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部分
作品名称:凤凰涅槃 作者:李旭 发布时间:2024-06-16 07:54:45 字数:8480
1.17
这一段时间靠对死亡直观的、急剧的、也是绝望的认识,很大程度上解除了自己对死亡的恐惧。在这个心历过程中,背诵《心经》,并试图以自己的知识和阅历,来为《心经》诠释出一种自己认为的哲学思想,起了非常好的定心定意的作用。其中的“空”、“无”、“色”和“涅槃”这些概念,使我在佛教哲学的层次上,收获了人生意义的又一种答案,从而觉得这病就是一场经历,死亡才是每个人最后的、必然的归宿。
如此大病状态下,我断断续续想到了很多事情,几乎把记事以来一生的每一个过程都想了一遍。这大概就是《生死学》一书中提到的“临终反思”吧。这种反思,是一个精神打包,思想清零的过程。
几十年来,秉承父亲“干干净净做人,踏踏实实做事”的家教,一刻没有松懈过。有关这一点,我曾经在2010年写得《过年》(后收入散文集《阅读故土》)一文中做过详细的记录。即便是现在,回忆这一生,自己都无比的坦然,能为自己执著的、善良的、问心无愧、面对社会无愧的人生实践而无比自豪。
但也有不能轻易解开的心结,这就是没有在精神上照顾好父母。1985年,父亲70岁,我从村里把父母接到了身边,专门为二老还租了一套50平米的单元房。住了六七年后,父亲执意要回去,我只好把父亲送了回去。父亲去世之后,母亲和我谈起父亲要回去的原因,原来是父亲总想骑自行车到地里去转转,我则怕在城里骑车不安全,一直不让父亲骑车,后来父亲提出自己买一辆三轮,这样就安全了,但我还是不同意。
母亲说:“你爹老了的时候就是想骑个三轮车,可惜没有骑上……”
其实这个过程父亲一直是用试探性的语气和我商量的,但我一点也没有感到父亲的那种生理和心理上的需求,表现出了没有商量余地的姿态。后来父亲不再提起骑自行车的事,再后来就非回老家不可了,其实是对我这个做儿子的抗议。没能满足父亲的这点要求,致使父亲回到了老家,过了没两年,就在老家去世了,最后也没有骑上他老人家钟情了一辈子的自行车。我没有顺着老人,当然就是不孝了。我这个做儿子的,竟然像父亲管教儿子一样去管教父亲,这不是假孝顺又是什么。
怕不安全不让老人骑车,但却压抑和扼杀了老人的意愿,使得老人至死不开心,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还有母亲,在她后半生的30年间,一直和我生活在一起,2019年,老人想回老家住几天,没想到回去不到两个月就去世了,痛心的是,去世时我竟然不在身边,没有见上老母亲一面。我至今能够想得到母亲去世时我不在身边的失望……事实上是我完全可以在跟前伺候着母亲,陪伴母亲走完最后的几步路。可我没有做到……
还有就是在交友上不够讲究,违逆了情理法应相统一的人际关系原则。自己学法律出身,几十年来偏重于坚持法的义理和原则,长期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交友缺失情理,伤了不少朋友的心,实在是对不起他们了。
这样的反思过于唯心,我其实一直坚持唯物主义,是毛泽东哲学思想的忠实信徒。但面对死亡的折磨,还是想寻求出几条为什么会得如此重病的心理和生理原因,稍不留心就步入了宿命天地。这也是平衡自己心态的主动思维,是人之常情吧。
无论怎样反思,人生其实就是一场梦:
一梦对明幽,孤眠梦里愁。
醒来还是梦,似梦驾虚舟。
梦影随心舞,身源傍梦游。
人生原是梦,梦笔写沉浮。
1.18
今天化疗后第12天。
早上起来洗脸的时候,发现一缕头发掉到了水池里,开始时感到纳闷,谁的头发这么多?顺手在头上一摸,心里立即一惊,头发像用剪刀剪的一样,一下子掉满了水池,我才意识到是脱发了。抬头在镜子里一看,令我十分诧异,整个脑袋成了阴阳头,我继续用手划拉,几下子,满头头发都掉了下来,剩下为数不多的几根,稀稀拉拉的立在头皮上,显得那么的滑稽。更恐惧的是,镜子里的我尽然没有了眉毛和胡子,整个头颅光洁细腻,完全失去了人样!
