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作品名称:慧儿 作者:独钓清波 发布时间:2024-04-12 11:57:32 字数:4119
已经到了秋末,街路旁已经为数不多的大小杨树,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剩下不多的黄色叶片,苦苦地牵着没了颜色的枯枝不肯落下,但它终究抵挡不住风的撕扯,像断了气的蝴蝶一样,一片接着一片,打着旋掉落下来,在地上翻滚着。
常磊接到了张甜甜打来的越洋电话,说现在已经在飞机上,下午五点四十分飞机降落,让常磊去机场去接她。
常磊接到张甜甜的电话,不仅没有高兴起来,反倒显得忧心忡忡。
这几个月,常磊在妻子和儿子身边,又体会到了家的温暖,而这种温暖是张甜甜给不了的,虽然张甜甜对他也像小绵羊一样百依百顺,但是小绵羊一旦变成发了情的小母狗,他也是真的吃不消。
常磊刚开始认为,张甜甜只不过是把她自己当作筹码,来和他换取片刻的肉欲之欢,他曾试想过与张甜甜断绝来往,但张甜甜那柔弱无力的样子,又让他忍不住地再次将张甜甜搂在怀里。那晚张甜甜说自己怀孕了,常磊像被雷击了一样恐慌,后来张甜甜说是开玩笑,他才把心放到肚子里。
常磊觉得自己已经被一根无形的绳索套牢了,这根绳索不仅握在张甜甜的手里,也握在张甜甜的父亲手里,而这根绳索现在是越勒越紧,已经勒得自己喘不过气儿来了,但他不得不跟着这根绳索走,否则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第二天下午,常磊跟指导员打了声招呼,开车去了机场,他在接机口等了大约半个小时,就远远地看见张甜甜上身穿着时髦的黑白格呢子风衣,头上戴着一顶褐色的牛仔帽,足蹬半腰黑皮靴子,正独自吃力地拉着行李箱随着人群慢慢地走出来,他赶紧迎了过去,在他快要走到张甜甜跟前时,一眼看见张甜甜已经隆起的大肚子,惊得他瞪大双眼,一下子定在原地。
张甜甜看见了常磊,兴奋地松开拉箱子的手,用一只手捂着肚子,快活地对着常磊大声喊道:“老公……”又摇摇晃晃地急走几步来到常磊面前,一把拉住常磊的手。
常磊猛地反应过来,他一把推开张甜甜的手,冷冷地道:“你这是要生了?”
……
慧儿接到了单位的电话,让她到人事部办理下岗手续。
如同晴天霹雳,慧儿被炸蒙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也下岗了,她以前只是听说下岗这个词,她也听到过那首《从头再来》的歌,挺好听的,她还会哼哼几句,但是没有明白里边真正的含义,不过她多少知道下岗意味着什么。
不过慧儿始终没明白,凭着自己的销售能力,凭着自己是优秀售货员,凭着自己是标兵,怎么还下岗了?
