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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阳河静悄悄了

作品名称:南洛      作者:尤聊      发布时间:2024-06-21 08:54:00      字数:3816

  ​一天夜里,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全村都停了电。阁楼的门被吹开,雨水灌进去透过木板渗透到屋里。李卉被水滴弄醒赶紧起来捏了电筒上楼锁门。李烁优也被吵醒,她站在门口,院子里的雨水溅得老高,飞到她的脚上。
  李卉打着一把旧伞,雨水很快就顺着伞柄一股股流下来。她双手锁门把伞夹在脖子上,水流就跑进了她的衣服里面。李卉边叫着边迅速跑下来,即便挽着裤脚裤子还是被溅湿了。她把伞丢在一边抱怨道:“这把破伞也不顶事了!咋突然间会下这么大的雨!”
  李烁优也觉得这个雨真大,好像要把村子淹没似的。她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妈,下这么大雨水库会不会装不下然后把南洛给淹了?”
  李卉瞥了她一眼:“别这么憨,怎么会呢!”说着去上了个厕所,换了身衣服才上床睡觉。
  李卉看爸爸和弟弟在另一张床上打着呼噜,便说道:“妈,我爸和我弟睡得和死猪一样。”
  李卉不回答,她听着雨滴落在楼板上的声音知道有的瓦片裂开了。她担心起老家的阿公,这么大的雨老家肯定也漏雨了。
  “不晓得你老祖公这么大的雨一个人怎么待?下雨路烂要是再塌山又得两三天才能回去。”李卉有些担心。
  听妈妈这么说,李烁优开始想象:老祖公被雨吵醒,点了根蜡烛坐在床上咳嗽着……
  “老家没有电住不舒服。”李烁优想要是有电她也情愿假期回去多待几天。
  “以前村上安过发电机,没用几天就被人偷了,而且老一辈不用电也能活得很好。”李卉儿时出门点火把并不觉得不方便,只是现在有了充电电筒对比之下觉得点火把更麻烦而已。
  “现在用电的人多了,应该不会有人偷了吧?可是现在怎么不安发电机呢?”李烁优问。
  李卉说:“现在都搬迁了,除了老人谁还愿意待在大山里,只不过没地方苦钱要回老家干活所以舍不下。说不定以后阳河的人会越来越少……”
  “妈,我老祖说他只能活七十九岁是真的吗?”亲戚都这么传李烁优也听说了。
  李卉骂了她一句又说:“谁能活几岁谁知道呢?你老祖公病了,所以心情不好瞎说的。”
  李卉记得她刚嫁过去那年,婆婆疼爱儿子凡事都偏心儿子,她挺着大肚子还要去背水葫芦回来洗干净煮了喂猪。那时大姐二姐已经嫁了,家里还有六口人,愿意帮助她的只有李占启。他不想她太累,自己去拿水葫芦煮了喂猪,但是他洗得不算干净煮出来还有好些泥土,就被婆婆骂了一顿又一顿。李烁优出生以后他也是有求必应,哭着要水就去把水晃凉要吃就赶紧把饭吹冷。他嘴上骂着她霸王,手上却不停下。
  李烁优睡着了,李卉把被子往里边掖了掖,她自言自语:“好人应该长命百岁才对……”
  清明节学校放三天假,一家人便回去上坟,到了阳河李烁优才知道所有人都回来了。一行人祭拜回来之后决定在二叔厨房里做饭,因为他的厨房最大可以容纳所有人。
  大人在院子里打牌,几个小孩各玩各的,李烁优和老祖公在厨房里添火煮鸡肉。李烁优说她会唱《螃蟹歌》,老祖说他也会,说着便唱了起来:“螃呀么螃蟹哥,八呀么八只脚,一个呀大夹夹,夹住我的脚。夹呀么夹得紧,甩呀么甩不脱,求求呀螃蟹哥,放放我的脚……”
  大姑在外面听到后笑着说:“阿公嗓门真大!”牌桌上的人也笑了。
  李占启的嗓门洪亮,清早喂鸡看到别人家的跑来抢食他可以骂上好久,上上下下的邻居都能听清。有时有人在田间地头找他,远远就能听见他咳嗽吐痰的声音,因为咳得厉害的时候他会自顾自骂上一会儿才解恨。
  李烁优挺开心的,她很捧场地拍着手。不知为什么,她隐隐感觉这是一份很美好的回忆。
  父母决定假期第三天下午才回南洛,所以在阳河住了下来。
  第二天大家就分开吃了,妈妈做好饭让她去喊老祖,她就不情不愿地走上了台阶很高的那栋小房子。老祖公和三叔住一栋房子,由堂屋隔开一人一半。屋子用木板挡着所以即使是白天光线也是很暗的。
  李烁优推开门看到老祖立马把泡面碗藏到了身后。李烁优心想:我又不跟你抢,一碗泡面还怕我看见,哪怕我没看见我难道就闻不见吗?