我对脱发是有着充分的思想准备的,一直认为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但做梦都想不到,化疗脱发是在一瞬间完成的。
我就这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种惊恐的颤栗骤然袭上心头,这种感觉比知道自己得了癌症时还要可怕!因为从镜子里我看到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可怕形象,看到了脸部僵死的肌肉和没有任何生气的眸子。奇怪的是,我想到的第一个问题却是:“这病还看吗?”这时我头上掉下来的不是头发,而是战胜疾病的勇气,这把头发把我的勇气彻底掉没了。
我的腿和手都有点抖,我告诫自己:“坚持!坚持!不着急,这是正常的,千万别摔倒了,别惊吓了之领和莉子!深呼吸,深呼吸,平静下来……”
我把头发收起来包到纸里,塞到了垃圾桶里,用刮胡刀把剩余的不愿抛弃我的几根也都刮干净,简单地洗了洗,喝了一碗之领准备好的奶,就躺下了。
孔子说过:“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复坐,吾语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父母给与的头发掉完了,这是父母收回了对我的恩赐,也是对我不孝的天罚,这时我更感到,昨天的不孝反思是由天意启发的,是有一定道理的。
我的眼泪不能流出来,不能惊动之领,现在那怕一点点外因施与的压力都会把之领压倒,这个为了我表面上依旧坚强的老太太,其实已经脆弱到了极限。但泪是止不住的,不能流出来,就让他流到心里,和血交融起来,把血稀释,也许会有益于养病的。我满嗓子的酸楚,满身的痛苦,满脑子的无助,满心的凄凉,“这病看得有意义吗?”这个问题更加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脑子里。
我的眼睛望向了那个小书架,上面有之领每天睡觉前喝的安眠药。我起来看了一下,还剩四五片。然后又默默地躺了下来。
“父母怎么也不要我了呢?”这是让我再也不能理解的问题。
姐姐寄来了土猪排骨,海舟俊子寄来了牛肉。
1.19
化疗以后最大、持续时间最长的副作用是皮肤瘙痒。那种痒是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不知道痒痒的准确位置,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痒,又感到那里都不痒。皮肤下面好像有无数的蚂蚁在爬,当你感到它爬行的位置想挠一下吧,它已经爬到别处了,两个手指头永远追不上蚂蚁的爬行速度。
西替利嗪、氯雷他定都很有效,只要每天能吃一片,就能有效缓解。但在出院的时候我问过医生,她说止痒药可以吃,但尽量少吃,对化疗效果多少还是有影响的,于是我决定还是不吃,我是想把对化疗的影响降到最低,对我的宝贵生命来说,毕竟这次化疗是我唯一可以多活几年的机会,我不能对这机会有那怕是一点点的浪费。服用口服药,最低条件是实在抗不过去的时候。
今天发现两条腿,前胸后背,两只胳膊,对称的都挠破了,床单和被子上到处血迹斑斑,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挠破的,没有丝毫的疼痛感。看着这些血迹,我的心头涌上了浓浓的伤感之情,这是我的血吗?我怎么被折磨到了如此地步。之领说这样不行,要皮肤发炎了,更难处理,她劝我喝一片药。
我还是想坚持一下。问了一下病房,说让用盐水擦洗,小艳拿来一种北京医院自制的外用药,但效果都不够理想。
