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本无常（四）

　　时间很快进入了腊月中旬。按照传统节气，一年一度的春节就要来临。但在这人烟稀少、消息闭塞的蜀南地区，却感觉不到一点节日的气氛，尤其是逃往在王家窑洞中的连家，更是冰冷得一点热气都没有。
　　要在往年，这个时候，连家早就开始杀猪做豆腐置办年货了。毕竟连医堂在当地是大户，规矩多，像过年这样的节日，肯定是热热闹闹。可是今年……
　　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等待着连龙成和连龙经的消息，哪还有心思过年呀！
　　自从一个月前连龙成出去找共产党，到现在情况一点都不知道，还有连龙经，这都马上要过年了，案件一点进展没有。此时的连家，就像一个严丝合缝的黑房子，憋闷得人人难受，个个心慌。
　　看到大家一个个坐立不安，不停张望通往山下的那条被山风吹刮成亮晶晶的弯曲小路，连龙经的老父亲首先坐不住了。“到底咋回事？这都啥时候了，咋还不放人？”说着，无奈而焦急地蹲在地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烟。
　　“这日子到啥时候是个头呀！”秋菊情急中又流下了伤心的泪水。她看了看老公公，继续说：“要不，咱还是回家住吧。我就不相信土匪还能再来，再说了……”还没等她说完，老公公打断了她：“还是好好待在这吧，这个时候更不敢回去。”
　　“你们就安心在这住吧，我想两位大哥一定会回来的。”王家兄弟也在一旁安慰。
　　不知道是感激以前连家父子给他老父亲看过病的恩情，还是连家接连遭遇的灾难让他同情，王家兄弟这几天除了一有时间就过来和连家老父亲说说话，给予诸多方便，有时也替老人想想办法，出出主意。
　　此时，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可两位大哥还不见踪影。为此，他也跟着着急起来。
　　“快看……路上……”秋菊惊叫起来，激动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全。
　　“是他们，是他们。”王家兄弟也激动地喊了起来。
　　连龙经的父亲急忙看去，只见两个儿子一前一后从山下向这边走来。
　　已经快到家门口的连龙经首先看到了父亲，他急忙招手喊道：“爸，我们回来了。”说着，两个人疾步迎了上来。
　　“你们咋才回来？”老人抱怨了一声，又连忙高兴地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就连王家兄弟也高兴地从屋里急忙跑出来，笑着大声说：“赶紧屋里坐。屋里暖和。”一句话提醒了大家，这才簇拥着二人回到窑洞。
　　原来连龙成离家后日夜兼程地赶路，不到三天就找到了驻扎在甘肃省两当地区的共产党武装队伍。当时，由共产党领导的两当兵变虽然遭到敌人的破坏，以失败而告终。但兵变所引起的积极反响却在甘肃、陕西、四川等地产生了深远影响。反动军阀武装里的进步官兵对共产党的宗旨和目标有了进一步了解，两当地区附近的老百姓更是看到了共产党是专为劳苦大众谋幸福的组织，私底下纷纷报名参加共产党军队，由共产党自己武装起来的军队很快遍布秦岭深山。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连龙成找到了当年在连医堂看过病的其中一位，说明来意，恳求报仇。
　　一听这位来自蜀南镇连家坡的中年人是连医堂的，那位已升任为共产党武装组织连长的李全生高兴地说：“你家的遭遇我们听说了，你大哥被警察局关押的事我们也听说了，抢劫你家的那帮土匪我们已了解清楚，现在正谋划着一举消灭他们。既然你找了过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连龙成一听这位李连长说得如此清楚，高兴之余又感到纳闷：自己家的事，共产党咋知道得这么清楚。正欲祥问，李连长神秘地笑笑说：“至于我们为什么对你家这么了解，现在还不便告诉你。我只能说，共产党无处不在，你们家是我们共产党的朋友，你们有难，我们当然要帮。不过，有件事得征求你的意见，不知你愿不愿意？”
　　“啥事？你说，只要能救出我大哥，给我家报仇，啥事我都能答应。”连龙成满口答应。
　　见连龙成答应得这么痛快，李连长就把让他带队，如何消灭那股土匪，又如何攻打警察局，救出连龙经的事说了。连龙成更是急不可待。“没问题，我对蜀南一带熟悉，我带路最合适。”
　　“有你带路，我们就更有把握了。”李连长一听这话，赶紧上前一步，紧紧握住连龙成的手，长时间不愿松开。
