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蔬菜艰难，放开管制

　　经过这次深入各村各户检查走访，乡政府干部中对李虎把生产队的抛荒地分给社员做自留田的议论渐渐平息下去。但是李虎的心情并未因此平静下来。他想：这些抛荒地本来就是土质较差的土地，在生产队种的庄稼连种子都收不上来；如今分给社员做自留田，他们一无耕牛，二无犁耙，加上目前社员两腿浮肿，身体衰弱，他们能种好吗？万一种不好，庄稼无收成，干群的议论又会多起来，说不定上级也会追查责任，给予他处分。所以，抛荒地分给农户做自留田后，他仍然不断下乡查看。但不久他就高兴地看到，各村各户的自留田里长出来翠绿的禾苗，有大豆、玉米、高粱，又整齐又稠密；农民一边给庄稼间苗，一边锄草松土，加强管理。与他们交谈，大家都兴奋异常，说秋后一定会有个好收成。果然入秋以来，自留田的玉米、大豆、高粱先后成熟，农民喜获丰收。
　　尽管农户没有汇报，生产队也没有统计，很明显，自留田庄稼的产量超出生产队很多。社员有了自留田的粮食做补济，再加上生产队分配的粮食，这年春节，家家户户都吃上了饺子和白面馒头。春天，尽管青黄不接，再也没有人采食树叶子，各村庄的树木郁郁葱葱，枝繁叶茂，莺歌燕舞，又恢复了往日的风采。这一下李虎彻底放心了。更让他高兴的是，上级并没有追究他把集体的土地分给社员做自留田的责任，给予他处分，但也没有表扬他，一切如常。
　　附近乡镇的领导，听说青龙乡把生产队的抛荒地分给农户做自留田，喜获丰收，各村各户的社员因此解除了饥饿威胁，而且上级并未追究青龙乡领导者的责任，也纷纷行动起来，把各村生产队的抛荒地分给社员做自留地。不用说，他们也都喜获丰收，让社员免除了饥饿。好消息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庆阳县各乡镇接二连三都行动起来，把生产队的抛荒地分给农户做自留田，因此也都消除了饥饿，没有人再采食树叶子。
　　人民群众得到了实惠，生活好起来，都高兴了，干活更起劲。但是做领导干部的仍然没有彻底放下心来，他们在想：把集体的土地分给社员做自留田，到底符不符合国家政策？上级领导会不会追究他们的责任，处分他们？可是一年两年过去了，仍然不见有上级领导来调查此事，追究此事，他们的心才渐渐放下来。后来他们听说中央有位大领导也是同意把抛荒地分给社员做自留田的，并且在安徽省搞了试点。这样，他们才彻底放下心来，做工作也更加考虑人民群众的利益和疾苦。
　　
　　这天下午，李虎刚处理完公务，送走几位前来请示工作的乡直单位负责人，坐下休息，就见赵军满面笑容地走进来，问道：“李书记，晚上可有事？”
　　李虎说：“今天晚上没有事。你有什么事？”
　　赵军说：“我和杨小梅晚上请您吃饭。”
　　李虎说：“不年不节的，请吃什么饭？”
　　赵军说：“您这次回青龙，宋子英母女俩也没有跟您过来，一个人生活，一天三顿在乡政府的大食堂吃饭，现在蔬菜难买，荤菜更是艰难，食堂的饭菜也不好。小梅老早就说要请您吃顿饭。分开这几年，现在又重新聚在一起，十分难得，借吃饭机会，说说心里话。可是菜总是买不齐，买到素菜买不到荤菜，买到荤菜买不到素菜，弄得她这些日子一有空就往街上跑。今天凑巧，老天爷照顾，让她荤菜素菜都买到了：荤菜，买了一斤鱼，半斤虾子；素菜，买到一斤豆腐，一斤绿豆芽，碰巧，又买到十个鸡蛋。这一下可把小梅高兴极了，她立即打电话给我。我听了，也高兴极了，立即跑到供销社去找我的那位当供销社主任的老乡，开后门买了一斤山芋干酒。等了这么久，跑了这么多冤枉路，谢天谢地，好不容易把酒菜都买齐了，好久的心愿终于可以实现了，心里真是又感动又激动。您说，我能不赶快跑来请您吃这顿饭吗？”
　　李虎听了赵军的话，很感动，说：“为了这顿饭菜，叫小梅费了这么多事，浪费了这么多时间，真让我有些不好意思。看来，这顿来之不易的饭菜，我是一定要去吃了，否则，就辜负了你们夫妻俩的这片真情实意。”
　　他随后感叹道：“到底是老同志，老熟人，感情深厚，情真意切。不然，谁会这么做？”
　　李虎见天色将晚，接近下班时间，不会再有来人，便端过一把椅子，让赵军在他身边坐下来，两人无拘无束地聊起天来。
　　他问赵军：“如今猪肉难买，鱼虾难买，这我知道，怎么豆腐、豆芽也难买？镇上不是有专门的豆制品加工厂吗？”
