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有情无义

　　“项羽，我是不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女人，如此天真无比的女人之情，我怕你会取笑我呀。项羽。你会取笑我兮？”
　　“可是天煞兮！项羽要是你晓得，我当时如何站在你门外冷风彻骨的门廊里，吓得浑身僵硬。可是又被一股难以捉摸的嗨嗨所驱使，移步向前——我如何使用大劲儿。挪动着抖个不住的胳臂。伸出手去，这种进与退的经历和可怕的一刹那，真像永恒一样漫长。用手去敲你的门。要是你晓得这一切，项羽——你会不会取笑我兮，因为敲门声至今还在我的耳边震响。”
　　“门内传来的是一片寂静，我的心停止了跳动，我周身的鲜血也凝结不动。我凝神静听，看到你是否出来开门。可是你没有出来，那天下昼，你显然不在家里。你的家里好似没有人，因为我只好摇摇晃晃地拖着脚步回到我那搬空了嗨嗨的残破不堪的屋里。”
　　“敲门的响声，还依然在我耳际萦绕，我筋疲力尽地倒在一张床上。从你家门口到我家一共几丈远的路，走得我疲惫不堪，就恍惚我在深深的雪地里跋涉几个时辰似兮。可是尽管是精疲力竭，我想在她们把我拖走之前看你一眼，和你有情有义的决心依然没有泯灭。”
　　“我向你发誓，这里丝毫也不掺杂情欲的嗨嗨，我当时是个天真无邪的女人。除了你以外实在是别无它想。我只想能看到见你，再见你一面，紧紧地依偎在你的身上。”
　　“我娘刚躺下困着。”何仙姑刚骂到这里。吕洞宾走过来用嘴对着她的耳朵悄声说。“还在编你的娘亲，可以换一换。”
　　“你让我把编好了的骂完。”何仙姑悄声回答吕洞宾，继续骂说。“项羽，整整的一夜，我一直在等你。你这个抽出雀雀不认女人的男人。”
　　“那可是个严寒冷冻的一月之夜的！我疲惫困倦四肢酸疼，门廊里已经没有凳子可坐，我就趴在地上，从门底下透过来阵阵寒风。我穿着单薄的衣袍躺在，冰冷得使人浑身作用疼的地土上。我没拿被子，我不想让自已暖和，唯恐一暖和就会困着，听不见你的脚步声。躺在那里浑身都疼，我的两脚抽筋，蜷缩起来。我的两臂索索发抖，我只好一次次地站起身来。在这可怕的黑咕隆咚的门廊里，实在冷得要命。”
　　“可是我等着！等着，等着你，就像等待我的命运。”
　　“好了，项羽，只怪我没有和你讲过那些嗨嗨！一切都不能怪你兮，我是相信你。是依靠你兮，在我们楚国的这个国度里。我不信仰你，我不依赖你，那么我又能信得过谁兮？又能依存谁兮？你才是我生命的源泉兮，所以你不要过与自责。现在的问题是我和你这样倾诉，会不会影响你生存的唧唧？会不会影响你身心的嗨嗨！假如既影响你生存质量，又影响你的身心健康，那我就应该死一千次了。在这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复我之前，我还不好和你了兮？”
　　“不行兮！项羽，我们还是继续骂你。好像我还没有和你骂明白一样。”
　　“好比那时，大概是在半夜不是子时就是丑时兮！终于我听到门外有人打开大门，然后有脚步声进得门来。刹那间我觉得寒气顿刻消退，浑身发热，我轻轻地迎上前——想冲出到你的跟前，扑在你的脚下——嗨！我真不晓得，我这个女人当时会干出什么事来。脚步声越来越近，灯光晃晃悠悠地东照西照着。我看着浑身哆嗦，进门来的真是你兮？是你兮！进来的是你，天煞的——可是你不是一个人回来兮。我听见一阵娇媚的轻笑，衣袍拖地的悉簌声和你低声唧的声音——你是和一个女人一起回来兮。”
　　 “那个女人是不是虞姬？”吕洞宾悄声问。
　　何仙姑立马悄声回答说：“不是！那时候虞姬还没有出现。”
　　“项羽，”何仙姑提高声音说，“你能体会到我那时晨的心情兮？真不晓得这一夜我是如何过来兮？你能晓得我这一夜如何过来兮？但尽管如是，这一天我还是熬过来了。”
　　“因为，第二天早上，她们把我拖到新的居住地去了。我已经是一点儿嗨嗨的力气也都没有了。”
