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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意乱情迷的代价

作品名称:高级中学      作者:溪水常流      发布时间:2024-05-28 17:28:00      字数:4058

  这天,山海县教育教学研究中心来山镇高级中学进行例行性的教学视导。
  校长来山镇高级中学快两年了,首次陪同教研员到班级听课。
  校长特意选择坐在了五弟的课堂上。
  校长没有选择听别的学科、别的教师的课,而偏偏选择了听五弟的课,这件事在山镇高级中学别的学科组的教师们看来,一定是对前些日子校长在全体教师会上摔了水杯所涉及到的、处理不好两性关系的教师的上课质量的考证,但我们语文教研组全体成员却心明如镜:校长这一破天荒的举动,真正用意是,考证一下五弟到底患没患精神分裂症。因为校长不能在语文教研组现场办公,如果校长能在语文教研组现场办公,校长就能现场观察一段时间,从而发现他不愿看到的情景,而校长要发现他不愿看到的情景,校长显然必须长时间在语文组蹲点儿才行,因为时间短了,五弟是根本不可能在校长大人面前表露出来的。在办公室外面例行检查倒是合情合理,但长时间的窥视显然与校长的身份不符。所以利用陪同教研员听课的时机,在课堂上观察五弟的精神状态,就成为校长权衡再三之后所采取的最佳选择。
  我们语文教研组所有老师都参加了听课,这是惯例。
  结果,五弟的课堂表现让校长看到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情景:整整一堂课,五弟讲得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而且没有一点儿逻辑性;知识性错误出现了八次,写了五个错别字;简单的、不需要讲的基础知识,重复来,重复去,而对重点、难点却蜻蜓点水,一掠而过,讲得学生不明就里;没有完成课堂教学目标。更要命的是,在学生自由讨论阶段,五弟明明宣布给学生三分钟的时间,结果十分钟都快过去了,五弟竟然无动于衷!在这无所作为的十分钟里,五弟丢掉了最基本的课堂讨论环节的教学原则:到学生中间巡视,并对讨论活动实施启发诱导。刚开始的时候,五弟机械地在讲台上走来走去,很快就直挺挺地站在讲台上,透过门上的玻璃,望着外面瓦蓝瓦蓝的天空出神,间或莫名其妙的哑言失笑……所有听课的人云里雾罩。我掏出手机开始计时,足足有七分钟!七分钟过后,五弟突然“哧”地笑出了声!
  校长长叹一声,得出了最不愿得出的结论:
  李小米真的病了,李小米的确需要看精神病医生了。
  
