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林琅天出走荒州 ，千嶂山偶遇素妍（8）

　　方筬几人看出邱明夜不对劲，没再说甚。紧跟着林小子身后，徐徐向丛林深处潜行。也对林小子安排无异议，毕竟在修行界，实力才是根本，且林小子露出那一剑，彻底征服了几人。
　　再次路过阿笥坟茔前，邱明夜往那看上两眼，然后收回目光，神色悲楚，心里坚定道：“阿笥，我一定会为你讨回一个公道的。”在没讨回公道前，邱明夜没脸再去看他，便是过去，又能说甚，只不过徒增伤感，反而会引起其他人猜忌。
　　明珠他们三人，随即望向那边，可甚也没看见，只有一株腰粗的松木横倒在一处新土前，不知是何妖兽所弄。山风拂来，几人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明珠蹙眉问：“这里刚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一脸怀疑，适才那一声虎啸，还有那横斜的松木，证明这里曾经经历过什么。邱明夜暗道：“还是被发现了么。算了，该说的就说吧。”他刚想解释。林小子抢先一步：“是有，刚刚回来时，碰上斑斓虎，与之斗了一下。”说完看向邱明夜，见他眉目舒展，感激地对视一眼。三人听得林小子解释，一副了然神情。
　　他们翻过一座山岭，转过两个山坳，趟过一条溪水，绕过苍天古木，躲过毒虫攻击，拼过妖兽偷袭。终于来到千嶂山外围深处，前方有一宽阔之地，林小子回头对几人道：“今晚在此休息，明日进山。几位觉得如何？”几人四周张望，觉得适宜，没异议，于是搭好帐篷。方筬从林深处抓来几只野兔，洗净后带回，林小子则去拾得柴禾，生火烤兔。本来依几人修为，十天半月不吃也无甚事，可谁知林小子手艺精湛，吃过之后，便难以忘怀。这不每到落脚时，几人不动声色的去弄来野味。
　　几人吃过饭，围在篝火旁，听着柴火“噼噼啪啪”之声，林小子看着几人问：“你们可有九尾狐巢穴的方位？”几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方筬道：“邱大哥知道。”“你们不知么？”说罢，林小子转头望向邱明夜，见他依旧一脸悲伤，还没从兄弟亡故的事件中走出来。神色缓和道：“不打紧，明天再说。”
　　林小子原想先帮他们捕捉九尾狐幼崽，然后，自己单独去找天寒水。他回望一眼千嶂山，方圆数千里，山峰千座，目之所及，唯有古木参天。目今傍晚，深林中漆黑一片，阴森恐怖，更增添一丝神秘感。几人围坐篝火旁，方筬打破夜空的宁静，率先说着天南地北之事。突然，明珠好奇的凝重地问：“还有两年，便是中州武道会，邱大哥你会去参加么？”
　　听着几人胡天海地的说笑，邱明夜收起悲伤情绪，神色淡然的看着几人，眼中露出坚定神色。听得明珠问起，笑道：“不知，也许会去吧。毕竟是青年一辈的盛会，不参加一次终究会有遗憾。”明珠点点头，看向方筬，他轻摇折扇，敷衍道：“邱大哥若去，我便去。”
　　“陈大哥，那你呢？去么？”巧儿坐在林小子身旁，拢了拢衣襟，身子单薄的她，在这阴森的湿气较重的丛林中，觉得有些凉意。林小子不确定，他的事尚有许多未做，不敢说能不能去。便道：“我也不知，到时再看。若是有时间，我想还是会去看看的。”
　　“这中州武道会，越办越脱离白剑帝他们原来制定的宗旨了。”提及中州武道会，邱明夜感慨道。林小子不解，武道盛世，怎会如此诋毁，问道：“怎讲？”
　　“原先，中州武道会的宗旨，是为了提升青年一辈同台较技的机会，广汇天下英才，自然是好事，人人趋之若鹜。而今变成那几家独霸武道会，说甚是他们赞助，理应由他们主办。获得武道会第一者，定会加入那几家，不加入便是打压。一些有识之士，看到这一点，纷纷不愿去参加。因为不屑，有的狂言说，我的修为成就，何需他人承认。”
