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李桂珍进了屋，常琪连忙从充电器上拔下电话。
　　常琪进了房间，见关伟涛正斜靠在床头上看书，她过去推了一下关伟涛的胳膊，道；“你上外边坐一会儿，我给嫂子打电话，要是咱妈出来你就咳嗽一声。”
　　关伟涛起身拿着书到客厅去了。
　　常琪拨通了慧儿的电话，电话响了两声传来慧儿的声音。
　　“嫂子，你刚才说你在哪？你在你老家？”常琪急不可耐地问道。
　　“是啊，我和小睿现在就在我妈这。”慧儿好像有意压低声音。
　　“你走咋不说一声，再说了，就不能给我打个电话告诉我一声啊，明天就是小年儿了，咱妈让我告诉你早点回来，你说你们。”常琪停顿了一下，“你们可真是的！”
　　“小琪，你别生气，我也不想来，可是……可是……”慧儿似乎用手捂住了嘴。
　　常琪一下子抓住了这瞬间的语气，她怀疑地问道：“嫂子，你家咋的了？”
　　“没咋的。”
　　“没咋的你走得那么急，连招呼都不打。”
　　“是我爸吗想我，让我回去的。”慧儿毫无底气地小声回答道。
　　“不对，嫂子你说实话，我哥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慧儿略沉静了一下，道：“啊，没有，你别瞎想。”
　　“不对，我哥根本就不知道你回娘家的事，而我哥对回不回家过小年儿也是含含糊糊的，嫂子你说，你俩到底咋的了？”
　　慧儿沉默了，常琪在电话里一个劲儿地喊嫂子。
　　一会儿，慧儿好像平静了许多，道：“这样吧，小琪，等过完年我回去咱再说吧，现在我就是想静下心来，好好地把年过完，你告诉咱妈，我永远是她的儿媳妇……”
　　常琪从慧儿最后这一句话基本就全明白了。
　　她默默地关上电话，呆呆地坐在那里，就连关伟涛在外间使劲儿地咳嗽她也没听见，直到李桂珍推门进来，说关伟涛是不是感冒了，怎么一个劲儿地咳嗽，她才回过神儿来。
　　在东北农村过了正月初六，这个年就算过完了，等过了正月十五，肉香味也就完全散去了，人们又回到了现实生活当中，必竟年短暂日子长久。
　　过年时的鞭炮声和拜年的祝福话，让慧儿暂时忘掉了烦恼，她时常奔波在亲戚朋友家。
　　这一个年过来，按慧儿的话说：回家就得减肥。
　　自从修了公路，把城乡连接起来以后，羊骨头屯的村民们把自家产的农副产品送到城里，再从城里拉回所需的用品；尤其是那条新建的灌溉水渠，更是给羊骨头屯输入了新鲜血液，屯子里的多数人家把旱田改成了水田，在农业专家的的指导下种上了水稻。
　　这些脸朝黑土背朝天，祖祖辈辈守着土地靠天吃饭的农民，在思想上也不知不觉的发生了改变，他们不再墨守成规地死守自家那一亩三分地讨生活了，他们似乎跃上了一个新台阶，把目光看得更远。有的壮劳力春秋时节在家种地收地，余下的时间到城里打零工或到施工队干活。年轻的后生脑子来的快，有的已经学成了电焊工，当上了架子工，这些有一技之长的年轻人，每月的工资都不低，他们把在城里赚的钱拿回家盖了新房，娶了媳妇，添了新机具，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人们兜里有闲钱，腰杆儿也直起来了，请客吃饭已经算不上什么大事儿了，季节里除了新鲜蔬菜要花钱买，其他的鸡鸭肉蛋都是自己家的花不了几个钱。
　　自从结婚后回过来一次，再就是张福有病回来过一次，还有一次是慧儿要好的同学结婚，慧儿回来过一次，这是她第四次回羊骨头屯，这也是她最后一次回羊骨头屯。
　　除了小年儿和年三十晚上在家吃团圆饭外，慧儿几乎没在家吃过几顿饭，亲朋们好像自动排好队一样轮番请。小睿参加了两次就再也不参加了，他要和他新结识的小伙伴儿在一起玩儿。慧儿也要求大家别再请了，让她在家好好陪陪父母，但是她说的话并起不了什么作用，亲朋们一句：他们请你你到位，我家咋了，你瞧不起我啊？从谁谁那论……。得，没说的了，去吧。
　　就这样，这种诚恳的邀请，一直到了正月初五才消停下来。
　　从过小年儿开始，李桂珍就十分不顺心。
　　过小年儿那天，不仅慧儿和小睿没来，就连常磊也是匆匆地吃了几口饭，说手头还有事儿，还没等李桂珍反应过来，常磊穿上衣服就走了。
　　常磊出门，常琪追了出来问道：“哥，你说，你和我嫂子到底怎么了？”
　　常磊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一言难尽啊！”
　　常琪做问道：“什么叫一言难尽，你说明白行吗！”
　　常磊摇摇头道：“小琪，等过完年我再和你说行吗，你也劝劝咱妈，我都这个岁数了，我的事儿她就少操点儿心吧。”说完坐电梯下楼去了。
　　常琪回到屋里，先是劝了一会儿李桂珍，让李桂珍少操这心，只要自己开心就得了。
　　李桂珍对常琪说道：“我也不想管，可是……哎！”她重重地出了口气。
