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何沅君不是不想嫁，而是没有遇到自己心仪的男人。
　　在何沅君的人生观里，婚姻是个严肃的问题，是关系到一个人一辈子的大事，既然是大事就一定要自己做主。
　　何沅君虽然没有待嫁而估的思想，但她觉得作为知识女性，在婚姻大事上不能与他人等同，也就是说不能像普通人那样，觉得对方老实本分，门当同大，门户同多，就随随便便地嫁了娶了，那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她要嫁就嫁给自己喜欢的、有魄力的、有才干的男人，至于这个男人老实与否她倒不在乎，不过在何沅君世界观里的不老实，是不包含生活作风问题的，在生活作风问题上必须老实诚实。
　　于是在漫长的等待中，何沅君淘汰了所有前来的追求者，她沉下心来，像一粒百合的种子，静静地等待风儿将自己吹向中意的沃土。
　　何沅君二十八岁那年，红平区司法局的张炳成走进了她的视野。
　　张炳成原是肇县农业机械厂的保卫干事，通过自身的努力和较好的人际关系，进了县党校学习，结识了当地的一些领导。后来张炳成又进了省委党校进修，在此期间又结识了一些更高层的同学。随着时间的推移，张炳成的这些同学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你升官他掌权地互相关照，张炳成也在这个圈子里如鱼得水，在他三十岁那年一路高歌地走进了省城，坐在了红平区司法局副局长的位置。
　　一个偶然的机会，何沅君认识了身材健硕相貌堂堂，又刚刚离婚不久的张炳成，何沅君立刻被张炳成口吐莲花的才能，雷厉风行的作风所吸引。
　　虽然何沅君的父母不赞成她与当官的交往，但是何沅君按照自己的意愿，冲破了家庭的束缚，陷入了爱情的旋涡。与张炳成互相缠绕在一起，一年后，两人携手走进的婚姻的殿堂。
　　后来事实证明，何沅君选对了郎君，她随着张炳成的地位变迁，也一跃成为区教育局的一把手。
　　不过张炳成随着其地位越来越高，一些隐藏起来的劣迹也就慢慢地显现出来，尤其是生活作风问题更是暴露无遗。
　　何沅君后悔当年嫁给张炳成这个流氓，她也曾想过离开张炳成，但是看到当时还小的女儿，她不得不吞下这颗苦果。
　　看着李蓉的背影，何沅君恨得直咬牙。
　　不大一会儿，在李蓉的带领下，厨师与服务员来到张炳成和何沅君面前，一起弯腰鞠躬给张炳成、何沅君拜年。
　　李蓉俨然像女主妇一样给大家发了红包，然后派车把这些人送回了家。
　　何沅君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真的感到自己在这个家里已经是局外人了。
　　何沅君站起身来对张炳成和常磊道：“你们爷儿俩吃吧，我吃完了回屋躺着去。”说完回了自己的卧室。
　　何沅君回到卧室没脱衣服靠在床上，她闭上眼睛想起自己去年陪张甜甜，去美国生孩子临行时的情景。
　　那天出门去机场时，何沅君看着站在张炳成身后的李蓉，醋味儿十足地对张炳成道：“这下你可解放了，一个女管家就够你忙活的了，别再到外边勾三搭四拈花惹草了，小心身板儿别累坏了。”
　　李蓉挑衅般地微笑着对何沅君道：“大姐，你放心吧，我会替你好好照看领导的。”
　　何沅君一听，气血上升恨恨地骂道：“你这狐狸精。”
　　李蓉依旧微笑着。
　　张炳成一瞪眼睛，道：“你俩都少胡说。”
　　“我胡说，哼，你自己心里明白着呢。”何沅君说完又意味深长地道，“你一个县城工厂的小人物，能干到今天的位置不容易，别在其他女人的肚皮上翻了船。”
　　张甜甜也对张炳成道：“爸，你还是小心点儿，官场上窥视你这位置的人多着呢，千万不要因小失大，我们家还指望着你呢。”
　　想到这，何沅君起身把灯打开，屋里立刻充满了柔和的光色，她看着墙上结婚时的照片，在心里骂张炳成不是人。
　　何沅君这次从美国回来，是张甜甜的主意。
　　二十一世纪末最后一个圣诞节的晚上，张甜甜站在波特兰街边的一座小楼的二楼落地窗前，透过窗玻璃看着一列淡蓝色的轻轨列车一闪而过。
　　天空飘落的雪花，在街灯的照耀下，像千万条流星雨划过一样，圣诞树上的彩色灯饰，一闪闪地发出梦幻般的光，人们顶着雪花，踩着积雪在街上肆意狂欢。
　　张甜甜离开窗户，对正在逗孩子玩儿的何沅君道：“妈，再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
　　“是吗，日子过得真快一晃好几个月了。”何沅君没有抬头。
　　“你不想我爸啊。”张甜甜故意往想好的话题上引。
　　“我，我才不想那老东西呢……”何沅君依旧低头逗着孩子。
　　“你不想我爸，备不住我爸还想你呢。”张甜甜嬉笑道。
　　“有那些小妖精陪着，他不带想我的。”何沅君还是没抬头。
　　“不想？不想你俩三天两头儿地通电话？我爸还说‘小君你不在家，我饭吃不香觉也睡不好，都瘦了，回来吧，小君’。”张甜甜还是嘻笑着道。
