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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由新缘一个情深深 因宿债一个意绵绵

作品名称:弱水铭      作者:步俞      发布时间:2024-04-22 19:26:10      字数:8795

  话说因自谦于幽河边上的几句言论,令英子委屈不已,任与之两小无猜,但终非他心中弱水,得不到半点儿女情分,以致次早醒来,仍酸楚难耐,如此也引的涂七娘,感同身受,而触怀泪零。
  虽然俞大户也曾不止一回,旁敲侧击的提过,奈何胡彦江只如糊涂一般,也不知心里怎样想的?偏自己又是个硬性子,既然他不言,总不能让一个女人去先说,怎料,这一拖便是几年,岂能不委屈落泪。
  而见其也一个劲地淌着泪儿,英子当下心中一慌,忙收住自己的情绪,问道:“七姨娘,你怎的了,是不是英子惹你难过了?”
  涂七娘抹了一把眼泪,遂故作轻松道:“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过往而已。英子,你告诉我,可是自谦那小子欺侮你了,七姨娘为你报仇去。”
  英子随即眼神一暗,苦涩道:“七姨娘,是不是英子贪得无厌,要的太多了?”
  涂七娘疑问道:“你为何这般说法?”
  英子泫然道:“可不是么,那时我随爹娘和哥哥,讨饭鹰嘴崖,机缘巧合下,方被好心收养,自此也记下了这天大的恩德,定永世不敢相忘。
  虽说舅舅、舅娘,待英子有如己出,姑奶奶和七姨娘也对我呵护有加,从来不曾使过半点脸色,但俺心里知道,自己终究是个外人,心里不觉就会想着低人一等。”
  涂七娘讶异道:“英子,可不许有如此想法,你要明白,自从你进了这个门儿,咱们便是一家人了,从没人会低瞧你一眼。况且,七姨娘不也跟你一般境况么?”
  英子强颜一笑,就道:“其实俺也明白,但有时难免会这般去想。”
  涂七娘稍是寻思,遂问道:“你不仅仅是为此吧?”
  英子俏脸一红,无奈道:“七姨娘,您别笑话英子不知羞臊,打从俺进了这个家门,第一眼见到自谦哥哥后,我整颗心便全然系在了他的身上,虽是懵懵懂懂,却也十分清楚那般滋味。
  我也知道,自谦哥哥一直拿俺当妹妹看待,处处宠着、让着,可小时候倒没觉着甚么,反而认为,倘若一生都被恁般呵护着,该有多好,但如今俺们皆已长大,心里想的自就不一样了。
  那儿女之情同兄妹情分的区别,我岂会不懂,英子实是不甘只做自谦哥哥的妹妹,也想能一辈子守着他,去心疼、呵护着,陪伴此生。”遂那眼泪又淌了下来。
  涂七娘心中一叹,疼惜的忙为其拭去泪水。只听英子又苦笑道:“可我清楚,这有多荒唐,在他眼里惟静安姐一人,也只有那般的人儿,方配得上自谦哥哥,偏俺就是放不下,这心里是没日没夜的烦恼。”
  说过,紧紧攥住涂七娘的手,哀求道:“七姨娘,你告诉英子该怎么办,我实是受不了了。”
  瞧着她那可怜的模样,涂七娘暗自叹息道:“便知会是如此,但凡是个明白人,也早就看出来了。”
  于是忙宽慰道:“英子,这世间的儿女之情,靠的是一个‘缘’字,缘分来了,自然水至渠成,若是不到,皆属枉然,何苦陷入执念?
  且将来的事,咱们谁都无法预料,但你须记着,是你的跑不了,倘然不是,再怎般去挣也终为虚妄,临了,不过惹了一身悲痛罢了。”
  见其仍旧一副泫然若泣的样子,心中如何能忍,遂又劝解道:“不过,你既有这般心思,便该让你自谦哥哥知晓,哪怕有一日,你们已各自成家,就算回忆起来,也终未留下遗憾不是?”
