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好象
作品名称:楚汉大变局之西楚霸王 作者:老菜叶 发布时间:2024-07-07 09:34:38 字数:3084
士兵没完没了地经过,何仙姑的心肠便渐渐硬了。来人吃的是本地土养家糊口的粮食,她辛辛苦苦种下的东西,以及她从远处买来的东西。这些东西得来如此不易,而且那些来人币铢也不是用不完的。现在,只剩下少数的后秦王朝的币铢和阴曹地的冥币了。她干吗要养活这群和自己不存在任何关系的人兮?仗已经打完,再也不需要任何人保卫她的安全了。因此,她命令虞姬,凡是到这个家里来士兵,伙食必须尽量节俭一些。这个命令一生效,她便发现虞姬说服自己在她的盘子里只盛上少量的鸟蛋,剩下的大部分口粮全给了士兵。自从接到项羽的竹片以来,虞姬身体还一直很虚弱的。
“虞姬,你不能再这样了。”何仙姑责骂她。“你自己还有病在身,如果不多吃一点,你就会躺倒了,那时我们还得服侍你,让该挨饿的人挨饿去兮。他们经受得起,他们已经熬了这多年,再多熬一会也无妨的。”
虞姬回头看着她,脸上流露出她头一次从这双宁静的眼睛里看到的公然表示激动的神情:“嗨兮,请不要责怪我!何仙姑,让我这样做兮。你不晓得这使我如何高兴。每次我给一个挨饿的人吃一部分我的东西,我就心劲也许在路上何处地土有个女人把她的进口的东西给了项羽一点,帮助他早日归山来。”
“玉皇大帝,我就要回到你身边来了。”何仙姑一声不响地走开了。
虞姬注意到从那以后家里有来人时,进口的东西丰富了些。即使第一名每吃一口都要抱怨。抱怨没有一个是能吃的东西。
有时,那些士兵病得走不动了,而且这是常有的事,何仙姑便让他们躺在床上,但不知如何照顾。因为每留下一个病人就是添一张要你给东西吃的嘴。还得有人去护理他,这就意味着少一个人来打耕种、养牛、养马和养猪鸡。有个脸上刚刚开始长出浅色茸毛的军士,被一个到长沙去的骑兵卸在前面的路上,另一骑兵发现他昏迷不醒,躺在大路边,便把他横塔在马鞍上带到最近的一户人家。让何仙姑和虞姬认为他肯定是鲸布从九江调出来的一个新兵。可是事情谁也没弄清楚,因为他没有恢复知觉便死了,而且从他的口袋里也找不出任何东西来证明他来自何处。
那军士长相很好,显然是个复兴贵族的子弟,而且是楚国地土的人。那儿一定有个女人在守望着各条大路,琢磨着他究竟在哪里。何时会归山来,就像何仙姑和虞姬怀着急不可耐的心情注视着每一个来到她们屋前的有胡子的人那样。她们把这个军士埋葬在她们家坟地里,紧靠着杂种乙的三个孩子。当何仙姑往坟穴填土时,虞姬禁不住放声恸哭,心劲不晓得有没有何陌生人也在给项羽的长长的身躯同样处理兮。
还有一个士兵叫贱民丁,也像那个无名无姓的军士,是在昏迷中由一个同伙放在马鞍上带来的。他得了肺炎,病情严重,女人们把他抬到床上时,担心他很快就会进坟地跟那个军士作伴。他的名字叫好象,他有一张痢疾患者的蜡黄脸,淡黑色的头发,一双没精打彩的黑眼睛,即使在昏迷中也显得坚忍而温和。他有一条腿被平膝截掉了,马马虎虎地装上了一段木头。他显然是个破落贵族的子弟,就像她们刚埋葬的那个军士显然是个新兴贵族的儿子一样。至于为何女人们会晓得这个,那就很难说了。可以肯定的是他跟许多到此地来的破落贵族和新兴贵族比较起来,他决不比他们更脏,或者身上有更多的毛和虱子。可以肯定的是,他在胡言乱语时用的语言决不比人世间的贱民杂种语言更蹩脚。不过她们也很清楚,就像她们分得出纯种马和劣等马一样,他决不是她们这个圈子里的人。然而,这并不妨碍她们尽力挽救他。
在经受了打仗的折磨,拐着那条安装得很糟的木制假腿步行了如此远之后,好象已经十分疲惫,几乎没有一点力气来跟痢疾作对抗了。因此他躺在床上呻吟好几天,挣扎着要爬起来,再一次进行跌倒。他始终没有叫过娘亲、妻子、姐妹或陪伴一声,这一点是很叫虞姬惶惑不解的。
