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十日后。
　　云骑军在新任元帅李天赐（腾蛟）统领下抵达了北部边境湟水关外。湟水关北境与鬼方接界，距离另外两个游牧部落人方部、天方部也不远，可谓是三战之地。湟水关虽说以“关”为名，却是无关可守，湟水早已干涸，只留下布满荒草和灌木的古河道。湟水关关城便建在古河道南岸，而在古河道北岸，则开有西固国与鬼方、人方、天方进行边境贸易的榷场。由于西固国所出产的粮食、盐巴、铁器、瓷器、丝绸、棉布等是鬼方、人方、天方三部必不可少的生活必需品，而这三个部落所出产的皮货、乌拉草、人参、发菜、虫草等物，也深得西固国的富贵人家喜爱。因此，湟水关虽然地方偏远，人烟也很稀少，边境贸易却十分兴旺，榷场里的店铺、货场一家挨着一家，每日里都有许多来自四面八方的商贾前来交易及转运货物。
　　西固国在这湟水关并无常驻守军，只是任命有一位湟水节度使，这湟水节度使，严格说起来，也不算是朝廷命官，而是由湟水关城的首富北门家族世袭其职位，当下的湟水节度使是北门家新任族长北门长黎。久居边城，家族又是那么富有，要避免成为鬼方等蛮族以及土匪的打劫对象，家族武装自然是不可缺少的。北门家便养了一支人数虽然不多，却十分强悍的私家军队北门军。
　　北门军共计有将士一千人，战马两千匹，除了每名将士配备一匹战马外，剩下的那一千匹战马设有专人驯养。为北门军驯养战马的张五丰据说精通异术，他驯养出来的战马，可以日行一千里，是妥妥的千里马，并且还可以不用人指挥，而根据战场变化情况，自觉组成战阵，因此又被当地人称为八卦马。
　　由于北门军的存在，北方蛮族寇边时，尽管从湟水关南下最为便捷，却往往都要绕行数百里，从西边大漠处南下。
　　云骑军此次北出，由于是主动寻战，所以，如果往西朝大漠进发，很有可能找不到鬼方的人马，结局要么是无功而返，要么就是陷于流沙中而损兵折将。因此，在腾蛟接任元帅后，麾下众多将军都一致建议部队继续往北进抵湟水关，就地修筑营房，以逸待劳驻守待战。在熟悉北地环境后，也可寻机北进寻战。
　　腾蛟对将军们的建议颇以为然，因此便修公文一封，言明朝廷大军即将进驻之事，着斥候以六百里加急送往湟水关。北门长黎接报后自然不敢怠慢，当即抽调了一百名将士组成仪仗队进行紧急操练，不消一日就练成了欢迎朝廷大军的各种仪仗，只待大军到日好列队欢迎。
　　云骑军抵达湟水关这日一大早，便有探马向北门长黎禀明了云骑军目前先头部队方位，以及预计的抵达湟水关的时辰等。北门长黎掐指算了算，距离云骑军到达还有一个来时辰，于是紧急集合仪仗队，列队于湟水关南门外，将锣鼓、唢呐等，全部吹奏、敲打起来。
　　腾蛟看到这等热烈的欢迎场面，自然是十分高兴。也下令军中摇动旗帜，以呐喊声表达谢意。
　　与北门节度使简短会谈后，腾蛟便下令三军暂且就地安下营盘，又着中军参谋安排勘察当地地形地貌，以便进一步调整军营布局，做到退可守进可攻，确保立于不败之地。
　　初来就是客，北门长黎大摆三日宴席招待腾蛟及他的众多部将，还给腾蛟介绍了当地的风土人情以及北门军八卦马的操练情况。腾蛟对八卦马很感兴趣，北门长黎便令张五丰带领三百二十匹战马，在湟水古道上操演，他和腾蛟则登上湟水关北城墙上观看。
　　只见张五丰身披黑袍，站在古河道岸边一座高台上，左手执红旗，右手执黑旗，一会儿将红旗挥动，一会儿又将黑旗挥动，然后又将两面旗帜抛向空中，他则双目微闭，在高台上盘腿打起坐来。而那两面旗帜却兀自在空中飘动、翻飞，却不下坠。
