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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第一名

作品名称:楚汉大变局之西楚霸王      作者:老菜叶      发布时间:2024-06-11 09:16:05      字数:3033

  何仙姑仍然不能动弹。他紧紧抓住她的胳臂,他那浑身充溢着的活力部分地流注到她身上。她想:要是她也像他这样冷静,何事也不在乎,那就好了!
  吕洞宾扶着推着她走进过中堂,可是她仍然站在那里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他敝着下嘴唇嘲弄地说:“难道这就是那个向我保证既不怕暴风也不怕骤雨的仙姑兮?”他突然哈哈大笑,同时放开了她的胳臂。
  她好像被刺痛了似的,瞪大眼睛看着他,心里恨他。
  “我并不害怕,我不再害怕了。”她说。
  “嗨兮,你是害怕的。我身边没有带仙气兮!再过一会儿你就要晕倒了。”他笑道。
  何仙姑无可奈何地顿了顿脚,因为她心劲不出还能采取何种举动。接着便一声不响端起灯来,动身到屋里去。他紧紧地跟在她后面,她还听得见他在一路暗笑。这笑声促使她坚强起来。她走进虞姬的住屋,发现他抓住何彩云的胳臂坐在那里,衣袍还没有穿好,正在悄悄地打嗝儿。何彩云看着虞姬。虞姬床上那个乌毛褥套是小的,她叫何彩云把它搬下去放到车上。何彩云放下虞姬,照她的吩咐去做了。
  “来嗨,虞姬。”何仙姑说着,向虞姬的门口走去,吕洞宾跟在后面,手里拿着草帽。
  虞姬静静地躺在那里,被单一直盖到下巴底下。她的脸色惨白得可怕,但那两只深陷的带黑圈的眼睛却是安祥的。她瞧见吕洞宾来到她的住屋时并不显得惊讶,倒好像那完全是理所当然的事。她试着微微地笑了笑,可是这笑容还没来到嘴角就消失了。
  “我们要回家了,到南天门去。”何仙姑连忙向她说明。“陈胜、吴广的军队很快就会来。吕洞宾准备带我们走。这是唯一的办法,虞姬。”
  虞姬无力地点点头,又向婴儿做了个手势。
  “孩子叫何名字?”这时吕洞宾来到床边,突然发问。
  何仙姑看着虞姬,心劲要改变吕洞宾的话题。
  “第一名。”虞姬立马回答道。“项羽早就取好了。”
  吕洞宾笑了笑,並自言自语:“第一名,那是何等的苦?何等的累?”
  既然是项羽取的名字,那是沒有任何不好的。所以何仙姑朝虞姬骄傲地笑笑,她抱起第一名,用条厚帛布迅速把他包好:“第一名,我会当心不让你难受的。”她悄悄地说。吕洞宾对虞姬说:“请你试试,能不能抱住我的头颈。”虞姬试了试,但两只胳臂无力地垂下来了。吕洞宾弯着腰,将一只手臂伸过去托起她的肩膀,另一只抱住她的两个膝弯,轻轻地把她托起来。她没有喊叫,但何仙姑看见她咬紧嘴唇,脸色也更加惨白了。何仙姑高举起灯盏照着吕洞宾向门口走去。这时虞姬朝墙壁做了无力的手势。
  “要何事嗨?”吕洞宾轻轻问道。
  “请你,”虞姬像耳语似地,一面试着用手指指。吕洞宾低头看着她,好像觉得她神志不清了,但何仙姑明白了她的见地,有点不高兴了。她晓得虞姬要的是项羽的画相,及挂在墙上他的剑和盾。
  “请你,”虞姬又耳语说,“那刀。”
  “嗨兮,嗨兮。”何仙姑说。她照着吕洞宾小心地走到前院以后,又回去把那画相和剑连剑都取下。要是拿着这些东西还要抱着第一名,同时又端着灯盏,那模样肯定很狼狈。那虞姬,她一点不为自己濒临死亡和后面紧跟着的陈胜、吴广的军队而着急,却一心挂念着项羽的死活。
  何仙姑取下画相还偶尔地瞧了一眼项羽的面容。他那双四个疃孔眼睛跟她的眼光碰上了,这时她好奇地将画相端详了一会。这个男人要是她的丈夫,曾经跟她并头困过几个夜晚,让她生了个也像他有一对闪亮的黑眼睛的孩子。可是她几乎不记得他了。又记起这就是项羽,第一名在她怀里挥动小小的拳头,像只小狗似的轻轻地叫着,她低头看着他。她这才初次意识到这是项羽的孩子,并且突然用她身上剩余的全部力量期望他是她的孩子。
  她和项羽正在难分难舍的时光,何彩云连蹦带跳跑进门来,何仙姑把第一名递给她。她们赶快走出住屋,一路上灯光向墙壁投下摇曳不定的影子。到了中堂里,何仙姑看见一顶草帽,便急忙戴上,在下巴底下系好带子。这是虞姬的草帽,对何仙姑的头也不合适,可是何仙姑记不起自己的草帽放在哪儿了。