　　赵军说：“镇上有集体的豆制品加工厂，不错，但是，豆制品加工厂也需要有原料，就是黄豆和绿豆。根据政府发放给工作干部和市民的豆制品票的数目，粮管所每月供应豆制品加工厂的黄豆绿豆也是定量的。加工厂为了保证每天都有豆制品供应，就把粮管所每月供应的黄豆绿豆按天分配，每天只有固定的那几斤，生产出的豆腐豆芽，也就只有固定的那些。加工厂每天开市，干部家属和市民拿着豆制品票前来购买，因为人多，豆制品有限，大家必须排队购买，常常是排在前面的能买到，排在后面的人就买不到，明天再来，来迟了，同样买不到。小梅因为有工作，只有抽空去买，所以常常买不到。”
　　李虎问：“她今天是怎么买到的？”
　　赵军说：“今天，她早吃早饭就去了，抢在加工厂开市前，当然就买到了。”
　　李虎问：“没耽误上课吧？”
　　赵军说：“没有。她排在头一个，买到豆腐豆芽赶到幼儿园，才打预备铃。”
　　李虎叹息道：“没想到买点豆腐豆芽，竟这么费事。”
　　赵军说：“这么大青龙乡，只此一家豆制品厂，供应量又有限，当然就难买了。”
　　李虎问：“这问题怎么解决呢？排队既耽误大家时间，又很难买到豆制品。”赵军说：“解决这个问题，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就像你解决社员口粮问题，把抛荒地分给他们做自留田就解决了。”
　　李虎问：“这能相同吗？解决社员口粮问题，生产队有现成的抛荒地放在那里，只要怜惜百姓疾苦，无私无畏，大着胆子分给他们就行了。豆制品，又没有现成的放在那里，怎么解决？”
　　赵军说：“只要您怜惜百姓疾苦，无私无畏，大着胆子，不怕犯错误受处分，这问题同样好解决。”
　　李虎说：“你说得具体明白一些，豆制品的问题到底怎么解决？我的工作态度，工作原则，你是知道的：我是青龙乡本地人，青龙乡的人民都是我的乡亲，只要能解决他们的困难和疾苦，我不考虑个人的名誉地位，不怕犯错误受处分。就像我的好战友、好兄长张龙，为了解放泗水县城、建立新中国，他不怕牺牲生命，奋不顾身炸掉敌人的桥头堡。”
　　赵军说：“解决豆制品的问题，说它难，是因为这牵扯到是搞集体经济还是搞私人经济，是搞集体经营还是搞私人经营的原则性大问题。说它容易，只要不考虑上面的两个原则性大问题，放开市场，放开经营，这问题很快就解决了。”
　　李虎说：“你是说，允许私人磨豆腐、生豆芽，并允许他们把自己生产的豆腐豆芽拿到市场上来卖，政府作出规定，不允许市管人员没收和阻止？”
　　赵军说：“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您看，现在把抛荒地分给农户做自留田，粮食产量大增，社员的口粮问题解决了，但是，他们的经济仍然很困难，连买个烟火油烟的钱都没有，因为社员没有经济来源。我听小梅说：一个强劳力在生产队干一天活，挣十分工，年终结算还不到一毛钱，扣除口粮，基本没有结余，有的甚至还要倒给生产队。那么，社员买烟火油盐的钱从哪里来？就靠家庭养个小鸡小鸭，种点蔬菜。小鸡小鸭生的蛋，种的蔬菜，自己舍不得吃，就拿到市场上卖几个钱。可是，按照集体经济的原则，不准发展私人经济，因此就不准私人养鸡养鸭和种菜，即使在家里偷偷摸摸养了种了，也不敢公开拿到市场上卖，市管人员发现了，轻则驱离，重则没收。现在，不考虑这些原则规定，放开市场，放开经营，这些困难问题，一下子就完全解决了。”
　　李虎问：“连豆制品的问题也能解决？”
　　赵军说：“全能解决。我听小梅说，农村也有不少人有磨豆腐、生豆芽的手艺，现在有了自留田，黄豆绿豆他们都有了，只要政府放开市场，放开私人经营，市场上的豆制品很快就会丰富起来，市民买不到加工厂的，就卖私人的，也就不需要排队了。”
　　李虎说：“私人的豆制品拿到市场上卖，他们的价格会不会高一些？”
　　赵军想了想说：“也可能高一些，但也不会高太多，因为又不止一家卖，他高了人家就不买他的，他就急了，自然就把会价钱降下来。小梅今天买的鸡蛋才三分钱一个，买了十个，才三毛钱。”
　　李虎说：“你说的倒是个不错的办法，不仅能解决豆制品供应不足的问题，一并把蔬菜、鸡鸭蛋、猪羊肉，以及养鸡养鸭养猪养羊等许多问题都解决了，既解决了镇上干部和市民的菜篮子问题，也解决了农民购买烟火油盐的经济困难问题。你让我好好想想，因为这办法毕竟牵扯到是搞集体经济还是搞私人经济、搞集体经营还是搞私人经营的原则性大问题。”
　　赵军点点头，站起来说：“天不早了，咱们走吧？小梅饭菜大概已经做好了，等急了。”
　　李虎说：“那我就不客气了。”便和赵军一起向着他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