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坷（二十大结局）

（二十一）结局

80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他已经快到了知天命之年。
这一天，家东忙完了一天的工作，疲惫地回到了家中，志华和儿子都已经睡了。
他轻轻地走进了书房，打开电脑，趁着电脑在启动，他转身倒了杯水，若有所思地围着电脑来回踱步。他想起了晚上在饭桌上的那一幕：
石油公司的于经理原来和他并不熟悉，自从加油站的“丑闻”被记者捕获后，于经理三番五次地打电话想请家东吃饭，都被家东拒绝。这次是宣传部蒋副部长请他，他不能不去了。
席间，蒋部长为他说情，使得家东很难驳他面子。
“家东啊，于经理是我的老战友，我们俩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曾经生死与共，我差点做了炮灰，是他把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所以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加油站的事情开始他并不知详情，对给用户造成的损失他愿意赔偿和道歉，这件事情你就不用在电视台曝光了，还是私下解决吧。”
家东看着蒋部长那严肃的表情，心里明白这件事情只能不了了之了。
他对于经理说：“蒋部长出面，我不能说什么了，以后经商一定要讲诚信和信誉，评良心，不能做坑害消费者利益的事情，这是做人的原则，也是经商的本分。如果不是被发现，你们以后还会使用这种缺斤少两的把戏继续隐瞒欺骗消费者，但早晚会有一天被发现的。我们也是有人举报后才知道的，以后再不能这样了。”
于经理脸色通红，举起了酒杯：“以后再不会了，只要你肯放我一马，保证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我这杯酒自罚，以表我的诚恳接受批评和教训的心情。”他一饮而尽，连眼球都泛起了血丝。
趁着家东去洗手间，于经理跟着出去了，然后向家东兜里塞了一个信封，家东明白了他的意思，厉声说：“快点收起来，这个在我这是行不通的。”然后不容分说把信封送了回来。于经理怕人看见，只好作罢。
家东回来重坐在桌上，他当着大家的面说：“这样吧，刚才于经理已经认罚了，我们也就饶了他吧，不让他再喝了，我提个建议，快到五一节了，于经理就赏赐给我的弟兄们点礼物做纪念吧，我回去也好和大家交待。”
家东之所以这么做，也是给于经理一个交待，他要于经理明白自己虽然不收贿赂，但同志们很清贫很辛苦，给点奖励是应该的。这样既圆了于经理的面子，又为同志们争取了点节日礼物，应该是两全其美的事情。至于他要送给弟兄们什么，就由于经理自己定夺吧，多少有他赏。

他在书房里走来走去，觉得对自己今晚的做法比较满意，然后他坐在了电脑旁，打开电脑想写点东西。
他习惯在写东西前，先打开邮件，看看有没有发过来的稿件，今天还真不少呢，至少5个新邮件。他打开了第一个，因为他知道这个是小静从加拿大发来的。
东哥：
最近好吗？家里都好吧？
好久没给你写信了，因为这段日子我过得很不舒服，怕我的情绪影响了你。今天实在是想你，觉得满腹的话儿想和你说，所以才给你写信。
这些日子我总是和老公吵架，他在外面有了情人，让我不能接受的是他还不以为然，他说这是生活的需要，还说我无权干涉他的私生活。我是他的妻子，我怎么是无权干涉他的私生活呢？这是个什么狗屁法律规定啊。更让我生气的是，他说如果我心理不平衡也可以去找情人的，他同样不会干涉我的私生活。
东哥，我不会去找别人的，因为我心里只有你，你是我第一个爱过的男人，也是我唯一爱过的男人。所以我很想你，你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你一定不会象他这样对我的。是吧，东哥？
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是泪流满面了，此时我感到孤独无助，好想祖国，好想和你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看了这封信，家东思绪万千，可以想象小静的处境，可他又能为她做什么呢？他真想过去狠狠地揍这个不负责人的男人一顿，可他有这个权利吗？
灯光下，家东的脸色很难看，满脸的肌肉有点抽搐，他心疼小静，把他当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疼爱，此时他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把他留下来，都是他的虚荣心在作怪。他既怕小静影响了他的名声，他又怕毁了他的家庭，他恨自己自私，恨自己软弱，在心里骂自己是个懦夫。
满腹心事再也无心看那些稿件了，他关了电脑，离开了书房，回到了自己的卧室。由于工作忙，怕影响妻子休息，他们分睡了很长时间了。志华也习惯了，并毫无怨言。
家东躺在床上，想起了初次和小静认识的情景，想起了他们第一次在加拿大欣赏风景，想起了那个相依相偎的夜晚，想起了小静圆了他的少年梦……。想了好久好久，这个夜注定要失眠了。

