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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惜作别几多前程路 历心结同攀鹰嘴石

作品名称:弱水铭      作者:步俞      发布时间:2024-04-27 20:46:44      字数:8997

  话说,重阳节这日,鹰嘴崖被狂风暴雨所淹没,虽说闹的人心惶惶,但所幸无百姓遭难。只空清庵落得个断壁残垣,另了源寺被山洪冲塌,不知孤僧瞎性命如何。
  等次早起来,俞大户同步师爷、俞四,哪里有心思用饭,忙带人赶往了源寺。虽说一路积水退了不少,却仍举步维艰,而孤僧瞎的安危,更让他们心急如焚。
  待好不容易赶至了源寺,皆是一阵心酸。只见大殿倒塌,屋梁横陈,各方菩萨的残躯断臂,凄凉散布在废墟中,却是山门外那颗古银杏树,仍完好无损,令众人称奇。
  再瞧,被泥土掩了半截的巨大晨钟,上面裂纹纵横,果真成“终”了。而僧舍之处,泥石瓦片间,凌乱着床木、被褥等,及诸多粉碎的酒坛。
  这般,俞大户和步师爷也顾不得再伤感,遂奔了过去,带着众人便扒了起来,惟希望佛祖,看在孤僧瞎陪伴一场的份上,能保佑他逃过一劫。
  然而终究事与愿违,自清晨至晌午,等扒遍了整个了源寺的废墟,并往四处再寻了一番,仍未能找到孤僧瞎半点身影,简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自就感到难解。
  于是俞良便问道:“你们有谁见过,孤僧瞎近日可曾出过村么?”
  见几人皆是摇头,步傑遂皱起眉头道:“这就奇了怪,如此一个大活人,还能无端蒸发了怎的,难不成真被菩萨度化了去?”
  俞晃便笑道:“那可说不准,孤僧瞎打小神神叨叨,不是咱们凡夫俗子所能揣测的。”
  而俞四却道:“要我看这也是好事,找不到就说明那瞎子还活着不是?”
  俞然也点头道:“俞四哥说的对,只要瞎子还活着,总能寻到人的。”
  这时,俞儒寻思了一下,又说道:“像是前日后午,我远远地,似曾看见他坐在山门前。”
  俞良问道:“你确定?”
  也看俞儒笃定的点了点头,步晨却疑惑道:“这般就不对了,那雨是昨个晌午开始下的,你又是前日后午见到孤僧瞎,这当中只隔了一夜,外加一头午,他又能去了哪里?”
  步元也不解道:“对呀,况且昨个前午,我正于村北的田里忙活,并没瞅着孤僧瞎往外走过,这难道见鬼了不成?”
  步南便道:“总不能夜里偷偷去了吧?”
  见几人不语,又笑道:“咱们何必再去纠结,只要知道孤僧瞎还活着不就是了。”
  俞晃颔首道:“这倒是,寻不着,便证明孤僧瞎还在,至于何处去了,那就是他的机缘了。”
  步傑也笑道:“说的对,那瞎子神神叨叨的秒人一个,虽说荤腥不忌,但终归打小出家,如今指不定遇上甚么机缘了,谁又知晓呢?”
  如此,俞良便无奈道:“也只好这样了,但愿咱们那位佛爷能功德持身、福缘得报,说不定哪日又突然出现了。”因忙活了一个头午,众人皆是疲累,岂能不再道一声“辛苦”,而后就一同回去了。
  这般,又待俞大户和步师爷,先于村中四下转过,看了看遭灾是否严重,有无乡亲需要援手,再回到家里,早已是后午了。而等将情况说明,郝氏几人虽说心有遗憾,可总比接到噩耗欢喜的多。
  便听涂七娘笑道:“我去给老太太言语一声,省得她那心仍是悬着的。”
  但郝氏却拦住道:“别过去了,刚睡下呢,昨个一夜哼哼呀呀地直说胡话,想来是被惊吓的不轻。”
  俞良遂担忧道:“可找俞然来看过了?”
