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慧儿从凤玲那里回到家，拿出了存折盘算了一下手里的资金。
　　这十年，慧儿和常磊省吃俭用，加上李桂珍的帮助还完了房贷，目前还剩下七万多元的存款。常磊向慧儿提出离婚时，知道是自己对不住慧儿，就把这七万多元的存款留给了慧儿，又以慧儿不肯离婚当借口，向张甜甜要了伍万元，存在一张银行卡里，然后以自己的私房钱为由也交给了慧儿。慧儿起初不想要常磊额外给的钱，倒是常磊劝说慧儿，以后孩子上学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慧儿这才收下了银行卡。
　　慧儿在心里大概算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钱大概有十二万，开个小吃店儿估计是够用的，要是不够的话就找张福和春生借点儿。
　　接下来几天，慧儿就在家附近转悠，也看了几家往外出兑的小饭店和出租的房屋，但不是房子小就是房租太高，要不就是地点不称心，她急得嘴上起了水泡。
　　凤玲来电话劝慧儿别着急，开饭店本就不是一拍脑袋就成的，总得有个过程。
　　听了凤铃的话，慧儿也觉得自己可笑，下岗和离婚这么大的事儿嘴上也没起泡，现在为找间房子，自己竟然上这么大火，真是太傻了。
　　一晃过去了十几天，中意的房子还是没有找到，慧儿有点儿泄气，她想要是不行自己就出去打工，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上天总会给她活下去的机会。
　　也许是上天垂怜，机缘还真的让慧儿等来了。
　　晚上九点多钟，慧儿正在看小睿写作业，忽然手机响了，她打开一看是李桂珍打来的，她接起电话轻声道：“妈，有事儿吗？”。
　　“听小睿说你要开饭店，正在找房子，是真的吗？”李桂珍在电话里问。
　　“是，妈，您看我也没了工作，不干点儿啥也不行啊。”
　　李桂珍用责备的口气道：“慧儿啊，你有事儿就和我说，你俩虽然离了婚，但小睿还是我孙子不是，你也还是我心中的儿媳不是，有事儿就和我说，也许我能帮上你呢。”
　　李桂珍一席话，到把慧儿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她连忙说：“妈，您别生气，我是怕您刚出院，再跟着我着急上火，所以我没敢告诉您，我知道您对我好，可我也不能老是让您跟着我操心不是。”
　　“操啥心啊，再说我住院的时候你没黑天白日地侍候我，我操这点儿心算什么，老常家已经对不起你们娘俩了，我这当妈要是再糊涂，那……”李桂珍似乎有点儿哽咽。
　　慧儿一听赶紧岔开话题，道：“妈，我想开个面馆，就是没有合适的地方。”
　　“小睿跟我说了，慧儿啊，多大点儿事儿啊，还值得你上火拔罐的！”李桂珍暗藏玄机地道。
　　慧儿听了李桂珍的话，忽然心里一动，赶紧问：“妈，你有门路找到房子？”
　　果然，李桂珍在电话里笑着道：“小睿和我说了以后，我晚上跳广场舞，就和几个好姐妹说了，让她们帮我留意一下，结果你猜咋样……”李桂珍故意卖了个关子。
　　“咋样，妈你快说！”慧儿一阵激动。
　　李桂珍呵儿呵儿地笑了，然后不紧不慢地道：“看把你急的，我告诉你吧，绝对黄金地段，开饭店是最好不过了。”
　　慧儿一听李桂珍还不上主题，就又急着道：“妈你说的是哪呀。”
　　李桂珍依旧用不紧不慢的语气道：“就在草帽街市场里临街的房子，大约有八九十平吧，原先就是小饭店儿，现在人家老板全家要上南方，不干了往外出兑。”
　　“哎呀妈呀，你真是比我的亲妈还亲啊，赶紧领我去一趟吧，晚了该让别人接手”慧儿着急地道。
　　“不用着急，是我老姐妹儿子的，我都和她说好了，就等你明天去谈，放心吧，绝对能给你优惠，明天十点你到楼下等我。”
　　慧儿赶紧给大海打电话，请他明天来一趟帮她去看看。
　　自打慧儿和小睿没回来过年，李桂珍心里就有一种不祥之感。
　　常磊三十晚上回来吃了一顿饭，一直到了初五才又回来一次，李桂珍问常磊为什么慧儿和小睿没回来，常磊支支吾吾躲躲闪闪不做正面回答。
　　李桂珍觉得这里边一定有事儿，追问常琪后才知道，慧儿是带着小睿回娘家去过年了。李桂珍埋怨慧儿不会办事儿，回娘家也不告诉她一声。常琪把事儿揽了过去，说慧儿告诉她了，她一时忘说了。
　　其实李桂珍心里跟明镜似的，常磊和慧儿一定是发生了大事儿，要不慧儿过年不会不回来。但是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李桂珍猜不准，平时也没看出来有啥问题。还有就是常琪说的话，李桂珍觉得很可疑。忘了，年三十儿李桂珍问了好几句慧儿和小睿咋没回来，常琪都没言语一声，现在却说忘了，这骗谁呢。
　　李桂珍一直记得丈夫临终时说过的话：常磊是个没有亲情不讲感情的人，他为了自己不会顾及他人的感受。
　　李桂珍虽然记得丈夫说过的话，但心里却不愿意承认，她觉得丈夫看事情太片面，儿子不过是好高骛远，不可能像丈夫说的那样冷血自私，但是常磊的所作所为却像一把利剑，又一次在她的心上狠狠地刺了一下，差一点儿要了她的老命。
　　……