生活的艰辛磨练了家东坚强的意志，工作的忙碌使他忘记了儿女情长，尽管他和小静还偶尔有邮件往来，但他已经心平气和，把她当小妹看待了，也总是以大哥哥的身份和口气和她说话，并时常挂念和担心她。他劝说她为了孩子还是不要离婚的好，他老公的婚外恋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淡化和冷静的，毕竟西方人不象我们这么保守，他们的思想解放是我们难以接受和理解的。
小静象个乖乖女一样，听着他的教诲和嘱托，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转眼也到了中年，她也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呀，只是她还经常思念着家东，把自己老公和家东比较，越比越逊色，越比越不如，但她也明白和家东注定无缘，只能听天由命了。


81
秋天的季节，北方已经是落叶成堆了，南方依然是百花盛开的季节。这一天，家东刚从上海出差回来，就急忙奔向了医院，因为他知道志华住院了，他出差一去就是一个月，对志华的病很是担忧，电话里他得知志华是腹膜上长了瘤子，等他回来做手术呢。
当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4点了。
在医办室，家东仔细询问了志华的病情。
他问医生：“刘主任，我妻子的病情怎么样？”
刘医生要他坐下，慢条斯理地说：“从病人的反应上看，不是大问题，但据临床经验看，粘膜上的肿瘤恶性的多，当然也不否认有极少是良性的。你也不要着急，等明天做了手术就知道了。”
家东看着医生平静的表情，自己也平静了一些，他抓住医生的手，还是有点激动：“刘医生，如果是恶性的话，手术会不会引起扩散？”
刘医生说：“如果是初期不会扩散的，并且手术成功的几率也高，看你妻子的表现，不象是晚期。她身体状况各方面都很好，你不要着急。另外也不排除意外，希望你有心理准备。”
医生毕竟天天和病人打交道，什么事情都遇见，但家东是病人家属，对于他来说如果是恶性肿瘤这就是噩耗，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再平静了。
“医生，你一定要救救她，她还年轻。如果是恶性的初期，手术可以根除吗？”
“如果是初期，且患者身体状况良好，我想治愈的几率还是很高的。一个是看手术的成功与否，一个是看病人的配合与否，一定不要让她知道结果，要让她保持好的心态。”
刘医生叮嘱着家东，家东默默地点头，但眼睛里却闪烁着泪花，他极力克制着自己，这个平时很刚强的男子汉，在医生面前却没有克制住自己，泪水终于流了出来。
刘医生拍了拍家东的肩，安慰道：“你的心情我很理解，毕竟那都不是我们所期望的，让我们一起祝福吧，祝明天手术成功，祝福你妻子平安无事，不过有一点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尽百分之百的力量做好手术的。”
家东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然后在手术单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回身离开了医办室。
他并没有立即回到志华的病房，而是在走廊中逗留了一会，待情绪稳定后，他才打开了志华病房的门。
志华见家东进来，起身坐了起来。
志华的面容并没有憔悴，相反却因为住院休息脸色更加红润，气色好得很。家东回来了，她精神也好了许多，伸着脖子问家东：“刚才医生怎么和你说的，明天能做手术吗？”
家东看了看这个已经到了中年却依然孩子气的脸，很是心疼。
