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什么是石狮子（五）

　　她不再理会我，转身去买了一百多块钱的绿豆糕，然后塞到了我怀里。
　　——好吧，这下晚饭都不用吃了。
　　这次逛街，我和她算是表现出一种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了。
　　夜莺就在前头，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我停下脚步，不敢跟得太近。
　　夜莺也察觉到了什么，扭头瞪着我，意思就像在说：你不跟上就死定了。
　　我连忙跟上，但是周围人越来越多，在人群里挤了好久，好不容易凑近了夜莺。
　　夜莺一见我，就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腕处：“周围人挺多的，别跟丢了，小心我扣你钱。”
　　我浑身不自在，能不能牵手？这一搞怎么感觉我是小说或影视剧里的那个路痴女主角？
　　——爷是纯爷们啊！立起来！
　　我深吸一口气，找借口说怀里的绿豆糕要掉了，然后趁她一松手，我反手就抓了上去，牵住了她的手，这便宜不占白不占。见她扭头一眼瞪了过来，我强制淡定下来，开口说：“我路痴。别扣钱。”
　　——爷是路痴男主角！
　　夜莺回过头去，我才发现她耳朵泛红，不过我不觉得她是脸红，毕竟这么热的天，周围还人挤人，那就是纯属热的。
　　“牛郎织女邀相见，衍生鹊桥终成型嘞！”
　　穿过小巷，这里应该属于广场范围了，一个巨大的舞台安置在这里，上面站着一名身穿白袍古装的男主持人，脸上带着一个另类风骚的粉色面具。
　　我和夜莺站在一起观望，身后时不时传来阵阵窃笑，让我好不自在。我忽略了身后的杂音，开始好奇台上的那个人，还有他的话：“衍”这种东西的命名是怎么来的？这玩意有多离谱？为什么他敢把衍说得这么光明正大，而且周围都是轰动的掌声，难不成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年轻人的现状吗？
　　没过多久，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我吃绿豆糕都吃饱了，打了个嗝后，开始欣赏轻歌曼舞。
　　快到正午的时候，人群中也多了一些身穿粉色衣裙的女生。我知道这服饰叫褙子。她们的服饰都一个样，手里还提着一个竹编花篮，从头至尾的给每个人一朵花。
　　我和夜莺当然也有。只是仔细瞧瞧，这些都是假花。
　　“我的是八八八诶！”夜莺举起手里的假栀子花，然后凑过头来看，“你的是多少？”
　　我一时间还没理解，所以就没有回答她，只默默地看着手里的蓝色假玫瑰，好一会儿才发现数字写在了茎干上，是七百八十五。当我抬起头准备回应时，夜莺早就被台上的表演吸引了目光，正雀跃地拍着手。
　　“好！接下来就让我们进入下一个环节，七夕对对碰！今天的第一对！这一对，就要在这一届七夕大会上，首次登台亲嘴嘴了哦！还会接受到来自大家的祝福时刻！”
　　这主持人并着腿、嘟着嘴、扭屁股的样子简直太妖娆，实在是辣眼睛，白穿这么帅气了。
　　“那请各位看大屏幕，让我们瞧瞧今天的幸运数字……”
　　舞台上的大屏幕在飞速的转动数字，而台下的夜莺一直在大叫着：稳了稳了稳了稳了稳了……
　　——稳啥啊？
　　我很懵，这玩法不曾见过，虽然很新颖，但我不感兴趣。
　　“第一个数字是……零！”
　　随着主持人的声音传来，我心里莫名咯噔一声。
　　“夜莺，我上个厕所。”我松手就想跑。
　　“等等，马上就好了。”夜莺一把牵回我的手。
　　“不行啊，我快憋不住了。”