　　“但你别说，这武道会还是吸引不少想要鱼跃龙门的寒门散修，一步登天的机会，谁人不想。”巧儿较为理智道。“是呀，如我等这般，为了一点修炼资源便把命别在裤腰带上之人，梦想有朝一日，能够进入大宗门修行。”方筬感慨道。
　　言道修行，他们几人笃定林小子出自名门正派，巧儿乖巧地问：“陈大哥，你是哪个门派高足？”听他们问起，林小子知他们误会，哂然一笑，解释道：“我跟你们一样，散修。”林小子不想说出自己师承，想到他师尊临终前身受重伤，神色更加低沉。虽然他老人家未说出是何人所伤，可这事能过去么？自是不能的。待得此间事了，定会回到青州查明真相，为师尊报仇。
　　“那你这一身本事又是向谁学的？”几人同时问道。可见到林小子沉默，几人不好深究。只当他也如他们般，为了修行资源独闯千障山。
　　沉默半饷后，几人又将话题引到武道会来，说得起劲时，巧儿把头凑到林小子耳边：“陈大哥，如你这般修为，可跨一大境界对敌，若是参加武道会，定会被那些名门看中。到时你就可以挑选一个门派中修行了。”呵出的热气，直侵林小子脖颈，温热温热的，巧儿茫然不觉的。林小子听她这么一说，身子向右靠靠远离她，笑着提高嗓子道：“我不会加入任何门派的。”
　　“为何？”
　　“师命难违。”林小子坦然道。他怎么能加入宗门，进过幽冥谷之人，终身是幽冥谷之人。就算改投门庭，也会给宗门带来灭顶之灾，还不如拒绝。几人闻言，更觉林小子神秘非凡，在他言语中，他们一生所追求的，在他眼里是如此渺小，渺小到微不足道。
　　巧儿感觉到异样，偷偷地看了一眼林小子，脸儿一红，羞赫地低下头，心里暗道：“陈大哥师门应该很厉害吧，跟他们一样，不屑于证明自己。”巧儿心中的他们，就是那群自视清高不屑于武道会为伍的那一群人。
　　明珠道：“不知柳白川会不会去？”她一脸花痴看向云端，好似哪里有柳白川身影，使得她沉浸其中。巧儿笑她：“花痴，你的郎君本就是剑宗圣子，他自是参加，想都不用想。”明珠见巧儿笑话她，娇羞佯怒：“死丫头，你找打是不？”于是，起身作势要打，巧儿见状头一偏，正好倒在林小子肩上。两人打闹一阵，欢快的笑声打破丛林的宁静，给千障山带来一丝温暖。
　　夜深，打闹过后，各怀心事去休息，唯独邱明夜独自在篝火旁，眼睛死死地盯着燃烧的柴火，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时空，久久都不曾动一下。林小子知他心中痛楚难受，可人死不能复生，他走上前，拍拍邱明夜肩膀：“人生在世，当向前看，沉浸在悲伤中，只是徒增烦恼。”
　　“唉——”邱明夜唉声叹息。
　　一炷香后，邱明夜抬头看向丛林深处，幽幽地再叹息一声，像是要把这些时日所经历的吐出。道：“你说人呀，为何会有这般无情无义的呢？”林小子不知他为何这般问，看着他不说话，想听听他下文要如何说。须臾，邱明夜又道，“原本要好的兄弟，因为意见不统一，分道扬镳，如今连自己过命兄弟都要抛弃，他的心不会痛么？”林小子起身，挪动身子紧挨着，手再次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言道：“人都是自私的，没有谁是无私的。有私心才会有猜疑。”
　　“是呀，私心作祟。”邱明夜点点头，拨弄一下柴火，使得它燃得旺盛。一阵“噼噼啪啪”之声，火星四溅。“所以我们不要被私心左右自己的情欲，要冷静地看待每一件我们所经历过的人和事，帮助过我们的我们要记得。”林小子犹如一位长者，谆谆教诲。