  李烁优装作没看见说:“老祖,我妈说可以吃饭了。”
  李占启咳嗽几声后说:“我吃了,你们吃吧。”
  李烁优关了门,转身进了三叔家。厨房水开了但没人,进了屋三婶在床上逗小孩玩。李烁优和她们待了一阵才想起爷爷,便问:“我公去哪啦?”
  三婶:“在楼上。”
  李烁优出了屋子,顺着厨房的楼梯慢慢走上去。走到三分之二处扭头就能看到楼上的样子。二楼也用木板挡了起来灰蒙蒙的,缝隙处几束阳光射了进来,光亮处有灰尘飞来飞去。
  李烁优是第一次到楼上,所以对一切都很好奇。她闻见一股焚香的味道,但并没有看到爷爷在哪。楼上有很多杂物,一堆又一堆弄得人不太好走。她扫了一眼,很快就看到并排放一块的两副棺材。她心头一紧,跌跌撞撞跑下楼一直跑到妈妈身边。
  李卉见她搂着自己不放很不耐烦问道:“慌里慌张的,又怎么了?”
  李烁优看僵尸片留下了阴影,所以她害怕棺材里面会有僵尸。她小心翼翼地说:“我看见我老祖的楼上有两副棺材。”
  李卉见怪不怪,想她小时候老人也早早就备好了棺材放在楼上,他们还时常跑到楼上捉迷藏呢。李卉说:“怕什么?这是老人给自己准备的。”
  “又没有死干嘛就做好了棺材?”李烁优不理解。
  李卉说:“老一辈不就这样吗,一辈子操不完的心,都准备好了才安心啊。”
  妈妈虽这样说李烁优却还是感到害怕。此后看见了那栋房子不知不觉就想起楼上有两副棺材,所以她更不愿去那栋楼了。
  九月份的时候妈妈说老祖病了,天天说累躺在床上,很少出门走动。要带他到南洛挂水他不肯,几人强行拉他,他死死拽着床沿绝不松手。父母只好开了吊瓶,带回老家给他打。
  “难道被他说对了?”亲戚们讨论的时候总这样说。
  李烁优当然不希望老祖有事,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他听说老祖想看看后代们,她就在周末和父母回阳河了。
  她头一次进了老祖的屋子,里面有一张床一个桌柜还有一个衣柜,这些全是木头打的。里面点着两根蜡烛,烛火摇摇晃晃冒着黑烟。李烁优感到里面潮潮的,就连踩的土地板都像积攒了很多灰似的。她站在床脚看着吊水的枯瘦的老祖心里很难过。老祖看了她们一会儿,很费力地说话,说人太多了他喘不过气。李烁优姐弟就退了出去,只留下妈妈和大姑。
  “小弟,你说要是老祖不在了怎么办?那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李烁优说。
  李源鹏坐在她边上,肉肉的脸上全是茫然。他说:“我也不知道。”
  周末所有人都来了,上一次聚这么齐还是清明节的时候。姐弟两从严肃的氛围中感到将有大事要发生,所以尽可能保持安静,再不打打闹闹。
  十一月份的某个凌晨,李烁优被二姑夫的电话铃吵醒。他听见他们的对话,知道了祖父去世的消息。她捂着被子偷偷哭了好久。父母在照看老人,所以让二姑夫来陪她们。她不愿意接受事实,所以轻手轻脚地照样洗漱带弟弟去上学。
  路上李明雨和孔江和她说她祖父不在了,看来很多人都接到电话了。李烁优擦掉眼泪假装坚强地说:“我不信,我妈又没有亲口告诉我。”李明雨和孔江对视一眼不敢再说。
