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部分
作品名称:凤凰涅槃 作者:李旭 发布时间:2024-06-21 08:54:36 字数:8287
3.11
昨天莉子买了只乌鸡,估计孩子是查过百度的,乌鸡虽然是活物,但上过《本草纲目》,补虚劳羸弱,制消渴,是滋养肝肾、养血益精、健脾固冲的良药。中午之领精心熬制了鸡汤,锅中的鸡汤的香味一出来,就感到了重重的异味,本来想喝上几口,但胃的蠕动强劲了起来,只好放了下来,心里很对不起她们的准备。
看我不愿意吃,之领又专门买了一次大骨头,晚上熬了一次骨头汤,这次必须喝一点,否则就是不识抬举了,好在原来就喜欢喝骨头汤,泡着米饭,喝了一碗。
病看到了现在,大家都看到了前景,但也有一种误解:一旦手术,就会痊愈。不过这样的误解也形成了一种有利于我的治疗氛围,大大缓解了亲人朋友们对我病情的担忧和焦虑,也为我创造了一种较好的看病就医的环境。
上个月津娣要了病理等检查资料去咨询天津肿瘤医院专家,至今没有音讯,这是津娣不敢告诉我结果了,现在咨询过的301医院、306医院、河北第四人民医院,当然还有华北油田总医院,都已作出了令人沮丧的结论。
现在看能够手术,其实也是在争取更多一点的存活时间,肺癌晚期基本上是没有治愈的,到底能够存活多长时间,这虽然不能有准确的时间,但相对于我现在的年龄,与平均的预期寿命相对照,差距还是不会小的。这一点,我十分清楚,也十分清醒。另外,即便能手术,在这样一个位置也不能切除彻底,再加上两个肺叶的摘除,后面的生活中连感冒肺炎一类的小病都难以抗拒。生命的长度对我来说已经不难见到尽头。
不过比开始时预想的总是好了很多。只要能手术,就至少有几年的希望,且是生活质量不会太低的希望,如果再幸运一点,有可能还会更长,我已经很满足了。
研究《心经》很有所得,这让我对人生有了新的认识:所谓成佛,就是开开心心,高高兴兴像结婚入洞房一样去死;所谓成菩萨就是开开心心高高兴兴地去死,但还有点对生的牵挂;所谓成罗汉就是不想去死,但死也没问题,对死亡没有丝毫恐惧和无奈。所谓修行,就是修炼人对死亡的态度。所有修行的清规戒律都是让人吃尽苦头,感觉生活的毫无意义,进而寻求死亡的快乐。
所以说,得大病,就是一种修行。
下午家中传来消息,孝武父亲去世,老人86岁,寿终正寝。老亲家的去世对我没有多少震动,似乎老人到了该死的时候,不但没有震动,还有点羡慕老人的寿数。上次回去,还在一起吃饭,比我的饭量还大。那天俊娥和孝武烙馅饼,我吃了一张,老人吃了两张。老人出生在张家口的万全县,年轻时走西口来到口外,这一住就是一辈子。这一辈子除了孝武带着逛了两次北京,到张家口城里耍过几次外,几乎没再离开过坝上草原这块土地,到后来几乎有十几年没离开过那个叫二号房子的小村子,过着安居田园的恬淡寂静生活。两年前,村庄要扶贫拆迁,老人的情绪一下子发生了根本改变,他拼着命想留下村里的那两间老屋,以满足“老叶不离根”的死亡愿望,但一个人的愿望是抗不过集体的愿望,只好按照政策随儿子到县城居住。上厕所不会冲马桶,上楼不习惯台阶的水泥味儿,遛弯儿没有大草滩的草香,早上起来再也听不到鸡叫声……很快身体就垮了下来,走完了这一生的道路。
比起老亲家来,我就幸运多了,真正的可谓见多识广,欧洲、非洲、美洲走了个遍,白人、黑人、棕人接触了个遍,从亚洲北京到欧洲巴黎、美国洛杉矶、非洲拉各斯,一天走的路比老亲家十年走得路不少,老亲家都坦然地走了,我还有什么可挂碍和留恋的呢。
给孝武打电话,想安慰一下,刚一接电话,就听到了孝武悲痛欲绝的哭声,几乎说不上话来:“四舅,别结记我们,您千万保重好自己……”
