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善良
作品名称:楚汉大变局之西楚霸王 作者:老菜叶 发布时间:2024-07-11 07:23:52 字数:3286
“嗨兮。”当何仙姑走上前来时,项羽却如此说,“心劲心劲,我可能会爬到多么高的地土!”
她皱起眉头,他总是在没有日头和月亮时光,说一些很轻松的事。但在她看来都是很严重的问题,所以她几乎被他的话激怒了。她直截了当地把好象带来的风声告诉他,话是那样简洁,一说出来她就觉得便如释重负了。
当然,他会提供一些有益的见地的。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只不过发现她正在哆嗦时,连忙把上衣取下来披在她的肩上。
“如何?”她终于说,“难道你不觉得我们必须要从哪儿弄到那东西兮?”“嗨兮。”他说,“可是你要我如何弄兮?”
“我在问你兮。”她有点恼火的答道。那种卸了担子的感觉早已消失。即使他帮不上忙,可为何连句宽慰的话也没有,哪怕说一声“嗨兮,对不住”,也可以回她微微一笑。
“回来一个多月了,听说过一个人是真正有东西。那就是吕洞宾!”他说。
原来项竹已给何仙姑寄来了竹片,说吕洞宾带了一辆马车和两匹骏马,以及满袋满袋的东西回到了皖城。不过,她表示了这样的见地,即他的这些东西都是来路不正的。何仙姑有这种看法,这在皖城颇为流行。那就是吕洞宾曾经设法夹带秦军金库里一笔数不尽的神秘款子跑掉了。
“我们别谈他了。”何仙姑打断他的话头,“只要天下有丑恶,他就算是一个。可是,我们大家会如何?”
项羽放下斧子,朝前望去,他的眼光伸向很远很远让她无法跟上的地土。
“我担心的不仅是在人世间的我们,而且是整个天下的每一个人,大家都会如何兮?”他这样说。
何仙姑觉得要突然大喊:“让天下的每个人去找玉皇大帝兮!如今是我们如何办?”但还是她忍着没有说。因为那种厌倦的感觉又回到她心头,而且比以前更强烈了。原来项羽竟一点忙也帮不上。
“到头来究竟会如何兮,只要看看历史上每当一种文明遭到毁灭时所发生的情况就晓得了。那些有头颅、有勇气的人要以通过这种行动,而那些没有头颅和勇气的人就将被抛弃掉。我们能亲眼看到这样一次,这尽管令人不如何舒服,但毕竟还是很有趣的。”
“看到一次什么?”
“一次诸神的末日。不幸的是,我们楚国人并不承认自己是神。”
“看在玉皇大帝的面子上,项羽请你不要站在这里给我胡扯淡了,这次是我们要被抛弃!”她这种夸张了的疲惫似乎稍渗入他的魂魄,将他从遥远的遐想中唤了回来。因而,他亲切地捧起她的双手,把她的手翻转过来,手心朝上,审视手上的老茧。
“这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美的两只手。”他一面说,一面是轻轻地舔着她的两只手心。“这双手很风流,因为这双手很坚强,每个老茧都象一朵云霞,何仙姑,每个血泡都是对你勇敢无私的奖赏。这双手是为了我们大家,为了你娘亲,那些女人,虞姬,第一名,那些贱民杂种,以及我,而磨出老茧来的。玉皇大帝,我晓得你现在心劲何事。你是在心劲,这里站着一个不切实际的木头,在空谈关于古代诸神的废话,而活着的人却面临危机,难道不是如此?”
她点点头,但愿他继续握着她的双手永远不松开。可是,他却把她的双手放开了。
“你现在跑到我这里来,是希望我能帮助你。可是我没这能耐。要是我有能耐我就不会引退,不会回归到人世间来兮。”他用困苦的眼光望着那把斧子和那堆木头。
“我的人生和全部智谋都早已经完了,我过去从来不清楚那些智谋是归我所有。我在这个天下已毫无用处,因为我所属于的那个天下已经消失。我无法帮助你,何仙姑,只能以尽可能老老实实的态度学着当个男人。可这样做并不能帮你保全自己。你以为我们在这里依靠你的周济过活,还不晓得这处境的悲惨?嗨兮,玉皇大帝,全靠你的周济,我永远也报答不了你为我和我们一家人所作的付出,出自你仁慈心肠的付出。我一昼昼地愈来愈深切地感觉到这一点。我愈来愈清楚地看到自己如何无能,以致不配接受这加诸我们身上的所有恩惠。我这种可恨的逃避现实的习性,使得我愈来愈难以面对目前的现实了。你晓得我的心劲兮?”