  上了一节课班主任说家里请了假让她回去,她知道事已成定局,沉默着回到了家。弟弟和二姑夫都在等她,没有太多的话三人都沉默着往阳河赶。
  回到阳河家里全是人,家里的女人们哭嚎着忙活,男人们虽然没有嚎啕大哭却都红了眼眶。姑姑们看见她们来了都劝她们不要哭。三婶说老祖走了是解脱了,不再受病痛缠身了。
  李烁优默默流着泪,听大人们讲老祖临走前的遗言。
  大姑说:“阿公不想穿新衣服下葬,就要穿他那件旧外套,他说最外面必须穿那件,还有另外一件旧外衣他也要带走让我们折好放在棺里。”
  “别的没交代吗?”二姑抽抽着问。
  “阿公说他木箱里有一小罐传下来的金银首饰,他不在了让我们分,但是我去找的时候已经不见了。”李卉也哭着。
  大家都骂那个偷罐子的人,大概李占启也不想看到你争我抢的场面才交代他死后再分吧。
  停灵三天之后就要发丧了,亲人们披麻戴孝站在一处。有人说钉棺了,几人就一起敲锤头,把长木钉敲进木板里。阳河的习俗是棺材必须全木,如果用不易腐烂的铁钉则视为不吉利。
  亲人们从长到幼排跪成一条长龙,碗摔碎之后就起棺了。棺材从子孙后代的身上掠过,大家又哭又叫热热闹闹送他离开。一时间鞭炮声“噼噼啪啪”响了起来,黄纸纷飞撒了一路。
  安葬地在家对门的茶地,需要从梯田下去。田埂路窄,抬棺的人小心翼翼慢悠悠前进。路过李占启生前种菜的地方,左边人脚底一滑踩进水沟里。一瞬间大家都说慢点慢点。一个年轻的后辈说:“这是他的菜地,他还想看看。”接着他又大声吼道,“阿公,你看好就走哦!你的菜有人收,你的地有人种!”说完大家顺顺利利前进了。
  风水先生往地上扔鸡蛋,当儿孙不知道他确切想长眠在哪的时候,风水先生就会这么做。如果死者不满意,生鸡蛋砸下去不会碎,满意则碎。先生抛了一次没碎,又走远一些再丢就碎了。风水先生说:“就是这了。”
  大家都怀着敬畏之心不去怀疑,都说李占启选的地方好,出太阳就能晒到,而且他的斜下方就是他女儿李秀芬的墓地。他们算是在下面团聚了。
  回去的时候每人都叫了自己的魂,老古辈说千万不能回头,所以大家都很守规矩的往回走。
  来吊丧的客人都来了,有的出钱有的拿烟酒或是拿鸡。东西虽不一样,但都是真心的。
  吃席结束之后按规矩所有人都得离开,亲人也不例外。他们在供桌上烧了香,供桌前撒了草木灰,锁上门就离开了。传说头七之后,草木灰上出现什么脚印就代表着他转世投胎成了什么。
  所有人都回了南洛,夜晚的阳河静悄悄的,和往常好似并无二致。但是那细节的地方始终不一样了:李占启的屋子里再也不会点燃蜡烛,那猪圈里再不会养猪,就连牛圈里旧年的牛粪都消失的干干净净;那常走的路上也是树枝乱长,路过的人只是将它撩开,再也没人顺手清理了……
  几天后听李卉说草木灰上有一串鸡脚印,大家便说李占启转世投胎成鸡了,是真是假无从考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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