　　腾蛟深为惊叹，再看河道中的那些战马，却是时而疾跑，时而一动不动，时而又缓缓移动，远远看去，果然就是一个八卦图，并且六十四个卦象不停变换，叫人眼花缭乱。看着看着，腾蛟不觉就鼓起掌来，赞叹道：“北门将军麾下果然藏龙卧虎！有这八卦马阵在，当可保湟水关一方平安！”
　　北门长黎拱手道：“李将军谬赞了！与将军的火云阵相比，下官的八卦马又何足挂齿？”
　　“北门将军也知道火云阵？”腾蛟不觉有些惊喜。
　　北门长黎少不得要将火云阵的威名夸赞一番，说是北地边陲无论军民人等都知道这个阵法，榷场里的鬼方、人方等部生意人也对这个阵法十分敬畏，在他们心目中，这个火云阵可以上天入地，阵锋所指，无坚不摧。
　　腾蛟听得甚是得意，心中已然决定在与鬼方接战时使用火云阵。他又觉得这个八卦马颇有可取之处，有意将其精髓融入火云阵中，于是向北门长黎提出，他想见一见八卦马的布阵之人，请教阵法问题。北门长黎很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张五丰被腾蛟委任为云骑军的阵法教习，与他共同为云骑军演练火云阵。经过十余日的演练，与八卦马相融合的火云阵在腾蛟眼里已经炉火纯青了，在双军对垒中完全可以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由于心中已有了十足的把握，他决定派出三十名斥候去探寻鬼方主力位置，然后迅速出击，用火云阵与其决战。
　　再被派出三日后，斥候们陆续返回了。
　　腾蛟与众将将斥候们带回的消息汇总分析，一致认为，鬼方的王庭就在湟水关正北三百里处，其左路军在湟水关西北方向，距离湟水关也有三百余里，营地延绵十余里，在鬼方的三路大军中，势力最盛。鬼方的右路军应该驻扎在湟水关东北方向，距离湟水关约五百里处，那地方也是与天方部交界之处。鬼方的中路军就驻扎在王庭附近，一旦王庭有事，可以马上驰援。
　　与众将商议了整整一下午后，腾蛟决定将云骑军分为四部，一部进击鬼方左路军，一部进击右路军，一部留守湟水关，协助北门长黎做好湟水关的城防守卫，他自己亲率一部直取鬼方王庭，并在半道设伏，一举消灭驰援王庭的鬼方中路军。
　　两日后的一个傍晚，腾蛟所部已经到了一座帐篷结成的城池的外围。腾蛟与几名部将登高瞭望这座晚霞中的城池后，他隐隐感觉出这城池有一种很恢弘的气势，认定鬼方王庭就在这座城池中。于是下令部队就地安营扎寨，连夜埋灶做饭，待饱餐后，着主力在营房外就地设伏，另派少量人马于半夜时分去突袭王庭。
　　一切计议停当，腾蛟便想让元神暂时离体去看一下两位夫人眼下的情况。他最近一次让元神去看望两位夫人，还是在一个多月前了。自从担任元帅后，由于军务繁忙，加之日夜为进军鬼方而操劳，他竟一直没有时间让元神去看望两位夫人，因此对她们和孩子们都甚是挂怀。
　　不过上次让元神回家探望后，他甚是欣慰。果如魔龙所言，沉睡中的荷香被方秀英照顾得很好，她的房间里被安排了三个丫鬟，一个替她打扇子，一个为她按摩，一个则负责给她喂食汤药和饭食。由于被照顾得细致入微，她的容颜与以前相比，反而更水嫩白皙了。不过方秀英却显出了憔悴和老态，看来这偌大的家真不是那么好当的。
　　腾蛟默默念动口角，可是奇怪的是，元神并没有如他所愿离体而去。他深感意外，也隐隐有些不安，就又想试一下别的法术是否还管用，刚好空中飞过一只雀儿，他便远远对着它呼了一口气。按正常情况，这雀儿会马上坠地并化作一块石头的。可是现在，它非但没有掉下来，反而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腾蛟意识到自己的法术可能不起作用了，可还是不死心，就又想试一下隔空取物之术，遂想着陕右省城府邸书房中的一把折扇，口中念动了口诀，可是那折扇并没有到他手中。