　　“可有些事不得不做，如不做，没人去做了。真相也会永远隐藏于阴暗之中，千百年之后，有谁还会在乎。”邱明夜抬起头望向夜空。今晚的夜色明净，弦月悄悄地爬上山头，洒落一地银辉，目力惊人者，可以瞧见百丈外的松鼠。他仰望着满天星斗，那刺目的夺目的耀眼的六芒星在夜空中闪耀扎眼。
　　“陈兄，你有结拜的兄弟没有？”看了一会，邱明夜突然转头望向林小子问。听他这一问，林小子不由得想起青州结拜的兄长，他们可还好？他摇摇头，让大脑清醒些，忧郁地道：“有过，在青州。”回想起过往，乞食的心酸，痛苦且快乐。
　　“如今他们都怎样？”
　　林小子站起身，向着丛林边缘走去，当走到灌木树前，他驻足叹息。“不知。离开青州五年了。”时间真是个好东西，明明恍如昨日之事，现今想来，却引不起一丝涟漪，仿佛曹二哥之死，犹如一片树叶掉落，又如一件贵重物品打碎，然后，在时间推移消逝之中，渐渐地淡忘，直至抹去伤痕。
　　“有没有兄弟倒在自己身旁？”
　　“有过。”
　　“那时是甚感受？”
　　思绪飘飞，林小子眼前浮现出曹二哥倒在眼前的场景，双目刺红，最后又被他压制下去。轻叹一声，吐出一口浊气，道：“想杀人。”
　　林小子周身散出戾气，那股气势，像是要将他周身的一切事物统统搅碎撕裂。邱明夜惊愕转头望向林小子，像是不认识他般，这一身戾气是他不曾见过，也从未在他面前溢散出来。
　　“为何有这等想法？”
　　“身处底层，你会觉得兄弟的死，本不应该。我们并没有做错甚，为何要在卑微中付出生命的代价，无非是一点口角之争而已，却是要了人的命，这世道为何会是如此。”
　　林小子平静地道。身在底层，命运好似不在自己掌握之中，被世家打压，被同行欺辱，被宗门欺凌。总有这有那不平事端。他太息一声，发泄心中久久不曾宣泄的愤懑。
　　“当时你去杀人没？”
　　“杀了。但杀之不尽。他们有高手守护，而我们却用鲜血和生命去维护那微小的可怜的自尊。”林小子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狠厉，若不是邱明夜正好回过头，还真未发现。
　　听着林小子的述说，两人同时陷入无尽的回忆中，忧伤的情愫在两人之间蔓延，逐渐的向着周边侵蚀。就连那原本光亮的一轮弦月，也悄悄地藏入云层之中，四周一片漆黑，唯有那篝火旁的光亮，照耀着夜空。
　　邱明夜仰望着夜空，回想起那夜他们分开时的情景。那夜雨下的很大，兄弟的不信任，朋友的背叛，使得他伤透了心。“我一直在自责，若是我再坚持一下，带着他们一起走，那该多好，阿笥就不会被人算计而死。要是我早一点把申童赶走，或者枭首，也不会有后来之事。”
　　林小子没有参与过他过往，不好揣测他心情，就他目前所表现出来的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是个可以深交之人。于是，安慰道：“邱大哥，你做得够好了。”邱明夜摇摇头。
　　林小子突然想到方筬说过，他们这次的目的地邱明夜知道，更不想他陷入自责之中不能自拔，于是问：“邱大哥，方筬说你知九尾狐幼崽在何地，明天你带路如何？”
　　闻言，邱明夜收拾好心情，把对阿笥的愧疚隐藏与心底，拉住林小子衣襟，快步走到篝火前，掏出一副地图。是一幅草图，图纸是绢丝的，上面罗列荒州地名。林小子凑前一观，没他在那位前辈那得的细致，然大概地域却有标注。只见他在地图上，探查一番，然后，指着一个区域道：“你看就这里，我跟周桑宇那厮是在这一带遇见。也不知他现今捉住没？”邱明夜所指之处，与之他们约有一寸之远。然图上相差无几，走起来却是几道弯。林小子道：“我们明天进千嶂山，尽量争取赶在他们前面。”