3.12
早上化验,白细胞2100,中性细胞降到了0.9,按医生的出院医嘱该去打升白针。
不管你有多么的不情愿,科学就是科学,化疗白细胞就要降低,白细胞低就需要再靠药物回升,靠药物回升,就有叠加的副作用。而这一点也给有些广告性中医大夫留下了口舌——癌症是不能化疗的。但说这话的中医专家们,却忽略了一点:如果不化疗、手术,也许疼痛难受会减轻一些,但是生存期会大大缩短。
我的一个同事,患肺癌后不能手术,几乎吃遍了北京天津名中医的药,都没有丝毫疗效,最后有人推介了一个湖南来的大师,号称一星期可以见到效果。那天我被安排陪着这位大师吃饭,大师包包里带着一个相册,展示给我们看。看着大师和国家领导人、一个个大明星们的合影,听着他云里雾里的自我吹嘘,饭后我和推介者说:“这样的中医大师还是不用的好,免得人财两空,让病人家里埋怨。”推介者说:“咱也是好心,用不用他们自己定,反正咱也不在其中捞什么好处。”癌症病人到了晚期,大多数具有极强的求生能力,年龄越小,这种求生能力越强,有一个体面的人告诉他锅底灰可以治病,他也会立即弄来吃下去。同事花了十来万元,吃了中医大师的药,吃完后就开始便秘,病情加重,只好又住进了医院,没多久就去世了。
癌症是分类型的,并且类型划分非常细致。比如肺癌,就有小细胞、腺癌、鳞癌之说。每一个类型中,又分三期,每一期里又分三级。每一级都有不同的基因序列标准,或者叫做基因组成,不同的基因组成性质也不同,同样是鳞癌三期C型,基因组成也是不同的,这就需要因病施医,对症下药。有的癌诸如甲状腺癌,一般都能治愈,有的癌,如小细胞癌,治愈的可能就极小。
我不否认中医可以治愈癌症,但那是极其罕见的,或者本身的恶性程度就很低,又在中早期的病例,如果手术治愈的效果会更好。这种情况并不代表中医可以批量治愈。癌症是国际性的绝症,任何一个优秀的、伟大的中医都不会宣称可以治愈癌症。给我看病的吴主任,在我的心目中就是一位优秀的、医术高超的名中医,但每次去看病,她都会详细了解化疗和手术进展状况,然后笑眯眯地鼓励我与化疗、手术作斗争,鼓励我构建一种战胜疾病的良好心态体系,从来不说:“你别看西医了,我能把你的癌症看好”这样的话。她甘愿从化疗、手术带来的副作用入手,将“君臣佐使”的中药理念运用到中西医结合的辩证疗法中来,全方位改善身体功能,实现抑制癌变扩展,增强化疗疗效的最佳效果。中医调和阴阳,扶正驱邪,固本培元,舒经理气的功绩不能抹杀,但可以治愈癌症的能力千万不能扩大。否则,癌症患者有的是苦头吃,到最终的时候,没有一个不后悔。
之领的健康码前天因买了一盒三黄片被弹窗。所谓弹窗,就是终止了健康码的功能。这在防疫期间可是件大事,不管你要干什么都受到了限制,除了在家里待着,出了小区大门就别想再回来。即便是有重病也必须等到弹窗消失才能入院。所有的地方对弹窗者都像对待魔鬼一样。一旦弹窗,所有的人身权利就会被中止,对普通老百姓,特别是像我这样患有重症的家庭来说,弹窗是一件十分可怕和恐怖的事情。
本来昨天就去做了核酸检测,这是唯一恢复健康码功能的办法,结果昨天六点半就出来了,但功能却一直恢复不了,再三和有关部门沟通,答复只有一个:“没有别的办法,等着吧。明天大概能够恢复。”
我主张自己去打针,之领和莉子说打针的手续十分繁琐,挂号、看病、化验、缴费、取药、找护士,都需要跑腿,特别今天是星期六,急诊药房和收费处都不开门,必须到门诊大楼,两地距离很远,一个病人是跑不下来的。今天是星期六,莉子本该休息,可以陪我去医院,但领导给安排了一项加班工作,孩子说,什么工作都没有陪四爹看病要紧,加班的事回来再说。最后由莉子陪我去医院,要没有莉子,今天还不知怎么安排呢。
感谢孩子们!