  郝氏点头道:“瞧过了,开了几副安神的草药,也说是被惊着了。”
  涂七娘不禁叹道:“这人岁数大了,心神先是弱了几分,昨个那雨啊雷的,别说老太太,我都被吓坏了。”
  郝氏就打趣道:“看你往空清庵跑那劲儿,也不似害怕的样子。”
  倒把涂七娘闹了个大红脸,臊的啐了一口,便往外屋给俞大户备饭去了。也见自谦和英子仍好笑不已,俞良就问他们道:“你俩可去过学堂,那边情况如何?”
  自谦便道:“今早上我们同胡先生去过了,左右偏殿皆是塌了,北庵房东首也垮了几间,倒是那学堂尚且能用,不过,却需要修缮一番才行。”
  俞良点点头,思量片刻,又问道:“你们胡先生呢?”
  英子就道:“知瞎伯伯出事后,一直显得精神不好,午间用过饭,又往学堂那边去了,说看一下有甚么能做的。”
  俞良不由担心道:“这刚下完雨,那屋子如何牢实,可别出了意外才是。”
  遂又对自谦道:“去告诉你们胡先生,先歇息几日子好了,等房屋修整后,再开学堂也不迟。”
  如此,自谦答应着忙同英子去了,且不时,涂七娘端着饭菜又走了进来。而俞大户饿了一个头午,自是狼吞虎咽的,直往嘴里不停地扒拉着。
  这般一会儿,涂七娘便问道:“俞良哥,咱们几时送英子回迟心湾去?”
  却听郝氏笑道:“怎么,你也想跟着回去瞧瞧?”
  而涂七娘神情一黯,就道:“也只是有这个想法,但若真的回去,却又没了那份勇气。”
  郝氏哼道:“那便不要回去,当初迟心湾能无情无义的对你,如今还有何可怀念的?”
  涂七娘苦笑道:“虽说当时离开的狼狈,心中也是恨极,但终究是从小长大的地方。况且就算不想,可总有我姨姥爷、姨姥姥安葬在那里,于今这多年过去了,竟不曾回村祭拜,实在不孝。”
  俞良闻过,顿然愧疚道:“是我未考虑周全,该早一些带老太太和你回去看看才是。我这儿子与兄长当的,实是差强人意。”
  涂七娘忙道:“俞良哥,你别这样说,若没你和嫂子,此时俺的孤魂,还不知在哪里飘着呢。”
  郝氏遂嗔道:“呸呸呸,莫要瞎讲,便是没咱们,你也能活的好着呢,偏胡言个甚么鬼话?”
  涂七娘忍不住杏目含泪,就揽着她道:“嫂子,当初怎般境况,我自是心里清楚,即便不常说出口,但你们一家子待俺的恩德,七娘也是永生难忘的。”
  郝氏就责怪道:“你这话若被老太太听见,怕是又要骂你了,甚么你们一家子的,这里也早是你的家了,再敢胡说,当心不给你准备嫁妆。”
  而俞大户正吃着饭呢,闻得这话竟是一呛,遂咳嗽起来,也让涂七娘羞道:“瞧瞧你,说着说着便没正经了。”
  郝氏笑道:“反正那学堂一时半会儿也开不了,不如趁着这工夫,你随胡先生去臣远庄走动一下。”
  涂七娘不禁双颊绯红,难为情道:“我才不去呢。”
  郝氏戏谑道:“丑媳妇终要见公婆的,你怕甚么?”
  倒臊的涂七娘跺着脚,娇躯一扭,就道:“哎呀,懒得理你,俞良哥,你也不管管嫂子?”
