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极恶
作品名称:楚汉大变局之西楚霸王 作者:老菜叶 发布时间:2024-07-10 07:57:51 字数:3052
幸好,何仙姑很少同这两类人发生任何联系。因为好象早已说服她,让他来做买卖上的事,而她自己只做日常用他那种温和的办法,克服了好几种这一类的困难,并对她什么也没有说。同时,好象能够同豪强贵族周旋下去,如果他必须这样做的话。不过,现在出现了一个大问题,大到他自己无法处理了。这就是那笔额外规定的保护费和丧失这个人世间的危险,这些事不能不让何仙姑晓得——而且得马上晓得。
她瞪着两眼望着他。
“嗨兮,该死的豪强!”她叫道,“他们打击了我们,让我们已成了乞丐,难道这还不够兮,要放任他们来凌辱我们兮?”
打仗已经结束,太平已宣布到来,可是豪强贵族仍然有权掠夺她,仍然可以叫她挨饿,仍然能把她赶出家门。而她竟然那么木头,曾经以为熬过这段艰难的日子,只要她能够坚持到春天,就会万事大吉了。那料春天没来,冬天却到了。
可是,好象带来的这个令人可怕和绝望的风声,却在整整半年累死累活和苦苦盼望之后降临,这已经是将她彻底压垮的最后一根干草了。
“嗨兮,好象,我还满以为亡秦之后我们就有了日头和月亮兮。那晓得现在比秦王朝更是鸟天黑暗。”
“嗨兮,暗无天日。”好象扬起他那张瘦削的乡间匠的面孔,镇定地注视着她,“如今的鸟天黑暗还刚刚开头兮。”
“他们要我们付多少额外的保护费嗨?”
“一匹马,一条牛。”
一瞬间何仙姑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一条牛,一匹马!”这听起来就像一个日头一个月亮一样。
“如何?”她慌乱地嚷嚷着,“如何?如何?那我们无论如何弄得那一匹马一条牛兮。”
“嗨兮,又是月亮又是日头,两个都要,很不容易嗨。”
“嗨兮,不过!可能他们是不能出卖这块地土兮。你看?”好象那温和暗淡的眼睛流露出深深的仇恨和痛苦,这远远超过了何仙姑原先的估计。
“嗨兮,他们不能?我看,他们不但能而且会很乐意出卖的!何仙姑,皖城已经完全沦为阴曹地府了,如果你要我如此说的话,那些牛头和马面都有决定权,而你和我连孤魂野鬼都不如。也就是说我和你包括贱民杂种,只有变成孤魂野鬼投靠马面牛头,才能落脚皖城的地土。打仗时帮助过秦军人的皖城人不享有孤魂野鬼的待遇。他们既不能投靠牛头,也不能投靠马面。而且,何仙姑,我打赌那个皖城有比任何一个别的地土更多的帮助过秦军的人。同时,凡是在秦王朝郡,县,亭担任过公职的人也不能投靠,如此一来,从老人到小孩都被排除了,而南天门到处都有这种人兮。事实上,牛头马面那个投靠的誓言,就是让每个沒有祖先身分的人都一律不能投靠。聪明能干的人不能,流浪落魄的人不能,没有父母的人也不能。没有女人的人更不能……”
“嗨兮,我就能投靠只要我履行他们那该死的宣誓。何况我既不能投靠马头,也不能投马面,因为在皖城我没有祖先,也沒没有亡故的父母,更沒有亡故的亲人或别的如何体面人物。所以我就不去投靠。再如何倒霉也不去!如果阴曹地府的行为很正当,我也许早已经立誓投靠牛头马面了。可如今已经不行。我可以被迫回到我的乡间,但决不会被变成一个孤魂野鬼。我宁愿永远丧失投靠权,也决不去宣那个誓。然而像河湖豪杰那样的贵族,他却有投靠权;像贱民乙杂种丁,像闪光仙姑那样下流的女人,以及像乌鸦麻雀那样的废物,他们却有投靠权。并且都在管事。而且,如果他们要欺负你,叫你付上十倍的额外保护费,也是办得到的。就像一个孤魂野鬼杀了财富而不会受罚。或者……”
好象没有再说下去,觉得难以开口,因为他们两人都听说过,在皖城主街有一个孤单的名叫财富的女人曾遭遇到何事?那些孤魂野鬼能够做出任何不利于阳世间的事,而牛头和马面都有豪强贵族给他们撑腰,可他们不能参加投靠,对此没有丝毫的办法。
“投靠!”何仙姑嚷道,“投靠!投靠对于眼前的事到底有何相干兮?好象,我们谈的是保护费。好象,谁都晓得我们有牛也有马,如果迫不得已,我们可以用它抵押到一笔币铢,够付保护费就行了。”
“何仙姑,你为人一点也不木头,可有时说起话来却有点木头兮。请问,谁还有币铢来押贷这牛和马?除了那些想要从你手里弄到牛和马的换牛贩马门,还会有谁兮?你看,那个人有了马,这个人有了牛,你晓得哪个要你牛,哪个要你马?你的牛和马如何能抵押出去。”
“我还有吕洞宾给我的玉石耳坠兮,我们可以把它卖掉。”+
“何仙姑,那皖城如此的阴曹地府谁还要玉石耳坠兮!大家连买腌肉的币铢也没有,别说玉石耳坠了。如果你有了十个金元宝,那么我敢打赌,这已经超过大多数人的财富了。”这时他们又沉默下来,何仙姑感到她的头好像在撞一堵坚固的石壁,过去已有那么多石壁来让她撞头!