　　“好！第一个是零，那么第二个数字……七”
　　——不会吧？没事的，第三个总不能是八吧？
　　“有没有中奖的，四位数的情侣不用看看啊！想亲亲给别人看现在就可以随意发挥了……”
　　全场大笑。
　　“——我们接下来看第三个数字会是几，来，我们数三、二、一——诶，是……”
　　夜莺双手握拳，一下子就与主持人异口同声了：“八！”
　　“这……”我看向一脸兴奋的夜莺，不得不说，这要是个傻子都知道怎么一回事了。
　　——这妞难道是冲我来的？这世界的审美难道是专门眷顾我来的？这就是所谓的外挂？可不可以不要？
　　我环顾四周，急得要死，这样真上台了，那台下的目光岂不全在自己身上？这还得了，那目光简直就是一个个激光，太刺眼了，我绝对遭受不住！
　　一边祈祷着千万要不稳，一边怀着强烈的不安，此刻我才明白，作茧自缚的体会是什么感受了！我可真该死啊！占什么便宜，牵什么手，这下好了，跑都跑不了。我转动脑袋环顾四周，暗地里用手在数字上搓了搓，但这字迹完全搓不掉。索性心一横，把假花茎干折断，然后故作挠头的样子，抬手就其往后抛了，希望有哪对情侣识相点给我上台亲给我看。
　　“第四个数字……”主持人话语一顿，“——会是多少呢？”他的声音表现的比中奖人还要激动，甚至有些癫狂。
　　“最后一位！好！零七八五！今天七夕的吉利数字啊！”
　　我平静了下来。
　　“你是七八五号吧？”夜莺语出惊人，“看来你只能上台演单人相声了。”
　　“我不是……”
　　“谁的花茎掉了！”这时人群中有男生高呼，“是七八五号的！快过来领！”
　　我下意识地默默低头，心中暗骂：真无语了，哥们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喊出来干嘛？体现你的为人正直、钢铁般的雄心？
　　台上的主持人也有所回应：“那哥们你有女朋友吗？”
　　“有！”
　　“那就行了，捡到了算你的，快你请你牵着你的女朋友速速上来亲给我们看！”
　　台下叫好声一片，有的还高呼“不想去的让我来”。
　　“土豆，莴笋！”夜莺在一旁的声音越来越大。
　　我回过神时，她早就一把夺过我手中的蓝玫瑰，不死心地在茎干上吐了口口水，然后还用手在死死地擦拭着，嘴里喃喃自语：“怎么是七八七呢？”
　　我咧嘴一笑，她简直像个小孩子，居然还吐口水，不过什么七八七？难道花茎上有两串数字的？
　　“这不可能啊！我明明……”
　　她话还没说完，一阵急促的防空警报声响起。原本欢快的人群突然就变得如同逃难的难民了，一下子就空出了一大片场地。
　　“怎么了？”我有些茫然，七夕节还有特殊演习的？
　　夜莺的脸色不太好，但她还是给我一个答案：“今天七夕节，估计是衍生鹊桥来了。快五年没出现过的衍生物。”
　　她抿着嘴：“老头昨天不是去打牌了。他可能是去了一趟墓地。”
　　“去墓地做什么？”
　　“没什么。”夜莺拉着我的手，“我们赶紧回去！”
　　她看起来很慌乱，像是在担心什么。这突如其来的事件，让我一时间没有缓过神。怎么就突然如此急切了，像是被什么按下了快进键，太突兀了吧？
　　我跟在夜莺身后，急急忙忙地上了车。我坐在了副驾驶上，看得出来这次的确很急，夜莺都已经坐在驾驶位上系好安全带了。
　　随着汽车启动，路路居然破天荒的开始报警。
　　“滴——滴——滴——警报，警报，未成年不得开车。”
　　“闭嘴！”夜莺咬牙切齿地一蹬脚，而后调整了一下座位。
　　“滴——密码正确，权限已通过。”
　　我噤声不再说话，呼吸都开始小心翼翼的。
　　一路上，夜莺开始临时抱佛脚家，给我讲了一下什么是精神枢纽。她表面冷静得有些过分，但语气已经到达临界值，好像随时会爆发。
　　她说的我都知道，毕竟那本历史书我还是大致看过了的，就像小说或游戏设定一样，记下来还是比较容易的。