  英子闻后,不禁陷入沉思。涂七娘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一切随缘好了,何必想的太多,七姨娘该煮早饭去了,你也快点起吧。”说完,穿衣下炕捯饬一番,便出了屋子。
  待她离开,英子思寻半晌,仍没明白个所以然,就无奈叹了口气,也下炕盥洗一回。因农忙之时,家中打外边顾来几个短工,遂往北房去了,帮涂七娘一起给做早饭。
  进得正间屋,郝氏也在,打过招呼后,自是跟着忙活起来。也不时功夫,饭菜便已做好,无非玉米面粥,及自家腌制的小菜,外加主食一摞摞葱花饼子。
  而涂七娘,照常先给胡彦江,并外院的俞四,及住于后罩房的短工送了过去。却等自家人用早饭时,俞老太见英子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不免就多看了几眼。
  此时的她,身子骨已是大不如从前,好在精神尚可。倒是俞大户两口子,没怎般变化,仍一个贤惠十足,另一个温善亲可。
  又瞧英子饭菜难以下咽的样子,俞老太眯着笑眼,便问道:“英丫头,你这是怎的了,可有甚么心思?。”
  郝氏也担忧道:“莫不是受了风寒?”
  说着,就抬手试了试她的额头,确实稍有些发烫,便忙嘱咐道:“用完饭不要去私塾了,在家歇上一歇。”
  随后又责怪自谦道:“定是你昨晚带着妹妹出去乱跑,才受的寒气。”
  自谦苦脸笑道:“娘,这又关我何事?”
  郝氏瞪了他一眼,哼道:“怎不关你的事,若昨夜不带着英子出去,她怎会发热,罚你今个照顾好妹妹。”
  自谦哭笑不得,而英子也脸上一红,忙道:“舅娘,俺没事,可能是昨个没睡好吧。”
  俞老太遂打趣道:“难道是夜晚梦见自己出嫁,动了女儿心思不成?”说得俞大户两口子皆是笑了起来。
  见自谦也戏谑地看着自己,英子白了他一眼,俏脸更是羞红,就娇声道:“姑奶奶,你只会取笑英子。”
  俞老太笑道:“这有甚么,女儿家大了,动了春思,再是正常不过。”
  说着,瞥了涂七娘一眼,又道:“可别学你七姨娘,都成了黄花菜,也不知着急。”
  涂七娘苦笑道:“老太太,您说英子便说英子,干嘛又扯到咱身上,俺就那么不招您待见么?”
  俞老太哼道:“你说呢,和人家不明不白的这些年,也不晓得着急?还有那个姓胡的小子,念书成呆子了怎的?凭着咱家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胚子,不赶快娶回家去,倒不知成天儿在想甚么?”
  涂七娘闻后,暗自一叹,偏又无法言语。而待俞老太唠叨了一会儿,又瞪着一旁闷头用饭的俞大户,不满道:“不是我啰嗦,你这个当兄长的也是失职。
  整日个,除了忙活那点田里的营生,还知道甚么?自家妹子的终身大事,但凡放在心上过,如今,怕是她孩子都能生好几个了。”
  只见俞大户一脸无奈地放下碗筷,但未等搭话,却听郝氏说道:“你寻个时候,再问一下胡先生,他到底怎么想的,这般拖着哪里是法子,如此岂不是耽误了咱家七娘?”
