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鸿门

　　第二天一清早，刘邦带着一百多名侍从人马来见项羽，到达鸿门，向项羽赔罪说：“我跟将军合力攻秦，将军在河北作战，我在河南作战。却没想到我能先入关攻破秦朝，能够在这里又见到您。现在是有小人说了什么坏话，才使得将军和我之间产生了嫌隙。”
　　项羽说：“是您的左司马曹无伤说的，不然，我怎么会这样!”
　　当日，项羽让刘邦留下一起喝酒。项羽、项伯面朝东坐，亚父面朝南坐。亚父也就是范增。刘邦面朝北坐，张良面朝西陪侍着。
　　范增好几次给项羽递眼色，又好几次举起身上佩戴的玉块向他示意，项羽只是沉默着，没有反应。范增起身出去，叫来项庄，对他说：“君王为人心肠太软，你进去上前献酒祝寿，然后请求舞剑，趁机刺击刘邦，把他杀死在坐席上。不然的话，你们这班人都将成为人家的俘虏啦。”
　　项庄进来，上前献酒祝寿。祝酒完毕，对项羽说：“君王和刘邦饮酒，军营中没有什么可以娱乐的，就让我来舞剑吧。”
　　项羽说：“那好。”
　　项庄就拔剑起舞，项伯也拔剑起舞，常常用身体掩护刘邦，项庄没有办法刺击刘邦。见此情景，张良走到军门，找来樊哙。
　　樊哙问道：“今天的事情怎么样?”张良说：“很危急!现在项庄正在舞剑，他一直在打刘邦的主意呀!”
　　樊哙说：“这么说太危险啦!让我进去，我要跟刘邦同生死!”
　　樊哙带着宝剑拿着盾牌就往军门里闯。交叉持戟的卫士想挡住不让他进去，樊哙侧过盾牌往前一撞，卫士们扑倒在地，樊哙于是闯进军门，挑开帷帐面朝西站定，睁圆眼睛怒视项羽，头发根根竖起，两边眼角都要睁裂了。
　　项羽伸手握住宝剑，挺直身子，问：“这位客人是干什么的?”张良说：“是刘邦的护卫樊哙。”
　　项羽说：“真是位壮士!赐他一杯酒!”手下的人给他递上来一大杯酒。
　　樊哙拜谢，起身站着喝了。项羽说：“赐他一只猪肘!”
　　手下的人递过来一只整猪肘。樊哙把盾牌反扣在地上，把猪肘放在上面，拔出剑来边切边吃。
　　项羽说：“好一位壮士!还能再喝吗?”
　　樊哙说：“我连死都不在乎，一杯酒又有什么可推辞的!那秦王有虎狼一样凶狠之心，杀人无数，好像唯恐杀不完；给人加刑，好像唯恐用不尽，天下人都叛离了他。怀王曾经和诸将约定说：‘先击败秦军进入咸阳，让他在关中为王。’如今刘邦先击败秦军进入咸阳，连毫毛那么细小的财物都没敢动，封闭秦王宫室，把军队撤回到霸上，等待大王您的到来。特地派遣将士把守函谷关，为的是防备其他盗贼窜入和意外的变故。刘邦如此劳苦功高，没有得到封侯的赏赐，您反而听信小人的谗言，要杀害有功之人。这只能是走秦朝灭亡的老路，我私下认为大王您不会采取这种做法!”
　　一番话说得项羽无话回答，只是说：“坐!坐!”
　　樊哙挨着张良坐下来。坐了一会儿，刘邦起身上厕所，顺便把樊哙叫了出来。
　　刘邦出来后，项羽派都尉陈平来叫刘邦。刘邦对樊哙说：“现在我出来，没有来得及告辞，怎么办?”
　　樊哙说：“干大事不必顾及小的礼节，讲大节无须躲避小的责备。如今人家好比是刀子砧板，而我们好比是鱼是肉，还告辞干什么!”
　　于是一行人离开那里，让张良留下来向项羽致歉。
　　张良问：“大王来的时候带了什么礼物?”
　　刘邦说：“我拿来白璧一双，准备献给项羽，玉斗一对，准备献给亚父。正赶上他们发怒，没敢献上。您替我献上吧。”
　　张良说：“遵命。”
　　这个时候，项羽部队驻扎在鸿门一带，刘邦的部队驻扎在霸上，相距四十里。刘邦扔下车马、侍从，脱身而走，他独自一人骑马，樊哙、夏侯婴、靳强、纪信等四人手持剑盾，跟在后面徒步奔跑，从骊山而下，顺着芷阳抄小路而行。
　　刘邦临行前对张良说：“从这条路到我们军营，超不过二十里。估计我们到了军营，您就进去。”
　　刘邦等一行离开鸿门，抄小路回到军营。张良进去致歉，说道：“刘邦酒量不大，喝得多了点，不能跟大王告辞了。谨让臣下张良捧上白璧一双，恭敬地献给大王足下；玉斗一对，恭敬地献给大将军足下。”
　　项羽问道：“刘邦在什么地方?”