　　“待会你站在店外，给我连接精神枢纽。”
　　我点头。
　　“精神枢纽的释放，依靠我给你的那条手链。”
　　这时刹车被夜莺猛地踩下，她不耐烦地按了两下喇叭。前方红绿灯上的绿灯亮起，但前面的车却没有启动，应该是堵车了。
　　夜莺实在是忍不了了，她看了看两边的车道，双手紧握着方向盘。
　　我知道她的想法，但周围的车辆太多了，想改道也不可能。
　　夜莺从裙兜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眼睛还没离屏幕，就说：“前面出事了，我们下车。”她直接开门下车，不顾车门刮到了另一旁道路上的车，也顾不得将车门关上，走得极快。
　　我只好去将车钥匙拔出，懒得理会对面车辆中的那个人，对着我骂骂咧咧的样子，车又不是我刮的。我小心地推开自己这边的车门，从里面钻出。
　　至于被打开的车门，我倒是发现了车钥匙上有个图案——一个齿轮模样外加一个车门的简笔图。
　　我猜测是自动关门的功能。我直接按下，发现确实如此。
　　“夜莺。”我追上她的步伐。
　　她脚步一停，拉着我就跑到了人行道上：“土豆，你现在就尝试一下自己的精神枢纽。”
　　说实话这一刻我有点慌，对于精神枢纽这种东西，我还只是在那本教科书上了解了一些浅薄的知识，准确的来说，我只知道它的称呼。
　　“闭上眼睛。”夜莺向前一步，面对面离我更近了。
　　我立马闭上眼睛，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感受你手上的天启装置。”
　　随着夜莺的指引，我脑海里第一时间想到了“天启线”，然后尽可能的感知左手腕上的那串手链。就在感受的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仿佛有点点星光冒出，然后星光炸裂，变成了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暴躁的火花。火花原本隔我得很远，但渐渐的，就像是在眼前炸开，直到一颗星光从远处闪烁，飘忽而来，到了我面前，就像是附着在内眼皮上，在我感觉到危险的那一瞬间爆开，吓得我立马睁开眼睛。
　　与此同时，手腕上有一点点温热，但不至于烫手。
　　我呆愣地看着手腕上的“天启装置”，这上面已经冒出了一道类似电弧的东西。电弧在眨眼间消失不见，随后又从手中冒出。我和周围的空间像是组合成了一个巨大的离子球，千丝万缕的淡紫色电弧集中为一束，这是交织在一起的“麻绳”，粗壮程度目测一两厘米，在空中无规则晃悠。
　　“控制它，插到我身上。”夜莺说。
　　——她身上……往哪……咳！
　　夜莺转身拍了拍自己的后背。
　　我闭上眼睛，发觉并不影响我观察周围的情况，而且视野还更加开阔了，电弧周围的一切都能看到，只是能见度不过一米。我激动自己居然有了超能力，但很快我就觉得这并不好，因为不知名的原因，电弧的摆动越来越大，反而晃得我头晕。
　　——这算晕什么？晕电弧，还是晕自己？
　　夜莺或许是等得急了，伸手就抓住了我释放出来的电弧：“想象一下你是一个水龙头，正在控制水流的大小。”
　　电弧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自从夜莺握住了我的电弧前端，我的感知一下子就集中在了那个部分。
　　我虽然很晕，但夜莺的话我还是听进去了。我强忍着恶心，然后胡思乱想了一通，有关于水龙头的东西都想到了，最后幻想自己脑袋上装了个水龙头。可是这样一想，脑子就有些胀痛，这一痛，我想象中的场面就恍惚了。
　　我紧闭双眼，急忙赶回到当前这一步时，我仿佛看到了那个水龙头没事，但不知何时出现的水管却爆开了。
