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慧儿失眠了，她躺在床上翻来复去地睡不着，平时软乎乎的床，今天不知怎么觉得有点儿硌得慌。
　　慧儿下地打开灯，把褥子掫起来，床垫子上什么都没有。她重新放下褥子铺好，又用手抚平，然后躺了上去。还是觉得不舒服，她索性把枕头立起来，自己半躺半仰着想着刚才发生的事。
　　今晚常磊的话把她吓了一跳，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常磊说的搞对象是啥意思，先前还因为说不懂搞对象，被凤玲笑话，还把查大叔笑得差一点儿背过气去。今晚常磊又说搞对象，还是要和她搞对象，还说娶她做爱人。不是娶媳妇吗，怎么变成娶爱人了，什么是爱人，她一时不知所措，躲在后厨里不敢出来。
　　常磊走后凤玲告诉慧儿，搞对象就像农村相亲一样，两家同意了就可以定婚，只不过城里人没那么多讲究，不用双方父母出头，只要两人同意了，就可以在一起相处，什么家庭情况，脾气秉性的慢慢了解，行了就结婚，不行就黄，这期间就叫处朋友或叫搞对象，逛街看电影下馆子都行，没人背地里说三道四的，没结婚前叫对象，结了婚就叫爱人。
　　末了凤铃又加上一句：“其实我也不明白什么是爱人，但我觉得应该就是媳妇的意思。”
　　凤玲啰里啰嗦地解释了好半天，慧儿可算是听明白了。不就是订婚吗，还弄个处朋友搞对象啥的，让人听了发蒙。慧儿忽然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常磊领那个女的来吃饭，常磊不就是说那女的是他的朋友吗，真是的，都有朋友了，嘎哈还和我搞对象……想着想着上下眼皮要粘到一起，她把枕头放平闭上了眼睛。
　　慧儿似睡非睡地好像来到不醉不归，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她有点儿奇怪，使劲儿地喊了几声，咦？怎么没有喊出声，她又使劲地咳了两声，咦？还是没有声音。她更加奇怪的是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那几家店铺也没开门。她看看天上，太阳亮晶晶地挂在树上摇晃，晃得她睁不开眼睛。忽然，她看见那天跟常磊一起来吃饭的女人在屋里向她招手，她奇怪地寻思，哎，她是啥时候进的屋？她站起身走过去，说大姐你来了，常磊呢？那个女的指着她道，都是你，就因为你这个小狐狸精，常磊不要我了，这个喜新厌旧的家伙心真狠，你以后的下场比我还惨。她还想再问，那女的却一下子变成了常磊，她刚要问常磊那女的上哪去了，可是常磊却没理她转身往外走，她大声喊着想要追常磊，可是脚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住动不了，她害怕得大哭起来。
　　“慧儿，慧儿，你醒醒。”有人使劲儿地推她。
　　慧儿激灵一下醒了过来，头上的灯光刺得她眼睛睁不开，她闭上眼睛想了一下刚才的梦境。
　　“咋的啦？魇住了？”有人在旁边说话。
　　她再次睁开眼睛，看见凤玲站在床边，她奇怪地道：“你咋来了？”
　　“还说呢，我起来上厕所，就听见你连喊带叫的。”
　　慧儿断断续续缺东少西地把刚才的梦给凤玲讲了一下。凤玲用手指点了慧儿的脑门一下，道：“刚有眉目你就上心了，小小的人儿不知害臊。”说完往外走。
　　慧儿压低声音道：“求你了，叫你小婶儿行了吧，你给我说说我咋整呗。”
　　凤玲打了个哈欠，道：“啥咋整，想处就处呗。”说完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睡吧，明天还得干活呢。”
　　窗外的月光被厚厚的窗帘隔在窗外，秋风刮得柳叶发出沙拉沙拉的声响。
　　都快半夜了，戚美华还是不能入眠。
　　自从那晚和常磊从不醉不归回来，她发现了常磊的情绪变化，更加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对的，那就是常磊看上了那个小服务员。
