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生

　　秋天，是人人向往的季节，那累累的硕果，给人们带来满满的希望；那飕飕的秋风，给人们送来夏去秋来的惬意。
　　我，出生在这样一个美好的秋季。我的出生仿佛给刚从旧社会苦难生活中挣扎过来的父母亲带来了欣慰，带来了希望。
　　父亲的祖籍在一个古镇的蔬菜园，蔬菜园的旁边是一个诺大的矿区。解放前，矿区的冶炼厂都是被外国侵略者所霸占，被国内资本家所垄断。冶炼厂里炼的都是黑铅，那些繁重的工作全都是靠工人们的肩扛手搬。冶炼厂的工作不仅辛苦，而且炼铅产生出来的烟渍毒性很大，对没有任何防护设备的工人身体是一种极大的危害。周边的穷人为了生活，为了能赚几个小钱养家糊口，也只有常到冶炼厂去卖命。父亲的祖辈也都是长年靠在那个冶炼厂做苦工来维持生计。
　　父亲居住的地方叫王家园。那时，王家园里有很多房子，那些房子都是王家祖辈遗传下来的。房子的墙体是用很大很重一块的土砖砌起来的，包括茅厕也是一样。不同的是，住房的房顶上盖的是大大一块的灰瓦，茅厕的上面盖的是一把把茅草。墙体虽然是土砖，但却很结实，因为那些土砖比现在的窑砖要大很多，厚很多。住房的朝向有横的有竖的，五花八门，面积有大的有小的，形形色色，都没有统一的规格。
　　听父亲说，王姓家族本是一个很兴旺很发达的大家族，不仅人口多，祖籍地盘也宽。后来因为走日本，大家被逼得走东窜西，很多人就那样丢的丢，散的散，不知了去向。一些没成家的壮年男丁为了生计也不得不四处流浪，奔走他乡。
　　我出生时，父亲家里除了父母和奶奶，还有一个十一岁被父母亲收养的小堂叔。我的爷爷早年在冶炼厂做工时，在一次瓦斯爆炸中遇难了。爷爷有五兄弟，在五兄弟中爷爷排行第三。父亲本来还有个亲弟弟，爷爷心地善良，见大爷爷没有生养，就把父亲过继给了大爷爷做义子。后来，冶炼厂一次瓦斯爆炸，爷爷和我的亲叔叔都丧生在瓦斯爆炸中。父亲虽没了自己的亲兄弟，但还有两个堂弟，两个堂妹。
　　那时候，父亲家有两栋房子，两栋房子除了自家人居住之外，还让出了几间给外地来冶炼厂求生活的人居住。
　　母亲的娘家在农村。我出生时，外婆家里除了外婆和一个比母亲小两岁的舅舅和舅母之外，也没见有其他人。听母亲说她本还有个小弟弟，也就是我的小舅舅，说小舅舅对她和父亲最好，常常在农村抓到一些什么小鱼小虾就会赶快送过来给我父母一家尝。可惜，在走日本时，小舅舅在飞机轰炸中送掉了性命，母亲每当说起这些总免不了要泪流满面。
　　听父母亲说，算起来我已是父母亲生养的第七个孩子。在旧社会里，穷人除了没吃没穿，还要饱受资本家的剥削压迫和外国侵略者的烧杀掳掠，甚至要遭受飞机狂轰乱炸的惊吓与折磨。父母亲在生我之前曾孕育过六个孩子，已出生的几个孩子都是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饿的饿坏，吓的吓坏。甚至有的在娘肚里还没来得及见天日就被苦难生活所磨砺而损坏。听母亲说，最让父母亲心痛的是在我上面有一个已经长到了六岁的姐姐，一次被飞机吓死了。那是一次大批飞机铺天盖地的轰炸，父亲抱着姐姐和家人们一起钻进后山树林里东躲西藏。姐姐的体质本来就因饥饿而虚弱，经过那次飞机轰炸的惊吓和折腾，回到家里后便一病不起，没过几个月就活活夭折了。父亲为姐姐的夭折伤心欲绝，痛苦不已。在那一年里，极度沮丧的父亲因伤心过度，一头乌发全部掉光。母亲含泪告诉我们，说父亲是个最痛爱孩子的男人。
　　在我出生之前，父母亲除了要养育自己的孩子和赡养奶奶，还要抚养小堂叔。小堂叔五岁的时候他的父母就都双双失去，我善良的父母亲看着小小年纪的堂叔无人抚养，尽管那时自家生活也是非常困苦，但父母亲还是毅然把小堂叔收养在了自己的身边。父母亲生前聊天时常说，虽然他们前面生养的几个孩子都没捞着，但看到小堂叔在他们的抚养下能平安长大成人，这也是给他们一种莫大的欣慰。我的小堂叔解放后参加了工作，还当上了本县水利局的一个国家干部，现在早已退休，仍然健在。善良的父母亲虽然为抚养小堂叔吃过了不少常人难以想象的苦头，但生前却还常念叨小堂叔小时候跟着他们也吃过了不少苦，是个苦命的孩子。
　　“孩子妈，为了我们的女儿以后能平平安安长大成人，我想图个吉利，请族里德高望重的某老先生来给我们的女崽取个好名字。”父亲看着襁褓中刚满月的我跟母亲商量着。
　　“可是可以，但是请人家来取名还要摆酒招待，这一招待就不止是招待一个人，如果大家知道了就都会来凑热闹，那起码就要办两桌酒，我们哪有这么多钱来搞呀！”母亲惆怅地看着父亲，又欣喜地看看襁褓中的我。
