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押送警局

　　李发赶紧来到万升家，想探询万升怎么样处理陈亮。
　　万升满脸怒色，看见李发过来了，也不搭理，坐在八仙桌前，只管快速猛力地抽烟。
　　李发能体会到此刻万升心中的痛苦。香妮其实是万升的第二个女孩，第一个女孩三四岁的时候，被他家的管家弄丢了。有的人说是被狼叼走了，当时召集了亲朋好友几十人满山的寻找，也不见踪影。不久，有了第二个女孩，夫妻俩视作掌上明珠，万般疼爱。如今，一夜之间，竟然阴阳两隔，永不相见，怎能不万分痛心呢！
　　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捥心的痛，人类的语言无法表达。但是这种事情出在万升家，却是人们万万没有想到的。然而人死不能复活，事已如此，难以挽回。李发轻轻走到万升前面，用最柔软的话语安慰者万升。
　　“当前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把香妮的后事办一办啊！”李发小心地说着，和万升商量着香妮的后事。
　　万升这才抬起头，看着李发大声地说：“让香妮风风光光地走，请临汾城最好的戏班子，大唱七天。”
　　“怕不好哩，七八十岁以上的老人才七天哩。”李发说。
　　万升气呼呼地高声嚷道：“就当是他家的老人哩。”
　　李发看到万升终于说话了，沉重的心情稍显舒缓。一边往外走，一边长长叹口气:“唉，怎么就出了这事！我这是图啥哩！”
　　
　　香妮的后事办完，李发再一次来到杨万升家，还是要探询万升要怎样处理陈亮。脚还未迈进院里，先听到陈亮的惨叫声。李发知道这是杨家老二杨虎正在暴打陈亮。
　　年轻人在火头上，打起人来没个轻重，如果一旦失手了把人打死，这不就成了一件实实在在的人命案了吗？真是这样的话，我李发这个媒做的实在是融了大霉头了。千万不能这样啊！
　　李发心里想得后怕，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万升的客厅里，急急忙忙地对万升说：“万升，我的好兄弟哩，千万不敢再出人命哩！不敢再出人命哩！陈亮也不是故意的。你想想，他兄弟多少年打着光棍，一家人都愁死了。好不容易能娶到香妮这样的好娶媳妇，这是他陈家的造化呀！陈亮闹洞房闹的有点过分了，可他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呀。教训他也好，惩罚他也好，咱得想个稳妥的办法呀！不能这么打了！万一失手真把人打死了，可如何是好啊！”
　　李发真怕杨家一时在气头上，把陈亮再打出个好歹来。做了一个媒，摊上两条命，以后在村里咋活人哩。
　　“不如把陈亮送到城里，让警察局处理，这人命关天的事情，警察局不会不管吧？”李发极力说服万升把陈亮交给公家处理。
　　“打死了我负责，一条穷命值多少钱！”万升坐在八仙桌前，一动不动，自顾自地呷着茶水抽着烟。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陈亮确实也不是故意的呀！这就是一个意外呀！当然也是个很大的悲剧呀！”李发也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以后让陈亮为你家白干三年活，什么活重就让他干什么活，累他个半死不活的！”李发说这些话，完全是为了消消积压在万升心中的火气。
　　“我看还是把他送到警察局去，让公家处理去”，李发最后还是这么强调。
　　“警察局对这些穷鬼有什么办法？还是让杨虎他们解解恨。”万升慢悠悠地说着。
　　李发说了这么多，见万升还是无动于衷，只好从杨家客厅里退出来了。临出院门，还是一再叮嘱：千万不要再出人命啊！
　　
　　香妮要嫁给杰子，门不当，户不对。一开始万升坚决不愿意。无奈他扭不过香妞，最后不得不同意了。当然这也有他自己的想法，杰子的人品和拳脚功夫是明摆着的。他想着杰子成了他的女婿，就会一心一意地帮衬着自己跑买卖。所以很高兴答应给他们腾出正屋后边的那处后花园小院。谁知事情最后是这样的结局，万升非常后悔。但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香妮终归成了陈家的人，死了以后也要埋在陈家的坟地里。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人生的一大不幸。万升万万没想到，这种不幸会落在自己身上。想到这一切都是陈亮造成的，万升恨不得将陈亮活埋了才解恨。
　　陈亮家托了好几个人去万升家说情，但万升迟迟不放人。
