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钟子岫自从当上总经理之后，为了应付大量工作，开始注意锻炼身体，尽管现在工作比以前繁重，体力却十分充沛。刚开始服用“健心液一号”前几天，钟子岫没感到身体上有什么变化。他想大概是自己年轻，身体里不缺少什么营养，效果自然不会明显，过几天等父亲从赵家堡回来，还是让他体验一下吧。
　　钟子岫又接连服用几天“健心液”一号，身体依然没见发生什么变化，头脑却忽然显得异常清晰，记忆力也增强不少。
　　钟子岫发现自己记忆力增强，是在公司的一次工作汇报会上。
　　这种汇报会例行召开，很多时候是各部门经理拿着材料，依次向钟子岫汇报各种数字。这些数字虽说钟子岫平时经常找各部门经理核实，然而数字种类繁多，就是他工作再认真，也只能记下很少一部份。这天会议开始，一位部门经理手拿材料，按顺序念上面的数字。钟子岫忽然发现，还没等那位部门经理念出来，那些数字已经在自己脑子里提前呈现。听着听着，钟子岫听出那位部门经理有好几处念错的地方。他有些不耐烦，抬手打断部门经理的汇报，指出他汇报中有几处出错，并且随口说出正确数字，连小数点后面的小数都没有遗漏。正在汇报的部门经理让钟子岫说个张口结舌，眼神里明显露出不服气。钟子岫当即打开电脑，不客气地把那几处错的地方指出来，事实证明钟子岫完全正确。再往下钟子岫更让大伙儿目瞪口呆，只要有人汇报数字，刚一张嘴就让钟子岫打断，接着一连串数字随口而出，没有一点说错的地方。钟子岫的表现让部门经理们惊异万分。这些枯燥的数字平时总是让他们头昏眼花，一再核实还经常出错。不知总经理使用什么方法，一下记住这么多数字，脑袋简直成了一台电脑，真要让人对他刮目相看了。
　　后来钟子岫又发现，自从服用“健心液一号”，自己的性格也发生不小变化。
　　钟子岫在岳仲水手下做副经理时，岳仲水经常批评他处理事情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尤其是对下属员工，能迁就就迁就，只要不是有意识犯的错误，出了什么错钟子岫都能原谅。很多员工犯了错，不敢面对岳仲水，都是先找到钟子岫，先想出解决办法再向岳仲水汇报。他在员工中间有个好人缘，却也有人欺负他的软弱，有时候让他下不来台。钟子岫也知道这是自己性格上的一大缺陷，就是很难改过来。然而钟子岫发现，自己的性格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变化。
　　就在前几天，一个刚来公司不久的小女孩儿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给公司造成几千元损失。他让人把那个犯错的小女孩儿找来，随手扔给她一本公司内部管理条例，让她念有关章节。小女孩儿战战兢兢地念着那本条例，不时用眼角瞟着脸色冰冷的钟子岫。当念到和她所犯错误相符条款时，钟子岫抬手打断她，让她对照条例处理自己所犯错误。小女孩儿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因为如果真按条例处理，后果就是让公司炒鱿鱼！
　　小女孩儿在钟子岫面前哭了，一再说自己犯错是无意的，愿意赔偿公司的损失，只要不把她开除就行。后来她又抽抽噎噎地对钟子岫说，自己来自贫困山区，父亲常年患病，家里好不容易东借西凑让她读完大学，还要指望她挣钱还债和给父亲治病。这次她本心是想把事情做好，只是忙中出错，恳求总经理原谅她这一次，今后保证不再犯类似错误。
　　全公司人都知道总经理钟子岫是菩萨心肠。以前有的员工犯了错误，部门经理要给处分，只要犯错员工找到他哭上一鼻子，钟子岫总会出面讲情。这次不知为什么，小女孩的话让他越听越不耐烦。他喊来公司保安，让保安把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儿拉出办公室去会计室结账，并且叮嘱保安，结账时别忘了把小女孩儿给公司造成的损失扣回来。
