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六姊妹

　　每一个做父母亲的，哪个不希望自己含辛茹苦生育出来的孩子能健康平安地长大，我的父母亲解放前曾遭遇过那么多切肤之痛的折磨和打击，在苦尽甘来的中年时期能获得再次生养，他们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安长大成人。兴许是父母亲企盼孩儿健康成长的虔诚之心感动了天，又或许是父母亲为了孩子能平安长大成人的艰难之举感动了地，在我成长的路上仿佛时时刻刻都有神灵在庇佑。
　　我的性格很像父亲，是个生性活泼开朗的人，从不知道什么是忧虑。自我呱呱坠地起，我就乖巧得很，无论日子过得再艰难，再困苦，我都能随遇而安，从不会给父母亲添乱，就如给我取名的老先生所说的一样，能健康平安，顺风顺雨地成长。
　　在我两岁那年，父母亲迎来了老二，我的二弟弟诞生。紧接着又迎来了老三，我三弟弟出生。生了两个弟弟后又隔了两年，父母亲再次迎来了老四，我的四妹妹降临。那时，父亲已是四十多岁，母亲也有三十老几了。看着我们两男两女四姊妹如风一般快速降生，如雨一样顺利成长，父母亲高兴得宛如捡到了宝贝似的乐不思蜀。
　　“孩子娘，搭帮神灵保佑，我们现在这么大的年纪了还能生出两个儿子两个女儿，这是我根本没想到的好事啊！”父亲欣喜若狂，忘记了艰难困苦的当下对他们的百般磨砺。过了一会儿，他仿佛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快乐放肆，“好开心呀，现在我们可以知足了。”
　　“两男两女，成双成对，确实是好事，这要多感谢送子娘娘的保佑，感谢菩萨给我们配得这么齐全，美满，我们是可以知足了。”母亲也虔诚地感恩着。
　　“孩她娘，估计我们以后也不会再有生的了，这个四女就取名叫‘满妹子’吧！”父亲抱着四妹开心地跟母亲商量着。
　　“要得，应该是叫‘满妹子’了。你我都这么老了以后哪还能生得出呀，我们就好好把这四个崽女带大，知足了。”母亲迎合着父亲。
　　“如果再生就会丢丑了。”接着，母亲又半开玩笑半认真，嘻嘻地小声嘀咕着。
　　“也不能是这么说，生孩子有什么丑的？有句俗话说，说……”父亲一手挠着后脑勺，皱着眉头沉思了半天，不得不问母亲，“哦，那句俗话是怎么说的了？你看我只顾高兴，一句很简单经常念在口头的话都想不起来了。”
　　“哪句俗话？平时你嘴上的俗话那么多，动不动就是俗话说什么什么的，谁知道你问的是哪句俗话呀？”母亲见父亲那憨憨的样子打趣地反问着。
　　“就是关于养崽那方面的俗语。”
　　“‘养崽不怕丑，养到四十九’。”母亲干干脆脆像竹筒倒豆子一样，顺口说了出来。
　　“对的对的！你既然晓得，还说什么再生就是丢丑呀！”父亲乐呵呵地责怪着母亲。
　　“现在我们已经生养了四个了，你还嫌少呀？如果再生，靠你那点工资，拿什么给孩子们吃啰，何况，长大了还要供读书。”母亲含羞的脸上隐隐透出一丝丝愁容。
　　“不要愁不要愁，来了就要，我不嫌多，你也不要怕丑，这又不是做贼，有什么丑的啰。越有生就越说明我们身体好，强壮。至于吃的嘛，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再苦也不会像旧社会那么苦了，大不了我少耍点多做点，就是再来十个八个也要把他们糊大……”
　　“算了算了，莫说大话了，那是以后的事，先好好把现在的四个崽女带好，带大。”不等父亲把话说完，母亲不耐烦地抢过了话茬
　　两年后，正是上世纪过苦日子的60年代初，我的五妹妹出生了。
　　“真的还有养呀，可是，这……”抱着秀气美貌的五妹，父亲既爱怜又担忧。
　　“这，这什么？你不是说不嫌多吗，现在怎么又发起愁来了？”母亲躺在床上奚落着父亲，随即又挪了挪产后疲惫的身体。
　　“我没说嫌多啊，就是再来几个我也是喜欢的，我们王家人丁兴旺就是好事嘛！”
　　“那你还愁什么？”
　　“愁你没奶水喂养孩子呀！”父亲无奈地说。
　　由于母亲怀五妹时，正遇上过苦日子，家里别说营养品，就连一日三餐饭都不能饱，大多数时间都是靠一些红薯填肚子，甚至，连红薯都不得饱。母亲每天挺着大肚子，除了肚里的孩子要索取营养，还要操心劳力照顾好我们四个大的姊妹。因此，母亲的身体自然也就比较虚弱。五妹出生时，虽然五官端庄美貌，但身上却是皮包骨，而且母亲又没有一滴奶水来喂养。
　　父亲抱起小巧玲珑的小五妹，又爱又心痛，“哎哟，你看我们这个小女崽崽长得好有麦子呀！”父亲说小五妹好有麦子，就是说五妹长得好漂亮。
　　听父亲这么说，我好奇地靠近前踮起脚尖朝父亲怀里看了看，“哎哟，我的这个五妹妹长得真是漂亮极了！”我免不了喜欢得大叫起来。