  俞良笑道:“前几日我已同彦江说过此事,据他的意思,便是咱们不提,其家中兄嫂也在催促,且早有所准备,应该拖不过今年。”
  原来,自打胡彦江同涂七娘生了情意后,每每感于兄嫂的压力,少不得将此事提及。却不知作何考虑,竟是隐瞒了她孀居的身份,只告知其爹娘皆已不在,故才投奔了表姑母俞老太。
  而胡彦庭那年于臣远庄集市,也曾见过涂七娘,长相上乘不说,且还是俞大户的表妹,哪里还须再问籍贯何处,为甚至今还未出嫁等事,就想也不想地同意了。
  更何况,自家兄弟也实在不小了,本身又没名、利,当算一事无成。而今能遇着那等的人儿,还有何可挑剔的,如此,方才有了这般一桩糊涂姻缘。
  言归正传。便看俞老太点头笑道:“总算做了件像样的事,也不枉七丫头早年不允咱们说媒,起早贪晚、一日三餐的,尽心伺候了你这么多年。”
  俞良无奈道:“娘,七娘的情分,我又怎会不记得呢?再且,好歹我也是您儿子,当着孩子们跟前,您老给俺留点面子可成?”
  俞老太不由好笑,就道:“你这榆木脑袋,如今也会说俏皮话了。”
  郝氏笑道:“那也是娘调教的好。”
  而闻过俞大户之言,此时的涂七娘,心情也随之大好,便打趣道:“真受不了你们一家,只会相互吹捧。”
  俞老太瞪了她一眼,喝道:“甚么你们一家,是咱们一家。都多大岁数了,话还不会说一句,他日又怎般给人做媳妇去?”
  一句话,不禁令涂七娘眼泪汪汪,忙改口笑道:“是是是,老太太,七丫头错了,该是咱们一家才对。”说着,也将英子揽于怀中。
  俞老太方欢喜起来,笑道:“这才是嘛,都用饭。”
  看着她如此可敬,俞大户、郝氏几人,又怎能不为之所动?家中有这般一位长者,当是多大的幸事,故也心情十分愉悦,而一顿饭用下来,更显得和睦不已。
  待饭毕,俞大户自是同俞四,往后院给几个短工安排营生去了。而郝氏和涂七娘也闲不住,便又为诸多人的午饭忙碌起来,一边再同俞老太拉着家常,不时有笑声传出屋子。
  却说,英子在郝氏的叮嘱下,就没往私塾,而是回到了东耳房。因昨夜没歇息好,刚躺下想睡上一会儿,便听几下敲门声,抬眼一看,竟是自谦走了进来,遂欲起身。
  自谦忙制住她,关切道:“不碍事,快躺着吧,身子可好些了么?”说着坐了过去,就要试她的额头烫是不烫。
  而英子却俏脸一红,忙别过头去,说道:“哪里有事,需要你如此,怎的没往学里去?”
  自谦笑道:“娘不是说过了么,今个让咱顾着你。”
  英子抿嘴笑道:“偏你也是听进心里了,不过舅娘疼着俺的话儿,还当真了怎的?赶紧学里去吧。”
  自谦故作板脸道:“这是哪里话?便是娘不吩咐,若你生病了,我不顾着又谁来顾着?”
  英子心头一暖,俏然笑道:“好了,有你这话儿,俺就是病个十回八回的,也算值当了。不过咱真的没事,你无须在家陪着。”
  自谦笑道:“放心,我已去过学里了。”
  原来,因记挂着步正升和俞清嫣的后情如何,便在饭后,先是去了私塾一趟。此时鹰嘴崖的学堂,随着自谦他们的长大,少不得又接上了几茬小的孩子,故扩建不少。
  虽说学生多了,但自谦几个有了童生的身份后,就无需胡彦江十分操心了,相反,有时还能帮他上一回课,再各自准备着来年的春试,倒也不甚辛苦。
  这般,待寻了步正升,问明昨夜之事,免不了有些许遗憾,便安慰了一番。而后,又去同静安讲了英子生病之事,遂向胡彦江告了假,就匆匆返回家中。
  而当英子听得,步正升和俞清嫣的事后,不免也感慨起来,为二人可惜一回。再想起自己的境况,那种同命相连的滋味,便陡然心生,随即又是苦从四面来,愁打八方生。
  于是,忍不住心酸地就道:你还是走吧,不用理会我,省得一日见不着“静安姐,心里便像猫挠似的,俺可担不起这等罪过。”
  自谦好笑道:“怎又扯到静安身上了,于我心里,你俩须是一样的才对。”
  英子幽声道:“怎会一样呢,咱又是你的谁?”