　　张良答道：“听说大王有意责怪他，他就脱身一个人走了，现在已经回到军营。”
　　项羽接过白璧，放在座位上，亚父接过玉斗，扔在地上，拔出剑来撞碎了，说：“唉!项庄这班小子没法跟他们共谋大事，夺取项羽天下的，一定是刘邦了。我们这班人就要成为俘虏了!”
　　刘邦回到军中，立即杀了曹无伤。
　　在和秦军的打仗中，项羽己经是一个了不起的胜利者了，但是所有人都像项伯和项庄那样被项羽的魅力所迷住，就太不可能的。也太可能了，这种太可能不独是何仙姑，虞姬和项竹，还有太张，太乙和丁飞。因为项羽身上有着两种特征，一种是他来自楚国血统的新兴贵族，作为男人强悍的云和雨；一种是他来自浮华俗气的西楚人，有像女人最温柔的风和流。这两种特征混在一起显得不太协调，但这四个瞳孔的眼睛及民主与共和的眼光，是很引人关注兮。
　　更引人注目的是帐蓬外面，阳光斜照到场地上，映照着一簇簇的白色小花在绿色的背景中显得分外鲜艳。刘邦骑来的马就拴在车道上，那是两匹高头大马，毛色红得像主人的脸膛；马腿旁边有一群吵吵嚷嚷一直跟随着主人的狗；稍稍远一点的地方躺着一条白色带有黑花斑的随车大狗，它把鼻子贴在前爪上，耐心等待着他主回家去吃晚饭。
　　在这些猎犬、马匹和项伯、项庄之间，有着一种比通常更亲密的关系。他们都是年轻、健康而毫无思想的动物，也同样圆滑、优雅，刘邦、张良和他们所骑的马一样精神，但都带有危险性，可同时对于那些晓得如何驾驭他们的人又是可爱的。
　　虽然坐在帐蓬里的人，都在反秦王朝的战场上，由下人细心服侍着，但他们的脸显得并不懒散。他们像一辈子生活在野外、很少在秀气上的乡间匠一样，显得强壮而畗有活力。生活在九江，生活长沙与秦国和赵国比较起来还有一点楚国的风味。楚国开化得较早的文静居民不逊齐国人，可在秦国这儿，人们并不以缺乏高雅的传统文化教育为耻，只要在那些在他们认为重要的事情上学得精明就行了。他们心目中所关注的事，就是玩好刀和剑，马骑得好，厮杀一个准，跳风跳得轻快，善于体面地追逐女人，像个温文尔雅的吕洞宾。
　　吕洞宾是吕不韦的后人，他和秦王朝没有仇恨，所以他沒有参加亡秦的队伍。他也不喜欢项羽，不是因为他不会打仗才不喜欢项羽，而是因为何仙姑对项羽太贞忠不俞了。再说吕洞宾是个商人，是个既沒政治智慧也沒有军事智慧的商人。商人基本上都没有政治智慧，所以一般都不被人世看好。
　　被世人看好的项羽和刘邦，特别是项羽和刘邦在这些方面都很精通，但他们文化知识的造旨也是很出众的。他们拥有比其他人家更多的币铢、更多的马和更多的兵，可是这项羽和刘邦同他们的大多数政治家和军事家比起来，胸中的文墨更少得多。刘邦就比不上张良，项羽比不韩信。
　　正是这个缘故，只有刘邦才配在项羽的野战帐蓬里谈天说地。他们先聊服从和司马欣，在皖城先是打了败仗，后来又打了胜仗，报了过去几个月把他们撵走的陈胜、吴广的仇恨。就是秦王朝的地土，也同他们一起回到了南天门和皖城，因为这两个地区既然不欢迎他们，也就高兴地让他们不要在那里待下去了。
　　项羽和刘邦把陈胜、吴广在皖城一次的胜利当做一个有趣的玩笑，因为黎民百姓不待见他们，从他们来到皖城以后就一直去冷淡他们，所以使他们觉得这是令人扫兴的事。于是他们和他们的军队突然消失了，无影无踪了。
　　在项羽和刘邦大把地消磨这战场傍晚的大好时光的当头，
　　范增把项庄拉到帐蓬外面说：“不能让刘邦回去，在半路上杀他。”
　　项庄问：“我为何要听你的兮？”
　　“因为这个刘邦一定会和你叔项羽争天下的。”范增说。
　　项庄道：“反正我叔项羽没叫我杀刘邦，我就不能杀刘邦兮。”
　　正在项庄和范增争论不断的时光，项羽带着虞姬，项竹，何仙姑，太张，太乙，丁飞送刘邦于帐外，看着刘邦骑马远去后，他们才回到帐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