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钟子岫在钟梦祖面前从来都是毕恭毕敬，一直有他们锺离家族祖传遗风，从未说过这种混账话。钟梦祖被钟子岫气得浑身发抖，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老伴儿收拾好东西，边哭边领着孙子小豆豆走出家门。钟梦祖被气得喘着粗气说不出话，眼看着老伴儿出去也没加阻拦。
　　钟子岫见全家五口人一下走了三口，心里一阵莫名其妙的轻松。他见父亲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喘粗气，故意用打趣的口吻对父亲说：“他们都走了，你走不走？要是不愿走你自己留下吧，我可该走了！”说完钟子岫转身走出房门，故意重重摔了一下防盗门，整座楼房都被震得抖动起来！
　　吵完架之后，钟子岫住在公司一直没有回家。以前每到下班时间，只要忙完手头工作，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快回家。现在“家”的概念在他心目中忽然淡漠起来，妻子和母亲离家出走，好像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住在公司里心情反而显得十分轻松。
　　钟子岫开始邀请一些商界知名人士去大饭店吃饭，吃完饭或是到洗浴中心泡澡，或是去打高尔夫，再不就去歌厅唱歌，去娱乐场所找小姐。他也不再顾忌什么“祖训”，怎样痛快就怎么玩。
　　在这座城市里，钟子岫所任职的公司有很大名气，商界里认识他的人很多。在大家印象中，钟子岫是那种温文尔雅的儒商类型，轻易不会去那些龌龊的娱乐场所。这种洁身自好让他在商界落下好名声，但是也失去很多与同行们交流的机会。现在他一改以往的拘谨，开始毫不避讳地出入歌厅、饭店，商界同行自然非常欢迎这位旧相识的新玩伴。钟子岫经常宴请别人，人家也开始宴请他，于是每天迎来送往，整天生活在灯红酒绿之中。
　　说来也怪，钟子岫越是放纵业务渠道越显得畅通，公司业绩以很快的速度直线上升。公司董事们看到这种情况，不但没人埋怨他流水般的花钱，反而得到很多赞誉之词。有的董事夸奖钟子岫，说他现在才开始真正成熟，身上具备了一个大公司经理应有的气魄。
　　钟子岫性格上的改变让很多人都倒了霉。
　　他一改以往注重诚信的经营作风，对客户能坑就坑能骗就骗，比起当年岳仲水的手段还要辣上几分。说起来真让人有点不可思议，钟子岫越是不讲诚信，主动来做生意的客户反而越多。和他们公司有业务往来的客商以前都是小心翼翼，现在反倒说钟子岫好打交道，不知商界的人都犯了什么毛病。
　　其次倒霉的是公司员工。钟子岫每天冰冷冷地坐在办公室，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面孔，谁进他的办公室都感到心惊胆战。他的记忆力越来越好，有人不经意间说的一句话，自己也许早就忘掉，钟子岫却把你的话牢牢记住。过些日子再提起类似事情，钟子岫忽然把你以前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端出来，让你前后矛盾下不来台。公司的员工个个都成了惊弓之鸟，每天工作在心惊肉跳之中。
　　最倒霉的是钟子岫的家人。妻子回娘家后再也没有回来，钟子岫连个电话都没给妻子打过；母亲带着小豆豆去了妹妹家，他一次也没去看望过。家里只剩下父亲一个人，父亲这阵子如何生活他同样漠不关心。这期间他也曾经回家几次，都是为了拿什么东西才回去的。瘦了许多的父亲每次见到他想说些什么，每次都让他抬手止住，到家后拿上东西马上就走。
　　父亲几次来公司找他，都让公司的员工给拦下了。他已经对员工们安排过，不管他家人谁来或是来电话，都要说他不在公司。他更换了手机号码，家里人几乎无法再找到他。
　　钟子岫变成一个极端冷酷无情的人。他每天的生活目标就是做生意赚钱、再赚钱，对其他任何事情都不再感兴趣。只是有一件事他没有忘记，那就是按时服用“强心健脑液”。
　　
