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川村卫生室的那些年:在家心就安
作品名称:花艳秦岭 作者:安子川 发布时间:2024-07-03 11:37:28 字数:3168
我来到连国花老人的家里已经五天了。连续五天的采访,让我深深感到了这位老人的不平凡经历,以及追求连医堂“精谨善治,大医精诚”的岐黄之道的那种执着。
尽管连医堂的牌匾因种种原因没有挂起来,但她始终都在为此而努力,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尤其是在回到家乡以后的日子里,表现得更为突出。
我越来越对这位老人的不平凡经历感兴趣,更敬佩她这种“精谨善治,大医精诚”的可贵精神。顺着早已拟好的采访计划,一点一点向前推进。
她告诉我,经过一年多时间的努力,蜀陕公路边的房子终于完工。不久,便挂上了“小川村卫生室”的牌子。
至此,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卫生室开始营业。
那时候,虽然改革开放已经十多年了,也早已允许私人开办卫生室,但条条框框依然太多,要求严格,手续复杂,除了具备乡村医生证外,对挂牌也有规定。镇上叫卫生站,村上叫卫生室。连国花只能以村卫生室命名。虽为个体经营,实属非营利性质,正常的疫苗接种、医疗卫生知识宣传,都要按照上级卫生部门的要求定期进行。
其实,对连国花来说,开办小川村卫生室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想继承先辈意志,传承中华医学,有朝一日重开连医堂,让“精谨善治、大医精诚”的岐黄之道发扬光大。至于盈利与否,根本不在乎。在她的心里,送医送药,治病救人本就是“连医堂”的根本宗旨。
因此,自“小川村卫生室”挂牌经营以来,不论是远道而来的病人,还是本地就诊的病人,连国花全部免费。如果确实要在她的中药铺抓药,付费也仅仅是药材成本价。
开始,人们不理解,问她为什么这么做,她说:“虽然我是个体经营,但卫生室是代表村里的。怎么能收钱呢,更何况免费行医,本就是我连医堂“精谨善治,大医精诚”的岐黄之道。”
然而,对于前来看病的人,心里是过意不去的,每次看病,人们不是拿点山里的特产,有的送些从山里采来的药材,有的说什么都要在连国花的药铺里抓药,这样就可以补偿一些看病不收费的费用。对此,连国花的做法是:拿的特产坚决不收,送的药材按市场价收购,至于非要在自己药铺抓药的病人,也是根据病情轻重酌情处理。确实有些不好采挖的药材,让其抓药,而对于一些治疗头疼感冒的普通药材,她建议回去用自家的药材治疗,并详细教其治疗方法。
一次,有个患有感冒发烧的老人被儿子搀扶着来到卫生室,连国花看到病人烧得嘴唇都起泡了,赶紧把脉问诊,开了药方,抓了药,并亲自煎服给老人喝下。直到两个小时后老人烧退,浑身轻松,安全无碍,才对老人的儿子说:“可以让老人回家,不过还得再吃两副药,巩固一下。”说着她把一个药方寄给老人的儿子。继续说:“这些都是最基本的普通药,咱们山里人家家都有,即使没有,随处都可以采到,我这里就不给你抓药了。”
老人的儿子听了连国花的话,刚说了一句“好的”,老人赶紧打断儿子,说:“还是在你这里抓药吧,我家里没有你药方里的那几种药。”
“我刚才说了,这些药很普通,山上到处都有,很好采的。”连国花笑着说。
“还是在你这里抓吧,你的药我放心。”老人拖着微弱的声调坚持。
“既然这样,那好吧,我就给你抓药。”说着,起身走到药台前,抓了两副药寄给老人的儿子。笑着对老人说:“老哥这下放心了吧!”
老人也露出虚弱的微笑说:“放心了,放心了。”说着赶紧让儿子掏钱。
“别掏钱了,今天的药,给你免费。”连国花赶紧制止。
“这咋行呢?看病是免费我知道,可抓药钱不能不给。”老人固执地说。
“那我也是分人的,知道你家里的状况,不宽裕。所以就不收药钱。”连国花看了看老人,笑着继续说:“本来这两副药是想让你们回去采药自己煎服,你说你放心我的药,我就只好再赔两副药钱。”
老人一听这话,也笑着说:“就是怕你不收药钱,才说这两副药在你这里抓,一块给钱,你要这么说,我还是回去自己采。”
“看你老哥说的,你家的情况我知道,赶紧走吧!刚才是跟您开玩笑呢?”说着,连国花让老人的儿子搀扶他父亲回家。
“你要不收钱我就不走,要不,这两副药我也不要。”说着,老人放下两副药就往外走。
连国花一看老人这么固执,只好拿起那两副药,硬塞给老人的儿子说:“这样吧!这药你先拿上,钱我也不要,你们要真过意不去,以后就用采的药材顶账咋样?”