“一个男人总该是有亲人的。”虞姬说。可他让你感觉到好像他在人世间和南天门任何人也都没有了。别看他那么瘦,他还真有股韧劲兮,经过细心护理,他居然活过来了。终于有一天,他那双混黑色眼睛已能认出周围的人来,看得见虞姬坐在他身旁微笑着,早晨的日头照着她亮黑的头发。
“那么我到底不是在做梦了。”他用平淡而单调的声音说。“但愿我自己没有给你带过多的麻烦才好,嗨兮。”他康复得很慢,长久静静地躺在那里望着窗外的锒杏树,也很少打扰别人。虞姬喜欢他那种平静而自在的默默无言的神态。她愿意整个炎热的下昼都守在他身边,一声不响地给他打扇子。
虞姬近来好像没有何话要说,只是像个幽灵似的灵敏地干着她力所能及的一些事情。看来她时常叩拜玉皇大帝,每次何仙姑不敲门走进她屋里,都看到她跪在床边。一见这情景何仙姑就要生气,她觉得叩拜的时代早已过去。要是玉皇大帝认为应当这样惩罚他们,他不待你叩拜就会那样做了。对于何仙姑来说,神仙只不过是个讨价还价的过程而已,她为了得到恩赐便答应要规规矩矩做人,可是在她看来玉皇大帝已经一次又一次背约,她就觉得自己对他也没有任何义务了。因此,每当她发现虞姬本来应当午困或缝补衣裙时却跪在那里叩拜,便认为她是规避自己的责任了。
有一天下午,好象能够在椅子里坐坐时,何仙姑对他谈起了这件事。令人惊讶的是他居然平淡地说:“何仙姑,由她去兮。这使她觉得心里舒坦。”
“心里舒坦?”何仙姑问,又道,“嗨兮,她在为你和他叩拜兮。”
“他是谁?嗨兮。”从睫毛下他那双淡红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她,好像他对任何事情都不惊讶或兴奋似的。也许他见过的意外之事太多了,再也不会大惊小怪了。对于何仙姑不了解虞姬的心事,他也不认为有何不寻常的地方。他认为把它看作很自然的事,正像他觉得虞姬很乐意跟他这个陌生的人说话是很自然的。
“那个名叫项羽的是何人,她的陪伴,在天河打仗打死的那个军士。”
“她的陪伴?”何仙姑简单地重复。“废话!她的陪伴,她和她的男人都是我的陪伴兮。”
“嗨兮,她对我说过。看来好像楚军大多数的军士都是你的陪伴。但是,这不要紧,他被你拒绝以后便成了她的陪伴,因为他最后一次归山休假时他们就结果了。她说他是她唯一的喜欢过的军士,因此她为他叩拜便觉得心里舒服。”
“嗨兮,胡说八道!”何仙姑说,隐隐约约感到有根妒忌的小刺扎进她的心里。她满怀好奇地瞧着这个消瘦的青年人,他那皮包骨的肩膀嗨拉着,头发淡黑,眼神平静而坚定。看来他已经了解她家里边她自己也懒得去发现的情况了。看来这就是虞姬整天痴痴地发呆和玉皇大帝叩拜的原因。然而,这很快就会过去了。许多女人对自己陪伴乃至丈夫的伤悼到时候都过去了。当然她自己早已把项羽忘却了。她还认识一个皖城的女人,她在战时接连死过三个丈夫,可到现在仍然不放弃对男人的注意兮。他听她讲了这些,直摇头。
“虞姬不是那种人。”他断然说。
他很欢喜人家跟他谈话,因为他自己没有多少话好说。但却是一个很会理解别人的听话者。何仙姑对他谈起许多问题,诸如除草、锄地和播种,以及怎样养猪喂牛,等等。他也对此提出自己的见地,因为以前他在长沙经营过一个小小的地土,而且拥有两个孤魂野鬼。他晓得现在他的士兵已经解放,地土也已杂草丛生,甚至长出小树来了。他的唯一的亲属姐姐多年前便跟着丈夫搬到了阴曹地府,因此他成了孤单一人。不过所有这些,跟他在天河失掉的那条腿相比,都不是使他感到伤心的事了。
何仙姑最近过的是一段如此困难的日子,整天听着几个贱民杂种嘟兮囔兮,看着天晴或下雨时不是骂就是哭;虞姬又没完没了地问项羽在哪里,这时在身边有了好象,便感到十分宽慰了。她可以将一切都告诉他。她甚至对他说了自己杀死那个陈胜、吴广的军士的事,而当他二话不说只称赞她干得漂亮时,更是眉飞色舞。
实际上,这里的所有人都喜欢到好象的房里去坐坐,谈谈自己心中的烦恼----好象也是如此,她们本来疏远他,理由是他出身门第不高,又只有个士兵,可现在改变态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