由于遵医嘱回来后即服布洛芬两粒,疼痛减小了不少,没有十分难受。
3.13
上午,建国、臻东、东红、小芹两家来,询问病情,特别关心化疗的反应。臻东有亲戚做过化疗,深知化疗的凶险,恶心、呕吐、消瘦、脱发是化疗的常见现象,免疫力下降、身体素质下降,这都是家常便饭。建国和臻东也都担心这样化疗后,会不会影响手术,当看到我精神状态还不错,未见明显消瘦时,他们都鼓励我:“一定会越来越好!”
今天去打第二针升白针,是东红送我到医院的,可能是临近中午的原因,几乎没有等候就把针打了。之领说,这次找到了窍门,下次看急诊咱就不吃中午饭来。
回到家里已经是2点多了,之领一边做饭一边对我说:“我看着你也长肉了,称一下看看。”我站到了体重秤上,数字跳动了几下停在了76.9公斤上!我赶快翻日记作出对比,11月18日,体重是71公斤,过了四个月零5天的时间,体重增加了5.9公斤。5.9公斤,就是11斤多啊!我回想起来,那次是在东直门医院的走廊上称得体重,我是穿着鞋和外衣的,今天我还没穿鞋。
这一变化看似和癌症病情没有多大关系,但给我和之领的鼓舞一点不亚于高主任宣布可以做手术的决定。虽然一直处于化疗的折磨当中,这个体重增加的量说明我的身体状况还没有被癌症摧垮,我还有足够的体能来迎接手术的挑战。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感谢之领的付出。自从我病后,她一直像呵护一个婴儿一样呵护着我,每天三顿饭,几乎不重样,晚上我一动,她就会先我起了身,一个老太太承担了独自全程陪护重病人的责任,做饭、洗衣、打扫房间、购物、开车、联系医务、协调检查,甚至安排吃药的种类和时间……且每一样都细致入微,这不是一般老太太能做到的,我的心里十分歉疚和不安。我现在长了体重,她却明显消瘦。我拖着她也站到秤上,她的体重是59公斤,原来她的体重一直在65公斤左右,这段时间她瘦了十来斤。我身上长上来的重量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重量,我的眼圈儿湿润了。
夫妻一场,到老了却让老伴儿付出了如此重大的代价,这算那门子的爱情啊!年轻谈恋爱时许诺的慷慨付出都被一场病撞击的灰飞烟灭,自己还算那门子的老爷们!大丈夫照顾不了弱女子,却反要弱女子照顾,不论是人类还是动物,都是说不过去的。
之领看出了我要发感慨的神态,立即岔开了话题:“这长肉的功劳要归功于吴主任的中药调理,没有吴教授的调理,恐怕咱也逃不脱吃不下东西和呕吐厄运。要吃不下东西,就是猪八戒来,也能把他饿瘦了。”
这是朴素的至理名言。回过头来看这段化疗的经历,曾经和好几个化疗过的朋友交流过,他们基本上在化疗期间都没有我的胃口好。每次化疗后,除了前三天食欲不大外,第四五天食欲都会大增,常常有一种吃不饱的饥饿感,吃饭的时候自己总是劝说自己:“少吃一点,要爱护一点胃,化疗对胃也是有伤害的,不能因为吃得多而给胃带来痛苦。”之领也常劝我:“好,少吃点,留着下次的肚子。”而这种效果正是一开始时吴教授对我谈过的中药目标,现在,吴教授的目标全部实现了!