  俞良便笑道:“你们姑嫂俩的事,我可不掺和。”
  待寻思稍许,又道:“这雨刚停,还不知外边路况如何,且再等些日子吧,就让俞四哥送你和英子回迟心湾去。”
  但涂七娘听后却有些犹豫了,便道:“还是先顾着英子吧,等以后得了机会,再同老太太一起回去探望一番。”
  也如此一说开,就不再羞于郝氏的调侃,姑嫂俩遂又互相打趣起来。而看着两个大人似孩子般闹在一处,倒让俞大户连连摇头,感到好笑。
  却说,不过六七日,鹰嘴崖已是恢复了几分往常的样子,虽然被洪水留下的残迹,仍随处可寻,田里的收成又损失不少,但还好村民皆是平安。
  这般又过了几日,俞大户因村中之事,还未来得及送英子回迟心湾,谁知步师爷竟接到了,来自牟乳县衙的口信。告知三天后,让外出求学的学子,于衙门前待候,行旱路往蓿威州去。
  而听得消息后,俞晃、步元等人算是忙活开了,遂宴请亲朋,准备行囊、盘缠,只待日期已到,便送自己的孩子踏上行程。可也不想,却是俞大户和步师爷家中,反倒糟心透顶、陷入矛盾。
  原来,自受到一夜风雨的惊吓,数日来,俞老太的身体每况愈下。虽说草药也吃过不少,但总不见好转,以致之后竟卧床不起、茶饭不进。
  如此,当得知三日后就要往蓿威州去,自谦又岂能安心离开。打小被俞老太捧在手里、含在口中,可说是疼爱至极,相比郝氏,简直不差丝毫。
  如今自己奶奶这等样子,又闻得俞然郎中之言,怕是情况难料,倘若此时为了前程,便不管不顾的去了,谁知会不会造成一生的遗憾。
  于是遂同爹娘商量,自己暂且不走,待奶奶身体好转,再作打算。而俞大户虽有不甘,却也不能无视自谦的一片孝心,就欣慰之余,只得答应下来。
  这般,见自谦不走,英子整颗心思又皆是放在他的身上,哪里恳独自离去,何况还是俞老太病重之时。故此,遂告知俞大户和郝氏,自己也要留下。
  而自谦、英子两人如此,静安更是毫不犹豫地决定暂不往蓿威州去,等日后再说。这般,林氏自是不会阻拦,皆由着她好了,倒巴不得留在身边呢。
  且步师爷如何不知女儿的性子,一旦决定之事,谁都无法改变,便也只好同意。再者随着朝廷新政的推行,说不定女子学堂的设立,就不会等太久,以后再作打算好了。
  这不仅是因为自谦之故,还实是俞老太的身子,只怕真的不妙。况且静安又打小长于那边,同她的感情非比寻常,若就此离开,也确有不妥。
  便如此,虽然自谦也曾劝过,让静安和英子,同俞清嫣几个先行一步,待俞老太病情稳定,自己再赶去与之会和,但任其磨破嘴皮子,两人只是不听。
  无奈之下,惟由得她们了,而这般以来,也更对二女高看了几分。爱慕之情,如浸在心脾、融进血肉,自此一生念念在怀、半点不放。
  且说,三日之期转眼即至,步正东、步正升、俞可庆、步婉霞、俞妱蕊、俞清嫣,虽对自谦、静安、英子,不能同往求学,而心生遗憾,却也知其家中之事,及三人非是一般的关系,遂就不再纠结。
  倒是在离开的头夜,几人于步师爷家中相聚一处。只因打小为伴,这一走山高水长,若得再见不知何时,故把酒言欢、真情流露,哪怕难忍分离,也须尽心欢悦。
  便见自谦举杯笑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方得相见,愿你等此去前程似锦,皆博得一个好的归宿,来,咱们共同饮上一杯。”
  却是步正东几人闻后,遂难受起来,待纷纷举杯,一饮而尽后,皆低头沉默着不语。虽说外出求学的机会不易,但若果真要离去时,心中如何舍得?
  而看得气氛略显压抑,俞可有忙跟步艳霓又将酒斟上,一同端起杯来,只听其笑道:“咱们打小为伴,几乎形影不离、玩在一处。如今虽然各自前程、相见未期,不过友情难断,当莫忘了彼此才是,我二人再敬上一杯。”
  步艳霓也笑道:“但愿有朝一日,你们也能像俞知州那般,荣归故里,到时可别忘了咱们。”
  这一来,俞可庆遂乐道:“你二人这就夫唱妇随了?他日的喜酒,定要等着咱们才成,不然定饶不得。”
  也一番话,说得俞可有和步艳霓登时难为情起来。如此众人便随着打趣不断,这气氛方才有所好转,于是皆端起酒杯,再次饮尽离别之酒。
  却还未等放下杯子,静安同英子又拿过酒壶,再给一一满上,但看其举杯笑道:“就应当这般笑着作别才对,也不是不见面了,何须如此愁眉苦脸的?