  自谦脱口笑道:“自是我的妹妹了,你这丫头,莫不是烧糊涂了不成?”
  英子顿然委屈道:“自谦哥哥,难道英子这辈子,就只能做你的妹妹么?”
  自谦一愣,不解道:“不做妹妹还能作甚?”
  待见她眼神幽怨,深深凝着自己,心中随之一动,此时如何还不明白,便支吾着又道:“英子,这,这,”就难以言语下去。
  英子遂叹了声道:“如今,你方是明白了吧?英子打小心中便只有自谦哥哥,这一放进去,就再也拿不出来了,旧年间,爹娘来看我时,有心想将我带回迟心湾。
  可俺实在不舍,不仅难舍咱鹰嘴崖的玩伴,更是舍不得自谦哥哥,惟怕这一走,便天各一方,不得相见了,故才恳求爹娘,让我留了下。”
  看自谦低头不语,英子眼中更显忧愁,苦笑着又道:“你要是能明白,他日若失去静安姐的滋味,就也会清楚英子心中的这番痛楚,我如何不知,自谦哥哥一直拿俺当妹妹看待,可英子要的绝不是那兄妹之情。
  哪怕,你能将用在静安姐身上的情意,匀出稍许与我,便是此生留在你身边,做一道可有可无的影子,俺也知足了,自谦哥哥,你告诉英子,她到底该怎般去做?”说完,潸然泪下。
  闻过此番言语,自谦好是一会儿方才缓过神来,看着眼前面容凄楚的英子,心中顿然一疼,忙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又柔声道:“自谦哥哥哪里值得你这般,倒让我如何承受得起?”
  英子急声道:“你承得起,哪怕没名没分,只要一辈子能同自谦哥哥如影随形,英子自也知足。”
  自谦登时心酸,就劝解道:“莫再胡言瞎讲,你这般的女儿家,若那样去想,岂不是糟践了自己?等日后遇上一个如意郎,便不会觉得自谦哥哥有何之好了。”
  英子泣声道:“不会的,自谦哥哥你相信我,这辈子,英子心里只你一人。”
  自谦叹道:“英子,有些事你可能不知,我与静安并非你眼中所看到的。我俩打小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掺杂其中,如今倒宁愿相信,那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或是前尘的宿缘,这样说,你可明白?”
  英子遂哭道:“可我第一眼见到自谦哥哥时,也如认识了好久一般。特别是初闻那笛声,竟恁的熟悉,英子断不会记错的,谁又说这不是前尘的宿缘?”
  如此,两人一番肺腑之言,皆是万般情绪于心,一时沉默着不语。不想这时,涂七娘开门进来,自谦忙下得炕来,喊道:“七姑姑。”
  哪知,涂七娘瞧着英子低眉垂首,惹人怜惜的模样,却揪过自谦的耳朵,责问道:“是不是你又欺侮英子了?”
  自谦哭笑不得道:“七姑姑,我哪里敢,不然您还饶得了咱么?”
  涂七娘哼道:“知道就好,若再惹着你英妹妹,七姑姑便让你好看。”
  自谦忙笑着点头答应,遂寻了个事由,匆匆出了屋子。也见其离开,涂七娘就问道:“英子,那心事,可是跟你自谦哥哥说了?”
  看英子茫然点头又摇头的,泪珠儿直在眼圈打转,涂七娘暗叹了口气,便开解道:“你们还小着呢,这日子且过着,往后谁和谁在一起,哪个又知晓?
  就别再去胡自寻思了,添了恁多烦恼,仔细坏了身子。”而后,便于抽屉寻得物件去了,只留下英子一人,仍怔怔坐于那里。恕不细表。
  倒是涂七娘出了东耳房,待稍是寻思,却又来至西耳房。进屋见自谦,也是一个人坐于那里失神,就好笑道:“你俩还真是一对冤家。”
  自谦起身道:“七姑姑,您怎过来了?”