　　年三十，常磊没有到李桂珍那里过，他打电话给常琪，说三十晚上他在所里值班。
　　下午五点多钟，常磊开车来到江北张炳成的别墅。
　　常磊已经习惯了这里，他径直来到小饭厅。
　　小饭厅单独设有小厨房，是张家平时自己家人吃饭的地方。
　　大饭厅设在一楼，是专门招待贵宾的地方，可以跳舞唱歌，也可以打牌娱乐，累了还可以到专门的小房间休息，不过这种待遇不够一定的级别或身份是享受不到的。
　　张甜甜没在家，这个年过得有点儿冷清，何沅君要求把年夜饭设在小饭厅。
　　看见常磊进来，女管家李蓉低声对何沅君道：“姑爷回来了，可以开饭吗？”
　　常磊对着张炳成和何沅君喊了声爸妈。
　　何沅君乜了一眼常磊，似乎不太高兴地道：“大过年的怎么才回来！”随即感觉自己的口气不对，立刻缓和道，“饿了吧？”回头对李蓉命令道，“告诉师傅立刻上菜。
　　不一会，厨房传来锅铲碰锅沿儿的声音，一杯茶的工夫，四个服务员打扮的小姑娘，在李蓉的带领下端着菜盘走了进来，在桌子上依次摆好了菜盘，又一起排好队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又端着菜盘上来，依旧在李蓉的指挥下摆好。
　　整个过程张炳成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他面无表情的像个泥胎一样坐在那里，听见常磊和他打招呼，也不过是象征性地点点头，算是回应了。
　　李蓉用不高却悦耳的声音道：“领导，四凉四热上齐了。”说完围着桌子把每一个菜的扣碗揭开，每揭开一道菜她都娴熟地报一下菜名，四凉有：蛰头白菜粉丝，冰糖萝卜丝，醉鲜活蟹，盐焗基围虾；热菜有：煎闷大黄鱼，罐闷甲鱼裙，红烧刺海参，清蒸活鲍鱼。
　　李蓉报完菜名，道：“领导可以用餐了。”说完把一瓶茅台酒打开，给张炳成，何沅君，常磊倒上。
　　“没了，就这几个菜？”张炳成问何沅君。
　　何沅君没有理会张炳成，而是有点儿阴阳怪气儿地斜着眼角，问李蓉道：“小李，你领导最得意的菜啥时候上啊，没有那些菜你的领导可是不下饭的。”
　　张炳成好像嗅到何沅君话里的醋味儿，他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对着何沅君道：“说什么呢！”
　　何沅君对着张炳成撇撇嘴没言语。
　　李蓉似笑非笑地看着何沅君，道：“何大姐，师傅说，这几样菜是下酒菜，请领导先慢慢品尝，炖菜炖时间短了不入味儿，做早了又不鲜，所以请领导先慢慢喝着，再有十几分钟就好了。”
　　“啊，也对。”张炳成对李蓉的回答很满意，他举起酒杯看了看常磊和何沅君，道：“甜甜不在家这年过的，真是……来吧。”
　　三个人一同举杯。
　　张炳成抿了一口酒，放下杯子对何沅君责备道：“你也是的，就不能让甜甜和你一起回来？”
　　“我说话好使啊？”何沅君眼睛一翻，“再说了，你咋知道我没说。”
　　“你说了她咋还不回来？”张炳成对何沅君的回答不太满意。
　　何沅君又翻了一下眼皮：“她说咱这边太冷，怕孩子受不了，我有啥办法。”
　　“你呀。”你把她一个人扔在美国，你可真放心。”张炳成还是不满意地数道何沅君。
　　“有保姆和佣人呢，我在那也就是陪她说话，再说了，我回来不也是怕你一个人过年寂寞吗，咋的，我碍你眼了？”何沅君又瞄了一眼李蓉，道，“早知这样我就不回来了，好了，你要是嫌烦，等过了初五我就回去。”
　　常磊见这两口子，你一言她一语的越说越离谱，于是赶紧插话问何沅君道：“妈，在美国买房子了？”
　　“是啊，买……”何沅君话没说完就听张炳成低咳一声，于是赶紧道，“买不起啊，现在租房子呢。”说完看着张炳成。
　　张炳成此时正好接过李蓉为他剥好的大虾放进口中，见何沅君看着他，他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点头道，“好，好。”不知是夸何沅君随机应变的快，还是夸口中的大虾好吃。
　　“这个甜甜，还有多少事儿我不知道的。”常磊小声又好像故意让张炳成两口子听见，其实他心里明白得很，张家人除了张甜甜，其他两人根本没把他当成一家人。
　　何沅君见常磊神色有点儿不快，刚想要解释，张炳成又咳了一声，她便把话收住，然后看着张炳成。
　　“先不说这些了，今天是年三十儿，说点儿高兴的，来，先喝酒。”张炳成说完自己先抿了一口，然后示意常磊也喝。
　　常磊端起酒杯，看着张炳成和何沅君，道：“爸，妈，我也想去美国看甜甜和孩子。”
　　何沅君一听，还没等张炳成回答，就抢着道：“那你和我一起走吧，反正护照不是都办好了吗。”
　　张炳成看了一眼常磊，道：“你现在哪都别去，过完年后你们局里要有人事变动。”
　　常磊一听紧张地问：“那，我有变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