今天是广安门中医院吴主任复诊的日子,吴教授号了脉,查看了这几天的血化验单,调了药方,告诉我不要有思想压力,她说化疗一定会有效果的,她看过的几个病人,好几个都缩小了一半儿还多。她说:“缩小后把手术做了,我给你调理上两三年,没问题的,我手头像你这样的病人不少,有的已经20多年了,现在还是好好的。”吴教授特别提醒注意营养补充。我向她咨询皮肤过敏的对策,她说他给加几味药,再开一盒西替利嗪。我说西替利嗪家里有,怕影响化疗效果,一直坚持忍着,不用口服药。她笑着说:“你可真能够忍的,就凭这种劲头,化疗效果一定不会差。不过可以吃西替利嗪,一点也没问题。”
汀舟终于从运城回到天津,开始了西医化放疗治疗。晚上给我发来了“太想四叔了,真想去看看你呀……”的语音,让我心颤不已。我真不知道,还能不能和孩子再见上一面。无限的哀伤袭击着我,我现在不能像在运城那样,天天陪伴着汀舟,给他做想吃的东西。现在四叔也需要有人照料,更为伤情的是,还不知道爷俩谁走到谁的前头。因为我有一种直感,拳头大小的肿瘤,随时都有破裂的可能,破裂之时就是我与世间告别之时,这一点我是有充分的思想准备的。
1.20
今天下了点雪,天气阴沉沉的,有点像刚来北京那天的天气。
上午医院微信通知,安排在27号的第二次化疗,因没有床位推迟到了2月7日。这样比原计划要推迟10天!10天,会不会影响疗效?这是我,也是全家人的第一反应。
这实在令人焦虑,托了几个朋友给打听疏通,几个朋友竟然问出的第一个问题都是“给大夫送红包了吗?”一个朋友说:“快过年了,孩子们都等红包,况且是肿瘤医院的医生呢。”另一个朋友找了肿瘤医院的一个老护士,反馈来的信息说快放假了,医生也想好好过年,安排不上也算正常,但要能给个红包,当然就不一样了。言外之意也是肯定了红包的作用,多少也透漏出了该医院的一些潜规则的普遍性。
关于红包,我是一直准备着的,对专家医生们给予的治疗,我和家人一直心存感恩之情,总想把这种心情用红包的方式表达出来。但是,我和家人根本没有单独见到对我有恩的大夫的机会,实在是送礼无门。如果这种情况下,成了医生刁难患者的由头,那这医院的医品真是值得商榷一下了。而我的性格是,红包可以送,是我感恩的具体表现,但如果有人明里暗里的逼迫我去送钱,我则宁可放弃治疗,去等待死亡!
又找了几个懂化疗的医生朋友咨询,告诉我一般别超过20天,是不会影响疗效的。得到这一信息,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推迟也好,好好过个春节,节后再进入艰难的第二个疗期。
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等待。推迟10天,但愿不会影响疗效。
今天和新华出版社正式签订了《迟朴集》的出版合同,徐文贤老师代表出版社签了字——《迟朴集》正式进入出版程序。
之所以抱病出书,其实还是因为这个病。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一辈子本来就没有给孩子积攒下什么财产,这一病,更是到了山穷水尽捉襟见肘的地步,不给孩子留下一屁股债务就不错了。但老李家一直没有建立起一套家风传承的规矩来,除了知道我的爷爷是张家口万全县人以外,甚至连上四代太爷的名字都不知道。家族的一切都是口传。我实在是想从我这一代开始,以书的形式给儿孙们留下一条根脉,留下一个家庭的家风载体,让后代知道,老李家的来龙去脉和我寄寓后代的殷切希望。也让后代们知道,我和之领在家族亲人和过命朋友们的支持下,曾经坚强地同癌症做过斗争,并在重病期间完成了《迟朴集》的出版。更重要的是,新华出版社的出版,将在全国新华书店发行,并配售到全国主要的图书馆和主要大学的图书馆,这样,这套《迟朴集》将和上次出版的《阅读故土》一起,载入国家史册。
今天我和之领谈这件事,她是十分赞成的。之领虽然同意了,我还是对她说:“病可以简化治疗,但这书应该出版,我选择少活几年,换来这套书的长久存在,真是很值得的事。从我开始,老李家将有出书的先例,对后辈们一定会有影响。”我还说:“书中我将配发几张照片,把咱俩的形象永远留在书里!”