　　没过几分钟，被宣布开除的小女孩儿推开门又闯进来。她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盯住钟子岫足足有一分钟，然后用诅咒般的口气骂道：“冷血动物，早晚你会遭报应的！”说完后摔门而去。
　　如果放在以前，小女孩儿骂的这句话可以让钟子岫三夜睡不好觉；现在听完小女孩儿咒骂，他心里反而产生了一种莫明其妙的快感。这个处在弱势的小女孩儿到底让自己给收拾了，整治人的感觉真好。
　　从此以后，钟子岫心里时不时会产生整治人的想法，有时会像犯了酒瘾的酒徒，四处寻找被收拾的目标。
　　钟子岫有个名叫关牧侯的大学同学做建材生意，钟子岫刚当上房地产公司的副总经理，关牧侯就找到他，向房地产公司推销一些建筑材料。对自己的老同学钟子岫当然要给面子。他吩咐公司材料采购部门，可以采用关牧侯供应的建材，不过在保障质量的前提下，价格必须要比别处低。这样即给了老同学面子，公司又没吃亏，事情可以说办得两全其美。关牧侯给钟子岫他们公司供货，虽说质量要求严格价格又偏低，但是公司从不欠账，每次都是货到付款。在钟子岫严格管理之下，连同钟子岫自己在内，公司的人谁也不敢吃回扣，就连去外边吃顿饭的事情都很少发生。这样做买卖虽然没有太高利润，却十分稳定安全，不必担心收不回货款，所以这几年他们合作得一直很是愉快。钟子岫当上了总经理，从来不让关牧侯叫他“钟总”或者“老板”，每次开口依然是直接称呼“子岫”，还是和大学里一样。
　　有一天关牧侯到公司里结账。推开钟子岫办公室的门，看见满屋子的人。他很热情地和每个人打招呼，直到最后才走过来叫了一声“子岫”。进门先和比较陌生的人打招呼，然后再招呼最熟悉的人，这本来是很正常的礼节。今天不知为什么，钟子岫对关牧侯的做法有些不高兴。他觉得自己毕竟是公司总经理，在一群下属面前关牧侯看都不看他这位老总，先忙着和别人说话，这让他很没面子。虽然关牧侯后来和自己打了招呼，但在下属面前张口“子岫”闭口“子岫”，连一声“经理”都没叫。现在除了父母和妻子，就是公司董事们都不会这样称呼自己。钟子岫心里对关牧侯不满意，脸上立刻挂上不阴不阳的神色。
　　从大学就和钟子岫在一起，关牧侯自以为对他很了解，所以也就没注意钟子岫的脸色，直接提出结账问题。钟子岫心里有气，他告诉关牧侯，公司这几天资金紧张，让他过几天再来。以前结账也发生过类似情况，不过没拖过太长时间。关牧侯还以为公司真的资金紧张，也就没在意。关牧侯走后，钟子岫找来采购部门经理，让他把关牧侯所供建材的价格尽力往下压。
　　后来关牧侯又来过多次，在钟子岫指示下，一直没把货款拿走。关牧侯有点沉不住气了。一天晚上他约钟子岫吃饭，吃饭时关牧侯又向钟子岫提出结算货款的事。钟子岫绷着面孔说：“要想结账可以，把所有材料价格都压低一半，不然就等三年以后再提结账！”
　　钟子岫的话差点让关牧侯跳起来！他用手摸摸钟子岫的脑门说：“没发烧哇，你想坑我呀？这几年虽说和你们公司做的生意不少，但是为了你这位老同学面子上好看，我把利润已经压到最低点。有些东西干脆是怎样进货就怎样卖给你们，一分钱没赚不说还白搭运费。你这样搞不是把我坑苦了吗？”
　　不管关牧侯如何不满意又是如何央求，钟子岫就是不松口。关牧侯急得满头流汗，他从包里拿出两万块钱扔给钟子岫，说钟老伯最近身体不好，让钟子岫拿回去给老人家买点营养品。钟子岫把钱又扔回给关牧侯，冷笑着说：“我每年的年薪有几十万，你拿两万块钱想把我饭碗打了？我又不是没学过加减乘除的小孩子！”
　　关牧侯让钟子岫弄得没了办法，最后只好自认倒霉。那批货物结完账以后他再也没有和钟子岫来往。
　　收拾完关牧侯，钟子岫心里像夏天吃下一杯冰淇淋那样痛快，他再一次享受到玩弄手中猎物的快感。
　　钟子岫刚接管房地产公司的时候，改变岳仲水对外长期欠账的做法，在商界创建了很好的声誉。把老同学关牧侯坑完之后，钟子岫也开始使用岳仲水的办法，欠下外债能不还就不还，找出一点理由就赖账。若是对方起诉，实在没有借口的债务尽量争取让法庭调解，虽然最后把钱还给人家，照样会赖掉不少钱。岳仲水使用这些方法，不过是凭着一点农民的狡猾；钟子岫受过高等教育，手段自然要比岳仲水高明许多，每次都把对手整得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