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等待再次初升高分配

　　在等待第二次初升高分配的日子里，我的任务一直就是搞文艺宣传。由于与多个宣传队的接触，认识的人就多，接触的面也比较广。从衡阳医士学校回母校“复课闹革命”后久不见升学分配，随着时间的推移年龄的增大，免不了经常有人前来为我提亲说媒，但每当说到这事父母亲总是要想方设法找借口为我委婉推辞。
　　“王师傅，你们家住这里蛮不错呀，这四周瓜菜满园，还种有这么多果树，真像是世外桃源啊！”只听到门前大坪里有说话声，父亲赶快迎了出去：“哦吔，两个贵客呀！”随之又乐呵呵地道，“哪像你们说得那么好呀！这都是我家的一点祖籍地。”
　　“快坐快坐，贵脚呀！两个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小地方呀？”父亲虽热情招呼，可并不邀人家进屋，只是马上把走廊上的一条长板凳搬到大坪里。
　　“趁着今天休息，我和小某一起散步就散到王师傅家来了。”一个矮个子笑嘻嘻地说。
　　“欢迎欢迎，来，二位抽支烟。”父亲从家里拿出一包自己从来舍不得抽的香烟，抽出一支向矮个子递去，矮个子接过香烟看了看，又放鼻尖下闻了闻，“哟，王师傅还有条件抽这么高级的香烟呀！不错，一个富足的家庭。”
　　“香烟算什么高级的呀，旱烟才算是高级的啰！”父亲历来都是抽自己亲手种的旱烟，对于香烟他不是不抽，是舍不得，有时家里买几包香烟都是待客用的。
　　“杨师傅，你要不要卷一支旱烟试试？”父亲又从衣兜里拿出一包旱烟和卷烟纸，风趣地问矮个子。
　　“哈哈，我奈不何，听说那家伙烟味十足，冲气好大。”矮个子皱眉蹙眼，摇头晃脑就像真被旱烟熏着了一样。
　　“呵呵，我就喜欢抽这个，这才像烟，有烟味。”父亲顺手抓一把旱烟丝放鼻子下闻了闻。
　　“这旱烟是王师傅自己种的呀？”矮个子指着父亲手上的烟丝。
　　“是的呀，不是自己种的靠我这点工资，全家这么多人吃饭，哪还有钱来买烟抽啰！”父亲一边说，一边又抽出一支香烟递给高个子。
　　“谢谢王师傅，我不会抽烟。”腼腆的高个子满脸通红，双手作揖，连忙推辞。
　　“小某你不抽烟最好了，你以后如果遇到一个抽烟的丈老子（岳父）就可以多买点烟孝敬孝敬呀！”矮个子一边说，一边冲着高个子做鬼脸。
　　这两个人是父亲厂里的同事，那个高个子还和我是同在父亲厂宣传队的。他俩都是部队转业军人。
　　“今天星期天小王也到学校去了呀？”矮个子问父亲。他说的小王就是指我。
　　“没去学校，和她娘在里屋做事呢！”父亲转头朝屋里喊：“妹子，把屋里的小牌桌搬到坪里来。”
　　“好呢！”他们所说的话及一举一动都被在屋里窗户旁的我听得清清楚楚，看得一目了然。听到父亲的喊声，我急忙把那张父母亲经常和朋友打牌的小方桌搬了出来。
　　“这是杨叔叔。”桌子还没放稳父亲就马上指着矮个子告诉我。
　　“杨叔叔好！”我笑嘻嘻的礼貌地招呼着。
　　“小王，我是你的忠实观众，你们每次演出我都要到场看，小王会唱会跳，宣传搞得特别好呀！”矮个子不停地夸赞。“妹子，这个小某不用我说，他是你们宣传队的，你们应该都认识……”父亲指着高个子。
　　“认识认识。”不等父亲说完，小某便抢过话茬，又是一阵脸红脖子粗。杨叔叔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小某，诡秘的笑容里好像隐含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妹子，你再到屋里去搬几个四方墩子来，看看后屋里有哪些叔叔在家顺便要他们哪个来凑脚。”听到父亲的安排，我立即往家里走。父亲所说的后屋叔叔是指那些租我们家后面房子的红砖厂职工。
　　“两位难得过来，等下我们一起来抓几盘牌耍耍。”父亲对他两个同事说。
　　“哦，那就不要喊别人呀，我们不是正好有四个人，喊小王来凑脚嘛！”矮个子好像刚刚醒悟过来。
　　“我妹子不会打牌，小孩子打什么牌。”父亲说话间我和几个砖瓦厂的叔叔已经来到了坪里。
　　“王师傅，来客人了呀！”砖瓦厂的叔叔热情地招呼着。
　　“是呀，两位难得来的贵客，喊你们来凑个脚一起玩几盘。”那些砖瓦厂的职工平时下班回来最喜欢的就是和我父母亲打牌耍。当我告诉他们说父亲喊凑脚，他们个个就像两脚生风一样，都跟着飙到了大坪里。于是，几个人就开始架场，打的打，观的观。
　　“妹子，你去煮饭，杨叔叔和小某难得来，今天就在我们家吃了中饭再回去。”父亲一边说，一边把我往屋里赶。
　　“王师傅，莫客气，饭我们就不在这里吃了，我老婆这几天从乡下来了，她在家里搞饭等我。”杨叔叔好像失去了刚来时的兴趣，认真地客套着。
　　“王师傅，我也不在您家吃饭了，您老不要麻烦。”就这样，几个人打了一上午牌就各自回家了。
