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重回母校

　　我在衡阳医士学校呆了一个学期，到1967年三月，党中央通知所有学生“返校复课闹革命”，根据指示精神，我们这些升到了高一级学校已经报到注册甚至还办好了户口迁移手续了的学生也不例外。于是，我在1967年三月又把户口重新迁回原籍——常宁松柏镇（现在的水口山镇），返回到了我的母校——常宁三中。在进入衡阳医士学校那半年里虽然没上课，荒废了半岁美好时光，但世上任何事物都是相辅相成的，在另一方面我却得到了弥补，那就是在那半年里跟着老师串联拓宽了眼界，增长了知识，领略了一些大城市里的风土人情，游览了一些祖国的大好河山。
　　回到母校后，我又恢复了以前上课时的作息模式，每天家里学校两点连一线，早出晚归。不同的是每天的任务不是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学习文化知识，而是参加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排练节目。在宣传队虽然没以前上课时那么严格，但我们却比上课还要紧张，甚至还要辛苦。有时为了能及时跟上形式，顺应时机赶出几个好节目，需马不停蹄地加紧排练。排练好了又要迅速拉到到各厂矿企业及各乡村去巡回宣传演出。这对于我这个从小喜好跳跳蹦蹦的人来说虽然是一大乐趣，但有时排练的辛苦和到处演出的奔波让我觉得有点精疲力竭。因为学校没上课，有大部分学生不到校，学校也无人追究。那些不到校的基本上都是来自农村家里比较贫困的学生，他们没有我们这么幸福，平时星期六星期天都要帮助家里务农，何况这个不上课的时候就更不用说了。厂矿企业中也有一部分学生不到校，学校也不会强求，都是顺其自然，愿来者不拒，不来者不求。其实，说句实在话，他们就是来到学校也没有什么具体事情可做，没有什么具体任务要完成，如果学校不是需要我搞宣传，我兴许也会宅在家里逍遥自在。在那段时间里，有女学生提早弃学结婚的；也有一些家里有门路的男学生早早自谋生活出路的，等等。一般天天在学校里混的都是积极响应党的号召参加各个红卫兵造反派组织的，再者也是一些不需要帮家里养家糊口出力的。父母亲对我管得很严，怕我参加什么组织打打杀杀不安全，一直叮嘱我不要参加任何造反派组织。其实，不用父母叮嘱，我对那些组织派别从不感兴趣，历来，我就不喜欢与人争强好胜，何况在那个动乱时期。虽然曾经有一些造反派组织的头非常关心我的未来，极力说服我，并且还带着一帮子人到我家里想说服我父母亲支持我参加某某组织，可尽管他们嘴皮磨破也没能取得我父母的同意，父亲反而安慰他们说：“你们要我妹子参加宣传队我一百个赞成，一万个放心，那是宣传毛泽东思想，没有毛主席就没有新中国。但是要她参加造反派组织，我不同意，她小小年纪也不懂去造谁的反，怕造错。”就这样，我在文化大革命中没有参加任何造反派组织。过后，父亲又苦口婆心地告诫我：“妹子，宣传毛泽东思想是好事，是大事，你要积极参加，发挥你的优点和长处。”
　　尽管当时一些造反派组织的头扬言说那些不参加组织的人，以后升学分配怕是很成问题，但父亲仍然坚定地劝我：“你积极宣传毛泽东思想就没错，以后的事现在哪个也说不准。”多亏父亲的远见卓识，阻止我参加任何造反派组织，由此也就预防和杜绝了与一些过激行为的牵连，这不能不说为我后来被学校和父亲单位双方推荐，升学录取的要求创造了有利条件。
　　回母校“复课闹革命”搞了一年多时间的宣传。在那一年多时间里，可以说是既辛苦又开心，让我懂得了诸多人生哲理，也学到了不少平时课堂上学不到的东西。宣传队里的许多人和事给我留下了永远难忘的回忆，一直激励着我在人生路上奋勇前行。
　　学校的主打音乐老师彭老师是广西人，听说他原本是常宁歌剧团乐队总指挥，后来因某些原因调来我校任教音乐。他不仅具有吹拉弹唱的音乐专业水平，对于剧本的编导也有着一流的技巧。在他的组织带领下，学校宣传队开展得红红火火，热闹非凡。不仅排演了很多短小精悍具有时代特色的歌舞，还带领着学校编导组的老师们自编自导了一个《南方烈火》的大型歌剧。剧情写的是一个越南女游击队员如何利用自己的机智勇敢顺利通过敌人的层层封锁，千辛万苦把情报及时送到游击队长手里。在选择男女主要演员时，老师们一直举荐了宣传队队长李同学担任剧中男主角——越南游击队长，推荐我担任剧中女主角——女游击队员。由于歌剧的内容正迎合当时的国内外形势，剧情又环环相扣吸引人心，再加上演员们和乐队以及后台的无名英雄们竭尽全力，把剧中情节配合得跌宕起伏，引人入胜。演出长达两个多小时的《南方烈火》，从幻灯字幕制作到舞台炮火设计；从优美配乐到锣鼓大镲配声的精心安排；从服装到道具配置，等等，在当地当时，那个歌剧以业余的形势专业的水准呈现在广大观众的面前，获得了不尽好评，让其观后余味无穷。
