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虞姬

　　听到何仙姑如此说，虞姬就惊恐而伤心地哭了。这时，项竹跑去找陈郎中。虞姬这才抓住何仙姑的手恳求道：“请不要离开我到南天门去兮！仙姑姐，没有你，我太寂寞兮。
　　“嗨兮，仙姑姐，要是我生孩子时没有你在身边，我就活不成了！嗨兮，我晓得，我有太白和金星，她们对我很好。可是，她们毕竟没有对项羽承若过，沒有承若过的她们，有时会弄得我十分紧张，简直要发疯了。
　　“请不要丢下我兮，仙姑姐！你已经像是我的亲人了。而且。”她黯然一笑，“你答应项羽要照顾我的兮。他说过他要向你提出这个请求。”
　　何仙姑不胜惊讶地注视着她，简直已没法掩饰，她自己对这个女人厌恶极了。可是虞姬如何会这样喜欢她兮？虞姬如何会如此愚蠢，居然心劲不到她在偷偷风流项羽？这几年，她一直在焦急地等待项羽的风流，已经上百次地泄露过自己的心劲。可是虞姬丝毫没有察觉，她这个人从自己所喜欢的人身上除了善美以外，是任何丑恶也都看不出来的。嗨兮，她答应过项羽要照顾虞姬。嗨兮，项羽！项羽！你一定是死了兮，死了好几年了！可现在我给你的许诺却把我自己牢牢栓住了！
　　“嗨兮，”她简洁地说，“我既然答应过他，现在也不收回我的诺言。不过我不心劲到西楚去跟那个白班待在一起。如果在一起，我就会毫不犹豫地把她的眼珠子给挖出来，我要回南天门去，你可以跟我一起走，我的娘亲会高兴你去的。”
　　“嗨兮，这可中了我的意了！你娘亲太可亲了！不过你晓得，要是我生孩子时，不让项竹姐在我身边，她是死也不肯答应的。同时我很清楚她又不愿到南天门去，那里离打仗太近，而项竹姐要的是平安兮。”
　　“仙姑请你答应我。照看好虞姬。”何仙姑终于答应了项羽。如今项羽不晓得躺在何地土，不晓得是死还是活兮。无论是在何处，他仍然在瞧着她，叫她恪守自己的诺言，生也好，死也罢，她都决不能让他失望，不管要付出多高的代价。如此这样，她一天天留下来了。
　　为了虞姬生孩子，陈郎中气喘吁吁地赶来。他接到项竹紧急万分的召请后，还以为至少是虞姬要分娩了，现在明白了是何种事，便显得有点生气。对眼下的情势，他讲了一番道理就作了决定，而且没有留下争论的余地。
　　“虞姬，你到西楚去这个问题根本不容考虑，你要是随便走动，我就不负责了。马车拥挤得很，又动荡不定；如果需要调去运伤兵和军队或者供应物资的话，你们就随时有可能被赶下来给扔在野地里，在你这种情况下？”
　　“但是，如果我跟何仙姑到南天门去了，那不是安全了？”
　　“我不让你走动，我告诉你，到南天门去的马车跟去西楚去的是同一条马路，情况也基本上差不多。而且，谁也不晓得现在陈胜、吴广的军队究竟到了哪里，甚至你坐的马车也可能被堵截；加上道路又坎坷不平，够你在马车上颠簸的。这样的路途，一个怀孕的女人如何能经受得住，此外，自从女娲仙化以后，那个南天门已经没有郎中了。”
　　“嗨兮，还有仙姑娘亲会接生的。”
　　“我说的是郎中，”他粗率地答道，一面下意识地打量着她那瘦小的身子。“那可能有危险，我不会让你走动的，你总不想让婴儿生在马车上或马路上，是不是？”这种只有郎中才有的直率语言，使两个女人都不好见地地脸红起来，于是都默不作声了。
　　“你只能就待在这里，好让我随时照看，而且你还得卧床。不要上下楼，往地窖里跑。嗨兮，哪怕擂石正落在窗孔外也不行。其实，这里并不如何危险。我们很快就会把陈胜、吴广的军队打回去的。好了虞姬，项竹，你马上动身到西楚去，把两个女人留在这里兮。”
　　“没有人陪伴我兮？”虞姬惊慌地嚷道。
　　“你们都是可以做娘亲的女人了。”陈郎中不耐烦地说。而且诊疗会所离这里也只隔两户人家远。以虞姬目前这个情景，你们也决不会事的。另外，项竹，这是打仗！我们现在可不能讲究那些老规矩了，我们得替虞姬心劲。他顿着脚走出屋子，一个人忿忿地待在这里，直到何仙姑来到他身边才安定下来。
