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听黄虎老人讲完自己的一生，钟梦祖和阳光都一个劲地赞叹。阳光说，不要说让病人重新清醒过来，能让一个昏迷不醒的植物人活过五十年而且容颜常驻，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奇迹。这种神药如果外卖，现在那些总想青春常驻的明星大碗们，每付药几百万也会掏腰包。他问黄先生，既然不想卖钱，为什么不考虑把秘方献给国家。
　　黄先生摇摇头说：“凡药物都是既能治病又能要命，‘是药三分毒’讲的就是这个道理。我当年学艺不精，至今对师傅的药方只是一知半解，虽然明白一些肤浅，尚未弄懂深奥，搞了这么多年实验研究，还是没探讨到秘方的真谛。如果把这种不甚了了的药方传播到世上，我怕是到时候不但治不了病，还要给世人留下无穷祸害。”
　　钟梦祖听黄先生说完也来了兴趣，他问道：“黄叔叔，我无意打听您的药方，您是否能把这种药给人治病的药理给我们讲一下？”
　　“我看梦祖和你父亲的性格一样，是个凡事都喜欢追求真理的人。世上没有包治百病的神医，再高明的医生也只能侧重于某种疾病的治疗。我师傅最拿手的医术是治疗人的心脏病，他的秘方也主要是医治这方面疾病。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教了一辈子语文，你说为什么会有‘心想’这个词？按西方现代医学理论，人的思维活动不在心脏而是在大脑，但是我们中国从古代开始，每说起人的思维活动，都会说成是‘心’在想，而不说成‘脑想’或者‘头想’，你说这是为什么？”
　　“大概由于古代科技不发达，人们把心脏当成了思维器官，所以才把‘心想’这个词流传下来。”
　　“不对！中国自古以来就知道脑袋是人体最重要的器官，古时候处决犯人不都是砍头吗？中医的理论认为，心脏不但是人体最重要的器官，而且心脏也会进行思维。按师傅讲解的原理，心和脑都是人的思维器官。心的思维主情，脑的思维主理，心脑结合，才是一个人的整体思维，整体思维产生的结果才会合情合理。我们平时活动做事，说话思考，这些的确都是由大脑指挥；而喜怒哀乐，爱恨情仇这些感情变化，则是在心脏里活动。你可以自身体会，每当自己的感情出现波动时，心跳会不由自主地加快，血液朝上涌，古人把这种现象叫做‘心血来潮’，其实这就是心脏在进行剧烈的思维活动。说白了，爱一个人是用心去爱，恨一个人也是用心去恨，怒由心头升，悲从心头起，这些感情变化都是在心脏里产生的。心和脑的关系就如同这张八卦图，黑白相互依赖相互衬托，没有了黑，也就没有了白，心脑不可分离，情和理也不可分离。用心和脑共同思维，想出来、做出来的事才能合乎情理，反之就是不正常。俗话说‘哀大莫过于心死’，如果心中缺少了情感，光靠脑子里的思维来指挥自己的活动，做出来的事情看上去也许合乎理性，其实是‘无情无义’。靠无情无义做事，也许能取得成果，甚至在某些方面能够取得成功，但是会对他人、对社会、包括对他自己造成无法避免的伤害！这样的人几乎就变成了冷血动物。
　　“反过来如果一个人脑子的思维受到压抑，说话行动大部分任由着心脏思维的指挥，这样的人就会缺少理智。处事全凭自己的感情好恶，就是俗话说的‘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做出事来会让人感到缺少理性，最后有可能成为疯子。
　　“中医看病讲究‘望闻问切’，其中的‘切’就是把脉，用三个手指去体谅病人左右手腕的脉搏跳动。
　　“现在西医也摸手腕，也用听诊器去听病人的心跳。他们是通过心跳的频率和心脏跳动的轻重，来检查心脏的泵血功能，在西医的理论中，心脏的作用就是人体血液循环的血泵。
　　“中医把脉也是通过心脏搏动，对病人进行的却是全身检查。诊脉通常采用浮取、中寻、重按的方法，对两侧寸口处的上、中、下六处进行诊脉，六处对应肝、心、脾、肺、肾不同的脏腑。在诊脉的时候，通过感受患者的脉位、脉率、脉长短、脉势、流利度等来判断病人的病情，病情分为七情，既‘喜、怒、忧、思、悲、恐、惊’。病人的七情中某一情出了问题，就会在身体对应部位产生疾病。梦祖贤侄对朋友情深义重，为友担忧，七情中的‘忧’字过重，造成精神萎靡，夜不成寐的病态，通过治疗不会有什么问题。
　　“人的七情哪一情过重都会引起疾病。比如‘喜’这一情绪大部分出于好事，但是也出现过有人突然遇到大喜之事，一病不起甚至一病身亡！所以人的七情必须保持平衡，才能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您的理论实在是太深奥，不是我们这些门外汉能够理解的，能听懂您的理论的，恐怕只有专业的中医师了。”钟梦祖由衷地说道。