　　“我，你这死丫头，敢偷听我们的电话。”何沅君装作恼怒的样子。
　　张甜甜停止了嬉笑，一本正经地对何沅君道：“妈，说真的，我觉得你应该回去看看，别回去晚了我小妈给我生个小弟弟，要是那样可就糗大了。”张甜甜见何沅君注意地听着，才接着道，“我说的是万一啊，要是那样我爸的晚节就完了，不仅官位不保，就连……”张甜甜没有再说下去，她知道何沅君能听明白。
　　这次何沅君从美国回来，与张炳成谈了两次，主要是提醒张炳成要收敛着点，就要退休了，别到最后栽倒在女人脚下，落下终身遗憾。
　　何沅君着重提醒张炳成，外面有人管李蓉叫张家二奶，她还告诉张炳成，李蓉利用他张炳成的名义，打着他张炳成的旗号，为她她自己办了很多的事，听说李蓉现在都开了大酒店了，她这是明目张胆地利用张炳成手中的权力，为她自己谋利。
　　何沅君说的事，张炳成是心知肚明的，如果没有他说话，李蓉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办不成多大事儿。就像今晚的年夜饭，他只随意说了一句，把年夜饭搞得像样点儿，李蓉便像在床上一样，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来迎合他，让他感到特别的舒坦。
　　今晚张炳成喝了不少的酒，脸红得像早起打鸣儿的公鸡。他摇晃着身体，舌头打结地对常磊道：“姑爷，你……要……好……好干，放……心，以……以后……有你大大……展身……手的时候。”
　　常磊鸡叨米一样地点头。
　　看着张炳成的醉态，常磊道：“爸，别喝了，我送你休息去吧。”
　　张炳成看着常磊，摆摆手道；“不用，我没事儿。”
　　常磊开车离开江北张炳成的别墅，顺路还捎上了冬天不敢开车的女管家李蓉。
　　车没进市区的时候，依稀地听到稀落的鞭炮声和烟花升空的炸裂声；等过了大桥进入了市区后，只有威严的政府机关和一些单位的大门楼上挂着大红灯笼，大红灯笼在雪地上留下摇曳的，淡淡的红色的影子。
　　已经快半夜了，街道两侧看不到人影，就连街灯都显得无精打采的。
　　“这年过得悄无声息，一点儿年的味道也没有。”常磊好像自言自语。
　　坐在后排的李蓉似乎有些迷糊，她听见常磊在说话，但是没听清楚说什么，于是反问道：“你说什么？”
　　常磊一惊：“哎呀，把你给忘了，这事儿整得，差点儿把你拉我家去，你到哪下啊？”
　　听常磊这么一说，李蓉也清醒了，她把脸贴着窗玻璃往外看了看，问道：“这到哪儿了？”
　　常磊在一个十字路口放慢了车速，道：“马上到火车站了，再往前不远就到临江小区了，我家……。”常磊说到这猛然停住，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看着后视镜道：“你家住在哪儿，我先把你送回去。”
　　李蓉又看了一眼车窗外，道：“还真得麻烦你，这大三十儿的也没有出租车。”
　　“没事儿，你告诉我地址。”
　　“那得拐回来，我家在西江区江边的望江大厦。”李蓉说完又抱歉地道，“怪我，我睡着了，还得折腾你一趟。”
　　“没事儿，一脚油门的事儿。”常磊说完找了个地方掉头往回开。
　　常磊把车开到望江大厦，看着李蓉下了车走进了戒备森严的小区，心里暗暗骂到：“妈的，这要不是傍上……累死她也住不起这么高级的小区。”他忽然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苦笑着摇了摇头靠在椅背上，让自己清醒了一下，这才发动车。
　　常磊把李蓉送回家，开着车在街上闲转了几圈，他不想回到那个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冷冰冰的家，他先是把车开到临江小区，刚才他就是差一点儿把车开到这来。
　　他先来到A栋二号门楼下，打开车门往十六层望去，那个他曾经熟悉的窗户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儿光亮；他又把车开到C栋二号门楼下，十五层常琪家的晾台挂着红灯笼发出的光，把整个凉台照的通红，但卧室的窗户也是没有光亮，他回到车里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快到下半夜一点半了。
　　常磊有点儿失魂落魄，他连闯了几个红灯回到自己家，打开房门把车钥匙往桌上一扔，三下五除二地脱了衣服坐在床边发呆。
　　突然，他疯了一样拿起了手机，使劲儿地按着键盘，电话里传来一阵《铃儿响叮当》的乐曲声。他用手指使劲儿地点了一下免提，铃儿响叮当立刻传遍了整个屋子，他把电话丢到床上，顺手拿起一根烟点着了使劲儿地吸了一口，浓烟从他的嘴里喷涌出，呛得他使劲儿地咳嗽起来，他赶紧起身把烟掐灭。
　　电话里继续铃儿响叮当。
　　“妈的，上哪去了。”常磊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