  涂七娘拉着他坐下,笑道:“傻小子,可是难着了?”
  自谦不由苦笑,不知如何作答。只听涂七娘叹了声又道:“你跟英子的事,七姑姑都明白着呢,你也别太纠结,心里怎般想的,便怎样去做就是。
  更何况这种事,谁也说不清对错,但七姑姑想告诉你的是,不管怎样,那都是英子的一片情意,她是个心事重的丫头,你断不可因自己的优柔寡断,而伤了人家。”
  自谦点头道:“七姑姑放心,打小我只拿英子当妹妹看待,从未动过半点其它的心思。”
  涂七娘摇头道:“臭小子,你未动过这般心思,不代表英子没有如此想法,单瞧她打小黏着你那劲儿,谁还看不出来。便是老太太,都不止说过一回。”
  自谦遂问道:“我奶奶说甚么了?”
  涂七娘笑道:“老太太说,不然两个都留着吧,咱们家又不是养不起。”
  自谦顿时一脸苦相,就道:“七姑姑,这都甚么时候了,你还只顾拿咱逗趣,也忒不讲究了。”
  涂七娘乐道:“这话真是咱家老太太言语的,可非七姑姑杜撰,不过你也把心放宽着,虽说静安、英子,皆是好女儿家,但也保不齐两个都不是你的。
  这天下的男儿、女子多着呢,不到最后,谁又知道自己的姻缘线,到底被月老拴在何处?你也别仗着家境不错,又生了副好皮囊,没准做你的孤家寡人去吧。”
  说完便感好笑,又见其一副无奈之相,就起身拍了他一下,调侃道:“好了臭小子,多美的事儿,倒愁眉苦脸成这般,自己慢慢寻思吧,咱可没工夫陪你。”遂出门而去,却独留自谦傻坐那里,琢磨着此番谈话,容不再表。
  且说,是日晌午,静安下了学回到家后,林氏已将饭菜端上桌子,又为步师爷烫好了酒,并给斟满,一家三口便围坐一处,享用起来。
  见其自得自饮,不觉已是三杯下肚,林氏眉头一皱就道:“你慢点喝,俺们娘俩又不抢你的。”
  静安便笑道:“娘,您就别管我爹了,人家又等着这酒下诗呢。”
  步傑呷了一口酒,便打趣道:“怎的?只许你们一群青皮小子、黄毛丫头,混在一处结甚么诗词社,就不许你爹也豪兴一回?”
  静安嘟嘴道:“娘,你瞧我爹,说的恁般难听。”
  林氏遂笑道:“你爹说的没错,如今你已是大姑娘了,也该避着点嫌。要我看,那私塾不去也罢,倒不如留在家中多学点针线营生,一个女孩子,读恁多书有何用,难不成还想考个女状元么?”
  静安笑道:“考个女状元又如何,不信,咱再当个女驸马给您老瞧瞧。”
  林氏瞪了她一眼,嗔道:“又胡言瞎讲,你这样子,只自谦那傻小子受得了。”
  静安顿然羞道:“娘,好端端你又提那小蛮牛作甚?”
  林氏好笑道:“吆,这时倒害臊了,整天个不知着家的待在那边,也未见你怎样?若哪日过了门,我和你爹还不被忘到西洋国去了。”
  静安听后,更是羞得玉靥绯红,就娇声道:“爹,您也不说说我娘,瞧她都言语的甚么话?”
  步傑笑道:“这有何可臊的,你和小蛮牛的事,两家大人早是默认,不过时候而已。”
  静安仍羞道:“谁说要嫁给他了,哼,不理你们了。”遂埋头用起饭来,不再吱声。
  却是步傑饮了口酒,又道:“不过,这学堂仍须上的。”
  林氏不解道:“还有何好去的?”
  步傑笑道:“据闻朝廷正在推行新政,说不定女子读书也能寻个出处,那时,和自谦一同于外求学,岂不更好?”