　　过完年不久的一个星期天，常琪在李桂珍的再三追问下，无奈地告诉李桂珍，常磊已经和慧儿离婚，又与一个有权有势的高官女儿结婚了。
　　李桂珍静静地听完常琪诉说后，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她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她木讷地站起身，慢慢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李桂珍打开抽屉拿出常援朝的照片，用手抚摸着照片，嘴里轻声说道：“老头子啊，都让你给说着了，咱儿子又把慧儿给甩了，你说，咱咋养了这么个儿子啊。”说完泪如雨下。
　　常琪跟着李桂珍来到客厅，看着李桂珍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她默默地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在心里没有所指地骂了一句：禽兽。
　　就在常琪刚要转身回自己房间的一刹那，猛然听到蕊蕊一声尖叫，她大吃一惊，急忙回身推开房门，此时的李桂珍已经蜷缩着躺在地上。
　　
　　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ICU的门外，慧儿和常琪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常磊急三火四地来到ICU门前，慧儿看见常磊过来，转身走到一旁。
　　常磊看了慧儿一眼，对着常琪急问：“小琪，妈咋样了？”
　　“还没消息。”常琪回答道。
　　“嗯。”常磊转身来到慧儿的身边，道：“慧儿，你还好吧？”
　　慧儿冷冷地看了常磊一眼把头转向一边。
　　常磊尴尬地站了一会儿，又问道：“儿子好吧？”
　　“你心里还有儿子啊？”慧儿没好气儿地道。
　　“听说你们过年上你妈哪去了，那地方有啥好待的。”
　　慧儿使劲儿地瞪了常磊一眼没有说话。
　　常磊还想再问，这时候ICU的门开了，一个身穿淡绿色防护服的护士喊道：“谁是李桂珍的家属？”
　　常琪答应道：“我是，我妈咋样了？”
　　“马上转到普通病房。”护士说完转身进去了。
　　“太好了。”常琪高兴地看着常磊和慧儿用手摸着胸口道，“谢天谢地，咱妈没事儿了，可吓死我了。”
　　慧儿对常琪道：“咱妈没事儿了，我也得赶紧回去了，一会儿小睿该放学了。”说完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对常琪道：“小琪，你上班没时间护理咱妈，让小睿到你家住，我在医院护理咱妈。”没等常琪回答，她瞟了常磊一眼转身走了。
　　常磊刚想追过去却被常琪喊住。
　　看着慧儿离去的身影，常琪对常磊道：‘哥，你让我咋说你，这么好的媳妇你咋就不珍惜呢，你呀！’
　　常磊……
　　经过抢救李桂珍脱离了危险。
　　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李桂珍真是懊悔不已。她在骂儿子不争气的同时，也自责自己平时只顾自己，对慧儿缺少关心，如果自己能早点儿察觉这件事儿，也许能制止这事情发生，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李桂珍退休时，曾经自己对自己发誓，儿女的事儿她再也不管了，自己只求快乐和身体健康，其余的都是身外之事，所以她每天除了定点看电视新闻，就是到广场唱歌跳舞，按她自己的话来说，自己是彻底退休颐养天年。
　　如今都过了十多年了，这十多年的时间，李桂珍只是掺和了常琪结婚一件事儿，她的大多数建议还都没被常琪采纳，气得她再次发誓，以后无论什么事儿，她都不闻、不问、不管。当年常琪生蕊蕊，李桂珍也不过是在月子里照顾了常琪几天，等亲家母一来，她就像慧儿生小睿时一样，找了一大堆借口抽身而退，气得常琪说自己不是她生的。
　　常磊和慧儿离婚这件事，李桂珍想自己不能不管，可这件事已木已成舟，她纵有回天之力，也没有办法挽救他们的婚姻。她觉得自己辜负了丈夫生前的嘱托，没有看好自己的儿子，更对不起贤惠的慧儿。
　　那天李桂珍回到屋里，拿出丈夫生前的照片，泪眼朦胧地检讨自己的过错。忽然，她好像看见常卫国张开嘴巴说话了，她恍惚之中听见常卫国在责备她太自私，接着她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经过十多天的治疗，李桂珍出院了。
　　李桂珍住院那十多天，白天晚上都是慧儿在陪护，常琪只有在星期天或晚上才来医院换一下慧儿。常磊倒是隔三岔五地来，慧儿看到常磊来就会借故躲出去，从不和常磊说一句话，有时实在走不开，也是常磊问一句她回答一句，绝不多说一句和李桂珍病情无关的话，弄得常磊经常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病友都说李桂珍有福，养了个漂亮孝顺的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