这想法,我自己都觉得卑鄙,这不是在引诱吗。好在最后我从之领的眼睛里读出了她的确实理解和真心支持,我从心地喊一声:“老伴万岁!”
人生,就像一场飘落的雪花,还没等弄明白大地是怎么回事,就化掉并融入到了泥土中,并立即化作了尘埃,身体之弱,时间之快,是在半空中飘飘荡荡的短暂时间内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晚上躺下,忽然想起了今天的雪花,赶快拿起手机,在备忘录里写下了下面的诗句:
一落脱浮云,空来入露尘。
未知天下事,再度化烟津。
1.21
自从病后,除了化疗后的头两天外,白天一直忙忙碌碌,修改《迟朴集》,填填诗词,读读书,整个脑子在书里,在诗里。建了两个文件夹,一个叫《求医日记》,一个叫《病中杂吟》,这就成了我灵魂的归宿,自己写,自己看,当然也是想给孩子们留下点文字的东西。
但一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往往处于半睡眠状态,似梦非梦,非梦似梦的大脑,经常幻化出一些关于病情的情境来,而这种情境多又是无助、无望、孤独、伤感的情绪反应。今天梦到在老家见到了老舅,他似乎坐在我家的炕头上,又似乎在责备我不好好跟着母亲,我和老舅解释:“不是我不跟,是我有了重病……”之后就哭了起来。醒来后发现枕巾湿了一片,好歹在哭出声以前就醒了,没有惊动之领,也可能是之领吃了安眠药的原因,没有听到我梦中的哭声。
上午建国、志明、旭峰、永军几个朋友先后打来电话,我知道,这是年前大家对我不能回家的问候和关爱。一转眼,又要过年了,今年的年注定是一个特殊的年,我不能再和原来的年一样,和朋友们极尽欢乐,肚子里憋着一肚子的话,无从去说起,找出诗谱,还是填一首诗吧,似乎只有填一首诗,才能抒发我对朋友们的情怀,题目就叫《病居北京春节致朋友》:
年冬洁雪意深沉,增色春波化浅吟。
慨忆来途情未了,叹思去路谊难寻。
一山贞柏同姿趣,九域飞流共啸音。
可惜金樽难再举,伤来孤自慰平心。
分别已来,每增慨忆,都是一辈子姿趣相同心音共鸣的交情了,非常不容易,我非常珍惜和朋友们的友谊,多想继续保持着这样的友谊。但是这情谊随着我病情的加重,眼看着不会有长久的未来了。弟兄们在一起推杯换盏的机会也不再有,只能自己作上一首诗,算是对朋友们的心事表白吧,如有一天朋友们看到这首诗,一定会有共鸣的。
二丰和吴越,买了一公斤灵芝孢子粉,今天寄到了。
1.22
大概有一个多月了,不能侧卧睡觉,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后来越来越厉害,我才想到是瘤子在压迫气管和肺部。这让我十分担心,和之领说过几次,但一直没有流露出我的忧虑。当肿瘤把气管挤住或者破裂的时候,就是我窒息死亡的时候。按照不能侧卧的时间看,这个日子不会太久。来北京的时候是可以侧卧的,不能侧卧想来是在来京的一个多月之后,由此可推断肿瘤的发展速度。
今天中午睡觉的时候,我有意识地用右侧位睡姿,想看看挤压的程度,没想到可以侧卧睡觉,呼吸通畅了一些。这个变化使我开心不少,说明病情没再发展。我赶快把这个感觉告诉了之领,她想到的第一个原因是化疗起作用了!这一点我也想到了,但是我还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化疗结束后,浑身疼痛得厉害,医生给开了止疼药,这几天早晚各服一片。止痛药有麻醉镇静作用,可以侧卧,有可能和服用止疼药有关系。不管什么原因,终于可以侧卧了,这对天天仰卧的我来说依然是一种美好的生活待遇。