　　之后，这个月初的一天晚上，经过侦察员的详细了解，蜀南靠东边二十里外的一个山洞，是那帮土匪的老巢，四十多名土匪，这几天正聚集在山洞里，庆贺从蜀东地区刚刚抢劫成功的一大户人家。这个时候消灭这伙土匪是最好时机。
　　接到命令后，李连长赶忙召集部队，在连龙成的带路下，乘土匪们喝得烂醉的时候，包围了山洞。然而，就在激烈的战斗打响后，这帮土匪并不是全部束手就擒，而是以假投降迷惑战士。就在李连长等所有战士准备上前缴械土匪的枪支时，土匪头子猛然举起了枪。说时迟，那时快，走在前面的连龙成一看这情景，随手抬起土枪就扣动了扳机，只听“砰”的一声，土匪头子应声倒地，土枪子弹的辐射让旁边紧挨的几个土匪也哎呀乱叫，土匪们纷纷举枪乱射，但在其他战士的一阵猛烈扫射下，土匪死伤大半，剩下的不足十人，只好举枪投降，束手就擒。
　　在打扫战场中，连龙成专门审问了几个土匪，其中一个说“刚才你打死的就是我们的头，他就是领着几个人抢劫连医堂的，放火烧毁连医堂的也是他们几个。不过他们几个都被你们打死了。”
　　听到这话，连龙成多少有些失望，他恨自己没能亲手杀死这伙土匪。说着就要对着审问的土匪开枪，李连长赶忙制止了他，劝他不要违反优待俘虏的政策。
　　在这之后的攻打警察局战斗中，连龙成也参与其中，不但不费吹灰之力救出了大哥连龙经，还狠狠打击了警察局的嚣张气焰，让他们在祸害老百姓方面有所畏惧。
　　由于两次战斗中连龙成的出色表现，尤其在攻打土匪战斗中救了李连长一命。连龙成不但得到了李连长的器重，就连全连战士，也对他个个竖大拇指，称赞他是打土匪的英雄。有的竟鼓动他参军。对此，他非常乐意，只是说回去要跟父亲商量一下。
　　听完连成龙的叙述，大嫂秋菊迫不及待地问：“这么说，以后就不怕土匪骚扰了，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当然了。李连长说了，等共产党打下了天下，人人都能过上好日子，哪还有啥土匪？”连龙成肯定地说。
　　“还是共产党好，没想到我们报不了的仇，人家用了不到两个月就给报了。”老父亲也高兴地看着两个儿子。
　　“是呀，爸，这次要不是共产党，我恐怕就回不来了。”连龙经也赶忙补插了一句。
　　“就是，李连长也说了，咱们蜀南镇有好多年轻人加入了共产党的部队。”连成龙趁热打铁，他准备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别说了，我知道你的心思。可你想过没有，你走了，家里咋办？”老父亲一口否认了他的想法。
　　“不是有大哥在吗？”连成龙嘟囔着，还要再说，被老父亲打断了。“这事不许再提，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告别了王家父子一家人，连家人搬回了连家坡，但由于连医堂被毁，连龙经、连龙成和父亲及秋菊就在老房子旁边的一口破窑洞里住下，过了个贫寒但非常团圆的新年。
　　之后，凭着多年积攒的一点积蓄，再加上村里人帮忙，连龙经又在原连医堂旧址上盖了三间瓦房。虽远比不上以前的连医堂，但却能遮风挡雨，照样为远近村民行医治病，日子还算勉强维持。
　　之后，连龙成还是出去当了兵。那是在连龙经再三劝说下，父亲才同意的。毕竟共产党替咱报了仇，李连长又亲自上门找的父亲，不能不知道感恩呀！
　　对连龙经来说，这样的日子过得苦点、累点、清贫点都不算什么，可让他最煎熬的是一直没能再生个一男半女。为此，他不知道给秋菊开了多少副专治不孕症的药，也不知道请了多少老中医看过，就是一点起色没有。好不容易有一次怀上了，连龙经像宝贝似的伺候着，什么也不让秋菊干，可还是没坐住胎儿，终究流产了。至此，就再也没怀上过，以致五年后父亲去世，依然如故。
　　人常说，有病乱投医。本不讲迷信的连龙经也开始相信起古训来了，他每个月都要带秋菊到娘娘庙磕头求子。
　　也许是上天的垂爱，也许是连翘花传说中连翘姑娘的显灵，在经过艰难的漫长岁月之后，也就是在连龙经刚刚跨进43岁门槛的那一年，即1949年11月8日，怀胎十月的秋菊终于生了个女孩。
　　这对连龙经夫妇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
　　因为这一年正好是新中国成立，举国同庆，人民当家作主，连龙经给孩子取名为国花。“国”者，新中国成立之“国”，“花”者，连翘花的“花”。更为重要的是，在国花满月之日，倾其所有，为孩子过了个风风光光的满月。
　　至此，国花如连龙经的掌上明珠，在夫妇二人的精心呵护和培育下，健康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