　　到了家门口她把该说的话都说给了常磊，最后还劝常磊不要脚踏两只船。
　　她本以为常磊第二天会来找她，或者能给她打电话解释，可是过了两天常磊也没有和她联系，她去找小妹常琪打听，常琪说他哥哥两天没回家了。
　　戚美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闭上眼睛就是常磊在不醉不归说笑的影子，还有那个漂亮的小服务员，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好多天了，严重的睡眠不足影响到了白天的工作，人也日渐消瘦。
　　戚美华始终觉得常磊不是见异思迁的人，她和常磊从小在一起长大，虽说常磊有时有点儿小心眼，爱使小性子，但那也影响不了他俩的感情，毕竟他们是两小无猜的恋人。但是从常磊现在对她的态度来看，常磊确实变了。从前常磊对她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现在好像有意在躲着她。她给常磊打了几次电话，大多都是人不在，就算是偶尔接了电话，也是敷衍几句说忙，然后就匆匆地挂上电话。
　　她越发感觉事情不对，于是决定要探个究竟。
　　第二天，戚美华到单位告了一天假，快到中午的时候来到不醉不归附近。十一点多钟她看见常磊一个人来到不醉不归，一小时后看见常磊和几个同事一起出来，没有看见那个小服务员，她安慰自己，觉得可能是自己多虑了，也许常磊真的是忙。但是她转念又一想，还是觉得不对，就算再忙也不能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吧，别人下班都回家，那为啥单单他不回家，难道所有的工作都是他一个人干？她的疑虑又涌上心头，决定等常磊下班后再一探究竟。
　　已经到了晚秋，白天的气温降到十度左右了，但是阳光还是很充足的。
　　戚美华独自来到江边，她已经好久没有来这里了，以前常磊经常在休息日带她来玩。
　　江边的游人不多，只有几个放风筝的人玩得不亦乐乎。
　　戚美华裹紧大衣坐在长椅上望着地面的枯叶，心里感到一阵阵的失落。
　　忽然一阵喊叫声把戚美华吓了一跳，她本能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只见那几个放风筝的人对她连喊带比划，还有人向她跑来。戚美华刚要大声问怎么了，那人快步地跑到她跟前，一把拉住她往旁边一带，还没等她站稳，就见一个硕大的黑影从眼前一闪，接着就听砰啪两声，一个大风筝带着一个小风筝落在水泥地面上，一根细细的尼龙绳缠绕着，带着枯叶干枝从树上飘了下来，几片碎叶落在戚美华的头上身上。
　　那个人看着戚美华问道：“没事儿吧？”
　　戚美华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个人道：“啥事儿啊？”
　　“啊，没事儿就好，就怕细绳割到你。”
　　戚美华来了好奇心，她问道：“这玩意还能割人？”
　　“姑娘你可不知道，这细绳子比刀还快，前几天也是风筝挂树上了，绳子当啷着，一个蹬滑轮的一下子把脖子割个口子，老吓人了。”这人说完看了一眼戚美华，又道，“你头上有树叶，用不用我帮你拿下来？”
　　“谢谢，不用。”戚美华把头上的干树叶拿掉。
　　戚美华站起身来往江桥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想，人有旦夕祸福这话一点都不假，就连一根细细的绳子都能伤人，何况人呢。
　　就连以前很少听说过的离婚，现在不也时不时地就听人说谁和谁离婚了，甚至有的过了几十年的夫妻都离婚。现在什么都搞活了，人的思想也搞活了，何况搞对象搞黄了呢。
　　想到这，戚美华多少有点释然了，想直接回家。但又一想，就算是死也得死个明白啊，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甩了，自己还蒙在鼓里呢。再说了自己又不是丑到家没人要，所里那几个黏糊糊的家伙，那个不争着给自己献殷勤。