瘙痒得太厉害了,实在支持不住,今天服了一片盐酸西替利嗪。
莉子给我和之领每人买了一件红色毛衣。孩子是要我们用这红色的衣服来迎接春节带来的好运,也是在用这红色来驱赶我们异地过年、因病而生的伤感。
1.23
疫情就像幽灵一样在中国大地飘荡,这已经不是卫生事件,而是一种概念了。和解放前的土匪袭扰差不多,说来就来,老百姓没有预测,无从防范。开始时还要求戴口罩,打疫苗,没想到得了病的几乎百分之百都是戴口罩打了疫苗的。百姓们不知所以然,唯有天天做核酸,大家有一种感觉,只要做了核酸,疫情就控制住。我最怕的则是疫情封锁,那样将给治疗带来极大的麻烦。
怕什么来什么,居住的丰台地区再次出现疫情,全区成为防控区,开始全员检测,莉子也不能上班,等待通知做核酸。小区里排着长长的队,等待核酸检测,所有的年轻人都通着电话,安排着被疫情耽误了的工作。
面对重病,面对疫情,看病不能准时,一推迟就是十几天,行动也被全面限制,作为小小老百姓,除了等待还是等待,人生的意义已经丧失殆尽。唯有亲人和要好朋友的关注和问候,才感到人生还有温暖和欣慰。
我是衷心支持防疫的,在雍和宫孩子们让我许愿的时候,我的愿望不是看好自己的病,而是祈求上苍和菩萨尽快结束疫情,让老百姓过上国泰民安的正常日子。雍和宫的大小菩萨、喇嘛见证了我的宏愿!我相信,菩萨和喇嘛们一定会保佑百姓,让这疫情早早结束。
1.24
前一段时间家林来电话,要求我别在北京老等着了,转到石家庄四院来看,四院是河北最好的肿瘤医院,肿瘤科一位主任医生就是家林的好朋友,这朋友答应家林,给我全力以赴的治疗。按照家林的要求我把详细资料发给了他,让他先让专家看看,看看专家是什么意见。
今天家林从石家庄打来电话,告诉我前几天我转给他的病情资料,他转给了石家庄第四医院的一位肺癌专家,专家看完说:“不能手术,瘤子太大,又长在肺门,布满血管,如果手术,恐怕下不了手术台。”这和高主任、张主任的看法是一样的。
家林说得很委婉,他说:“别乱跑了,就在北京好好看吧,四院的这些专家都是北京培养出来的,北京的大医院一定有办法。”这就是告诉我,你的病已经无法看了。其实不用解释,我从家林的语气上,就能听出他对我的惋惜和伤痛。
我能想到专家和家林说了些什么:“这病人的瘤子太大,看得太晚了,已经失去最佳手术期,没救了,该吃点什么吃点什么,该去那里转转趁能动就去转转吧。”因为我已经听过这样的话,也是有思想准备的。
再有准备,接完家林的电话,心里还是涌起了波澜,又一位专家把我“判处”了死刑,看来存活的几率是越来越小了。放下电话,我自己到小屋躺了下来,因为我感到心率加快了很多,需要躺下来平静一下,更重要的是我不想让之领发现我的变化。
我很苦闷,非常不理解,仅仅一年的时间,为什么会长出如此大的恶性瘤子?医生都说癌症是慢性病,发病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我年年体检,年年还在天津肿瘤医院化验“癌症五项”,至少已经坚持10年了,怎么去年11月10日检查还好好的,今年一下就到了5.3厘米了呢?到底问题出在了那里?
欲哭无泪,只能认命吧……
视死如归,视病如梦,继续化疗,争取奇迹出现,我如是安慰自己。之领和孩子们是一直坚持会有奇迹的,三根儿不止一次告诉我,她接触过一个病人,4厘米大的肿瘤,化疗完了尽然没有了,就治好了。当然我知道这是孩子在安慰开导我,但我的内心深处,何尝没有这样的希望呢。
我一直不服气,也不认为这是我的人生终点!但现实就是如此残酷,终点已经可以看得见了,两个无常,一边一个,拉起一条黑色的终点线,举着手向我招呼着,让我加油撞线。除了认命还有别的办法么?