接连几天,慧儿都和一些职工去单位讨要说法,领导说这是改革需要,让大家理解支持,如果想重新上岗也可以,但得需要竞聘才行。
有人质问为什么办公室的领导不下岗,偏偏让他们这些职工下岗,这太不公平了,也有老职工流着泪诉说心中的委屈。领导们解释说,职工下岗是上级领导定的,至于他们下不下岗,那得上级部门说了算。
慧儿手里拿着一万元钱的下岗费,黯然地站在商场大门外,她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她不再属于这里了,正像那首歌里唱的一样,她得从头再来。她欲哭无泪地站在那里,任凭寒风在脸上肆无忌惮地拍打。
有人在慧儿的肩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她回头看,原来是师傅张大姐。
慧儿拉着张大姐的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位曾经手把手教自己怎样卖货的大姐和师傅。
慧儿的眼角湿润了,她无言地看着张大姐。
张大姐看着慧儿,眼角也流下了泪水,她艰难地嚅动了两下嘴唇,但没有说出一个字,她把手从慧儿的手里轻轻地抽出来,又拍了一下慧儿的肩膀,然后越过马路走向对面的车站,到了车站又向慧儿挥了挥手,嘴里不知道喊了一句什么。
慧儿看着张大姐对自己挥手,也机械地举起了右手挥了挥,张大姐喊的是什么她没听请。
有车开来停下,片刻又开走了,站台上已没有了张大姐的身影。
慧儿看着远去的汽车,忽然感到和那些在商场工作大半辈子的,还有那些临近退休的老职工相比,自己算是极幸运的,就像那远去的汽车一样,自己本来就不属于哪一站哪一地,不过是命运安排在这里停了一下,现在不过是又要奔赴下一个站台。
慧儿想到这苦笑了一下,小声地唱了一句“看成败人生豪迈,大不了从头再来。”然后嘴里默默道:“人生好卖,人生好卖,卖了一万块……”她说不下去,听着从里边出来的人怒骂当官的,她也想大骂几声出出心中的怒火,但是一想还是算了。她想起了常磊曾经说过的一句奴性十足的老话,“胳膊拧不过大腿”。
认命吧,不认又能怎样。
一片枯叶轻飘飘地落在慧儿的肩上,她略歪了一下头看了一眼那片叶子,叹了口气拿在手里旋转着叶柄,轻声道:“我和你一样,成了没有根基的废叶。”
在松花江北岸,有一处四面环水,芦苇包围的类似小岛的地方,岛上前后并排坐落着十几栋,仿欧式风格的三层灰色小楼。
每座小楼的四周,是不到一米高,修剪整齐的低矮树墙,小楼被树墙隔开,形成了一个个独立的院落有的院子里长着花草,有的院子里长着青菜,还有的院子里搭着葡萄架和葫芦藤。
小岛的四周,被高高的芦苇、蒲棒草等植物围在里面,有风吹过芦苇起伏,小楼才犹如待字闺中的少女一样,半遮半掩地闪露一下真容。
王字形的水泥路把这些小楼连接到一起,一条能并排通过两辆小轿车的水泥路穿过芦苇,一头与小楼前的水泥路相交,另一端和公路连接形成入口;一座高大威严,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大钢门,把里边的世界和外边的世界完全隔开,大门旁边是一座二层小楼,有穿灰色制服的保安在大门里走动。
住在这里的不仅仅是大富大贵之人,也有能在这座城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官场人物,滨江市人大主任张炳成就是这里的主人之一。
此时张炳成站在二楼的窗前,两眼凝视着窗外萧瑟的景色。
楼上,坐在沙发里的常磊双手抱头夹在两腿之间,张甜甜腆着肚子脸上挂着泪痕。
屋里的气氛很沉闷,两人都想说话,又都不想开口说第一句。
常磊到机场接张甜甜,在他看见张甜甜的一刹那,立刻感到一阵眩晕。
常磊终于明白了,张甜甜之所以在国外呆了这么长的时间是为了什么了,而那晚张甜甜先是说自己怀孕了,不过是试探他的态度,尔后又说没有怀孕,是为了稳住他。
常磊恨张甜甜咬牙切齿,但是一切都无可挽回,他只能听从张家的摆布。
自从和张甜甜上床,常磊在生理上就有了更大的兴奋和更多满足,虽然每次床笫之欢后他都感到后悔,觉得对不起慧儿,但是和慧儿那腼腆的床上生活比起来,张甜甜那放浪形骸欲死欲仙地叫床声,都激起他要生吞活剥张甜甜的原始野性,而每一次的冲击都让他感到无比的亢奋。
常磊恨张甜甜用这种手段毁了他对妻子的忠诚,所以每一次和张甜甜的性,他都幻想一下子弄死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但他又离不开这个女人,因为张甜甜不仅给了他快乐和满足,也带给了他或许永远也得不到的地位。他也曾试想着离开张甜甜,但是每一次他都以失败告终,他的脖子上已经被套上了一个无形的枷锁。
张甜甜站起身来坐走到常磊跟前,用手抚摸着常磊的后背,惹人爱怜地道:“老公,别犹豫了,再不结婚孩子就生出来了,到那时候对你我的名声都不好。”
常磊直起腰来,看着张甜甜恨恨地叹了口气,道:“你呀,你害死我了。”他突然站起身来,怒目瞪着张甜甜,“我这辈子全毁在你手里了,我恨不得……”他扬起手来,“恨不得……”
张甜甜没有躲,他看着常磊的眼睛,幽幽地道:“你要是能解恨,你就打死我吧,反正有咱的儿子陪着我。”说完双手捂着脸嘤嘤地啜泣起来。
常磊无力地放下举起来的手瘫坐在沙发上。
楼下传来脚步声,张甜甜听脚步声知道妈妈上来了,她擦了擦眼泪,走到楼梯口,喊了声:“妈,你啥时候回来的?”
