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连载】变迁人间　第三章　父亲中年得子　　

　　【第三章 父亲中年得子】
　　
　　这年七月，正赶上有史以来少有的大旱灾，天气干旱得40多天没有下雨，人们热得无精打采，地里的庄稼都像用火烤过一样，高粱、玉米叶子都打着缕儿，各家小园田里的茄子、窝瓜朝阳那面个个都晒熟半啦。父亲和互助组的人们商量着如何求雨，才能挽救秋天的收成。他们在父亲的带领下一伙六七个人挽着裤脚，戴着用树枝子编织草帽，到长岭大庙跪着求雨，喊着：“阿弥陀佛，下雨吃馍馍!……”父亲还会喊着：“老天爷大发慈悲吧，快快下雨吧，不然地里的庄稼旱完了！快快挽救今年的收成吧！”天色很晚他们像游击队一样地戴着草帽、卷着裤角回到村里，父亲一边吃晚饭一边时不时地跑到外面看天气的变化，盼望着老天早点飘来雨云，可是天色很晚了还没发现一丝云，父亲带领大家连续求了几天雨了，眼望着夜空还是没有见一点雨的征兆，心里又急又躁，人们只好失望地进入梦乡。
　　【第一节 子来了，雨来了】
　　
　　（一）
　　怀胎十个月，就要分娩的母亲体重增了十多斤，热得无可奈何，在狭小的屋里坐也坐不下，站又站不了，父亲只好在屋檐下给母亲搭个凉棚。邻居们关心地过来对母亲说：“看你这躯体，这回真的能生个男孩儿了。”父亲对生男孩已不报过大的希望了，只是报着凭天由命的心里，回敬邻居们：“生啥算啥吧。”
　　七月七日这天，天气很晴朗，以往这一天都会或多或少地下点雨，因为自古传说七月七日是牛郎织女相逢的日子，久别重逢的恩爱夫妻会别有一番激动之情，织女见到牛郎会洒下相思的泪水，可是这天还是让人们失望了，一滴雨也没下，有人说织女老了不像以前那样多情了，既使和牛郎相逢也不流泪了……。
　　就在这天夜里，村里的人们带着对雨的盼望无奈地进入梦乡，我家的小屋里传出一个清脆响亮的婴儿哭声，哇哇！母亲真的生了，真的生了个男孩，接生员给量过体重，净重6.8斤。脸圆圆的，耳朵大大的，还往前照着，让谁看了都感到可爱。老天就是这样的作美，而就在这个男孩子降生时，天突然下起雨来。那雨下得很大很久，一直下到第二天凌晨。这雨下得真叫人解渴，不仅下到地上，似乎下到人们的心里了，父亲和母亲更是兴奋，子来了，雨也求来了，排除了很久以来心里的干旱，全家人的心都得到滋润了。这下可把父亲乐坏了，由于天气干旱带来的疲倦和烦燥早已一扫而光，看着出生的儿子，就是乐呀，不知给母亲做什么好吃的来补养身子，在柜子里端出一瓢鸡蛋，一下子煮了十几个。母亲也觉得生了个男孩不负为人之妻所担负的使命，从内心里喘过了一口气。但是身体却不如生我们几个丫头时那样硬实，再加上干旱已久的天气，身子虚弱得坐不起来，什么也吃不下。
　　那天早上我起来了，发现有了一个又大又胖的弟弟，也跟着高兴，一会爬在正在熟睡的弟弟跟前看看他那胖乎乎的脸，一会再看看那胖乎乎的手，姐姐们都小心翼翼地找活干，大姐琴儿像个班长似的，把我们管理得规规矩矩的，不让我们大声说话，怕影响母亲休息，也怕我们吵醒弟弟。我拍着小手：“我有弟弟了！我有弟弟啦！”大姐把我悄悄地拉走，并低声告诉我：“别吓着弟弟。”
　　屯子里的人们听说母亲生个大胖小子，都替我们全家高兴。纷纷来为父亲母亲贺喜。