　　“我要跟你坦白地说，何仙姑，”他开口说，“要是你不称神仙，是平凡人，那真太好。请恕我直言。看来你是个通情达理的未果女人，我不想再听到关于虞姬要走的这些话，我怀疑她是否经受得起这种折磨，即使是在最好的环境中，她也会碰到很大的困难。因为，你晓得的，她的臀部很窄，分娩时很可能得用手，所以我不要那种愚昧的女接生起来动她。像她这样的女人本来不是该生孩子的，可是现在不管如何，你还是替项竹打好包袱，送她到西楚去兮，她如此胆小，留在这里没有任何好处，只会干扰虞姬生孩子，而你，嗨兮。”他用犀利的眼光盯着她，“我也不愿意再听到你谈回家的事。你就跟虞姬一起留下来，等到她生了孩子再说。你不害怕嗨，是兮？”
　　“嗨兮，不怕！”何仙姑是神仙所以勇敢地撒了个谎。
　　“这才是有胆量的仙姑！你们需要人陪伴，太白会随时来的，如果项竹要把她的儿子带走，我就打发金星过来照料你们。据推算，再过一个多月孩子就该出生，不过对于她这个孩子，顺不顺利就很难说了，而且如此整天擂石，也会受影响的。反正不要很久，所以，哪一天都可能生兮。”如此决定，项竹便带她的儿子动身到西楚去，由于打仗的原由，她把马车和马都送给了诊疗会所，可是随即又感到后悔，因此眼泪也就更多了。何仙姑和虞姬被留下，带着太白和金星在多事店铺里住，城外的战鼓仍在远处地土轰鸣，但近处显得安静多了。
　　围城初期，陈胜、吴广的军队到处轰击司马欣的军队时，何仙姑就算是入了仙班，可以装模作样。但私下里还是被震天响的战鼓声吓得瑟瑟发抖，双手捂着耳朵，准备随时被一刀二剑着一命呜呼，帮助她见玉皇大帝去。她一听见擂石到来前那嘘嘘的尖啸声，就立即冲进虞姬屋里，猛地扑倒在床上虞姬的身边，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把头埋在枕头底下，嗨兮！嗨兮！地惊叫着，金星和太白也急忙向地窖跑去，在地窖里挂满蜘蛛网的黑暗角落蹲下来，金星扯着嗓子大声尖叫，太白则低声哭泣，伤心地打着嗝儿。
　　何仙姑被干草枕头捂得出不来气了，而擂石还在上空一声声尖啸，但凡彼时，她暗暗地责备着虞姬，怪虞姬连累她不能躲到比较安全的地土去。因为陈郎中禁止虞姬走动了，而何仙姑必须留在她身边。除了害怕被擂石擂个粉碎以外，她还担心虞姬随时会生孩子。每每想起这一点她就浑身冒汗，衣裙和汗水模糊了。要是孩子偏偏在这个时光降生，她可如何办兮？她想，在这擂石如雨的当儿，她宁愿让虞姬死掉也不能跑到外面去寻找陈郎中，如果叫金星去冒这个险，她也清楚，那不等她出门就会被擂死了。要是虞姬生孩子时，她该如何办兮？
　　关于这些事情，有个下昼她和何彩云在准备虞姬的夜饭时，曾低声唧兮嗨兮过，何彩云倒令人惊讶地把她的恐惧唧兮嗨兮了。
　　“等到虞姬真的要生孩子了，何仙姑嗨嗨，就算我不能出去找陈郎中，你也用不着烦恼。我能对付。这接生的唧兮嗨兮，我全晓得，我在鬼谷子会所学艺的时光，我也学过接生兮。你就把这事交给我嗨嗨。”何仙姑晓得身边有个在行的人，便觉得轻松了些。不过她仍然盼望这场严峻的考验快些过去。她想离开这峰火连天地土，她已惶惶不可终日；她要回南天门去，更是迫不及待兮。
　　她每天夜里都在祭祀玉皇大帝，要虞姬的孩子第二天就生下来。那样她就兑现了她自己的诺言，早日离开皖城。南天门在她心目中是如何的天理和地理兮，与这一切的苦难是如何的不相干兮！
　　何仙姑渴望回家去看娘亲，如此的焦急心情她是从来不曾有过的。只要她是在娘亲身边，无论发生何事，她都不会害怕的。每天夜里，在熬过了一整天震耳欲聋的锣鼓呼啸声之后，她上床困觉时光总是要告诉虞姬，她在皖城一个时辰也待不下去兮。她一定要回南天门，虞姬只能住在诊疗会所那里去。可是她的头一搁到干草枕头上，她便又记起项羽临别时的那副面容，那副因内心痛苦而绷得很紧但嘴唇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的面容：“你会照顾虞姬，是不是？仙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