听到连国花如此说,已经走到门外的老人停下脚步,回过头笑着说:“这可以,这可以,明天我就让儿子上山采药,以后采的药材全部拿到你这里。”
“没问题,你所有采的药都拿来吧!不过咱可说清楚,除了顶账的外,多余的按收购价给你算。”连国花笑着回答。
“就按你说的办。”说完,在儿子的搀扶下,老人慢慢走出大门。
从此,老人的儿子每次出山干活,都要采挖一些中草药送到卫生室。但他并没有像连国花说的那样,除顶账以外,多余的卖给连国花,而是无代价全部赠送。任凭连国花怎样称秤给钱,小伙子就是不要。给急了,就说:“我要收了您的钱,咋给我爸交代。”
连国花对贫困家庭是这样,但对一些大病重病或家庭经济条件好的病人,连国花的医药费还是照常收取,即使对方暂时没钱支付,她也会一笔笔记清楚,年底一起结算。要不,她到镇上或县上购买的一些贵重药材就要告急。没有了药材,又咋去给人看病。毕竟自己也是靠看病来养家糊口的。只是,她所收取的抓药钱,其费用要远远低于镇上或县上卫生站的药材价格。
但不管咋样,连国花的心里是充实的,她不用在外东奔西跑了,而是安心留在家里,为父老乡亲行医治病,研究各种疑难杂症,不断提高医术和医德,瞅中机会,蓄势待发,实现自己重开连医堂的最终目标。
连国花的这种做法,让丈夫常常感到不满,不止一次地埋怨:“人家看病是为了挣钱,你看病倒好,一分钱不收,天下哪有你这么傻的医生。”
对此,她微微一笑:“我们是祖传中医,历代祖先就是这么干的,不能到我手里坏了规矩。再说,看病是免费,没说抓药也是免费呀!”
“再别说抓药收钱,本来就没有多少费用,你看欠账的多少人?”丈夫更为不满地数落。
“欠账的人多我承认,可他们不是一时拿不出钱嘛,咱不能眼睁睁看着病人没钱抓药不管不顾吧!再说了,这种现象毕竟是个别,大部分不是也给钱了吗?”连国花笑着讨好说。
在她的心里,确实有点对不住丈夫。
在他们结婚这近二十年里,丈夫来他们家没过一天肖清日子,才四十出头的人,笔直的腰板就已经微微弯曲,乌黑的头发也插满了银针。每每看到这些,她就有一种愧疚感。
当年她当兵的时候,丈夫一个人不是上山采药,就是下地干活,不是照看孩子,就是赡养老人,里里外外就他一个人操心。
后来她虽然从部队复员回来,可又在外地担任几年的武装干部,基本是一个月才回家一次,依然是丈夫一个人操持着家里的大小事务。直到母亲病重在床,她又不在跟前,又是丈夫一把屎一把尿地照顾母亲,并为她老人家养老送终。
后来,她总算回来了,本想着好好陪陪丈夫过几年好日子,可改革开放的东风,又点燃了她一直重新开办祖传连医堂的心中之火。于是外出行医,一方面想借改革东风捞得第一桶金,一方面想通过游历各地,掌握民俗民情、地理结构,气候特征,积累更多的疑难杂症病例,为日后重开连医堂做好准备。又是一走就好几年,把繁重的家庭重担留给丈夫。
要不是母亲病重需要人照顾,孩子上学需要人照看,说不定现在的她,还在外四处飘荡。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盖了新房,开办了卫生室,却没想到生活依然过得紧紧巴巴。非但如此,还经常拉着丈夫利用空余时间上山采药,在卫生室忙前忙后。
有时她在想,这样做到底是为了啥?难道仅仅是为了先辈留下的祖训吗?为此,她也曾动过看病收钱的念头,可每次看到有的病人艰难地连抓药的钱都付不起,或者每次看到一个个乡里乡亲的病人,把家里仅有的几个鸡蛋和一只大公鸡抱来表示感谢时,她的这种想法便顿时消失,甚至感到有点愧疚。
不能给祖宗丢脸,给连医堂丢脸。这样一想,连国花的心里就踏实多了,也亮堂多了。不但不生丈夫的气,反而更加耐心地开导丈夫。因为她知道,丈夫虽然嘴上埋怨,其实也是个菩萨心肠,见不得人有难,只要能帮上的,他都会想尽办法去帮助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