　　“提到现在的中医，更是让人感到悲哀。以前学中医，都是采用师傅带徒弟的方式。现在的中医大学，和其他大学一样，采用大课堂上讲课的方式，让学生们背‘黄帝内经’等一些理论和药方。其实学中医离了手把手授课，是学不到什么真东西的。就拿把脉来说，不管老师如何讲解，不手把手去教给你，你永远也学不会。所以现在很多医院里的中医根本不会把脉，只能像西医那样，去做仪器检查。”黄先生的话让钟梦祖点头称是，他自己前几天在医院里就遭遇了这种情况。
　　“黄先生，我研究的方向，是人们受传统意识影响的犯罪心理，听您这样一讲，我受到很大启发。很多罪犯在犯罪的时候，是不是心和脑之间失去平衡？”阳光也向黄先生提出了问题。
　　“阳教授的反应真快！很多罪犯在犯罪的时候，就是一种心脑失衡。你破获过很多案件，比如绑票的绑匪，智商都不低，公安人员破获这类案件要费很大精力。如果绑匪们把这些智慧用在干正经事上，成功的概率会很高，只可惜他们把智慧用在了犯罪上。用句俗话解释就是他们的‘心术不正’，中医的解释就是心脑失衡。”
　　“黄先生，现在人类已经造出了机器人，据说能够仿照人类的一切活动。机器人实际就是人工大脑，有人担心，将来如果出现了更高级的人工智能，机器人会不会代替人类统治世界？即便机器人没有代替人类，您的这套心脑失衡的理论，在机器人身上也失去了作用。将来会不会出现和人类完全相似的机器人？”阳光继续发问。
　　“其实完全不必有这种担忧。虽然机器人能够有人类的思维，甚至比人类更高级的思维，但是机器人永远也不会取代人类。因为机器人没有人类的感情，也就没有自我发展下去的动力。人类的感情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动力，人类的感情是永远也仿造不出来的。我老伴儿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我老伴儿从小就特别看重情义，感情波动要比常人强烈许多，致使心脏负担过重，造成隐疾。她第一次犯病，是因为在我们就要成亲的憧憬中，我被日本人抓了劳工；第二次犯病，是因为生下儿子后听说自己父母暴死。喜极闻悲，希望和失望交织在一起，她头脑中的理性被强烈的感情起伏所抑制，致使不能说话不能活动，成了‘活死人’。这种病人又能躺在床上一直不死，是她放不下对亲人的惦念，虽然看上去昏迷不醒，心中却依然有着情感上的活动。你们可能听说过，长期人事不省的‘植物人’，有时在亲人呼唤声中能够淌下眼泪，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我师傅治这种病的原理，就是用药物平缓病人心中的感情波澜，减轻情感对头脑理性的压抑，让病人达到心智平衡，人也就会清醒过来。
　　“我老伴儿昏迷不醒五十年没有死去，是她心中一直还有不了之情，长期服药又不能醒来，哎，只能怪我学艺不精，医术不佳！”
　　“现代解剖学已经很发达，但是解剖学中并没有找到心脏能够思维的物质基础。”钟梦祖向来对任何问题都喜欢追究明白，黄先生虽然是长辈，本身又医术高明，但他还是提出自己的不同见解。
　　“梦祖说得不错，现代解剖学没有找到心脏进行思维的物质依据，但是你应该知道，经络是中医治病的根本，尤其是针灸更离不开经络。人体经络也是至今没找到物质依据，现代科学同样没有办法否认人体经络存在，现在西方人不也相信针灸能够治病吗？据说西方人搞过换头实验，把一个人的脑袋成功地接在另一个人身上，曾经活了几天时间。换头人的记忆是提供脑袋人的记忆，情感却是提供身体那个人的情感，见到身体原来的亲人，头脑中没有任何记忆，根本不认识，情感上却异常亲近，出现流泪等情绪波动现象。同样，西方人也搞过心脏置换。据报道，有人把女人的心脏换给男人，让男人产生了女人的情感，还有人把猪的心脏换给人，在存活的几天里，那个人的性情变得和猪一样，这不就从物质上说明心脏能够进行感情思维吗？
　　“当然，这些新闻报导不能作为科学依据，然而艺无止境，现代科学不能解释的东西不等于不科学，若不然现代科学不就发展到顶峰，今后无所发展了吗？阳教授是专门研究‘鬼’学的，‘鬼’在自然界同样没有物质基础，但是谁也不能科学地否认‘鬼’的存在。因为‘鬼’确确实实存在，存在于我们的精神之中。我说得对吧，阳教授？”
　　钟梦祖没想到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思维竟然如此清晰。虽然他对老人的治病理论没有完全赞同，或者说尚没有全都听懂，然而他知道中医的博大精深不是一个门外汉一时可以弄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