第五十九章 包装
作品名称:楚汉大变局之西楚霸王 作者:老菜叶 发布时间:2024-07-16 07:40:54 字数:3072
仿佛戏法似的,那扇客厅的门忽地开了,好象那张宽大的黑脸随即出现在门口,几乎每道皱纹都流露出热切的好奇和深深的疑惑。他很不以为然地看着何仙姑。后者正站在桌上,撩起裙子,露出膝盖,准备跳下地来。她脸上浮出激动和成功的神色,好象马上怀疑起来。
“你动娘亲的窗帘所为何事?”好象问。
“你站在门外偷听?”何仙姑反问道,一面轻捷地跳下地来,然后将这块因年久尘封而越发沉重的绿色窗帘叠好。
“根本用不着在门外偷听。”好象反驳她,一面双手叉腰,准备干仗了。“娘亲的窗帘碍你何事了,犯得着你把杆子也拔出来,一古脑儿拽下来。娘亲生前那么风流这些帘子,我可不让你这样糟踏!”
何仙姑用忌妒的目光盯着好象,这双热切而愉快的眼睛使人想起从前那个顽劣的女孩,对于那些年月,好象如今只有惋叹了。
“好象,快到楼上去把我那只装衣袍的包袱取下来。”她喊着,轻轻推了他一把。“我要做一件新衣裙。”好象一面心劲着要他爬上爬下十分恼怒,一面又恐惧地感到有何可怕的事要发生了。他连忙把几块窗帘从何仙姑手里一把抢过来,紧紧抱着压在他那木头脚上,仿佛那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遗物。
“你不能用娘亲的窗帘来做新衣裙,要是你居然打这个主意的话,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就休想。”一瞬间,好象惯于形容牛脾气的那种表情在何仙姑的脸上掠过,随间又变为微笑,这样好象就不好反对了。但这并没有骗过这个多事的男人。他晓何仙姑只不过用微笑争取他,而这件事他是决不放过的。
“好象,别风雨了。我要到皖城去借日头和月亮,可总得穿件新衣裙兮。”
“你用不着穿何新衣裙。其他的女人也没有穿新衣裙的。她们都穿旧的,还显得很体面兮。何仙姑只要高兴也可以穿破衣裙,这没有何好奇怪的,而且人家会尊敬她,就像她穿了绫罗绸缎一样。”他那种牛脾气的表情又出现了。“嗨兮,真有趣,怎么何仙姑越长越象秦王朝时代的女人而不像乱世的女人兮!人情社会的女人,而不象金钱社会的女人。”
“告诉你兮,好象,项竹写竹片来。说太白的女儿猪日要结果,我当然要去参加了。所以我得有件新衣裙兮。”
“我看你身上穿的这件衣裙就和太白女儿的结果的礼服一样漂亮了。”
“项竹不是来竹片说过,他一家也穷得厉害兮。”
“可是我一定得穿件新衣裙才行兮!好象,你很清楚我们多么需要日头和月亮,用来交那笔保护费兮。”
“嗨兮,我晓得所有关于保护费的事,不过——”
“我还以为你不晓得兮?”
“嗨兮,玉皇大帝也给了我耳朵,不是兮?难道我就听不见?尤其是我好象,我从来就不关门。”
“好嗨兮,要是你什么都听见了,我想你一定知道河湖豪杰和闪光仙姑。”
“嗨兮。”好象说,眼里流露出潜藏着的怒火。
“那么,你就别固执了。好象,难道你不晓得我必须到皖城去弄日头和月亮来交保护费兮?我得弄到日头和月亮,我只好这样了。”她一只手握拳打另一只手的手心。
“老实说,好象,他们要把我们全部赶走,到那时,我们往哪里去兮?你看,那个害死了娘亲的贱妇闪光仙姑里正准备搬进这所屋里来,到娘亲生前困的床上来困觉兮,这时光你还用着为娘亲的窗帘这种小事跟我争吵兮?”
好象跟只不安分的猴子似的,将身子的重心从一只木脚挪到另一只好脚上。他隐约地感觉自己快要让步了:“嗨不,我决不让那贱货到娘亲的屋里来,也决不让我们大家给撵到野外去,不过……”他突然用责备的眼光死死盯住何仙姑,“你准备换上新衣裙去向他借钱,那个人是谁兮?”
“如何?”何仙姑刚一开口又止住了,接着支支吾吾地说。“那是我自己的事。”好象狠狠地瞪着她,就像何仙姑做了错事找借口来蒙他,被他看穿了那样。他仿佛看透了何仙姑的心劲,这时何仙姑无可奈何地俯首低眉,对自己的蓄意行为感到羞愧。
“原来你需要穿一件新的漂亮衣裙去借日头和月亮。可这种事我觉得不怎么对头。你又不直说日头和月亮从哪儿来的。”
“我什么也不想说。”何仙姑不耐烦地说。“那是我自己的事。你到底给不给我那块帘子,帮我做件衣裙?”