　　水管爆开的瞬间，我头痛欲裂，感觉一不小心脑袋就会撑爆，于是立马就想到了生料带，又想到了普通的透明胶带，直接将管子的裂口处绑成一大坨，然后又猛地一拧水龙头旋钮。
　　我满头大汗，眼前的恍惚将夜莺分成了无数个。不过恶心的感觉缓和了不少，我看着自己的电弧……不……应该说它是“天启线”，或者“外精神枢纽”、“精神枢纽”，此时就只剩下五六缕交织在一起，粗细程度远远比不上刚才了，此时就像是一根飘浮于空的蜘蛛丝。
　　“好点了吗？”夜莺见我腿软了，赶忙过来抱住了我的一只手臂，勉强搀扶起了我。
　　“我……”我有些虚脱了，浑身提不起劲，脑子里隐约还在刺痛。我话还没说完，夜莺就将我的精神枢纽随手插在了自己背上。
　　精神枢纽让我感知到了夜莺的皮肤、气味和体温。我跟在夜莺身后，甩了甩头，自己……还不能被色胚的本能给影响了。
　　我还没缓过来，夜莺却迅猛地将我横抱着，夹在自己腋下，然后撒腿狂奔。这下可差点要了我的小命，剧烈地颠簸，以及身体的不适，我最终忍不住呕吐不止。周围是什么也完全看不清了，天旋地转，仿佛跌落山崖，要命的是还有阵阵劲风刮得我脸生疼。
　　“夜……夜莺……”我几乎不能睁眼，不然我总觉得这股风会将我的眼睛挖出。
　　“就快了，你忍忍。”
　　夜莺的话很沉，可我还是听到了。
　　——脑袋疼，感觉要爆了……
　　“枢纽别断！清醒一点！”
　　——对……还有枢纽……电离子球模样的玩意……
　　风声灌耳，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感觉意识也像流水一样被抽干。
　　“我们到了。”
　　“嗯……”我整个人跟醉酒一样，昏昏沉沉的，路灯下晃悠着我的影子，时不时由两个变成三个。
　　“快趴下。”夜莺拉着我进了绿植地带。
　　周围叽叽喳喳的，还有扑棱翅膀的声音，犹如低飞的直升机，只是这声音格外密集，还伴随着杂乱的风。
　　我们二人趴在地上，距离店面不远，大概十来米地距离。
　　爷爷不知何时将躺椅搬到了店门外，他就那样背对着我们，嘴里一直念叨着：“我家的丫头啊！你奶奶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连你的醋也吃。爷爷把你拉扯这么大了，丫头都喊习惯了。你奶奶、你妈都一样，是个倔脾气。”
　　“诶，爷爷知道我们回来了？”我揉着太阳穴，皱眉问。
　　“臭老头可能又在我手机里安装了微型定位器。”
　　我头疼的厉害，周围扑棱棱的声音越来越多，如被狂风摇曳的竹林；这群漫天的喜鹊……不……漫天的衍，伴随着滚滚黑色浓烟，浑身还散发着恶臭，让我烦躁。
　　“别睡着了，你快看。”夜莺好像挺急切。
　　我强打起精神，瞪大眼睛与沉重的眼皮对抗，只见前方的衍纷纷落下，在爷爷身后组合成了一条从天而降的黑色小道。
　　这条道路实在太诡异了，神秘、壮观，甚至还有点神圣感。停在了店前，本以为是要接引谁，结果那上面却慢悠悠地走下来一抹倩影，身上黑色衣裙飘然，无风自动。她落地的那一刻，周围的灯光却剧烈忽闪，随后滋滋作响，彻底熄灭。
　　天也黑了，不过遮掩月色的薄雾却已经散开，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黑的。
　　月光下的那道影子，一开始我还以为那是个身穿黑裙的女子，而此刻，她完全暴露在月色下，整个躯体竟是由一堆混乱的黑色动态线条拼凑而成。
　　我算是被吓醒了，不敢相信地揉了几下眼睛后，才认真地再一次看了过去，那里确确实实是有个怪物出现了，打破了我的世界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