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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2)

作品名称:往事如盐      作者:淮海盐夫      发布时间:2024-03-24 08:57:10      字数:4035

  龚肇康的白菜碑在县衙门前立起来的第五天,就到了五月十一,这一天是“鉴察民之善恶而祸福之”的城隍老爷的生日。城隍老爷是要巴结好的,万万不能得罪的,湘乡城里的大户们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凑些银子,从湘潭请来了一个花鼓戏班子来给城隍老爷庆生。唱戏的台子就搭在城隍庙前。台上的戏唱给殿宇里坐着的城隍老爷听,也唱给台下站着的老百姓听。
  湘乡的城隍庙属于道教宫观,很大,宫宇雄伟,翘檩高脊,画栋飞甍、碧瓦朱檐,气势威严。其实,五月十一就是一次大的庙会。湘乡百姓自然要来这里热闹一番。
  天刚亮的时候,湘乡的四里八乡百姓就开始往城里赶了。看热闹的,做小买卖的都聚集在了城隍庙前,戏台像一片树叶被成群的蚂蚁抬着一般,浮在人群的头顶上。戏台下的四周拥挤不堪,人声鼎沸。街道上欢笑声、咒骂声、驴马牛羊的叫唤声此起彼伏。做买卖的忙着生意,看热闹的等着看戏。孩子们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追逐打闹,这也是小偷收获最多、最快乐的时候。
  辰时,花鼓戏班子准点开锣,鼓板、小堂鼓、手板、小锣、铙、钹、大锣齐鸣一阵后,班主站在戏台前沿报了戏名。第一折戏,是湘乡百姓熟悉的《刘海砍樵》。戏台前人山人海,百姓伸长了脖子在看戏。龚肇康穿着便服和汪棣通站在外围看着,正听着台上的刘海唱到“家住常德武陵境,丝瓜井畔刘家门”时,两个衙役悄悄跑到龚肇康身边,一个衙役在龚肇康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龚肇康问:“围起来没有?”衙役道:“围起来了,就等着大老爷下令抓捕呢。”龚肇康立马说道:“你现在就回县衙把文师爷叫过来。”
  龚肇康似乎有些莫名的兴奋,吩咐完衙役就带上汪棣通转身离开。汪棣通不明就里,问:“姑爷,发生什么事了?”龚肇康头也不回道:“抓赌。”汪棣通道:“庙会聚赌是常有的事,这点小事让当差的去抓就行了。”龚肇康道:“碰上了,岂能不管?”汪棣通知道是劝不住了,只得跟着过去。
  