  校长觉得自己不便出面找五弟谈话,便责成教务处宋主任找五弟谈谈心,进一步了解情况。
  宋主任为难,说:“校长,这种大事,我……”
  校长有些愠怒,因为校长觉得,宋主任应该掂量出这件事的性质和分量,更应该清楚校长不便出面。
  校长见宋主任还在犹豫,只好压住愠怒,说:“我找他,势必会刺激他,弄不好,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宋主任这才领会了校长话里的含义,便差教导干事把五弟叫进了教务处里间,也就是宋主任的办公室。
  “李老师,你最近……这几天……是不是病了呀?看你这节课讲得……”
  五弟原本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忽然睁得大大的,滴溜圆,喊:“我没病,你才病了呢!”
  五弟喊完这句话后,目光迅速黯淡下来,并把脸转向别处,不再言语。
  宋主任故意站起来,走到门边倒水,借机偷眼瞟向五弟。
  五弟目光呆滞,盯着墙壁某个固定的部位。
  宋主任摇摇头,去向校长汇报。
  校长沉痛地说:“一定要做好他的工作,让他离开学校,但一定要注意说话的艺术性,千万别出了什么差错。实在不行,就把他的家人请来,直接交给他的家人吧。”
  校长总是在大计方针上拿主意的人,至于具体的操作,交由底下人去执行。
  宋主任觉得,凭自己的谈话水平,难以有什么艺术性的语言了,再说下去,只会给五弟造成意外的刺激,就毫不犹豫地把五弟的父母、姐姐和姐夫请到了学校。
  五弟的父母、姐姐和姐夫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听了宋主任的情况通报,父亲、姐姐和姐夫先是张口结舌,迅速六神无主;母亲忍不住,当场捶胸顿足,嚎啕。
  宋主任赶紧压低声音,说:“大婶千万别这样啊。这事,太丢人了,李老师只是暂时回家养病,要是让老师们和学生们知道了,李老师还怎么抬起头来做人、还怎么有脸再回来呀?”
  五弟的母亲就立即止住了嚎啕,仿佛灵敏的水龙头开关,被宋主任轻轻一拧,就把喷薄而出的自来水给拧住了。
  五弟的母亲不停地抹着眼泪,说:“领导,你说的话算数儿?我儿子养好了病,真的还能回来咱学校?还能吃教学这碗饭?”
  宋主任用力点点头,说:“放心吧,大婶大叔。李老师是正式在编教师,谁也没有权利不让李老师吃教学这碗饭。”
  五弟的父亲、母亲和姐姐望着五弟的姐夫。
  五弟的姐夫问:“校长呢?我们要见校长,校长说的话,我们听了才踏实。”
  宋主任说:“校长开会去了,我就是受校长的安排,跟你们谈的话,我刚才说的每一句话,其实,就是校长要跟你们说的话,我对天发誓。”
  五弟的姐夫再就没了言语。
  四人均没对学校提出一星半点儿的质疑,比如学校监查不及时,教育引导不够等等。
  其实,即便五弟的家人提出这种质疑,也对五弟的去向没有任何帮助,因为,毕竟,五弟是成年人了。
  五弟在家人的诱骗下,顺顺利利地离开了山镇高级中学。
  我们哥儿几个都从心里感到对不住五弟,因为五弟能走到今天,我们哥儿几个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我们在葛玲老师和五弟彻底分手之后,积极地为五弟物色一个和葛玲老师差不多、甚至超出葛玲老师的女朋友,五弟就不会在经历了长时间的苦水浸泡之后被肖思雨乘虚而入;如果五弟和肖思雨在做着和葛玲老师一样的作业的时候,我们能像以前给予他和葛玲老师一样的支持和祝福,五弟也许不会陷入孤独无援的境地……更重要的是,包括马眼老师在内,我们都忽略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如果我们发现五弟和肖思雨重复着他与葛玲老师的那份作业之后,在劝说、提醒无效的情况下,能及时报告学校,兴许学校及早的行政干预会避免五弟今天的悲剧……我们似乎处于哥儿们情谊而对五弟采取了宽容与保护,可没想到这种宽容和保护却害了五弟……
  
  五弟李小米跟着他的家人离开了山镇高级中学。
  校长长吁一口气,把大哥叫到自己的官地,说:“李小米出了这档子事,底下有没有什么议论?”
  大哥心情沉重,说:“没听说。”
  校长说:“那你怎么看这件事?我是说,李小米走到今天这一步,作为学校,应该承担什么责任?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因为教师和领导看问题的角度往往会有所不同。”
  大哥说:“真抱歉,校长,我看不出来……”
  大哥心里灰灰的,本想不再发表看法,但看到校长面有不甘的表情,也就只好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大哥说:“不过,我想,小米也是成年人,成年人有成年人的思想,别人要改变它,是很困难的;作为学校,如果有责任的话,我想,至多是教育不够,忽视了对青年教师的教育。”
  校长点点头,极其诚恳的样子,说:“刘铁,你知道,我向来没把你当外人看,而是当作了知己……”
  大哥说:“王校长,难道你还觉得我没有把真实的心露给你?其实,我一直没有忘记你来山镇高级中学之前,倾尽全力为我办的那件令我和我的亲属都感恩不尽、终生难忘的事,没有你的奔波,我的舅家弟兄至今还在监狱里呢。士为知己者死,何况这件事还远远没有到我为您付出牺牲的地步……我怎么能对您虚言假话的呢?”
  校长轻松起来,说:“那你觉得,那天的教师会上,我的讲话是不是太严厉了?我是说,我的那通批评,跟李小米今天的状况有没有关系呢?”
  大哥说:“我觉得没有必然的关系,一,你没指名道姓;二,你作为一校之长,对严肃的话题说严厉一些,也在情理之中。你的讲话对象是成年人,而不是学生。至于小米走到今天,有他自身的原因,比如,他和葛玲老师由狂恋到冷战,到再度狂恋,直到最终的分手,小米对他这段恋情倾住的情感并非常人能够理解,他自己遭受的痛苦和最终的难以自拔,主要是他的性格使然,并不是外来的力量所能够扭转的……”
  校长释然。仿佛一头背负千斤磨盘、被压得快要窒息的毛驴,磨盘突然滚落。要不是大哥在场,此时此刻的校长像毛驴那样就地打两个滚儿、然后狂叫两声的冲动都有。
  可是,心情沉重的大哥,从校长室出来,竟然没有忍住眼泪。
  