吴教授,又一个我生命中的贵人。
下午看《道德经》,老子姓李,读起老子的文章,虽然和《论语》、《心经》、《传习录》一样的苦涩,但感到非常亲切,心里总有一种在接受老祖宗教诲的感觉,大概这就是同宗同姓社会关系的作用吧。看完《释迦牟尼佛传》和《王阳明传》,再回过头看《道德经》,感到好理解多了,思路也似乎宽了一些。进入到哲学理论境界,结合自己现在的心境,读起《道德经》来,感悟确实大不相同。“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祖宗看得多么透彻,人在开头,自然在后,地天道在中间,“法自然”,就是“回归”,心性和躯体的和谐回归,这才是生命以及灵魂的规律和归宿。
3.14
今天打第三针升白针。没吃中午饭,希望少排一会儿队。没想到今天只有一名大夫值班,看病的人虽然不多,还是等了一个多小时。
在等待期间,我竟然迷迷糊糊地坐着就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梦见似乎是在农村的集会上,人特别多,我在人群中把衣服和手机都丢掉了,光着身子来回找衣服和手机,也没有一个熟人,很是失望,心里想,只要手机找到,其他的都可以不要。但身子还光着,很是无地自容……
正在焦急难耐的时候,之领拍我的肩膀,我醒来了,眼角带有泪痕,但依然像在梦中,我在思索,总觉得梦是真的,那么的清晰,没有熟人,没有帮助,没有求助方式,我就那样赤裸裸地站在陌生人群中……
今天有点感冒的样子,嗓子疼,火辣辣的,身上疼痛加剧。特别是脚心和手心,感到有一种烧灼感,真想把脚和手放到一盆凉水里浸泡一下。这是没有吃布洛芬的原因,我还是想尽量少吃去疼药,以减少对疗效的影响。但有了感冒症状,就不敢大意了,还是吃了一片。
3.15
清晨窗外两只喜鹊鸣叫不息,睁眼看表,3月15日6点30分。3月15日,是我办理退休手续的纪念日,也是春天最健硕的日子。去年的今天,在康保和小徐通信,追述前事,畅叙退休时光。那封信,后来修改后收入了我的《迟朴集》。短短一年,便生发出了这诸多变幻,时序如常,人生无常……明年的3月15日,又会是怎样一种景况呢?
小徐隔几天就打个电话,有时怕打扰我,就和之领聊会儿天,对之领来说,是极大的安慰。还有那么多时刻惦记我的朋友们,交往都三十多年了,在退休后最危难的时候,没有远离,而是更加近距离地再次出现在了我们的生活中,这就是情谊吧。听着窗外的鹊声,想着这诸多情景,挣扎起来,坐到电脑前作《卜算子》一首:
《卜算子》
窗外鹊声声,帘隙清晖照。
一觉思情忆更深,多少梦中笑。
淡绿柳梢头,四季春龄少。
慨叹蹉跎岁月时,人老情难老。
翻来覆去看着这首词,平仄格律虽然按词谱填制,但脑子里想表达的情感似乎没有表达到位。又找出诗谱,接着搜肠刮肚地尽量体现此时自己的心境。
七律
青杨弱柳争春色,街上行人乱着衣。
本是随心把酒日,奈何遣欲待诊时。
清风入户舒亲故,乡客牵情慰楚凄。
五谷人生难免病,笑谈疾痛对心扉。
填诗、填词时,思绪可以飞扬起来,但平仄格律却是非常枯燥,为了选择一个合格的字词而大费周章,也是一种减轻思想压力的方法。
3.16
下午到附近的一个小公园转了一圈,几棵山桃正在盛开,不少人围着山桃在拍照。荒芜的公园内忽然开出了几棵嫩粉的山桃,确实给人以春天的气息。山桃的旁边有一排侧柏,高大挺拔,也不再是冬季灰暗的色彩,而是郁郁葱葱,但没人注意他们的存在,虽然他们高大,还可以作为栋梁,但在人们的眼里,怎么也不比虽然小,又不能结果,老来也只能当作劈柴的山桃的魅力,其实不是山桃的魅力,而是山桃花的魅力。这棵山桃要不开花,就会失去被青睐的任何机会。山桃花虽小,但艳丽,这艳丽,总是比质朴而满身皱纹,老气横秋的侧柏诱人。