每次志华用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紧盯着家东看的时候，家东都觉得在她的面前不能保留半点隐私，那双眼睛似乎就是她的心灵，纯洁而透明。志华爱家东，结婚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很依赖家东，仿佛家东就是她的天，并一心一意地为这个家操劳。家东也常常扪心自问，为什么这么好的女人自己就只能疼而不能爱她呢？他一直奇怪和志华之间为什么就没有激情呢？难道只因为志华没有那内心深处的风景吗？他对自己难以理解，也对爱难以理解，对小静都能产生那样的渴望和激情，而对自己的妻子却永远只是一颗平淡的心，“爱啊，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呢？”他想起了这句话“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大概没人能弄明白吧。可那些生死相许的爱又能有多少呢？
“躺下吧，别着凉。”家东把志华按下躺好，然后象哄孩子一样的口吻说：“你给我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养足精神，准备明天上手术台。放心吧，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只是一个小小的肿瘤而已。”
他用手摸了摸志华那光滑而富有弹性的脸蛋，给她捻了捻被子。
只要有家东陪在身边，志华心里就感到坦然，天塌下来有家东撑着，家东是志华依靠的大树。
我给你讲个火车上的黄色笑话吧：“这次去上海出差，车上很挤，有位先生气急败坏地说：妈的，什么破车，每次都这么拥挤。小心别把我老婆挤坏了啊，她可是身怀六甲。另一个男人嗓门更高说：你老婆还怕挤坏了啊，我老婆去年坐车，回家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呢。”
志华听后说：“什么破笑话啊，一定是你的那些短信息上的，你们男人就喜欢这些黄色短信，发来发去的，也不知道浪费多少钱，该着移动公司发财了。据说啊，每次年节，移动公司信息费都超过亿元呢。”
“这叫资金流动，只许你们女人逛商场买衣服啊，不许我们男人逛色场，还不许我们发个黄色信息啊，这叫精神食粮，懂不懂啊？”家东装作一般正经地说。
“我再给你说个笑话啊”家东一门心思地想哄志华高兴。
“我不听了，不喜欢你们男人那些黄色幽默。”志华说着噘起了小嘴。
“好了，我不说了，你这人一点幽默细胞也没有，真是死板。”家东也假装生气的样子。
“幽默就得是黄色的吗？”志华也不是弱，在这样的拌嘴中，家东永远是个失败者。
为了改变气氛，家东凑到志华耳朵边上说：“老婆。我给你说个不黄色的好不好？”
“好吧，看看你还能说出什么正经的笑话来。”
“说有个老师教学生学‘乳’字，老师解释说：乳就是小的意思，比如‘乳鸽’，‘乳’猪。说着找学生小明用‘乳’造句。小明站起来不加思索地说：我爸爸买了套50平米的‘乳房’。大家哗然，老师愕然！”
志华听着大笑起来，指着家东说：“什么啊，一定又是你瞎编的吧？哪有这样的老师？”
“千金难买一笑，你笑了我的目的就达到了。”家东也跟着笑起来。
志华明白家东的良苦用心，每当自己身体不好卧床的时候，家东总是找来好多的笑话说，按照他的逻辑推理说这是精神疗法，还别说，很奏效。因为志华明白，只有自己病倒了家东才有时间陪自己，否则整天忙的不按时回家，根本无暇说笑话。志华很理解家东，他是工作狂，在他工作的时候你说什么也没用的，于是她学会了静静地在一旁，什么话也不说。
志华虽然心直口快，但却很善解人意，对家东她更是百依百顺，所以家东觉得这个婚姻就是一潭死水，永远也激不起大浪来。也正是这种平淡安详的家庭生活，给了家东无限的创造力，使得他能安心并出色地做好每一项工作。
他们的笑声在病房内回荡，这欢乐的气氛与那有病呻吟的环境很不协调，但这却是家东给术前妻子的最好安慰和支持。