“啥时候回来的,你还有我这个妈呀。”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说着话上了楼,“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下好了,看你俩怎么办。”说完走到常磊面前。
常磊站起身来,谦卑地道:“姨来了。”
这女人是张炳成的老婆何沅君,她原本是红平区一所中学的语文老师,因张炳成步步高升,何沅君也随着平步青云,她先是被借调到红平区教育局工作,被评选上国家优秀教师,后来转为正式国家干部,张炳成被提拔当上市政法委书记,何沅君也被任命为区教育局副局长,后来在局长的位子光荣离休,夫荣妻贵地成了显赫一时的人物。
教师出身的何沅君,自从当上了教育局的领导,在说教的基础上,又添加了发号施令的性格。
此时何沅君看着张甜甜道:“出了这档子事我能不来吗,你也是的,不是小孩子了,连最起码的生理常识都不懂?”她又看着常磊道,“就算甜甜不懂,可你这个年龄的人还不知道吗?这下你咋办吧?”她不满地责问常磊。
“我……”常磊看了一眼何沅君,低下头小声地道,“我从来都是小心地采取措施,谁知道甜甜她……”
“甜甜怎么了?”
“她,她把那个,那个弄破了。”
何沅君转身对张甜甜道:“你呀,那么多的小伙子追你,你都不同意,非要和这个有妇之夫在一起扯羊皮,这下完了,他不能离婚娶你,孩子这么大了也不能做流产,看你咋办。”
张甜甜可怜巴巴地看着常磊,又用手捂着脸嘤嘤地哭起来,稍后她对常磊道:“你和你老婆离婚吧。”
常磊抬头看了一眼何沅君,低下头,道:“我说不出口。”
“你说不出口?难道让我女儿一个人扛着?”何沅君忿忿地道。
“我不是那意思,我……”
“啥意思,难道让我女儿和你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过下去?”
“我……”
“我什么,离婚是最好的办法,要是不离婚后果有多严重你知道吗?”
“我还没来得及想,我……”常磊彻底崩溃了。
“还没想?你不用想,我告诉你吧,你要是不和我女儿结婚,那后果可就严重了。”何沅君紧盯着常磊的脸,她看常磊嘴角一颤,知道自己的话起到了作用,便放缓口气接着道,“小常啊,不是阿姨逼你,你想想,你是公安干警,你在外边搞婚外恋,还有了孩子,这要是传出去对你是不是致命的影响?你以后还怎么在警界混,你要是先离了婚再和甜甜结婚,然后甜甜生了你的孩子,就算有啥影响,不是还有你张叔叔吗!”何沅君把张叔叔几个字咬得很重。
听了何沅君的话,常磊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他长叹一声站起身来,对着张甜甜怨恨地道:“你啊,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哪!”
这时张炳成上来了,他对常磊道:“还是年轻啊,我本来还想和你们的市局领导说说,找机会把你从基层调到上边来,现在出了这事,要是不尽快的平息下去,别说我没法张口,就是你的后半生也毁了,我觉得我老伴儿说的还有一定的道理,所以说为了你的将来,你赶紧做出决定,这事也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否则……”说到这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常磊一眼,“你应该知道的。”说完转过身下楼去了。
张甜甜走过来拉起常磊的手,常磊看了张甜甜一眼,跟着张甜甜坐回到沙发上,他看着张甜甜,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