1.25
今天腊月二十三,是小年,远在坝上的姐姐对我的病最是揪心,每天一个电话,今天是小年,电话就来得更早。她年龄大了,又没有哥哥和三哥的男儿心肠,只有用无眠的眼泪和频繁的电话来惦记我。
不过今天通电话的时候,我告诉姐姐,这两天体重增加了2斤,病情正在好转,我希望以此来减少姐姐的担心。虽然我深深懂得,这体重的增加和癌症是没有关系的。
姐姐是非常看重体重,看重吃饭是否香甜。在姐姐眼里,只要能吃饭,体重不减,再大的病都不怕,这是多少年来,农民总结出来的看病经验。
我和之领都在反思这体重增加的原因。自从化疗以来,之领遵照“营养支持”的医嘱,想着办法给我加强营养。孩子们也全力以赴,各显其能。今天一天,又收到两份孩子们寄来的营养品,先是津娣和海燕从天津寄了加强蛋白粉和骆驼奶粉,一会儿,大丰和艳欣又寄来了老年蛋白粉。这样,之领就把每天一袋蛋白粉,一根海参,作为药物给与补充。再加上中医对脾胃的调理,不但抑制了呕吐的副作用,食欲也一直没减,有时候比得病前的食量还要大些,比如原来早饭很少吃,即便吃也是很随意性的,现在则是每早一杯奶,一袋儿蛋白粉,一个鸡蛋,馒头或典型若干,某种程度上有点别出心裁的营养餐的意思。
对于这种饮食规律和饮食标准化的建立,在我的心中也建立起一种意念,要吃饱,要吃好,不能拖垮身体,如果有机会做手术,体质不行也会带来很大麻烦,甚至直接影响手术方案的实施。
不过还是有另外一些劝告:得了癌症之后一定要忌口,比如牛羊肉等四条腿动物肉、肥肉、海鲜、葱姜蒜等发物千万不能沾边;各种干果包括瓜子花生等带有黄曲霉素的食品千万不能沾;咸菜等腌制菜千万不能沾;油炸食品、烧烤食品千万不能沾等等。另外前几天还有一位朋友给发来微信,要我适当控制食量,她说吃得多、吃得好,营养首先要供给肿瘤,得了肿瘤的病人为什么消瘦,就是因为癌细胞获取了比正常细胞多得多的营养,所以一定要节制饮食,尽量切断癌细胞营养供应。她说这是北京一个著名老中医在一篇论文中提到的。
我和之领商量,这和国民执行法律一样,只要医生没有明令禁止的食品,一概不忌口。我和之领说:“我俩想吃什么你就做什么,什么口都不能忌,我还能吃几天,现在不吃,再过一段时间想吃都吃不进去了,那时会内疚后悔的。再说了,不管什么病人,能吃饭,能克化的了食物,就有抗击疾病的资本,千万不要存在忌口的想法。”我还告诉之领:“所谓忌口,那是一个伪科学的命题,千万不能相信。”这一点,我是有切身的、苦痛的经历的。
开始时之领是不同意我的看法的,她听了劝说,再查查手机,自己就认为忌口有道理,虽然不和我争论,但做饭她坚持自己的观点。后来我多次表达我的观点,特别是“我还能吃几天”这句话,对她触动很大,后来她又给主管化疗的医生发短信,问忌口不忌口,回答是:“没什么可忌的,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前几天又当面问中医吴教授,教授说:“暂时除了羊肉,什么都可以吃。”这才打消了她的疑虑。原来医生是不赞成忌口的,倒是大家都主张吃的羊肉医生反而不让吃。至于为什么不让吃羊肉,可能是因为羊肉本也是一味中药,高血压、发烧感染、体质偏热的病人是不宜食用的,我现在正是这样的体质,所以暂时禁食,有机会再仔细咨询吴教授吧。
调整好心情和什么都吃,是我增加体重的关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