回来后可能有点累,晚上就有点低烧。这可能是升白针的作用。
下午小张听说了病情,发来微信询问近况,我告诉了她病况,未曾想她说她父亲也是肺癌,而且是小细胞癌,正在化疗,发现的时间比我早一个月。说大夫建议不要手术,以放化疗为主。我知道,这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即便是可以手术,小细胞癌也很难被清除干净。
躺在床上想起了《海奥华预言》中的情节,作者米歇,虽然是一个所谓民主国家的作家,还是个基督徒,但他的心理诚然没有基督的普世价值。既然外星人那么的伟大能耐,米歇为什么不带一点减除地球人病痛的灵丹妙药来,让人间不再有癌症、艾滋病、肺心病、狂犬病等的恐怖和折磨。而他却带回了到地球如实宣传外星人的任务,这不纯粹是“地奸”勾当吗。
我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小张,如果说我得的鳞癌还有一线希望,那么小细胞癌的治疗希望就实在太小了。照顾好老人,保持老人良好的心态,延长生命,提高生存质量,这是儿女唯一可以做的工作。
祝老人看淡人生,看淡死亡,开心过好每一天!
3.17
今天感到不错,精神比昨天要好。忽然想起了小时候有一次闹病,那天村里有一家杀了一头病猪,卖的很便宜,父亲去买了二斤后腿肉,让母亲做给我吃,这确实给母亲出了一道难题,肉太少,我虽然闹病,但很难在环绕着肉香味的家里来平衡几个孩子对肉的欲望,母亲便把肉剁成了馅儿,给我包了几个纯肉的,其他的则是用院子里种的韭菜做的韭菜馅。记忆中那是我在家时吃过的唯一一次纯肉馅饺子,那种油滋滋、香滋滋的味道,以及母亲叫我先吃的慈祥的神态,一直留在脑子里。
今天这记忆再一次浮现了出来,想着母亲要活着,还是会把最好的饮食给我留着。还有父亲,每当我发烧,早上起来担完水,放下扁担,总是会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父亲的手特别大,一个手掌不仅盖住我的整个额头,眼睛也能全盖起来,一丝沁入头颅的凉意就会传遍我的全身,特别特别的舒服,现在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享受了。不过就此病情看,就是做了手术,估计见到父母的时间也不会太长,想到这里,我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有了无限的寄托和温馨。
之领问中午吃什么?我脱口而出:“吃纯肉馅饺子吧。”之领说莉子中午不回来,饺子晚上等孩子回来一起吃。我才想到,自己的思维完全跑到父母那里了,尽忘记孩子中午不回来吃饭。
晚上之领包了烫面纯肉馅蒸饺,那味道,绝对有母亲做得味道。
3.18
大雪。
凭窗望去,一直到北京西山,白茫茫一片,这场雪可不小。正是麦子返青时节,这雪,才是名副其实的瑞雪。
《迟朴集》虽然改了一遍,但每次重看,都觉得问题不少,有时候心里在想,诗词部分还要不要出版。我是想在手术前把稿子交出去,这就可以踏踏实实手术,不用再担心手术后没精力修改甚至半途而废。
3.19
今天化验血常规,白细胞3.51,还是偏低,中性粒细胞2.23,进入了正常,不用打升白针了。我的心中一阵窃喜。
上午在短信里询问高主任检查评估项目,下午高主任回复,要做小结节增强薄层CT,气管镜,肺功能和血化验。这就是手术前的项目检查了,如果不出意外,检查结果出来就该手术了。
之领赶紧在网上挂号,还不错,挂上了明天上午的号,如果顺利,周四下午就可以让高主任评估了。