“嗨兮。”好象轻声说,他突如起来的妥协口吻反而引起何仙姑满腹狐疑。“我找人来帮你做。”他把那块绿窗帘递给何仙姑,脸上掠过一丝狡狯的笑容。“我和你一起到皖城去兮,何仙姑?”
“嗨不。”何仙姑肯定地回答说,她开始晓得快要发生事了。“我一个人去。”
“这是你的心劲兮。”好象断然地说。“不过我要跟你一起去,还让你穿上那件新衣裙。嗨兮,何仙姑,一路上我会寸步不离兮。”
何仙姑瞬息之间想像着她的皖城之行和自己同吕洞宾谈话时,好象像只巨大的黑色看门狗那样横眉怒目地站在背后。于是她又摆出笑脸拍了拍好象的手。“嗨兮,好象。你那么好心要跟我一起去,一路上照顾我,可是这里没有你,他们怎么活兮?你晓得你简直就是这里的管家了。”
“嗨兮。”好象说。“别给我灌米汤了,何仙姑,从我给你谁跟谁,我就晓得你。我说过我要跟你去皖城,我就去定了。要是你一个人到遍地都是马面和牛头的地土去,娘亲在坟里也要躺不住了。”
“但是我会到项竹那儿去住的。”何仙姑拼命地找借口为自己辩解。
“项竹是个好人,她自以为什么都懂,可实际并不是那样。”好象说着,便转过身去,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好像宣告谈话到此结束。他走进大厅。这时,四边的墙壁颤动起来。因为他在大声喊叫,“第一名,搭起楼梯到阁楼,把你姑姑装衣袍的包袱搬下来,想办法找一把好剪刀,可别闹个通宵还干不完。”
“玉皇大帝!”何仙姑满心不高兴地暗忖着。很快,她背后就会有一只大黄狗跟着了。
夜饭后,收拾完饭具,何仙姑和虞姬把衣服样子放在饭桌上,这时项羽和好象忙着拆窗帘的缎子衬里,何仙姑用干净刷子刷窗帘上的尘土。好象和项羽坐在屋里闲聊,一面嘻嘻哈哈地看着她们在忙活。何仙姑身上似乎有一股愉快的兴奋之情感染了大家,但他们并不理解这种兴奋的见地。何仙姑脸上泛着红晕,眼睛里闪耀着光辉,老是笑个不停。她的笑声让大家都开心,因为他们已经好几个月没听过她真正笑过了。这使好象尤其高兴。他的眼睛跟着她轻盈的体态转,往常那呆滞的眼神大大减少了,而且每当她从身边经过时都要赞赏地拍拍她的臂膀。大家都激动得像在准备一次跳风,她们拆,剪,缝,仿佛在给自己做一件衣裙似的。
何仙姑是要到皖城去弄日头和月亮,或者必要时把牛和马抵押出去。可是,究竟什么叫抵押兮?何仙姑说他们可以用一匹马和一条牛毫不费力地赎回来还绰绰有余兮。她说得那么肯定,以致谁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好问的了。当有人问起谁来借给她日头和月亮时,她说:“不必管闲事,这样狡狯的答复把大家都逗笑了,她们纷纷开玩笑,问她的那位有日头和月亮的人到底是谁兮。”
“一定是吕洞宾。”何仙姑略带揶揄的口气说,这个看来荒谬的设想又引起大家一阵哄笑,因为他们晓得何仙姑最恨吕洞宾,每回谈到他没有不骂他是“最坏的鸟蛋”。
但是,好象对何仙姑的揶揄并没有反唇相讥,而同样在开玩笑的项羽一看到好象匆匆对何仙姑丢了个防范的眼色,便突然不敢笑了。
好象被这种场合的气氛感动得大方起来,拿出他那件虽然旧了但还相当漂亮的鞋来,他也坚持要何仙姑穿他的便鞋到皖城去,因为这是目前在皖城最好的一双鞋了。大家问他何来的女人鞋?为什么何仙姑穿得那样合适?!他回答说:“那只老公鸡要不马上跑到沼泽地里去,便要同它那些华丽的羽毛分家了。”这话惹得大家一阵大笑。
何仙姑看着那些飞针走线的手指,听着那些笑声,心里暗暗感到悲痛和耻辱。因为他们根本上就没有心劲到,对于她将在皖城会发生何事情。他们还以为,不管周围的一切,他们谁也不会遇到真正可怕的事,因为他们还是他们,项羽家的,好象家的,何仙姑家的,没有什么不同。甚至那些牛头马面也这样心劲。多么愚蠢的人们啊!他们永远也不会晓得!他们还会这样心劲下去,岁月下去,习以为常,一切都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