  咱们平时,虽说也作了几首歪诗劣词,混充文者骚客一回,但又哪里至于效仿古人,去强言闲愁,故作矫情一番,你们说可对?”
  步婉霞便笑道:“静安姐这张小嘴儿,即使天大的事,都能被她说成芝麻粒儿,断不是咱们所能及的。”
  俞清嫣又打趣道:“那可不是,也不瞧瞧日后要进谁家的门儿。”
  见众人皆笑了起来,静安便羞骂道:“你这死丫头,临走还不忘了消遣我,要讨打不是?”说完放下酒杯,挽起袖子就作势要打。
  而俞清嫣忙缩着头,故意喊道:“自谦哥,救命。”
  但看着二女嬉闹,自谦摇头一笑,却是未加理会,只同步正东、步正升几个相聊一处。倒是俞妱蕊拉过俞清嫣,含笑道:“你这张嘴儿,此回出去,定要寻个人管住才是。”
  俞清嫣便调侃道:“咱可不像你,这还未出去呢,早已经有人管上了,若再到了蓿威州,那还了得?”遂一把搂住羞臊不堪的俞妱蕊,玩味地瞧向步正东。
  步正东就笑道:“你不用恁般看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不是甚么见不得人的事,何须藏着掖着。”
  静安也打趣道:“妱蕊,那你可得看好清嫣了,不能让外人占了便宜,咱们这里不是有现成的么?这等肥水,断不可流到别处田里去。”说罢向她朝步正升行了个眼色。
  这般一来,俞清嫣见众人皆戏谑地瞧着自己,登时粉面羞红,便埋下头不再搭言。却是步正升苦笑道:“窈窕淑女,寐寐求之,求之不得,辗转反侧,你们倒是怎的,哪里又关咱的事?”
  自谦就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怎么,这便没心气了,咱还指望你,出去照顾一下我清嫣妹子呢。”说过,冲其点点头,以示鼓励,但步正升仍很无奈,随即又一脸苦笑。
  且令俞清嫣,更双颊绯红、直至玉颈,不恳再去言语半句。也见她这般,英子就岔开话题,郑重说道:“早年间,我随爹娘和哥哥讨饭于此,幸得姑奶奶、舅舅、舅娘收留,咱们方才有缘相识,并蒙你等多年来的呵护关爱,让俺未有身处他乡之感,英子感激于心、永生不忘。”
  遂而端起酒杯,又笑道:“今个一别,不知何时再聚,借此咱也敬上一杯,祝你们明日一路顺风,一去前途光明,更要多加珍重。”
  静安便也举杯笑道:“咱刚刚没敬着,这回算我和英子的同祝,愿你们此去皆能光门耀祖,获得锦绣前程。”言毕,就跟英子先干为敬。
  如此,听得二人这番言语,步正东几个皆是精神一振,便纷纷豪情而饮。也待酒兴上来,少不得又回敬了自谦他们几杯,方才作罢,就慢酌细聊一处。
  便这般,等又是肺语心言地说了一回,豪兴不减地饮过一通,不觉皆有了八九分醉意,此时已然夜深,因次日还要早起,几多前程路,深深惜作别后,就各自散去。
  再待次日清晨,自谦、静安、英子,和俞可有、步艳霓,便随同俞大户,并俞晃、步晨等叔、婶之辈,及不顾腿脚难行的步七、步九两位长者,将步正东、俞妱蕊、俞可庆、步婉霞、步正升、俞清嫣,送出了鹰嘴崖村外。
  这时,步九便拉着步正升,不由得老泪纵横,对于家中的遗孤,那心中如何舍得。且不知今日一别,还不知自己再能不能见到孙儿,怎会不一番伤感,好不容易才被步七劝住,怪他无端添了烦忧。
