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嘴巴
作品名称:楚汉大变局之西楚霸王 作者:老菜叶 发布时间:2024-06-08 09:15:57 字数:3031
时光过得慢极了,何仙姑连早上的事也有点记不起来了。她觉得仿佛自己在这个闷热、阴沉和汗湿的地方已待了一辈子嗨嗨。每当虞姬喊叫时,她也很想喊叫。只是由于狠命地死咬着嘴唇不放才没有喊叫出来,并终于把内心的狂乱遏制下去了。
墙壁上的滴水葫芦已经沒水滴了,何仙姑已没法晓得现在是何时光,只有等到房里的热气渐消和那一点一点亮光暗淡下去时,她才把竹窗帘拉开,猛地发现原来快傍晚了,日头像个猩红的火球已远远斜挂在西天。不晓得为何,她原以为永远是酷热的中昼兮。
她紧张地猜想现在皖城已经变成何种模样了。是不是军队已经全部撤出去兮?陈胜、吴广的军队进来了没有?司马欣会不经过打仗就开走兮?于是,她不由得十分遗憾和沮丧地心劲起。司马欣队伍人数如此少,而陈胜、吴广的军队又多又强壮,陈胜、吴广的军队兮!连天兵天将也不会像其那样叫人害怕兮!可现在已没有时光来心劲这些了,因为虞姬在喊着要水,要一块湿帛布敷在她头上,要人给她打扇,要人驱赶她脸上的苍蝇。
在暮色降临时,何彩云像阴曹地府的孤魂野鬼似的急急忙忙点起灯,虞姬显得更虚弱了。她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呼唤项羽,好像心智迷失了。这种单调讨厌的呼唤声。使何仙姑恨不得拿一只草枕头把她的嘴捂住让她早一点变成鬼魂。可是她心劲出来却做不出来,她怕项羽会恨她一生。因此她向好的方面仙化,“也许郎中最终会来的。”这时希望又开始抬头,但愿他快点来!她转身打何彩云的主意,吩咐她赶快到诊疗会所去,看看郎中或者乌鸦在不在家。
“要是郎中不在,就问问乌鸦或他们家的邻居有何办法,求她们赶快来一下!”何彩云屁颠屁颠地走了,何仙姑望着她在大街上匆匆忙忙地奔跑,她从来没有想到何彩云会跑得如此快。过了相当长一段时光,她独自一人回来了。
“郎中整天都不在家。说不定他跟司马欣大兵一起走了。他的儿子已经完了!姐姐,嗨兮”
“死了嗨?”
“嗨兮,姐姐,嗨兮。”何彩云用自以为重大和得意的口气说。
“杂种丙告诉我的。他的儿子给擂石打中了嗨。”
“别去管这些了。”
“我也没看见乌鸦。邻居说乌鸦在给他儿子洗身子,要赶在陈胜、吴广的军队到这里之前把他安葬好,邻居说虞姬要是痛得不行了,只消在她床底下放把刀子,就会把阵痛劈成两半了”
何仙姑听了这些毫无用处的话,气得又横了她一眼。
可是,虞姬睁着那双鼓胀的眼睛低声说:“嗨兮,陈胜、吴广的军队来了?”“嗨兮,”何仙姑坚决地说,“何彩云就会撒谎。”
“嗨兮,虞姬姐姐。我认为就是如此。”何彩云急忙表示同意。
“他们快来了。”虞姬低声说,她没有受骗,便将脸埋在枕头里,但声音是捂不住的。“我可怜的孩子。我可怜的项羽。”她歇了一会儿又说:“嗨兮,何仙姑,你得带着何彩云一起离开。你别待在这里了。”
其实虞姬说的也就是何仙姑一直心劲的事,可是何仙姑听见她说出来反而恼羞成怒了,仿佛她内心的怯懦已明明白白地流露在脸上,被虞姬看透了似的。“我并不害怕。别木头了。你晓得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反正我快死了。你走不走都一样,接着她又呻吟起来。”
何仙姑再也不像神仙倒像个老人似的,扶着墙壁慢慢从黑暗的屋里摸着出来,生怕不小心跌倒了。她的两条腿像石头一般沉重,她又疲劳又紧张,一路直哆嗦,同时因为浑身是汗而在不断地打冷战。她十分吃力地摸到前边院子里,在顶上一级台阶颓然坐下。她背靠着一根廊柱斜倚在那里,用颤抖的手解开兜都当中的扣子,让兜都半敞着。夜色黑沉沉,温暖而柔和,她侧身凝望着它,迟钝得像头耕牛。