　　《南方烈火》剧中所有正、反方两方面演员的服装和枪支道具都是靠从水口山矿务局各个厂矿里借来的。女主角的服装虽然也借来了一套，但穿在我身上又大又长像道童，自觉这不仅没为女演员增光添彩，反而还失去了原有的气质韵味。我想，万一让一件不得体的服装而让老师们的辛勤编导和演员们辛苦排练的苦劳毁于一旦，那就太不值得了。为了《南方烈火》能圆满演出成功，我决定自我创新自做一件越南服装试一试。父母亲历来就非常支持我宣传毛泽东思想，对于宣传队里的所需在他们能办到的前提下从不会有半点推辞。父亲听我有意自做演出服便马上给了我10块钱，爽快地说：“妹子，拿10块钱去扯块布，相信你在行（即：聪明），能做得好！”于是，我花了五块多钱扯了一段纯枣红色且很有垂感的绸缎布料，然后根据自身的尺寸和越南妇女的服饰特征，亲手剪裁缝制了一件无领的开衫作为舞台演出服。衣服虽然做好了，但脖子光溜溜的没什么装饰总觉有点美中不足。一种历来要求完美的性格使得我在家里翻箱倒柜总想翻出点什么我想要的装饰品来搭配。但那时候家里穷，哪有什么装饰品供人奢侈。当我发现一床不用的黑白格被壳时，我眼前一亮，突发奇想，便毫不犹豫地从被壳折在里面比较新的那一端撕下一块来披在肩上，这一搭配自觉漂亮极了。我兴奋地喊着：“爸爸妈妈快过来，看看这样搭配可以吗？”父母亲看到我的这一身搭配惊讶得好像不认识我这个女儿了似的，特别是父亲欣喜得睁大眼睛盯着我哈哈大笑，马上又是一句口头禅脱口而出：“我说嘛，我妹子就是在行，做嘛果（即：什么）像嘛果！”
　　纯枣红色衣服肩上搭配一条黑白格子的围巾，加上我一头稍稍过肩的长发，一眼看去纯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越南姑娘。而且，在舞台上走起碎步做起动作来围巾随风而起，飘飘欲仙。这不仅从视觉上抓住了观众的眼球，同时，也为我的舞台动作增加了些许自然及优美感。可以说，那件自做的演出服为《南方烈火》这个歌剧增光不少。
　　为了《南方烈火》的成功演出，后台老师们付出了甚至生命的代价。由于那时候的科技不发达，舞台画面不能电脑合成。要想弄出点效果来就只有拿出真材实料。一个刚从湖南师大毕业分来不久的长沙伢子黄老师任我校的化学老师，在宣传队里，他既能辅导一些舞蹈动作，又任道具组的负责人。为了呈现演出中敌人炮楼被炸的真实感，他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带领大家试制炸药。多次的实验虽成功为演出中带来了震撼人心的效果，可他却因一不小心的失误烧掉了自己的眉毛，在容貌上留下了难以愈合的疤痕，在心灵上带来了不可修复的创伤。一个原本相貌堂堂的年轻小伙子一瞬间失去了帅气的容颜，优雅的气质，无不令人感到痛心。
　　学校宣传队队长李同学是一个个子高挑，皮肤白净的文弱书生，他是我的初中同级同学。在没到宣传队之前，我俩即使在校园里遇上也从不啃声，甚至可以说是宛若陌路。可到了宣传队之后，他那种乐于助人刻苦好学的精神以及那活泼开朗的性格让我对他刮目相看。他天资聪慧，对乐器有着浓厚的兴趣，且天赋极佳。宣传队里的乐器他基本一摸就懂，一碰就会，从没见他请教过老师。他的音乐天赋以及为人处世的谦和让我对他产生了好感，可以说，在宣传队所有的男队员中他是第一个能让我钦佩的。为排练《南方烈火》的歌剧我和李同学走到了一起。排练中，我俩除了听从老师的多方指导之外，互帮互学共同提高是我们的主要话题。
　　学校宣传队出去宣传演出基本都是靠我们两条腿步行。到近处农村还好点，如果是到那些穷乡僻壤路面坎坷不平的山区让人走得精疲力竭，腰酸腿痛，有的地方甚至要行走一天才能到达。到达之后别说休息甚至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得忙着布置舞台准备演出。好在那时我们还小，精力充沛，对宣传毛泽东思想的兴趣也很浓厚，虽然一路奔波，辛苦劳顿，但我们却觉得那是最开心最快乐的时刻。在宣传队里，我们所有队员都像兄弟姐妹一样和睦相处，那种互帮互爱的忘我精神宛如一种安慰剂驱散了所有的疲惫，驱走了所有的烦恼，让人顿觉浑身轻松愉悦。作为宣传队队长的李同学，对所有队员的关心爱护就更不在话下。
　　往事虽去不复返，回忆仍如在眼前。重回母校那一年多时间里让我获得了诸多的欢乐和启迪，至今令我仍觉怀念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