　　 “在我们楚国的男人和女人的结果是不论年纪兮，因为你不能说你有多老，也不能讲我有多少。你和我结果是这样，你和别的女人的结果也是如此。所以我果真还得继续说下去的话，我又要孤零零地独个儿的呆下去了。明天他们要来，那些黝黑，粗笨的男人，带口棺材来，他们将把我和你的唯一的一个二年多的女儿，装进棺材里去。也许天理，地理都会来。带来些云和草，可是草和云放在棺材上又有何用兮？他们只会来安慰我，给我说些什么嗨嗨。可是他们能帮我何忙兮？我们的女儿走了，她对他连父亲也都沒有叫一声。”
　　吕洞宾说：“我怎么不知道你们有女儿兮。”
　　“未必不能编？”何仙姑说，“就因为嗨嗨。我晓得事后我是独自一个人生存。心理上再也没有比置身于人群之中，比孤独无聊更可怕的了。因为，我在渡过的漫无止境的那两年时光里，我简直像蚯蚓。像个钻进土里的蚯蚓似的，躲在我的家人中间。我的继父是个性情平和，沉默寡语的男人，他对我很好。娘亲下意积地在补赎一个无意中犯的过错，对我总是百依百顺，固然有男人围绕着我，讨好我。可是我执拗地拒绝他们于千里之外。”
　　“项羽的项羽！离开了你，我才不愿意天理地理的，心满意足地生存。”
　　“我沉湎于我那阴郁的小天地里，自已折磨着自已，孤独寂寥地生存。她们跟我买的新衣袍，我穿也不穿。我拒绝去听锣鼓音乐会，拒绝去看阴曹地府的仙化。拒绝跟贱民杂种远足南天门郊游。我几乎足不出户，很少上街。项羽你，你相信兮？在这里我住了三年之久，认识的街道还不到十条？我成天的悲愁，一心只想悲愁。我要是见不到你，就什么都不想要。只想从中得到某种陶醉。”
　　“再说，我只是热切地想在天理和地理深处与你单独在一起。我不愿意使我分心，我一个人坐在家里一坐几昼几夜，”
　　“因为我把往日的每一刹那，都要重复无数次。因为我要对我的整个少女时代，都记得一清二楚。过去这些年，每一刹那——对我都是那样的生动。具体地说来，仿佛这是昨天发生的嗨嗨。”
　　何仙姑正在信口雌黄的时光，突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她的眼前掠过。“你看看，那是不是韩信？”她侧身悄声问吕洞宾。
　　吕洞宾用两只眼光从人群中扫来扫去，果然扫出一个熟悉的背影来了。他回答何仙姑：“是他——韩信！”
　　“那你去看看，看他来皖城干什么？”何仙姑悄声说。
　　吕洞宾道：“你和他最熟，还是你去问他兮！”
　　“你看我不是还没骂完兮？你让我把编好的骂完再说。”何仙姑回答道。她接着骂，“此刻你坐下了，这样的事情我梦见不下一千次。因为，我曾经有一次亲眼在锣鼓会上看见过你。”
　　“项羽，嗨晓得的？唧当时心思完全集中在嗨身上，只有嗨能在半夜三更里把唧从梦中唤醒。嗨的帛书只要给唧念上一行，唧今天，时隔三年，唧仍然还能接着往下背，就像在做梦一样。清清楚楚记得嗨写的每一句唧。一切只是彩彩和嗨有关才存在。心里只有一个嗨嗨，那就是唧在远方陪着嗨，如何嗨就会走进唧的天下了。”
　　“项羽！我干嘛要跟你讲这些事情兮？你干嘛要把一个孤独女人的这种疯狂的自己折磨自已。如此悲惨，如此的绝望之情，告诉一个对此毫无所感，一无所知的项羽兮？是因为我当时还是个孩儿兮？不对兮！我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人了。年轻的男人开始在大街上扭过头来看我了，可是他们只是使唧生气发火。因为在我心里和别人云雨，而不是你。哪怕仅仅是闹着玩兮，这种嗨兮唧兮都觉得难以理解。难以想象地陌生，稍稍动心在我看来就已经是在犯忌了。”
　　“项羽兮项羽！我离开地理兮，我不愿意天理，心满意足地生存。”
　　“我沉湎于我那阴郁的小天地里，自已折磨着自已，孤独寂寥地生存。他们跟我买的新衣袍，我穿也不穿。我拒绝去听锣鼓音乐会，拒绝去看阴曹地府的仙化。拒绝跟贱民杂种远足南天门郊游。我几乎足不出户，很少上街。项羽，你相信我兮？在这里我住的三年之久，认识的街道还不到十条？我成天的悲愁，一心只想悲愁。我要是见不到你，就任何事都不想做。只想从中得到某种陶醉。”
　　“再说，我只是热切地想在天理地理深处和你单独在一起。我不愿意使我分心，我一个人坐在家里一坐几昼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