  我们哥儿几个主动分担了五弟的教学任务。
  如果不是出于对五弟的内疚,我们肯定要等领导找到我们好话商量着我们代课,我们一定要摆尽我们的困难、百般推托后让领导表态:代课的这两个班算不算我们的考评成绩,如果算考评成绩的话,杀头我们也不干。可现在,我们主动替领导分忧解愁。
  大哥说:“学校就不用再向教育局要人了,再要人,还是调不来,况且,怎么向教育局解释这件事?”
  冲大哥这句话,校长心潮澎湃,说:“到底是知己,刘铁。从今往后,你的事,就是我王思畅的事。”
  我们把校长从人事调配的泥潭中解救出来,并且干得积极主动,尽心尽力。
  校长大受感动,说:“将来业务考评的时候,给你们在工作量上加分。这两个班的成绩好的话,就算你们的业务考评成绩;如果不好的话,就只加工作量分。”
  其实,对我们来说,主动请求的活儿和领导强加给的活儿是完全不一样的。校长的这句话,说了和没说都一样。
  
  五弟被他姐和父母诱骗回家之后,竭尽全力否认自己的精神出现了问题,任凭一家人好说歹劝。
  五弟的母亲当场就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小米啊,你要是没病,我跟你爹、你姐怎么会把你领回来呢?庄稼地里那么多的活儿不够干的呀?”
  五弟暴跳如雷,非要母亲和父亲、姐姐拿出他病了的证据不可。
  五弟的父亲、母亲六神无主,可怜兮兮地望着女儿。
  五弟的姐姐想了想,说:“你别着急哈,小米。你在家里好好陪妈爸,我跟你姐夫这就去给你拿证据。”
  五弟的姐姐就拉着五弟的姐夫,跑来山镇高级中学,向我、大哥、二哥讨主意,商量能不能让五弟回学校。
  大哥说:“好不容易离开了学校,千万别再回来折腾了,对小米老师的康复肯定不利。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想方设法让小米老师能配合去康宁医院,这是山海县唯一的一家精神病专科医院。到了医院,医生经过会诊,会给出科学的治疗方案,是居家吃药调理,还是必须得住院接受规范治疗,医生是权威。”
  五弟的姐姐泪水盈眶,点头,问:“那……怎么能让小米配合去医院呢?他死活不承认自己病了。”
  大哥想了想,说:“你俩来这儿的时候,不是告诉小米老师出来拿证据吗?”
  五弟的姐姐和姐夫就点点头。
  二哥插嘴道:“那就赶快回去告诉五弟,证据在医生手里,医院有规定,必须五弟到场才能取出证据。”
  五弟的姐姐、姐夫把目光转向我和大哥,见我和大哥不约而同地点头,忙不迭地走了,连声道谢的话都忘了说。
  五弟就住进了山海县康宁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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