听到要做气管镜,我的心里就十分担心。上次气管镜手术后,剧烈咳嗽一直持续了20多天。前胸后背像被重击过一样疼痛,现在再做会不会还会引发剧烈咳嗽甚至哮喘,那样就会拖延手术的。
3.20
因为是去开检查单,就不用我跑医院了,吃完饭之领打车去医院,没想到,一个多小时就回来了,进门就告诉我,太顺利了,刚到门诊,就喊你的名字,一分钟都没等待。排队等候,这已是检查就诊的家常便饭,偶尔一次不用等待,不仅是心情越发好了起来,连嘴里都感觉到甜甜的。
之领说:“一过年什么都顺了!”她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
之领和莉子在外面看电视,他们在追剧——《人世间》,严格上说不是她们在追剧,而是剧在追他们。是网上的评论和电视的广告宣传吸引了她们。本来已经播了一半多了,这几天两人开始从头看,这让我心里轻松了不少。我每天自己都有“活”,之领却是“体力不够使,心力没处使”,每天围着个病人胡思乱想,一定是不利于健康的。现在能有个电视剧追着看看,多少能减少点心理压力。况且还是《人世间》,人世间的风风雨雨,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有的人家的痛苦比咱家还要大,看看这极具现实意义的电视剧,可以体悟人生的艰难和不幸,从而看淡自己的艰难和不幸。
3.21
按照检查结果出来的时间要求,周四前结果需全部出来,特别是做气管镜要求的核酸检测,不能晚,但也不能早,必须在48小时在本院内做两次,最后一次离检查时间不能超过24小时,这个点掐不好,就会耽误整整一周时间。
之领开始掰着指头计算时间,今天上午去医院做一次核酸,同时去缴费预约检查时间,后天早上再去做一次,并进行检查,这样可以少跑两次医院,出租车费都可以节约120多元。
今天的任务比较单纯,到了医院我去排队做核酸,之领去缴费预约。她都办完后来找我的时候,上百人的队伍才挪动了一半。
排队等待核酸检测的时候,前边排着的是父女二人,父亲靠墙垫着一个包包坐着,女儿在排队。听口音,爷俩说着老家一带的话,我用老家话问女儿是哪里人?回答说山西大同。我问老人是什么病?女儿听我说出了乡音,压低声音说他父亲是肠癌,来了五六个月了,要手术总是没有床位,上周通知可以住院了,但没有核酸,今天又来做核酸,估计这次可以住进去了。看得出老人是个农民,不太明白这肿瘤医院是干什么的,女儿说做个小手术,老人就认为是在做小手术,也是好几个月的等待,这就是大医院,需要来这里的病人实在太多了。什么时候这样的病不离开当地的三甲医院,能够就地治疗,我们的国家真的就可以说“厉害了!”
我在想,全国的人都来这个医院看病,医疗资源难以满足就医患者需求也是很正常的。但管理上的问题也不能忽视,特别是医院的宗旨、管理理念的确立,存在着根本性问题,主要表现是写的和做的两张皮,表面的患者至上,实际的利润至上,表面的科学管理,实际的官僚指挥,医院几乎所有的管理制度都是以医护人员为主体,而真正的主体患者却被排斥到了主体之外。但这并不是医院管理者的问题,而是社会管理问题。这些问题没有深层次的改革是难以解决的。就像这做核酸,全北京都在做,为什么医院必须要求本院做?而医院各科室对做核酸的要求也不一样,有的要求7天,有的要求48小时,有的要求24小时,谁有权力,谁的地盘谁就说了算,法律、制度都成了摆设,医疗效率怎么能够提高!
排了一个小时,终于把核酸做完了,我的两条腿也支撑不住了,上了出租车,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到了住地,之领喊我下车的时候,我实在不想下来,多想再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