　　过后，父亲告诉我说小某是想托杨叔叔来做介绍的，“老杨跟我说好几次了，我都没同意，我说我妹子还是学生，现在不谈这些事。”
　　“呵呵，难怪爸爸连家都不喊别人进哦！”我哈哈大笑，庆幸父亲的聪慧，但也觉得有点于心不忍。
　　“不这样，到时他们一起当着面来提，我怎么回答呀！”父亲抿着嘴巴直笑，转而又问我，“你觉得小某怎么样？”
　　“不觉得怎么样，他虽然经常和我搭档演节目，普通话也标准，人也长得帅，但我从没把他往对象方面想，正如爸爸说的，我还是学生，还没有自食其力的能力，不想委屈自己。”我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我就知道我妹子是好样的，有志向，何况我们家的日子现在还过得下去，哪怕就是日子再苦，我这个做爷的也不会随便把女儿推出去嫁了。”父亲的话令我至今难忘。
　　“爸爸，你不嫌弃我这么大了还在家里吃现饭呀！”我拽着父亲的胳膊撒娇地说。
　　熬到1968年下半年，66界初中毕业生盼来了初升高的第二次分配。与此同时参加升学分配的还有67界和68界的初中毕业生，光我这一届就有三个班，三界加起来不知有多少人。由于几年的文化大革命运动所致全国中专中技都停止招生，且母校在三界初中毕业生中仅招收一个高中班。在那“僧多粥少”的情况下，大部分城镇吃居民粮的学生等来的都是上山下乡走与贫下中农相结合的道路，只有极个别的幸运者才得以升学。
　　父母亲一贯把儿女们看得如掌上明珠，在家里大事小事基本都不要我们插手，包括对我这个头瓜头大女儿更是如此。还没毕业分配时父母亲最担心我下放农村，父亲时刻对我念叨：“妹子呀，俫几（男孩子）下农村还好点，重事做得起，你一个妹子家如果下农村怎么吃得了那个苦呀！”看着父母亲那发愁的样子，我心里也不知如何是好，那时我根本不懂得往那些方面去考虑，只有父母亲为这事常常愁得寝食难安。
　　兴许是父母亲苦尽甘来的经历感动了天，又兴许是慈父良母痛儿爱女的心感动了地，天地赐予了我一个幸运的机会，让我在诸多初中毕业生中脱颖而出，幸运地走进了继续读书深造的行列，分配到了母校唯一的一个高中班。那时候的升学不是单一的由学校说了算，而是由学校和父亲所在单位按毕业生总人数0.8%的升学率联合推荐。我父亲是一个既没当官又没钱的普通工人，我能得到父亲厂方如此厚爱，想想实属不易。这也许是父亲多年来勤奋工作，忠诚待人而获得的口碑所赐。虽然惋惜第一次分配的中专学校作废，且又耽误了我几年的青春年华，但在那个特殊时期，动乱年代，我能两次得到母校及父亲单位的厚待与恩赐已是很知足的了。接到这来之不易的又一次升学分配通知，尽管家里经济条件非常困难，但父母亲却如同放下了千斤重担，欣喜得像孩子似的逢人便说：“我妹子分配读高中了。”在父母亲看来，只要我不下农村就是他们最大的愿望。
　　其实，说起下放农村虽然苦点累点，但还可以为家里减轻一些经济负担，最起码能赚到自己一口饭吃。我读高中不仅不能减轻家里的负担反而还要父母亲倒拿一笔钱出来供我交学费，可父母却毫无半点怨言，反而还感到高兴。特别是当父亲那天看到大批矿务局子弟下放农村的情景后，回来不无感慨地说：“今天局里派了好多大客车送学生上山下乡，那披红挂彩虽说是很光荣，敲锣打鼓还算是很热闹，但好多家长都在担惊受怕，担心自己的孩子下放农村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回城。看到那样子我心里跟着难受，幸好我妹子没下放，不然，不晓得我会愁到哪一天。”接着，父亲又开心地说：“看到人家的小孩都下农村，我的小孩有书读，我感到很开心，虽然我们家现在经济条件差点，就算再苦再累我也要供孩子们把书读出来。”听到父亲一番话，我心里感动至极。
　　父亲小时候因为家里穷没进过学校门，但父亲却懂得不少名言警句以及许多极具教育意义的典故。父亲从小聪明好学，悟性极高，且有过目不忘的天赋。虽然没有上学的机会，但父亲酷爱看皮影戏，不管什么皮影戏只要他看一遍，别说剧情能说得完整、清楚，就连剧中的台词、唱腔都能一一背下来。空闲时在讲给我们听时，那活灵活现的表达让我们如同亲临现场，有种流连忘返的感觉。父亲不仅记性好，而且精力充沛，口才又佳，只要有时间恨不得把自己所知道的统统讲给我们听。有时一个故事一次讲不完，第二天下班回来帮着母亲忙完家务后，晚上在大坪里乘凉时又要接着讲。我们姊妹从小就是听着父亲嘴里的故事长大的。我非常喜欢听父亲讲故事，父亲每讲完一个故事都不忘指出故事里哪些该学，哪些该批。从那些故事中我懂得了不少人生哲理及为人处世之道。
　　父亲常常叹息自己没有读过书，没有什么文化，能讲出一点东西也只是靠自己的一点所见所闻，“如果要我自己来看书、写字就奈不何了”。所以，父亲总是心心念念希望自己的儿女们能多读点书，多掌握点知识，长大了能更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