　　“出了人命，总要有个说法哩。” 万升回复来人的就是这一句冷冰冰的话。是的，出了人命是得有一个说法，这也没错。可怎么就是个说法呢？因为陈亮家穷的除了人命也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了。
　　还是万升老婆觉得一个大活人老这么关在自己院里也不是回事。“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气也出了，恨也解了。看在他是杰子堂兄的份上，饶了他吧。放人家回去吧，一家子人还靠他养活呢。” 万升老婆大发慈悲。
　　“杰子这怂货！(临汾方言:特指男人窝囊)连自个的媳妇都保护不了。”万升把牙根咬的嘎吱嘎吱响。
　　“咳，杰子也是被人绑了，不知道哩。”万升婆娘刚说几句，眼圈里就噙满泪水。
　　香妮是她最小的孩子，怀她的时候自己由于失去长女的悲痛，心情郁闷，身体羸弱，经常服用一些药剂，以至影响到了胎儿的健康。小时候还没有感觉到，等到能跑会走的年龄，才发觉香妮走起路来有点颠脚，打针吃药也不管事。她一直觉得对不住孩子。新婚之夜又这样死去，做母亲的心如刀割啊！可是，毕竟两家之间无怨无仇，杨虎他们下手又恨，真闹出人命来，麻烦就大了。因此，她也是不停劝说万升，出出气就算了。
　　
　　“不能这么便宜他。明天把他送到警察局，让警察局的人收拾收拾他。收拾不死他，算他命大。” 杨虎也终于想通了，这么打下去，就是打死了也没个好结果。但还是不想这么把人给放了，还想在全村人面前树立杨家的威势。
　　第二天，杨家套了一挂大车，找了几个人，由杨虎负责，带上陈亮往临汾警察局赶去。
　　“陈亮，你小子记我杨家的仇哩。是不是嫌买你家的地给的钱少了？可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记在心里！再说，有啥事，找我说呀。咋把我妹子往死里整哩？她都成你的弟媳妇了，尽管是堂弟，可也是一家人哩。你咋就这么狠哩。你的心胸就这么狭窄啊！今天到警察局你要说清楚哩。”车上，杨虎敲着陈亮的头咬牙切齿地说。
　　“天地良心，我陈亮咋能故意整死香妮哩？” 陈亮仍沉浸在痛苦的记忆里，为他的荒唐造成这么大的悲剧深深悔恨和内疚。
　　“你难道没说过好好整治整治她的话？你是猪拱碌碡，耍嘴硬哩。” 杨虎厉声呵斥。
　　“整治的话是说过，那是说闹洞房的事。” 陈亮想极力辩解。 
　　“就这么简单吗？”杨虎简直就是在怒吼:“你还不老实哩！”很显然他是从别人的口中知道了一些什么。
　　“我嫌她在婚礼上顶撞我婶婶，一点儿不给我婶婶面子，我心里有气。也说过在闹洞房的时候借机教育教育她的话。”陈亮似乎在努力地回忆着。
　　“你把对我们杨家的仇恨发泄到了我可怜的妹妹身上，你简直是畜生啊！”杨虎手指着陈亮，怒骂着。
　　“不是的，不是的！”陈亮否认杨虎对他的指责，想把发生的不幸解释清楚：“我只是想着借闹洞房教育教育香妮，让她过了门以后对我婶婶好点。哪里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事！我们闹的确实是过了。”陈亮哭着说。
　　“用你教育哩，在家有父母，有兄弟；嫁了人，有婆婆，有丈夫，用你教育哩！”杨虎越说越气：“还我们长我们短的。我们啥哩，别扯进来那么多人。就你这贼胚子一个人的事。” 杨虎粗鲁地打断陈亮的话。
　　“你嘴里可要干净哩！”听到杨虎侮辱自己的话，陈亮很委屈。
　　“是，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一个人负全部责任。可我决没有往死里整人的想法哩。一丁点都没有哩。香妮是我弟媳妇哩，我整死她为啥哩么？我杰子弟这么大才成亲，香妮死喽，这不是要他的命哩。我婶婶好不容易呀，天天盼，夜夜盼，真的盼来了媳妇到了家，我要真有心把香妮害死，这不也是有意要害死我婶婶吗？我能这么做吗？是，我承认，我是做下了害死人的事哩，可我决没有故意往死的整人哩。” 陈亮想起刚才路过涧河，看见婶婶一个人在涧河里毫无目的的一会儿乱跑，一会儿翻腾着洪水退后遗留下的渣滓，拣拾里面的枯干的果实吃的情景，泣不成声地说。
　　“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哩。不跟你啰嗦哩，警察局是你说话的地方哩。” 杨虎一脸不屑地表情。
　　“杨虎哥啊，我宁愿你把我打死，别把我送警察局，那不是人去的地方哩。我这么大还没出过咱土门镇，第一次出远门就去警察局，丢死人哩。不如你把我打死哩。” 陈亮央求道。
　　“打死你还脏了我的手哩。不跟你多啰嗦哩。警察局把你怎么样，不管我的事哩。” 杨虎冷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