  静安为之喜道:“爹,这可是真的?”
  待得到肯定后,便顿然欢悦,竟饭也不顾得吃了,俏声道:“爹娘,您们慢些用。”遂放下碗筷就向外走。
  林氏喊道:“你做甚去?”
  静安回道:“英子生病了,我去那边瞧一下。”说着,已是出了屋子。
  林氏无奈道:“大概是告诉自谦去了,真是女大不中留。”
  步傑就笑道:“孩子大了,随他们去吧。”
  且说,静安出了门后,果然径直来至俞大户家中。进得内院,便听见正屋不断说笑声传来,顿了一下却并未走进,又瞅了西耳房一眼,反倒转身去了东耳房。
  此时,英子正躺在炕上假寐着,闻得声响,抬眼见是静安,忙起身喊她坐下,欢喜道:“静安姐,你怎么来了?”
  静安关心道:“这不听说你生病了,就来看看,可是用过饭了?”
  英子点头道:“用过了。”
  静安又问道:“怎的,身子可是好些了?”
  英子笑道:“你别听自谦哥哥瞎讲,我只是昨夜没睡好而已,不碍事的。”
  静安笑道:“那也是他疼你这个妹妹才是。”
  听得“妹妹”二字,英子难免心中又是一疼,不禁神情黯然。静安见后,忙宽慰道:“你若有甚么心事,便同我讲,莫要闷在心里坏了身子。咱们终究年纪相仿,又长在一处,有个知心的人说着话儿,能好很多不是?”
  英子不由得秀目一红,就道:“静安姐,多谢你的好意,我没事,大概是这几日想家了吧。”
  静安点首道:“你远离爹娘寄养于此,虽说咱们皆视你为亲人,但终不是自己家里,我能明白你的心思。都言金窝银窝,不如自个的狗窝,想必便是这个理儿。”
  闻过她这番掏心窝子的话儿,英子又一时难受起来。再想着自己对自谦的情意,此时面对着静安,倒有种心慌之感,不免郁郁在怀、懒于接言,更不知如何作答。
  见其这般,静安只当是生病所致,遂觉不便再打扰,就起身嘱咐道:“那你好生养着,别去胡思瞎想了,等后午下了学,我还来看你。”
  而英子惟强颜一笑,无力点了下头。却等静安离开,如何不知她是寻自谦去了,便忍不住又一阵悲戚,那泪珠也随之滚落,埋首啜泣不止。
  果不其然,静安出得屋子,确是来到了西耳房,待轻轻推门走进,只见自谦正在午睡。遂悄声坐于炕边,掏出手帕,在他脸上不时地划弄着。
  见其嘟的一声,翻了个身又睡着了,就憋住笑,正欲继续逗弄,谁知此时,自谦竟转过身来,一把抓住她,按倒那里便挠起了痒。
  并口中笑道:“早知是你进来了,看我如何收拾你。”
  静安被他挠痒得难受,笑得喘不过气来,忙讨饶道:“别挠了,咱知错了。”
  但自谦仍不住手,笑道:“且知我的厉害了吧?”
  静安笑道:“知了知了,你再挠,我可就不理你了。”
  如此,自谦方才停下。便看静安玉颜晕红的躺在那儿,理了理衣裳和鬓发,娇嗔道:“就会欺侮我,以后若再这般,当心告诉俞伯伯去,仔细解了你的皮。”
  自谦也躺下笑道:“那我便找婶娘去,让她早些打发你出门子,等来到咱这边,可就是夫唱妇随,由不得你了。”
  静安听后,遂翻身将他按住,挥起粉拳便不住打着,羞道:“让你胡言,让你瞎讲。”
  自谦赶忙赔笑道:“好妹妹,再也不敢了,饶了咱吧。”
  静安这才停下手来,咬牙道:“小蛮牛,以后再敢胡说,看我怎般教训你。”
  自谦好笑道:“咱打小就被你欺侮着,也不在乎多几回了。若哪日不被你骂着,还觉着少些甚么呢。”
  静安呸道:“没皮没脸,天生一副贱骨头。”
  自谦添着脸笑道:“贱也只对你贱,又能拿咱如何?”