　　戚美华突然想开了，立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她在江边独自溜达，有时还引来男人窥视的目光。戚美华笑了，谁说自己丑，就凭自己这外国人的眼睛，也不可能剩到家。她忽然感觉肚子有点儿空，便顺着石头大街往回走，又顺道买了个面包，一边走一边吃。
　　不知不觉地到了快下班的时间，她再次来到不醉不归的不远处。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街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各家店铺门口的小霓虹灯牌匾相续亮了起来，小街开始热闹起来了。各家小饭店儿人进人出，热浪随着门扇开关，一股一股地挤了出来。
　　又等了一会，戚美华看见常磊身穿便装从街头走来，她从包里拿出一条围巾蒙在脑袋上，又在脖子上绕了一圈，只露出眼睛。
　　戚美华见常磊进了不醉不归，随后也跟了进去，她在离门最近的一张桌旁坐下，脸冲门口后背对着里屋。
　　屋里吃饭的人多了起来，慧儿来到戚美华身旁问道：“你吃点儿哈？”
　　扑哧一下，戚美华差点儿笑喷了，旁边的人奇怪地看着她，常磊也看着她。
　　戚美华使劲地咳了一下掩饰自己的失态，道，“等一会儿，你先去问别人，我歇一会儿。”
　　慧儿奇怪地看了戚美华一眼，道：“行，等一会儿你喊我。”说完转身到别的桌忙去了。
　　慧儿一走，戚美华憋不住趴在桌子上笑起来，她在心里琢磨，真不知道常磊是咋想的，这一张嘴就一股大饼子味儿的屯妮子，是怎么勾住他的心的。
　　戚美华笑完慢慢地抬起头，突然她看见常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她对面，正瞪着长条眼使劲儿地看着她，那眼神儿里分明充满了不快。
　　常磊这异样的眼神儿，戚美华见过三次，有两次是因为有男人盯着自己看，一次是因为自己不小心，说了常磊不喜欢听的话，这是第四次，可能是因为刚才自己笑那服务员。
　　见常磊这样瞪着自己，戚美华心里暗暗吃惊，她静静地看着常磊，希望常磊没有认出她。
　　“刚才服务员问你吃什么，你笑啥？”常磊严肃地问道。
　　“没笑啥啊。”她把围巾拉了拉，一只胳膊拄在桌上，手按在脑门上，用手掌挡住了半拉眼睛。
　　“别瞧不起人啊。”
　　“没有啊，我干什么瞧不起她，我又不认识她。”戚美华有点儿生气，心想，这还没咋的呢你就护着她了，脸色一沉道，“你是干什么的？”
　　“她，她是我女朋友。”常磊有点儿不自然地支吾道。
　　“你女朋友？你女朋友怎么的，还不让人笑啊，莫名其妙。”戚美华真的生气了，她提高变调的嗓音道，“你是干什么的，也是服务员吗，那给我来碗面。”
　　屋里的食客都把脸转向他们，慧儿也赶紧过来，对常磊道：“你赶紧吃饭去。”
　　常磊脸红得像猪腰子一样，他尴尬地看了一眼戚美华，对慧儿道：“他要一碗面。”说完又看了一眼戚美华，满眼都是愤恨。
　　“他是你男朋友啊？”戚美华看着慧儿冷冷地问道。
　　慧儿嗯了一声，不自然地点点头，慌乱地用手擦了擦桌子，道：“别听他瞎白话，你吃点儿哈呀。”
　　戚美华明白了，她站起身来拍了拍慧儿的肩膀，道：“谢谢你小姑娘，城里人心眼儿多，小心被骗。”说完拎起包出了门。
　　慧儿愣愣地站在那，她不明白这个人说的啥意思。
　　常磊来到慧儿的身边问道：“谁啊，你认识吗？”
　　“不认识啊。”
　　“他说什么了？”
　　“他说，说城里人心眼儿多，还说，还说，还说谢谢我。”慧儿把小心被骗几个字藏了起来。
　　常磊一脸狐疑地走到门口看着那人的背影，他忽然觉得这个背影似乎很熟悉，他又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刚才那人说话的声音和不自然的动作。
　　常磊在心里冷笑，道：我是干啥的你不是不知道，行，既然你都看见了听到了，那我就不用拐弯抹角地找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