　　他心里乱极了。他弄不明白为什么法术突然就失效了呢？难道是魔龙施展了什么妖法吗？凭这他多次跟魔龙战斗的经历，他敢肯定，魔龙是没有可以让他失去法术的魔法的。退一万步说，魔龙即便有那样的神通，现在又为何要让他的法术失效呢？毕竟，他现在是魔龙的臣下。
　　如果不是魔龙让他的法术失了效，难道是鬼方王廷的王气太重，压制住了他的法术？这样想着，他就有了不祥的预感。他仿佛已经看见了他的部队被鬼方军杀得人仰马翻、丢盔弃甲。他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可是部队已经抵达鬼方王庭外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他能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战斗了。
　　也许是斥候的侦查有误，也许是鬼方军太过神速？在云骑军尚在埋灶做饭时，鬼方铁骑就杀到了云骑军营盘外。云骑军在营房外设伏的计划尚未来得及落实，因此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云骑军很多士兵尚蹲在地上吃饭，手执弯刀的鬼方骑兵就杀到了跟前，因此，不计其数的云骑军将士还没来得及交手，就成了鬼方骑兵的刀下鬼。
　　腾蛟听到喊杀声疾步走出中军帐察看时，却见整个营地火光一片，鬼方骑兵们挥舞着弯刀到处狂奔，如入无人之境。云骑军的士兵们则惊恐地四散逃奔，时不时就有人被鬼方骑兵的弯刀砍倒，或被他们的箭射倒。
　　腾蛟心中又悲又怒，大喊一声：“火云阵！快布火云阵！”紧接着他又擂起了中军帐外的战鼓，擂的正是火云阵布阵的发令鼓点。俄顷，整个营盘内战鼓声响成一片，远远听去如同滚滚天雷。在这战鼓声中，火云阵很快布成。鬼方军看来根本不知道火云阵是一个十分强大的对垒阵法，仍如刚进营盘时那样横冲直闯，撞来撞去，不一时就被分割包围了。被分割包围的鬼方骑兵们，在阵型中云骑军将士的轮番进攻下，渐渐就没了招架之力，只剩下束手待毙了。
　　一个时辰后，随着战鼓声的戛然而止，鸣金声划破长空。云骑军的将士们纷纷退出阵型，回到各自营帐外，整个营盘里留下了不计其数的鬼方军尸首以及鬼方战马的尸身。并且，据探马报告，没有一个鬼方兵活着出去，他们可谓是彻底全军覆没了。
　　腾蛟对取得这样大的胜利十分高兴，却也不敢掉以轻心，遂号令下去：
　　其一、让尽快打扫战场，清点鬼方军阵亡人数，连夜将战报以飞鸽传书奏报朝廷；
　　其二、将鬼方军阵亡战马全部剥皮宰割，再用盐巴腌制后，充作军粮；
　　其三、连夜在营盘周围挖出宽三丈、深二丈的渠壕，再就近引河水灌入，以断绝鬼方军突袭之路，只在营盘东、西、南、北各留一个进出口，并架设吊桥，平时吊桥不许放下，只有在得到中军帐令牌的将士出营时才可放下吊桥，无令牌欲出营盘者，就地格杀；
　　其四、加强营盘守卫，各个营房夜间均轮流睡觉，谨防鬼方军再次突袭，与此同时，各营更不得主动出击，违令者斩；
　　数名传令官手执军令出了中军帐后，腾蛟长舒了一口气，打算好好休息一下。也许是连日来太过操劳心力憔悴的缘故？也许是刚刚取得了大胜利，心情有所放松吧？他竟很快在行军床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