　　父亲安慰着说：“没关系，先把家里一点值钱的东西拿去当掉凑些钱，只需买些肉和鱼来就是了，鸡和蛋家里都有，蔬菜土里也有，搞那么一两桌还是不成问题。来的也就是我们近边的一些亲戚和左右隔壁的几个邻舍，远地的亲戚我们不要去惊动，自家人图个开心，凑个热闹。”父亲掐着指头合计着。
　　“你看家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拿去当了吧！也只有这样凑合着了……哦，要不要到我娘家去借一点钱来，这样就可以不用卖那些家当了。”母亲用征求的目光着看父亲。
　　“不要，不要。”父亲立即阻拦，“不要去麻烦外婆家了，外婆本来就嫌弃我家穷，不肯让你嫁过来跟着吃苦，如果再去麻烦他们，那肯定更会逗外婆生气，还是相安无事吧！”
　　“那就听你的吧！我也不想逗老人家再生气，娘知道我们生了崽，她如果有心待我们，不用我们开口去借都会拿来，没心待我们，你就是去借也不一定能借得来。”母亲无奈地说。
　　“娘能让你嫁过来我就感恩不尽了，不要再奢望老人家给我们什么东西了。”
　　我的外婆和我的奶奶是相隔五代的堂姊妹。从我记事起，我见奶奶和外婆都是裹过的小脚。我外婆生活在农村，我奶奶生活在矿区，两家虽然也算是远房亲戚，而且相隔也不甚远，但并无什么往来。直到父亲母亲长大成人，到了男婚女嫁的时候，才被媒人牵线搭桥，姨表兄妹俩才互相认识，得以相见。也许是父母亲前世修来的缘分，在母亲见到父亲第一眼后，便不顾家人的极力反对，死心塌地也要嫁给父亲。为此，外婆和母亲母女俩之间免不了产生一些隔阂。
　　由于祖父过早去世，十几岁的父亲就到冶炼厂做童工，挑起了养家糊口的家庭重担。家里除了爷爷留下的几间瓦房，再没什么其它值钱的东西，这是外婆不愿意母亲嫁给父亲的主要原因。再说，父亲年纪要比母亲大九岁，当时，又因为有好几个媒人给母亲介绍的男子都是与母亲年龄相仿，且家庭条件又很富足，可母亲硬是不肯随外婆的意嫁给别人。听母亲后来跟我说，别看父亲比别人大几岁，但父亲长得白净端庄，一表人才，人又忠厚，所以，她从见父亲第一面后，就不顾父亲是穷是富，就是要嫁给我父亲。母亲还回忆说，有一次，一个媒人拿了一个男人的生庚八字过来要母亲过目，母亲当时正在家里扫地，她接过媒人手里那张纸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撕得粉碎顺手丢进了撮箕里。母亲的这一举动无疑是给外婆和媒人的最大打击，顿时就遭到了外婆一顿责骂，外婆当时还下狠心说要和母亲断绝母女关系。
　　由于母亲和父亲的结合，又引来了原本并无往来的外婆和奶奶这两个堂姊妹间更深的矛盾。直到很多年以后，两亲家母又是两堂姊妹的奶奶和外婆就算走到一起来了，都没有什么多话可说，相互之间总有点你瞧不起我，我看不起你，斜眼相对。不管奶奶和外婆之间有多大的矛盾，但父亲对外婆仍是恭恭敬敬，感恩不尽。兴许那是因为父亲深爱着母亲，爱屋及乌吧！多年后，每当父亲说起他和母亲的结合，便有种说不出的自豪感。记得父亲曾经乐呵呵地告诉我们：“哈哈，我只用了一个银元就把你娘娶过来了。”并当着母亲的面喜笑颜开地炫耀着，“哈哈，你们娘还是坐轿来的呢！我们这个地方还是只是见她一个人坐过轿。”坐轿，这在我们那个地方，确实是唯一的。
　　父母亲不愿旧社会的悲剧重演，期盼我能健康平安长大成人，特地办酒请高人为我取名祈福，这对于那个时候来说，并不是一般的人家可以做得到的。然而，父母亲不顾条件的艰难，却做到了，从中体现了父母亲爱儿痛女的深恩厚意。
　　“我给取个乳名吧，书名还是由你们父母自己取。”席上，老先生跟父亲说。
　　“好的好的，您老人家德高望重，想托您老人家的福气，为我崽取个乳名，希望她能健康平安长大成人。”父亲企盼的眼光看着老先生。
　　“我想给你崽取名叫‘带伢子’，带伢子带伢子，自己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长大成人，还要带出一大路老弟妹妹来，责任重大呀！”老先生乐呵呵地说。
　　听了老先生的话，父亲满脸堆笑，乐得合不拢嘴，连忙拱手作揖，道：“很好很好，感谢感谢，您老人家取名很有水平，又很有意义，托您老先生金口玉言，我女崽伴您老人家的福能长命百岁，健康平安长大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