  而步正升又岂能不难过,爷爷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若不是爹娘早去,急于想光宗耀祖,实是无心外出求学。何况这一走,将来还有未有机会尽孝,也就此两说了。
  于是,便在俞大户和步师爷,及自家叔婶步晨、苏氏面前,端正跪倒在地,恳求多些照看爷爷,此番恩情,日后定当厚报。
  如此,就令在场之人一时动容不已,皆纷纷劝道,有步、俞双姓人在,只管安心求学便是。而自谦也忙将他拉起,又宽慰了一回,这才令其缓了情绪。
  就这般,当看着一众学子,坐在步元、俞四驾驶的两辆马车上,并于步师爷、胡彦江的陪同下,往牟乳城而去,直至踪影模糊,诸人方才返回村中。正是:
  打小皆一样,谁知命暗定。
  相别未可期,再见两般情。
  列位看官,至于步正东、俞妱蕊等几个步、俞双姓子,此去蓿威州前程怎般,又会经历何人何事,著者书后自有交代,此处容不细表。
  却说,自谦回到家后,心中是如何也难以平静,直觉着胸口堵得难受,偏又无处发泄,遂独自出得家门,沿着街巷,往村北游逛而去。
  怎知行过一段,却见前面有一人,也在默自踱着步,待上得前去一看,不禁好笑,不是静安又能是谁?见她不言,便也不语,只是陪于身旁,安静走着。
  当如此行过一会儿,自谦打破沉默,便问道:“可是因为妱蕊她们一去,而心怀郁闷?”
  静安就道:“还以为你会问,可是因为没有去成蓿威州,而心生不甘呢?”
  自谦便笑道:“我自知你的性子,那些名呀利的,皆不曾放在眼中,惟将友情看得太重。”
  静安遂黯然道:“妱蕊她们一去,心里确实失落不少,好像被带走了甚么一般,空落落的,惟怕再也见不到似的。”
  自谦忙安慰道:“怎么会呢?鹰嘴崖始终是他们的家,根在这里,总归要回来的。”
  静安蛾眉一蹙,就道:“可咱们又岂能一直待在这里,只怕哪一日也是要离去的,那时前路漫漫,相见与否,谁能说得准?”
  自谦不禁叹道:“那便是命中注定,咱们几个只这点情意,缘分尽了,自也就散了,怨不得甚么。所幸打小陪伴一场,终不枉一段韶光。”
  静安点点头,遂又笑道:“你倒是这般豁达,若同我分别,也能如此想得开么?”
  自谦一怔,而后挠头笑道:“那自是不一样的。”
  静安好笑道:“有何不一样?”
  自谦正色道:“本为一体而分两半,剩得残缺之身,岂能快活于世?”
  静安登时玉颜一红,白了他一眼,但心中却暗自欢喜。而再走过一段,前面便是了源寺了,只见其住下脚步,说道:“你曾答应过我,往那布鸽唐逛上一回,不如就趁着今日吧,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来了。”
  自谦忙答应道:“好,我便这带你去。”遂就拉起她,转道栖鸽峰,直奔布鸽唐。
  而这栖鸽峰,山高坡陡、极其难蹬,只一条村民常年上山打柴,踏出的蜿蜒小径,通向其顶。因布鸽唐处于山腰之上,故自谦和静安须在半处,再踏过一段无路且又险峻之地,方能到达。
  这般,待两人携手而行,好不容易才攀了上去,只看那布鸽唐,不过几块巨型怪石,混在一处、搭形成洞。而进得里面,长宽各丈数余高,顶上几处缝隙,可观天际,四下皆是排出的畜类粪便,却惟不见一只鸽子。
  静安不由失望道:“原来只是这样。”
  自谦笑道:“你以为会是怎般?”