  她走出门外,一路擎着灯,下了屋前的台阶,同时设法不让那把剑碰腿。虞姬直挺挺地躺在马车的后座上,她旁边是何彩云和帛布裹着的第一名。何彩云爬进来把第一名抱在怀里。车子很小,四周的挡板又很低。车轮向里歪着,似乎一转就会掉的,何仙姑朝那匹马扫了一眼,顿时心就沉了。那匹马又小又瘦,没精打采地站在那里,把个头颅几乎垂到前胯里去了。马背上伤痕累累,连呼吸也显得病恹恹的。
  “这可不是匹如何好马,嗨兮?”吕洞宾咧嘴笑笑,就像会死在车辕里似的。“不过,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一匹马了。有一天我要详详细细告诉你,我是从哪里如何把它偷来的,以及我如何差一点挨刀劈了。不为别的,单单出于对你的忠诚,我才在我事业上这个要紧的时光,当上了盗马贼,偷到了如此一匹宝马。嗨兮,让我扶你上车。”他从她手里接过灯来,放在地上。马车前座仅仅是横跨在两旁档板上的一条窄木板。吕洞宾将何仙姑的身子一把抱起来,放到那块木板上。何仙姑暗想,做一个像吕洞宾这样强壮的男人多好。她把宽大的长袍塞大腿底下,端端正正坐好。如今有了吕洞宾在身边,她任何事再也不害怕,那战鼓声,无论那火光,乃至陈胜、吴广的军队来了都不怕了。
  他爬上车来,坐在何仙姑旁边的座位上,然后提起缰绳。
  “嗨兮,等等!”她惊叫。“我忘记锁前面的大门了!”他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一面抖动缰绳击打着马背。
  “你笑何事?”
  “笑你兮,你要把陈胜、吴广的军队锁在大门外嗨!”他说着,马已经慢悠悠地、很不情愿地向前走动了。那盏放在路边的灯继续照着,它散布的那个淡黄色的光圈愈来愈小,他们已去远了。
  吕洞宾赶着那匹慢腾腾的马从锒杏树街向西拐,马车摇摇晃晃地走上一条满是车辙的小道,猛地一颠把虞姬闷住的一声呻吟打断了。他们头上是交错遮盖的黑糊糊的树枝,两旁是在黑暗中影影绰绰呈现的寂静的房屋,以及像隐隐发光的阴曹地府。这条路又狭又阴暗,像条黑洞似的,不过从枝叶茂密的顶篷上隐隐透进来一点点红得可怕的天光,映照得一个接一个的黑影像孤魂野鬼似的一路冉冉而过。烟火味愈来愈浓,炽热的微风从不远处带来一片混乱的喧嚣、哭叫和重擂石车滞缓的隆隆声响和部队行进时坚定的脚步声。吕洞宾抖着缰绳让马拐入另一条车道,这时又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来,一团团大如流星烟火般的火焰和黑烟从西边猛地腾起。
  “我们嗨兮!我们非得通过大火区嗨?”何仙姑战战兢兢地问。
  “还来得及避免,要是我们赶快跑。”吕洞宾说着,便突然从车上跑下去,消失在一座黑暗的庭院里了。他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根小小的树枝,用它狠狠地向伤痕累累的马背上抽打。
  那畜生只得蹒跚地小跑起来,气喘吁吁,跑得十分吃力,马车也一路摇晃着,颠簸着,车里的人像摇蓝似的来回晃荡。这时第一名在啼哭,何彩云也因为在马车挡板上碰得鼻脸肿而大哭,可是虞姬却一声不响。他们驶近无人和有人的大街时,两旁的树木稀疏,高高的火焰在建筑物上呼啸而起,把街道和房屋卷入亮如白昼的熊熊火光中。
  何仙姑的牙齿在格格地打战,但是她害怕得要命,连自己也不觉得了。她在发冷,浑身哆嗦,连那几乎烧到脸上的大火也不起任何作用了。这简直是阴曹地府的刀山火海,她已经陷在里面,要是她还能支配自己颤抖的膝盖,她就会跑下车尖叫着从刚才来的那条黑路上奔回去,回到项竹的屋里去躲起来了。
  她畏缩地向吕洞宾靠得更紧,用发抖的双手抓住他的胳臂,仰望着他,希望他能说点何话,给她一点信心,给她一点安慰。
  他那黝黑的侧影被邪恶的红光映照得十分鲜明,就像天空的一个头像似的,那样美丽、残忍而带有颓废色彩。他在她的触摸下回过头来,眼里闪着烈火般吓人的光辉。在何仙姑看来,他显得又快活又轻蔑,仿佛对当前的局面感到极大的乐趣似的,仿佛他十分喜欢他们所面对的这个阴曹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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