　　那天，前院李军大哥来到我家里看了又大又胖的弟弟，并说：“这个胖小子来得真是时候，这么多天没下雨了，他给咱们带来了及时雨，就起名叫大雨吧！”父亲看看李大军说：“那可不得了，历史上有个叫大禹的，大禹治水的故事谁不知道,人家是大人物，咱可不敢和人家同名。这回我儿女双全了，就叫全儿吧”。大家都认为这名子好，就叫弟弟全儿。
　　李军大哥爬在全儿的身边一边端详着全儿的模样一边问母亲：“史二婶，你说是全儿把雨带来了，还是雨把全儿送来了？”母亲只是抿嘴笑，什么也没说。呆一会李大哥又说：“二婶你真有福气，儿子也盼来了，雨也盼来了。”
　　
　　（二）
　　
　　父亲那几天没有出外干活，只是专心致致地在家侍候母亲和弟弟全儿，踏踏实实地做起家务来，也不觉得累和烦，而且乐不拢嘴，总是腑下身去亲全儿,母亲还总是阻止，怕父亲的胡须扎着全儿的脸。全村的人听说我家有了男丁，先后都来到我家送东西为父母贺喜。村子里有为亲朋好友下奶的传统，这下可好，我家低矮的小草房院内人来人往真是热闹极了，你家拎一框鸡蛋,他家拿一耢子白面,张家又送来几捆粉条，刘家又送来一盆大米，我家的小屋里堆满了下奶的礼物。左邻右舍也都先后送来了鸡蛋、鹅蛋、鸭蛋等等。
　　我家本来就很小的一间半草房屋里，在这七月的三伏天里，小屋里显得更是闷热，令人透不过气来。父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有耐心，给母亲和全儿用布帘子遮当着从窗子射进来的阳光。
　　也许是营养调剂得好，母亲的身体恢复很快，奶水比生我们几个女儿好多了，全儿有足够的奶吃，像一株有充足的阳光雨露滋润的小苗一样，长势特别快。本来就很胖的脸上更加有光泽，睡梦中还经常露出甜甜的笑呢。母亲好像从来没像今天生儿子心里这样踏实、慰藉与甜美，这次生了全儿才真正地尝到女人做月子的甘甜，脸色很快就红润起来了。侍候起全儿来比以往侍候我们那几个女儿上心多了，无论全儿是睡觉还是醒着，都想多看几眼，甚至全儿的每个小动作都不想落下。父亲更是干多少活也不觉得累。11岁的大姐琴儿很懂事,自全儿出生后，她就主动承担家务，早上起来就给妈妈做饭，抱柴禾，打扫屋子，帮助妈妈洗尿布。全儿晚上吵夜，她怕妈妈累着，就起来帮妈妈抱着全儿，不让全儿哭一声，一直和妈妈把全儿哄睡后，自己才去睡觉。
　　全儿一出生就成了我家的中心，给父亲和母亲带来了欢乐，带来了希望、带来了幸福。但父亲的肩上的担子也增加了砝码，小姑出嫁仅三四年，家里又恢复到了七口人。一个七口之家的担子也是很沉重的。有了全儿后母亲只好在家里侍候孩子做家务，仅父亲一人侍候两垧多地还有车马。互助组只是趟地和秋天收庄稼时互相合作，平时都是靠自己干。
　　处在一个农业生产全都是手工的时代，又费工又费力，父亲比以前更辛苦了，生活也更节俭了。夏天在田间产地连鞋子都舍不得穿，怕妈妈侍候孩子没有时间做，也省得花钱买做鞋的料子，经常光着脚产地和扶犁，身上的白花奇布衫怕汗水侵蚀坏了，在地里干活总是脱下来搭在肩头上。不知是对全儿特殊的骄惯还是男孩子和女孩子天生就有区别，全儿虽然长得又白又胖，脸圆圆的，不满周岁时体重就远远超过比他大两岁的我，但是身体却比我脆弱多了，天气稍凉一点他就感冒，被子盖得多一点也会咳嗽不停，村子里一有个流行病他总是先摊上，家里什么钱也不敢花，总一分一角地攒着，生怕他生病时钱不凑手耽搁了。