  静安凤目一眯,遂想象道:“原以为,那等凄美动人的传说,这里定配有一处佳境。当是鸽子成群、白羽点点、咕咕声动,时而还会飞入怀中,向你诉说一段前尘往事。”
  不想,自谦听过,正欲打趣一番,却果然自那洞顶的缝隙中,飞进一只白鸽,落在静安不远之处。且瞪着她“咕咕”鸣叫,遂又“扑棱”一声,展翅跟前。
  如此,静安顿然欢喜,忙伸手接住,将其抱在怀中,抚摸着洁白的羽毛。而那鸽子,竟如婴儿一般,安静的一动不动,惟不时的“咕咕”鸣上几声。
  见后,自谦心中称奇,就调侃道:“你不会是那员外之女转世吧,这鸽子竟如此亲近于你。”
  静安遂娇羞道:“呸,只会胡言瞎讲,那你还是放牛郎投胎呢。”
  却这话一吐口,随而又觉得不妥,便玉颜羞红地别过头去。倒是其怀中的那只鸽子,小眼瞧着两人转个不停,又“咕咕”地叫了起来。
  而看着她恁般可人的端丽模样儿,自谦也一阵心悸,倒好像触动了最深处的甚么一般,只痴痴地凝着,失神不语,就惹得静安羞骂道:“呆子。”便忙抱着鸽子出了布鸽唐。
  这般,自谦回过神来,遂呵呵一乐也跟了出去,只见静安正仰首望着蔚蓝的天色,而后玉臂抬起,就将白鸽抛出。却看那鸽子似是不舍,竟于她上空盘旋了一会儿,方才飞向天际,直至消失无踪。
  如此,等静安回过头后,又望向对面的鹰嘴石,欣悦道:“不然,咱们再去攀鹰嘴石,怎样?”
  自谦就笑着走至她身边,柔声道:“今日只随你的心意,要怎般都行。”
  静安登时欢喜,遂蛾眉轻挑、凤目稍眯、丹唇微展,再看香舌乍吐,便琼鼻略皱,玉颜灿烂如花,竟又令身旁的自谦,不由瞧地呆了。
  却是静安双靥晕红着,被他盯得不甚自在,就娇嗔道:“看甚么?小蛮牛,还不快走。”说罢娇躯一扭,只顾离去,惹得自谦傻傻一乐,忙跟上前牵起她的柔荑。
  这般,待两人下得山后,经过了源寺时,当看着曾经熟悉之地,而今竟变成一片废墟,岂能不住足停留一回,再对着眼前的乱石残瓦,感叹一番?
  便见静安凤目含泪道:“这人生当真捉摸不透,永不知明日会是怎般境况。”
  自谦遂握紧她的纤手,坚定道:“不管明日如何,只要咱们彼此陪伴身边就好。”
  静安凝着他点了点头,而后幽声叹道:“也不知瞎伯伯如今怎样,可是平安无事?”
  自谦便宽慰道:“放心吧,瞎伯伯佛心慈悲,定会没事的。指不定哪日,又会拿着酒壶,于村中晃悠呢。”
  静安浅浅一笑,就道:“但愿吧,那时定将我爹的好酒皆偷出来,让他老人家喝个痛快。”
  如此,当停留一会儿,两人便携手向鹰嘴石攀去。前番著者说过,这鹰嘴石,正处于了源寺后方山巅,独独向外凸出,地势更是险峻难蹬。
  因从未有人上去,故也无道路可行,直等自谦拉着静安,踏草躲棘、绕树攀石,挥汗如雨的,这才终于蹬至山巅,已是累的气喘吁吁、浑身发软。
  只看静安瘫坐那里,幽幽喘着香气,自嘲道:“这哪里是鹰嘴石,分明是‘应罪石’,倒像来此历劫一般。”
  自谦笑道:“咱们攀爬至此,当倍感荣幸才是。”
  静安不解道:“怎般说?”
  自谦坐下道:“你想,打鹰嘴崖开村立命于此,有几人闲着无事,攀爬上来过?这般脚踏天上神鹰之嘴,俯瞰大地,是何等快活自在?”