  衙役领着龚肇康来到第三进的文昌殿,只见三个衙役站在一间偏室外面。偏室里传出阵阵大呼小叫的下注声音:“下啦……下啦……落定离手……落定离手……”一个衙役指了指里面,小声道:“都在里面赌着呢。”龚肇康刚要推门,却被汪棣通一把拦了下来,然后冲着身边的衙役一挥手道:“进去。”
  衙役一脚将门踹开,只见室内聚集着十来个人,正围在一张桌前赌博。众人一见衙役冲了进来,都停下手来,面无表情,好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一个衙役抽出牛尾佩刀,指着赌徒大声叫道:“都不许动,蹲下。”赌徒们都乖乖地蹲了下来,东张西望,似乎并不惊慌失措。
  龚肇康走到桌前,看到桌上散放着乱七八糟的牌九和骰子,还有很多碎银子和一堆铜板。龚肇康问:“你们这里面谁是聚赌的人?”赌徒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一个吱声的。龚肇康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不好看了,说道:“都不说是吧,你们不知道朝廷禁赌吗?知法犯法,那就都按聚赌罪来处置吧。都带走。”
  突然,一个长的又黑又粗又凶,二十三四岁样子的汉子站了起来,竟毫无畏惧,瓮声瓮气地说道:“我们没有聚赌,这是设坛祭神,是大老爷搅了我们打醮法事。”龚肇康看着壮汉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又好气又笑,问:“你叫什么名字?”汉子道:“我叫周山峰,湘乡城里没人不认识我。”龚肇康扭头问身边的一个衙役道:“你们都认识这个人?”衙役与别的三个衙役对视了一眼,很严肃地回道:“回大老爷,不认识。”龚肇康又问衙役道:“湘乡打醮都是用牌九骰子和银子铜板来做法事的吗?”衙役尴尬地笑了笑。龚肇康道:“把赌资和赃物都带走。”周山峰叫道:“难道大老爷想要拿走我们求福禳灾的香火钱吗?还有王法吗?”
  龚肇康被周山峰胡搅蛮缠、倒打一耙给激怒了,正要大发雷霆,文英洲推门而入。文英洲进屋一看到龚肇康和周山峰二人时,就知道龚肇康已经被人设局掉坑里了。龚肇康指着桌上的牌九和赌资道:“文先生来得正好,你可认识这个周山峰?他说这是在求福禳灾做法事,湘乡是这样的吗?”就在文英洲发愣不知如何是好时,只听见屋外的文昌殿里突然人声嘈杂,一大群百姓涌了进来,嚷嚷着要上香。汪棣通吓了一跳,忙打开门伸头往外看了看,一脸的紧张。文英洲赶忙道:“邑尊,这里人多杂乱,还是把他们先带回县衙问个清楚,有罪就治罪,今天是赶集,如果生出什么民乱来,岂不是……”龚肇康见如此闹哄哄的,也怕出乱子,就赶忙让衙役们把这些赌徒迅速押回县衙。
  衙役们随即押着这十来个赌徒出了屋子,刚进入大殿的时候,又有一群百姓闯了进来,把押解的衙役和赌徒一下子就冲散了开来。赌徒们趁机挣脱衙役,钻进人群,不见了。衙役们大声叫喊着,可这群百姓似乎像一波潮水般将龚肇康和汪棣通,还有文英洲和五个衙役推到了墙角,让他们动弹不得。龚肇康指着周山峰大叫道:“抓住他……抓住他……”没想到,周山峰竟回过头来看了龚肇康一眼,笑了笑。
  当龚肇康和汪棣通、文英洲还有五个衙役从人群里推推搡搡挣扎着追出城隍庙时,外面仍然是乱哄哄的。《刘海砍樵》这折戏也快唱完了,台上的刘海正唱着:“胡大姐,你是我的妻啰!”胡秀英跟着就唱道:“刘海哥,你是我的夫啊!”然后二人就合起来唱了:“得儿来得儿来得儿来哎哎哎。”刘海和胡秀英在台上成亲了。龚肇康看到台上刘海和胡秀英摇头晃脑的甜蜜样子,都感觉是在嘲笑他。
  这次亲自来抓赌,却让人给跑了,龚肇康心里很是窝火,可又不能冲着衙役们发出来,刚才的情景他是看到的,衙役们也是没有办法,怪不得他们。可汪棣通却不这么想,他抖了抖长衫,对身边的文英洲道:“真是一出好戏啊,我家姑爷还在戏里呢,文先生看出门道来没有啊?”文英洲不敢乱接话,只是低头道:“请汪先生放心,我一定设法缉拿周山峰,让他归案。”汪棣通笑道:“周山峰他是跑不了的,只不过,文先生这事是不是要跟你三舅哥说一声啊?我知道这周山峰可是你三舅哥家的人。”文英洲愣愣地望着汪棣通。汪棣通搂着文英洲的肩,文英洲忙将腰弯下半截。汪棣通边走边说道:“这事我家姑爷还不知道,只是文先生要多费点心思了,周山峰没个下落,文先生你作为县衙里的刑名师爷恐怕交待不过去吧。”
  