　　邱明夜闻之一喜，可想到他与之不同路，抬首疑惑地问：“那你之事，又当如何？”林小子轻轻一笑，无所谓笑道：“我之事不急，何况还得仰仗邱兄你这位丛林高手，带我在千嶂山转悠。”
　　“好说，好说。”邱明夜脸带笑意。听他之言，打算先帮自己捕捉九尾狐幼崽，然后再去办他自己之事，怎不高兴。
　　“邱大哥，你去休息吧。这有我，没事。”
　　“这哪成，这些时日都是你守着，还是你去休息。我来守夜。”
　　邱明夜推辞道。这时方筬从帐篷中走来，笑着道：“我看呐，你们两都应好好休息，明日还得靠你们呢。”两人相视一笑。
　　一夜无事。
　　次晨，林小子起个大早，走出帐篷，不见方筬，以为他在附近转悠，也没在意。于是，拔出剑，在空地上练习基础剑术来，很久没练习，他感生疏不少，心里思忖：“一日不练即觉手生，看来剑术要日日练习才成。”
　　方筬回来见林小子在空旷之地练剑，看了一会，便走到一旁，问道：“陈兄，我观你剑术也不是甚高深剑术？”林小子听的有人靠近，收剑来到他身旁，用衣襟擦拭额间细微汗珠道：“这是基础剑术。”方筬不解，想他修为高深，一剑便将犀牛逼退，何故还需练习基础剑术？于是追问道：“你这绝技剑术不练，练基础剑术有何用？”林小子道：“一切剑招招式都离不开基础剑术，剑招是基础剑术的延伸，所以基础剑术练好，剑招自然而然就成了。”方筬摇头，表示不懂。他当然不懂，他一身功夫全在扇中。对于剑术一事，自然一知半解。
　　邱明夜在林小子出帐篷前，便醒将过来，听到他俩的言论，走出帐篷，笑着道：“你跟他谈剑术，还不如跟他讲怎么追女仔来得痛快。”方筬听出邱明夜调侃，也不生气。他知，那个睿智的重情义的邱明夜又回来了，自是相当高兴。
　　“邱大哥，你精神状态好了？”明珠、巧儿两人听得帐外热闹非凡，也是拾掇好，撩开帐篷帘子，兴奋的问。邱明夜不明所以：“我一直都很好呀。”巧儿眉眼一笑，戏谑道：“是是是，邱大哥向来很好，只是某人这两天情绪低落，我们都不敢大声说话罢了。”说得几人哈哈大笑。
　　听着他们互相调侃，林小子露出浅显的微笑，这一刻他好似有回到那段童年岁月，那破庙之中，五人相互追逐嬉戏时的情景。至少在过去的五年里，在幽冥谷中，他是没体会到的。林小子道：“好了，大家收拾好东西，咱们马上进山。”几人闻言，停止嬉戏，迅速的收拾好帐篷行囊，然后跟在林小子身后，邱明夜垫后。
　　刚一进山，几人便遇上狼群。群狼应是早早埋伏于他们必经之路上。刚才几人嬉戏，欢快的笑声引来狼群的注意。原先只几头狼在巡视，林小子不以为意。待得几人到达狼群合围的中心后，便是被其一拥而上合围而来，它们像有预谋的合围。林小子暗道：“大意了。”原以为它们分散开，不像一群，但当它们快速合围，林小子才觉察，想要退走为时已晚。
　　五人被狼群围在中间。密密麻麻的狼从丛林不断的涌来，目之所及，有数百头之多。巧儿“啊”的惊叫一声，眼中露出恐惧之色，明珠则强着镇定，只有邱明夜脸色沉着，对此司空见惯。
　　林小子回头看着几人，自责道：“对不住了，把大家带进狼窝。”邱明夜道：“说甚呢，现今主要是杀出去。”只闻得在远处一声狼啸，群狼像是得到甚指令飞奔着向几人冲刺而来。邱明夜见状大叫道：“陈兄，刚刚嚎叫定是狼王，你实力强，去把他干掉，要不然我们真交待在这里了。”
　　林小子闻言，看向远处一头灰狼，它站在巨石上，孤傲的注视着几人。林小子心领神会道：“好，这就去宰了它，你们小心。”林小子拔出剑，手捏剑诀，喝道“云剑•破苍穹”剑气众横，飞奔在前的几狼躲闪不及，当场被剑气所杀。林小子借着狼群未返扑前，飞身而起，踏空向着狼王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