家里存的粮食也不值钱，粮食产量很低，一年到头打不了多少粮食，去掉全家人一年的口粮，只能卖百八十元钱。既使父亲和母亲精打细算，日子还是紧巴巴的。全儿快到一周岁那年春天，村子里很多孩子都出疹子，在医疗水平落后的年代里，小孩子出疹子是一道生死关，治疗不及时就有生命危险，我家里没有余钱，父亲心里很紧张，担心儿子若是出疹子或生病怎么办，就把家里仅有的几个铁饭碗和一个铜鞋拔，铜烟袋锅，还有父亲在五常县住地方时，朋友送给的一支翡翠烟嘴等古玩艺拿到供销社卖掉了，凑了三十元钱给全儿留着备用。
　　
　　【第二节 全儿的福气】
　　
　　全儿是爹的掌上明珠，村子里人人都跟着把他当作宝，大家都跟着宠着全儿娇着全儿。转眼间全儿快一周岁了，会吃东西了，亲戚，朋友和邻居们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全儿．可是家里一年到头好吃的东西实在是不多，每天的饭桌上都是萝卜白菜土豆，全儿的饭碗中也不外乎这些粗粮和家常菜。但是一到冬天落雪后，全儿可就有口福了，父亲会在院子里把一块大木板用系着绳的木棍支起，在木板的下面散一些谷子和麻籽、高粱等，引诱麻雀去捡板下面的粮食吃，人躲藏在屋里，等麻雀们进入木板下面捡粮食吃时，机会就来了，就狠狠地把拴着绳子的木棍拽倒，木板就会把下面的麻雀压死。这时躲在屋里的人就会跑出来收拾战利品。有时一下子就能压死十来只麻雀呢，这叫下“压拍子”。
　　前院李军大哥他们把打的麻雀留给他家小四儿几只，剩下的全用铁丝子串成串给全儿送来。有时李军还带着几个小哥们到处掏鸽子窝，每掏出鸽子，也不到家就给全儿送来。然后姐姐们就用火盆或灶坑烧烤给全儿拉馋。父亲有时间还亲自给大全烤鸽子吃，每次父亲都会分给我一些鸽子肉吃，并说：“给我们改儿吃点应该的，是我们的改儿有福气才带来弟弟的。”父亲若是不在家，我就没有这待遇了．母亲对女孩一项要求很严格，母亲还告诉我要像几个姐姐那样，无论是小孩还是别人吃什么好东西就要躲着点，不要去看，女孩子要有规矩要斯文。就这样我也像几个小姐姐那样规规矩矩的，无论全儿吃什么好东西，我都不再去看，有时还把脸故意扭过去不看。母亲看了就夸奖我有出息了，不和弟弟争口吃，像个小姐姐样了。
　　穷家的日子就是这样的，尽管全儿受到全家的宠爱，但每到春季家里实在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优待他，全家人经常吃的就是小米饭酸菜汤，或者高粱米饭和冻白菜汤。母亲只好给全儿用火盆烧两个土豆，剥去皮，然后用家中仅留的那个小铁碗放上点豆油，然后坐在火盆上，等油炸热了，再把剥去皮的土豆放在铁碗里用筷子挫碎，再放上点酱和葱花，这就是全儿的小灶了。我和姐姐们一起吃大锅饭，有时我闻到给全儿用葱花炸的土豆酱味可真香，偷偷地跟大姐说：“真好闻。”尽管母亲的谆谆教导记在心间，但只比全儿大两岁的我，还是经不住那豆油加葱花香味的诱惑，时而偷着看看全儿是否把土豆酱都吃了没有，这时大姐琴儿会趁妈和全儿不备，偷着给我用筷子夹一点给我埋在饭碗里，我就像吃山珍海味一样细细品着味道，还会回敬姐姐一个甜甜的笑。（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