　　阳光答应帮助刑警队侦破火葬场尸体丢失心脏案件以后，就一直和几个刑警在一起。他考虑钟梦祖的病刚好，这次又是公安局正式立案侦查的案件，所以很多行动就没找钟梦祖参加。这天好容易有了一点时间，他马上开车过来看望老同学，他们已经有一阵子没见面了。
　　敲开钟梦祖家门，钟梦祖的面容让阳光吓了一跳。几天没见，钟梦祖身体几乎瘦下去一圈，脸色灰暗，显得比有病以前还要憔悴。阳光忙问他为什么这般模样，钟梦祖还未说话眼泪先流下来。他什么事也不避讳阳光，把这阵子家里的变故都告诉了他。
　　别看阳光平时分析起案件有条有理，却最不善于调解家庭矛盾。钟梦祖的家庭纠纷他想不出平息的好办法，老友的体格却让他十分担心，安慰几句之后，马上开车带着钟梦祖又去了赵家堡。
　　正是阴雨连绵季节，满天的阴霾，空中飘动着细细的雨丝。阳光和钟梦祖来到虎踞山上，黄先生家里却锁着房门，他们围着那所灰色房子转了一圈也没找到黄先生。阳光想了一下，拉着钟梦祖走下虎踞山，来到那口叫作“龙潭”的水塘旁边。
　　果然不出阳光所料，黄老先生乘着一艘很小的船漂浮在水塘中央。他身披现在已经很少见到的蓑衣，头戴一顶大草帽，弯腰低头专心致志地打捞着水里的什么东西。从远处看去，很像一幅雨中垂钓的古画。
　　听见有人喊他，黄老先生抬头看见了阳光和钟梦祖。答应一声之后，他慢慢把小船划向岸边。阳光和钟梦祖搀扶着老人走上岸来。钟梦祖对老人说不要在下雨的天气下水塘，岸边很滑，别跌到水里。
　　“你不知道啊，这口水塘与别处不同，不但水是酸、碱两性的，还是一口温水水塘。其中有些可以入药的东西平时都沉在水底，到了夏季阴雨连绵时候才会浮上水面，只有这时候才能得到一点有用的药材。中药对药材采摘很讲究，同样的药物，产自不同水土，不同季节，药力就会大不一样，有时候甚至会大相径庭。所以采摘药物是一门学问哪。”
　　阳光和钟梦祖搀扶着老人回到虎踞山家中，钟梦祖向老人说明来意。
　　黄先生给人看病与别的中医有所不同，望闻问切中的“问”他不问病人的身体状况，而是问一些病人的心事。钟梦祖对这位与父亲有过交情的长辈更不会隐瞒什么，把家里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黄老先生。
　　黄老先生似乎对他的病不很在意，安慰他说身体没有什么大病，只是心里一阵急火，不必服药，过几天自己就会好。他对钟梦祖的儿子钟子岫倒是十分注意，问了钟子岫以前和现在的情况，而且问得非常仔细，连一些细节都没放过。钟梦祖平时并不十分了解儿子在外的活动情况，只把自己知道的全说给黄先生。阳光似乎听出什么，他用玩笑话试探黄老先生。
　　“黄先生给人看病让人摸不着头脑。父亲患病问儿子的情况干什么，难道病根在儿子身上不成？”
　　“让阳教授说对了，梦祖的病根的确在儿子身上。赶快把他送到我这里进行医治，不然有性命之忧！”
　　钟梦祖开始有点不理解老先生的话，最后有些明白，儿子的性格的确变了。钟子岫自小受家庭影响，除了性格上有些胆小怕事，品质上应该说是个很优秀的人，最近的变化简直有点让人匪夷所思。钟梦祖原以为是现在社会风气不好，儿子当上房地产公司总经理之后，受了经商环境影响才变得如此不通人情。现在看来，儿子身上确实有着某种病态变化，难道儿子得了什么特殊疾病？他的心一下悬了起来。
　　尽管黄老先生的诊断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钟梦祖和阳光都觉得他的话还有一定道理。他们决定先找到钟子岫，然后想办法让他到黄先生这里看病。
　　阳光开车和钟梦祖一块来到钟子岫所在的房地产公司，看门的保安看见钟梦祖就急忙说总经理不在。阳光拿出证件，告诉保安自己是公安局的，要找钟子岫调查案件。保安见阳光真的拿出公安局证件，没敢继续阻拦。他想拿起电话给经理办公室通报，阳光一把按住他的手，用很严肃的口吻说，如果走漏消息要负法律责任，保安吓得赶紧松开拿电话的手。
　　阳光和钟梦祖没让任何人通报，直接推开钟子岫办公室的房门。只见钟子岫的老板台前低头站着两个公司员工，钟子岫正对着两名员工横眉立目大声吼叫，两个员工连一句话都不敢回辩。钟梦祖还从未见过儿子如此凶神恶煞般的模样，脸上表情比影视中的土匪恶霸还要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