  静安遂取笑道:“偏你自吹自擂,明明累的气喘如牛,还不忘自我夸上一番。这哪里是快活自在,分明是肝肠寸断,苦胆心颤才对。”
  自谦好笑道:“你这是甚么想法,也如世人皆看结果,不问过程一般?要我说,咱们路程虽苦,但却是铭心刻骨、永世难忘。”
  静安嫣然一笑,就站起身来,又观着眼前的风貌,感慨道:“皆说咱们鹰嘴崖如一‘牛’字,平时身在村中不觉,今日站在这里望去,果然不假。”
  这般一说,自谦也站了起来,却待眺望过后,竟是叹道:“可惜,牛背之处的了源寺,和牛尾之地的空清庵,皆已不复从前,这牛字倒显得不那般完整了。有头无尾,且没了背上的脊梁,偏仍须拾步前行,也够艰辛的可以。”
  静安听后,便戏谑道:“莫不是以为,咱们打小管你喊小蛮牛,就该如此感叹么?合着你们是同一类的,皆属‘牛’字辈的不成?”
  自谦便道:“你这张小嘴儿真是不饶人,骂人都不带脏字的。亏得艳霓、清嫣她们不在,不然又该笑话一番了。”
  静安问道:“笑话甚么?”
  自谦就打趣道:“笑你这般伶牙俐齿的丫头,日后定会有一个惧内的相公。”
  静安遂嗔道:“你又想讨挨揍不是?”说着举起秀拳,便作势要打。
  而自谦却顺势握住她的拳头,将其一把揽入怀中。也惹得静安顿时羞臊,挣扎着道:“你这登徒子,快放开我。”
  自谦嬉笑道:“偏不放,反正日后也要做一个惧内的相公,倒不如现在扯平一下。”
  静安呸道:“没皮没脸的,哪个要嫁你?”
  自谦调侃道:“咱又没说你,倒是发的哪门子急?”
  静安哼道:“那就娶你的英妹妹去,人家性子柔,甚么事都依着,定不会让你惧内的。”
  自谦仍逗道:“怎么酸溜溜的,可是吃醋了?”
  静安娇声道:“自以为是,谁会吃你这小蛮牛的醋。”
  自谦便笑道:“不是吃醋,却为何如此?”
  说着,竟贴于她的耳畔,柔声又道:“任凭弱水三万,今生只许你一个。”
  静安顿然面红耳赤,羞道:“呸,懒得理你。”遂就想离开他的怀抱,无奈只是挣脱不了,便任其抱着了。
  也闻着彼此的呼吸、心跳,两人不由得心猿意马起来。待一番动情后,静安含羞望着远方,良久无语,好是一会儿,方开口道:“不知此时,妱蕊她们上路了没有?”
  自谦不禁心中一叹,随而就有些向往道:“应是没有吧,听说,此回咱牟乳县往蓿威州求学的,有十几人之多。”
  静安问道:“为何咱们牟乳城,不设立大学堂呢?”
  自谦无奈道:“听俞生伯伯讲,虽说是私立大学堂,但也不是哪里都能设的。”
  静安蹙眉道:“那为何烟祁县又能设立?况且,咱们牟乳城乃有名的风流繁华之所呢。”
  自谦笑道:“你忘了,烟祁城乃惘登府的治府之地么?”
  静安恍然,待默然片刻,又羡慕道:“那妱蕊她们此去,也定能结识好多学伴的。”
  自谦便道:“自是恳定的,远的不说,那臣远庄就有。
  静安疑惑道:“臣远庄?”
  自谦点头道:“你可知,咱们胡先生为何也随着步师爷相送去了?”
  静安遂道:“这有何奇怪的,师生一场,自是要随我爹爹去送一下的。”
  自谦摇头道:“这只为其一,其二则是顺路去臣远庄,接着他的侄子同往蓿威州。”
  见其不懂,又解释道:“其实,在俞生伯伯回乡时,因胡先生的兄长家中,也有两个与咱们差不多年纪的孩子,读过几年私塾,于是便请我爹说和一下,看能不能让他们,随着一同外出求学,这般就促成了此事。”
  静安便笑道:“如此说来,就是通着胡先生,他们也能相互熟悉的。”
  便这般,两人又待过一会儿,眼见那太阳已绕上头顶,心知已近晌午,为怕家中担忧,自就不敢多留,遂匆匆下得鹰嘴石,回村中而去。正是:
  若非历劫应罪来,
  怎留余生苦心哀。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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