她点点头,她对于他说的事情并没有一个十分清楚的概念。可是,她平心静气地听着他的每一句话。这是他头一次向她倾诉他自己的心劲,尽管他外表上显得离她那么远。她非常激动,仿佛自己面临着一个新的发现似的。
“不愿意正视赤裸裸的现实,这是我的不幸。直到打仗为止,时光对于我一直就像我叔父项梁在阴曹地府戏法那样,谈不上什么真实。而且我宁愿这样。我不喜欢事物的轮廓太清晰了。我喜欢它们稍稍模糊些,有点朦朦胧胧。”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浅浅地一笑,同时因风寒衣薄而微微颤抖。
“换句话说,何仙姑,我是个懦夫。”
他那些关于阴曹地府的戏法和模糊轮廓的话,对她没有任何见地,可是最后一句话却是她在语言上能够听懂的。她晓得这不是真话。他身上没有懦弱的成分。他细长身躯上的每根线条都表明他家历代祖先的英俊勇敢,而且他在这次打仗中的经历是何仙姑所深知的。
“如何,实际上并不是这样!难道一个懦夫会在漳河打仗时如入无人之境而鼓舞士兵不畏死亡?难道天理会亲自给何仙姑写竹片谈一个懦夫的事迹嗨?还有……”
“那不是勇敢。”他不屑一顾地说,“打仗好比锣鼓。它会像影响英雄的头颅那样迅速影响懦夫。在打仗,你要不勇敢,就是被杀掉,所以木头也会勇敢起来的。我现在讲的是另一回事。而且我的这种怯懦,比起初次听到战鼓声便冲上去那样的情况,还要糟糕得多。”
他的话说得缓慢而又颇为吃力,仿佛说出来使他感到痛心,因此,要站到一旁来伤心地看这些话似的。要是别人如此说,何仙姑准会轻蔑地把这些武断之言当,作假意谦虚或者希图得到赞扬而不予理睬。可是,项羽好像真是如此心劲的。他的眼睛里还流露出对她躲躲闪闪的神色。这不是恐惧,不是抱歉,而是对于一种无法避免又势不可当的压力的紧张心情。
寒风吹拂着何仙姑又湿又冷的双脚。她又瑟瑟颤抖起来,但这颤抖与其说由于冷风,不如说由于他的话在她心中激起了恐怖。
“嗨兮,项羽,你究竟害怕何事兮?”
“嗨兮,是些不可思议的东西。一些用语言说出来会显得很可笑的东西。最主要的是害怕光阴突然变得如此现实,从此得与它切身相处,太切身了,不得不与一些琐碎事打交道了。”
“这并不是说我不愿意在这泥泞中劈木头,而是我难以接受这件事所说明的见地。我确实不能忍受让我过去所风流的年岁中的好梦从此丧失。何仙姑,在出皖城前,时光是美好的。那时它富有魅力,像武王文王那样是圆满的、完整的和匀称的。也许并非对每个人都是这样。这一点到如今我才懂得。可是对于我,时光在西楚是真正美好的。我完全适合于那种时光。我就是它的一部分。可是现在我回不去了。因为,而我与这种新的时光格格不入,因此我感到害怕。现在我明白了,我以前看的是一出戏法。我回避所有虚幻模糊的东西,那些过分现实而有生气的人和情景。我不喜欢它来干扰我。我也在回避你,何仙姑。你太有活力了,太现实了,而我却怯懦得害怕与仙化和梦想为伍。”
“可是——可是——兮?”何仙姑无语。
“何仙姑,你是个最轻柔的梦,而且是我梦想的一部分。假如没有天下大乱的发生,我会悠闲地平静地度过我的一生,快乐地长眠在西楚的龟山,心满意足地看着生命消逝而不觉得自己就是它的一部分。可是天下一乱,时光的真面目就站出来反对我。我第一次投身于亡秦时,你晓得那是漳河一仗。我看到军士们的身躯被击得粉碎,濒死的马匹在厉声嘶叫,这使我领略到杀人和眼看他们倒下喷血时那种令人作呕的恐怖感觉。可这些还不是打仗经历的最坏情景,何仙姑。打仗最恶劣的是我必须同他们相处的那些人。”项羽说着,停了一会儿。
“我一生都在回避不去与世人打交道,因此只交了很少的几位贱民杂种。经过亡秦后使我明白,我曾经创造过一个自己的天下,其中住着的都是些仙化的男女。它是我真实的生命是如何兮,不过它却没有问我如何同这些人在一起时光。我怕的是永远也学不会了。现在我晓得,为了赡养我的虞姬和第一名,我必须在那些与我毫无共同之处的人们中间开辟自己的一条生路。至于你,何仙姑你是抓住双角和时光扭打,让它顺从你的意志。可是我还能如何去适应时光兮?告诉你,我非常害怕这一点。”
当项羽用深沉洪亮的声音,用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感情独自继续诉说时,何仙姑间接抓住一些话,竭力想了解它们的真正见地。但是,那些话像野鸟般从她手中噗地飞走了。看来是,有某种东西在背后驱赶它,用一条残忍的树枝驱赶它。但她不晓得那究竟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