  县衙二堂花厅。龚肇康望着桌上一堆的牌九、骰子、碎银和铜板,多了一个心眼,问文英洲道:“衙门里的差役认识那个叫周山峰的吗?”文英洲道:“他们天天在街上当差,哪有不认识他的?湘乡城里三岁的细伢子都认识这个人。”龚肇康颇有涵意地看了汪棣通一眼,说道:“认识就好,现在你就领着壮班到周山峰家去将他缉拿归案。”文英洲道:“回邑尊的话,这个周山峰是湘乡城有名的地痞流氓,还是个街霸;可他是个光棍,爹娘早死了,前几年住在衙门对面的湘仙居饭庄他妹妹家里,后来也不在那里住了,嫌他妹妹管着他,就开始整天在街道上跟不三不四的人鬼混,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居无定所,今天睡这明天睡那的。”龚肇康皱着眉头看了文英洲一眼,说:“先生的意思,放任他不管了?没处找就不找了?那就贴海捕通缉他。”文英洲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邑尊,我现在去缉拿他归案,只是需要时间。”文英洲看了汪棣通一眼,不敢在龚肇康面前把话说明,害怕惹火烧身。
  汪棣通一直站在边上听着看着,他知道文英洲想要故意放水,于是就用话将文英洲的退路给堵上。汪棣通道:“文先生也是土生土长的湘乡人,自然知道周山峰常混迹的地方,这事就劳文先生了。周山峰现在是官犯,文先生是管刑名的,责无旁贷,还请文先生抓紧缉拿周山峰归案。”文英洲知道汪棣通这是代龚肇康在说话,也是在给自己台阶下,于是忙拱手称是退了下去。
  
  文英洲出了二堂,回到大堂西侧的刑名夫子房,寻思着自己现在的处境。窗外的一株紫薇正在盛开,那是文英洲刚进县衙时栽下的,现在火红的花朵开得正艳。文英洲感觉紫薇的颜色正像有人在暗中点着的火,龚肇康、汪棣通和苏茂盛三人把他架到了火上。自己怎么可能会抓得到周山峰呢?周山峰去年前就被苏茂盛收服了,他是苏茂盛的人。今天城隍庙里聚赌,看到周山峰从容的样子,文英洲断定这里面肯定是有文章的。现在他也只能带人出去抓周山峰,不得不把姿态做足了给两边人看。
  文英洲叫上壮班十几个衙役,开始满大街找周山峰,逢人就打听,生怕人不知道似的。一直到天黑了也没有找到。
  就在文英洲回到衙门时,街对面湘仙居的老板娘周湘云站在店门口叫住了他,问:“文先生,我哥是不是又犯事了?”周湘云的语气显得十分地淡定。文英洲转过身来,看着周湘云妩媚的脸上透着世俗的练达,姣好的身材凸凹有致,两年的守寡虽然让她成熟了很多,可一点也看不出一个寡妇的艰辛与沧桑。文英洲漠然回首道:“你都听说了?”周湘云微微一笑道:“不就是耍钱玩嘛,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全城抓他吗?”文英洲用手指挠了挠额头,苦笑道:“谁叫你哥他让我们大老爷碰上了呢,我也没有办法,如果你看到你哥了,就让他来找我吧,他是藏不住的,除非他不想在湘乡待了。”可湘云并没有听懂文英洲这话里的暗示。周湘云道:“大老爷怎么会跟我哥这样的无赖较真呢?真是吃饱了撑的。我哥就是个粗人,没脑子,是不是有人要把我哥当枪使来陷害我哥啊?”文英洲听出周湘云警告的意味来了。他移了移脚,拉下脸来说道:“都是邻里邻居的,你嘴上得有个把门的了,这要是让别人听到了,有你好果子吃。”文英洲一直很同情周湘云,她这样说话,是很容易会传到苏茂盛的耳朵里。周湘云笑道:“我也就是跟文先生你说说罢了,哪敢跟别人这么乱说呢?有空来小店坐坐,前些天刚到了几坛东台山里酿的桂花酒,香着呢,正合你们读书人喝的。”
  文英洲挥了挥手,说:“再说吧。”转身就进了衙门。
  文英洲回到刑名夫子房,随后就吩咐衙役们都先回去,明天接着找。
  残阳下的窗棂浮动着院落里的树影。刚才喧嚣的街道与现在夫子房里的宁静在文英洲的心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落差。满大街抓捕周山峰时的焦虑与眼前桌上茶盏里冒出的热气,让文英洲无法平静下来。他知道周山峰藏在什么地方,可那又是他不敢轻易妄动的地方。
  文英洲在不停地整理着思绪,最后,觉得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
  文英洲看着茶盏里的剩下的茶汤,一饮而尽,将几片茶叶在嘴里慢慢地咀嚼着。苦涩的叶汁在他的舌边漫开并缓缓地锁紧,他本能地嘬了一下舌头,将苦汁咽下,起身直奔三舅哥苏茂盛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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