“现在该如何办兮?”好象问,“何仙姑。”
“我不晓得。”何仙姑茫然地说,并且觉得没必要管它了。因为这实在是意外碰到的一堵石墙,而她突然感到特别乏,连骨头都酸疼了。她为何要那样拼命做事,拼命挣扎,并把自己折磨完兮?每一番挣扎的后来都是失败在等待着不断地嘲弄她。
“我不晓得如何办好。”她说,“但是,千万别让其他人晓得了。那会使其他人烦恼的。”
“嗨兮,我不会。”
“你告诉过别人兮?”
“没有,我一听说就来找你了。”
“嗨兮。”她心劲。无论是谁听到了何种坏风声都会立即来找她的,而她对此感到烦透了。
“好象,项羽在哪里?说不定他能出些主意。”好象用温和的眼光看着她,这使她感到,就像从项羽归山的头一天那样,好象是什么都晓得了。
“他在下面果园里劈栅栏兮。我刚才拴马时听见他的斧子声。不过,他手里的东西决不会比我们所有的更多一些。”
“要是我心劲同他谈谈这件事,我可以谈,难道不行兮?”何仙姑突然高声说,同时踢开那块裹着双脚的烂干草,站了起来。
好象不表示反对,但继续在炉火前搓着双手:“最好披上你的长袍,何仙姑。外面怪冷的。”
可是,她没有穿长袍便出去了。因为长袍在里屋,而她现在需要见项羽,把她遇到的麻烦摆在他面前。这可是非常紧急的事,不容再等了。
要是能发现他独自一人在那里,那该多幸运兮!自从他回来以后,她一直没有私下单独同他谈过半句话。他常同家人在一起,经常有虞姬在他身边,后者总不时地摸摸他的袖子,只有这样她才能确定项羽真的在那里。这副亲热的样子曾惹起何仙姑的满腔炉火,虽然有几个月她心劲项羽兴许已经亡故,因此这种情感也逐渐平息。如今,她决定独自去见他。这一次,不会有何人妨碍她同他单独谈话了。
何仙姑从光秃秃的树枝下穿过果园,她的双脚全被潮湿的野草打湿了。她听见从前面的地土传来项羽劈栅栏时斧子震动的响音。要把打仗时恣意烧光的那些篱笆重新修复,是一桩很艰苦而费时的事。一切做事都是艰苦费时的,她很不耐烦地这样心劲,并为此感到既厌倦又恼火又烦闷透了。假如项羽就是她的丈夫而不是虞姬的,那么她去找他时,可以把自己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嚷着搡着,将身上的负担都推给他,叫他尽最大的努力加以解决,那该有多好兮。此时她绕过一丛在寒风中摇摆着光秃秃的树枝的树,便看见他倚着斧把,用手背擦拭着额头。他身上穿的是一条粗布裤子和一件兜都,这件兜都以前完好的时光只有节日和参加祭杞时才穿的,如今已经邹巴巴的,穿在新主人身上显然是太短了。他把上衣挂在树枝上,因为这种做事是要流大汗的,她走过来时,他正站着歇着。
眼见项羽身披褴褛,手持利斧,她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怜爱和怨天之情,激动得难以自禁了。她不忍心看见那温文尔雅、心地纯洁而善良的项羽竟是一副破衣烂衫,辛苦劳累的模样。他的手天生不是来做事的,他的身体天生也只能穿戴绫罗。玉皇大帝是叫他坐在深院大宅之中,同神仙们高谈阔论,或者讲诗写赋,而这些音韵优雅的东西又毋需有任何涵义。但她却不晓得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项羽,离她远走高飞后那将是另一个项羽。
两千年多年后的人说,项羽就是劈栅栏出身的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