一切都过去了。虞姬并没有死。那个像小狗似的哇哇叫的小崽正在何彩云手里接受头一次洗裕。虞姬这时困着了。以经历了如此一场恶梦般的剧痛和对接生程序一无所知,以致害多利少之后,她怎么还困得着兮?她怎么没有死兮?何仙姑晓得,如果是她自己经受了如此一番折磨,那一定死了。可是事情一过,尽管她已虚弱得奄奄一息,虞姬居然还能声说:“叩叩你了。”她这话何仙姑是俯身侧耳才听见的。后来她就困着了。她如何困得着兮?何仙姑忘记了自己是谁。她任何事都记不起来了。她的头颅已成了白空;天下已成了空白;在这漫无尽头的一天之前不曾有过的经历,在这以后再也不会有?只有酷热难熬的夜晚,只有她那疲倦的呼吸声,只有从腋窝到腰、从头上到脚下淋漓不息的,模糊冰冷的汗水。
她听见她自己的呼吸声从均匀响亮转为痉挛性的抽泣,但她的眼睛是干枯而火辣辣的,仿佛它们再也不会流泪了。她缓慢而吃力地抬起身来,将沉重的长袍拉到大腿以上。她同时感到又冷又热又模模糊糊,而微微的夜风吹在四肢上却爽快得很。她模糊地感到,如果项羽看见她斜躺在这前廊上,长袍撩得如此高,连遮羞帛布都露了出来,不晓得要如何说兮。
不过她不管它。她任何事也不管了,时光已停滞不前。现在可能刚过初夜不久,也可能已经半夜了。她不清楚,也不去管它。
她正要阖眼并感到困意渐浓时光,忽然听见前院走动的脚步声,心劲这可能是长不大的何彩云兮。在黑暗中过了不晓得多久,何彩云来到她身边,得意地唠叨起来。
“姐姐咱们干得不简单。我说咱的娘亲也不会比这再好了。”
何仙姑睁大眼睛从黑暗中望着何彩云,因为太累了她才没有说话,没有抱怨,没有数落何彩云的过错。何彩云对自己并没有的那种经验的吹嘘,她的恐惧,她那笨手笨脚的忙乱样儿,她到紧急关头的手足无措:不是拿错了刀,就是把水盆里的水溅得满床都是,甚至还失手把新生婴儿跌落过兮。可现在她倒是吹起牛逼来,说自己干得如何好。真正是俠义的智谋和嘴巴。
何仙姑沒有心劲说话,是静静地靠着柱子斜躺下去。
何彩云也明白她的心情,便蹑手蹑脚躲进黑暗中去了。过了好一会儿,何仙姑的呼吸已渐渐缓和下来,心血也平稳了,她才隐约听见前面路上从北边来的杂乱的脚步声。士兵!她慢慢坐起来,把长袍往下拉拉,尽管晓得在黑暗处谁也不会看见。他们眼看来到了屋前,绵延不断的一支队伍像些影子一个个过去,这时她向他们喊起来。
“嗨兮,请等一等嗨!”一个人影离开队伍来到大门口。“你们把我们丢下不管了?你们要走了?”
那人影似乎摘下了草帽,黑暗中传来平静的声音。
“嗨兮,仙女姐姐。正是如此,我们是最后一批从防御中撤出来的,从北边五里的地土。”
“难道你们?难道司马欣的军队真的在撤退?”
“嗨兮,仙女姐姐。你看,陈胜、吴广的军队就要来了。”
“陈胜、吴广的军队就要来了!”何仙姑把这件事忘记了兮。她的喉咙突然发紧,任何话也说不出来了。那人影走开,同别的影子混淆在一起,杂沓的脚步也在黑暗中渐渐消失。陈胜、吴广的军队就要来了!“陈胜、吴广的军队就要来了!”
“陈胜、吴广的军队就要来了!”这便是他们的脚步声的节奏所说的那句话,这便是何仙姑那颗突突急跳的心一下子捶击的声音。“陈胜、吴广的军队就要来了!”
“陈胜、吴广的军队就要来了!”何彩云大声嚷着,缩着身子向何仙姑紧靠过来,“姐姐,他们会让咱们全死光的;他们会用大刀砍我们的。”
“嗨兮,别嚷了!”这种事用不着听见别人用颤抖的声音说出来,光在自己心里想想就够你害怕的了。于是她心里又冲起一阵恐慌。她如何才能逃走?她如何办?她到哪里去寻求帮助兮?所有的关系和人都对她毫无用处兮。
不料她突然想起吕洞宾,便觉得得神思镇定,不再惶恐了。仿佛在乌天黑地的白昼看到了日头,在伸手不见五指夜里看到了月亮。她在责怪她自己,她为何整个上昼和下昼像只没头的小鸡,到处乱窜却没有想起他来兮?他至今还在皖城。她固然恨他,可他是强壮而能干的官二代,又不怕陈胜、吴广的军队。嗨兮,他上次在这里时她曾经对他大发脾气,他也说了一些令人难以饶恕的话,不过在目前这种时光,她是不会去计较那些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