  静安羞道:“真是一只癞皮狗,等哪日我偷着离去,看你还能怎样?”
  而自谦却不在意地笑道:“步师爷和婶娘都在鹰嘴崖呢,你又能躲到哪里去?便是孙猴子,这辈子也休想逃过咱的五指山。”
  静安遂戏谑道:“那你就等着吧,说不定何时我再回来,你倒要磕头见过呢。”
  自谦不解道:“磕头作甚?”
  静安笑道:“便不允我去考个女状元衣锦还乡么?那时见了状元奶奶,你敢不磕头?”
  自谦就打趣道:“那敢情好,你若是状元奶奶,咱不成了状元姑爷,这等美事,咱做梦都盼着呢。”
  静安闻过,起身又作势要打,不成想一个不稳,竟倒在了自谦怀中,被他牢牢的抱了个正着。再看其羞的,便连玉颈都一片赤红,似能滴出血来一般。
  不由得娇躯颤抖着,声若蚊蚋道:“你,你放开我。”
  自谦好笑道:“不放。”
  静安又可怜兮兮道:“那,那俺喊好哥哥还不成么?”
  自谦笑道:“不成,除非你答应咱一件事。”
  静安问道:“何事?”
  自谦郑重道:“答应这辈子,你步静安,绝不许离开我俞自谦。”
  静安羞道:“刚才只不过玩笑话来的,何况,我又能往哪里去?”
  自谦方安心点头,却又故作寻思着道:“还是不成。”
  静安一听,那眼泪就要出来了,遂委屈道:“那,那你还要怎样?”
  见其如此模样,自谦知道差不多了,若再逗弄下去,这丫头可能真的要哭了,便忙松开手,笑道:“咱还没想好呢,等以后再说吧。”
  静安这才松了口气,赶忙挪开身子,却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恨道:“俞自谦,你等着就是。”
  看她一副嘴硬心软,赌气般的样子,自谦又一阵好笑,而后问道:“对了,这般时候你不在家歇晌,倒过来作甚?”
  静安气道:“偏不告诉你。”
  自谦遂又起身威胁道:“你若是不说,小心咱不客气了。”
  怕他再做过火之事,静安忙道:“别,咱告诉你便是。”遂就将步师爷之言说了一遍。
  自谦闻后,也顿然心喜,如此,两人便躺在炕上,聊着外出求学之事,一时兴奋不已。便见静安一脸向往道:“若果真可以,倒真想去烟祁县看上一看。
  爹爹从前就在那边任职,且又是我娘的家乡,还有一个娘舅,至今仍在烟祁城过活,虽说小时候见过,但如今早已记不得了。”
  自谦点点头,说道:“蓿威州也是不错之处,依山傍海,又有天朝水军镇守那里,不过,咱还是偏向皎青州。”
  静安疑问道:“这是为何?”
  自谦笑道:“据闻那皎青州,三面环海,背靠神仙之山,偌大的海港码头,极其繁华。又有西洋国人集聚甚多,若能去了,既修得学问,也开了眼界,何乐而不为。”
  静安便道:“听说蓿威州,也有很多西洋国人的,这有何不一样?”
  自谦一顿,遂而笑道:“管他呢,总之你去哪我就在哪,只一辈子守在一处。”
  静安白了他一眼,却是嘴角上扬,心中十分受用。再待两人又聊过一会儿,便各自想着心事,也正默然不语着,这时,就听外边俞大户歇晌起来,在同俞四说着午后下田之事。
  这般,静安也凤目一转,心中已然打了主意,便起身笑眯眯地看着自谦,却令其被盯的发毛,一时不明所以,难免有些紧张,惟怕又遭算计。正是:
  纵有两小无猜情,
  奈何前尘因果事。
  欲知后事端详,且见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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