　　“你喊这么大声，不要吓着妹妹了，她还是个血泡子哦！”父亲止住我的叫喊。
　　“爸爸，什么是血泡子呀？”我好奇地问。
　　“就是刚刚生出来的意思。”母亲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告诉我。
　　“爸爸，让我来抱抱五妹妹吧！”我伸着手说
　　“她这么一点点大，像个小猫仔叽一样，怕你抱不稳，莫摔着她了。”父亲不让我抱，我也没办法，只好踮起脚尖朝父亲怀里又看了看五妹。
　　“这个小女崽真的长得一团麦子，像我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父亲看着五妹，喜欢得嘴都合不拢。
　　“又说像你，随哪个崽女养出来你都说像你，大妹崽生出来时也说像你没像错哪一点，难道就没哪个像我的吗？我这个当娘的就白当了。”母亲不顾产后的疲惫开玩笑地争执着。
　　“像你像你，嘿嘿，起码那个地方完全像你，再怎么样也像不了我这个大男人。”
　　“说来说去又不正经了。”母亲笑着乜斜着眼睛看了看父亲。
　　“好啦好啦，说正经的，现在帮五妹取个名字吧！”父亲说。
　　“你说五妹长得一团麦子，就叫麦子妹吧！”母亲提出自己的建议。
　　“不不。”父亲不同意母亲的建议，“以后肯定不会再有生的了，这个五妹就叫小满妹吧！”
　　“要得要得，都随你取吧，反正崽女们的名字都由你说了算。”母亲历来就很随和，对父亲说什么都是依什么。
　　父母生了五妹两年半之后，又生下了老六，一个小小儿子，我的小六弟弟。
　　“哎哟，还有来的呀！这真是没完没了了哟！”看着老六，父亲又是喜又是惊，打趣地说母亲，“你难道真的不怕丑，要养到四十九吗？”
　　每隔两年，父母亲就要为我添一个弟弟或一个妹妹。就这样父母一连生育了三男三女，包括我一共是六姊妹。每当生一个弟弟或是妹妹，父亲总不忘夸一句：“老先生给我大妹崽取的名真好哦，老人家真的是开了金口，露了银牙，用了心，说得好准，说我大妹崽要带来老弟妹妹一大路，你看，这不真的是一个接着一个，带来了一大路呀！”事实印证了老先生为我取的美名，父母亲也高兴得乐开了怀。
　　一天下午，父亲上早班两点多钟就该下班了，可等到快五点了还不见父亲回来。母亲心急如焚：“你爸爸平时一下班就往家里赶，可今天这么晚了还不见回来，不知到哪里做什么去了。”
　　“妈妈别着急，也许爸爸干什么事去了。”我安慰着母亲。
　　“嘿嘿……我回来晚一点点，你娘就急得要命。放心吧，我不会逃跑的。”我的话刚落音，见父亲就跨进了家门。
　　“哪个怕你逃跑呀，是想要你早点回来做事，你看，家里六个崽女，就光是煮一餐饭都不容易，何况还要洗衣浆裳喂鸡喂猪。”母亲诉说着。
　　“我知道你辛苦，以后不会让你再生了。”父亲满脸堆笑。
　　“你东扯葫芦西扯瓜干什么呀，我又没说生孩子的事。”母亲似乎有点生气了。
　　“你不说，我可是要关心呀，告诉你吧，我下午下了班就到保健站去结扎了。”父亲笑着说。
　　“结扎了？什么意思？”母亲不解地问。
　　“结扎了以后就不会再有崽生了。”
　　“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老不正经开那些玩笑，不要让崽女听了来笑话。”母亲强忍住笑脸。
　　“是真的，不是开玩笑的。”父亲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母亲张口结舌的表情里夹杂着极度的担心：“是真的？这对身体有多大影响吗？”
　　“这有什么影响呀？不要操心！”父亲安慰着母亲。
　　“其实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没必要去受那个罪呀！你就是不结扎也不会有生的了。”
　　“这也难说，你看，首先一大早不就说没什么生的了，这不一连又生了两个，现在我们已经有六个崽女，这是最好的数字，不是常说‘六六大顺’吗？又是成双成三男三女，多好啊！我们以后就专心专意把这六个崽女带大成人，再多了我们也养不起了。”
　　“痛不痛呀？这个大热天会不会发炎呀！”只听母亲又心痛地问，隐约还可见母亲眼里的泪花在滚动。
　　“不痛，当时，皮肤上就像蚂蚁夹了一下，医生的动作很轻，也很麻利，不到几分钟就做完了，做完之后还要我在那坐了半个小时多才让我回来，现在没一点感觉了，应该不会发炎，都消好毒的，不要操心。”父亲轻松地说
　　那时，我们几个大姊妹也都还很小，听到父母两人的对话，我们虽不懂什么意思，但依稀知道那是大人们之间的隐私，与我们小孩子无关，所以，我们谁也没去过问，只是懵懂地看着，无知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