82
第二天，他给妻子办好了手续，把妻子推进了手术室，并焦急地等候在门外。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志华被护士推了出来，家东忙过去问刘主任。
“刘医生怎么样？”
刘医生摘下口罩：“手术很成功，病理切片已经送检，一周后出来结果。”
家东听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心里一块石头也落了地。“那就等一周后看结果吧。谢谢刘主任，你辛苦了。”
刘医生笑了笑，“我说了，我会尽百分百努力的。”
“你先去休息，我去看看我老婆。”
家东跟着护士把志华推回了病房，然后轻轻地把她抱到床上，安顿好后，护士嘱咐家东：“今天不能吃东西，等她醒了可以喝少量的水，但一定不能多喝。”
“好的，我记住了。”家东点点头。
家东静静地守护在志华的床边，慢慢地等她醒过来，并在心里默默地为志华祈祷。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志华醒了，睁开眼睛看了看家东，说口渴。
家东起身倒了点水，嘱咐志华说：“医生说你不能多喝，那你只喝一点点啊，饮饮嗓子就行了。”
“嗯。”志华用微弱的声音嗯了一声，她平时就很听家东的话的，在她眼里家东的话就是圣旨。
时间不长，志惠和星宇来看志华。
家东对志惠说：“你在这多陪志华一会，我有点事情去单位一下，办完马上回来。”
“好的，你去吧。”志惠应答着。
“拜托你们了。再见！”家东和星宇握手告别。
和他们分别后，家东急忙赶到办公室，把今晚要播出的片子审完，因为这片子没有他的审查是不能播出的，所以，这是他每天必须做的工作之一。如果有事情不能审查，这审片的工作只好有主管台长代劳了。
这几天家东请了长假，一刻不停地守候在志华的身边，他觉得亏欠志华的太多了，这么多年来都是她一手照顾孩子，一手操持家务，对于家他照顾的太少了。但志华很理解他，她知道家东爱他的工作，所以就心甘情愿地承担了所有家务，唯有一点她这么多年也没改变，照顾婆婆的事她一直没插手，都是家东在忙活，她和婆婆之间那道鸿沟是无法逾越的，家东也已经习惯了。所以家东不在家的时候就有远方的姨妈照顾玉舒，这些年玉舒生活的也很舒心。

83
这是个秋雨缠绵的季节，独自伫立在雨中，看着这一片一片落下的树叶，家东感慨万分，他无法想象当他看到志华那一张病检报告时的心情，那是一生以来最难以承受的时刻，比他当年看到自己断了一只手臂还痛苦百倍，他宁愿自己承受一切不幸，也不愿意这可怕的癌细胞侵袭志华身体，但这就是残酷的现实，是任何人无法替代的事实。

站在风中，任萧瑟的秋风肆意吹打着他的身体，任那缠绵的秋雨无情的洒在他的头上，他无动于衷，仿佛身心已经麻木。
一辆车缓缓地向他驶来，王鹏飞打开了车门“上车吧，总编，外面很冷的。”
他定了定神，上了车，他不愿意司机看见他这痛苦的样子，但他心里却时刻在提醒自己，要坚强，要替志华挺过去，志华不能没有他。
此时，他突然想到当年五台山的那位老和尚，那情景历历在目，老和尚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回想：“你这个东字是土，主凶，一生坎坷。如果加上木字就好了。”
“本来我名字是栋的，但文革中改成了东。”
“你这一改呀，就改了你的命运了。一年后将有大难当头，如能躲过必将飞黄腾达，前途无量；如躲不过，则注定多坎坷、多劫难，望你小心。”

“明天我们去五台山。”他对司机王鹏飞说。
“好的！”
司机加快了车速，不一会汽车消失在绵绵秋雨中。……

突然电话响了，家东一看是姨妈打来的。
“喂，家东吗？你在哪里，快点回家，你母亲好像不行了，看样子很像脑中风之类的病。”姨妈焦急地说着，家东脑子嗡的一下。声音都变了：鹏飞，快回家，我母亲病了。
车子来了个180°急转弯，飞驰电掣般行使在雨中……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