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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作品名称:月儿弯弯照九州      作者:沧桑战神      发布时间:2024-01-20 21:34:53      字数:5880

  智田带着这股日军狼狈地退回蒲州城,清点人数和设备,发现总共少了三名下等兵,另外还有四、五个受伤的,幸而伤情不重,智田让人把伤员送到战地医院,带去的勘探设备被子弹击坏一台,损坏比较严重,看样子已经报废。没想到第一次进山就遭遇这么大的挫折,还损失两名士兵,如何向上司交待!智田气急败坏,他把之前的两名侦察兵叫过来,骂了个狗血喷头。
  “蠢猪,你们怎么侦察的?不是说没有正规军活动痕迹吗?我们就是被敌人的正规军包围的,差点全军覆没!他们到底藏在哪?八嘎!”智田站在两名侦察兵前面,挨个儿打耳光。两人垂头站立,丝毫不敢吱声。那次,他们在山林里转悠了两天,没发现正规部队驻扎的痕迹,按理说一支百人以上的队伍不难被发现,看来不是敌人狡猾就是自己的侦察工作疏忽了。
  等两名侦察兵走后,他让军中文书把三名疑似阵亡士兵的姓名登记在册,若四十八小时未归队,按阵亡处理,把灵位送回日本,在靖国神社里安放牌位。
  一切安排停当,他颓然跌坐在椅子上,两眼直直地望向前面的黑板,黑板上用彩色粉笔描画着进山路线图,现在看着简直就是个笑话!智田把满满一杯热茶泼了过去,“噗”的一声,黑板上腾起一股白汽,色彩鲜艳的路线图变得残缺不全,水顺着黑板往下流,仿佛黑板被无辜烫伤,剧痛之下,淌下了委屈的眼泪。
  正在这时,小板正雄进来,报告智田说北原苍介少将召见他,智田面无表情,整理一下军服,出门上车,直奔城南日军指挥部。
  当智田赶到指挥部时,北原苍介已经在会议室等他了,智田忐忑不安地走进屋子。灯光下,褪去戎装的北原苍介中等身材,长脸细眼,肤色微黑,两颊皱纹纵横,肌肉下垂,像两块耷拉下来的抹布。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北原苍介的态度十分和蔼,丝毫没有他想象中声色俱厉的样子,他稍稍放下心来。北原苍介让他坐下,亲自给他沏上一杯热茶,见智田情绪低落,便微笑着对智田说:“勘探队进山失利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沮丧如此。”然后举起茶杯示意智田也端杯饮茶。
  智田低头说道:“是我的错误,请允许我近期整军再战。”
  北原苍介沉吟片刻,说:“智田君,日前我军攻势凌厉,一八九师团兵锋已直逼开封,势如破竹,所向披靡,这当然是很好的事情,但战线拉的过长,也带出一个问题,兵力不足!关东军驻防满州,对付东北抗日力量,还要防备苏联从后面插手,所以无法再征调入关,国内征兵工作远水难解近渴,所以派往攻击前线的兵员全部要从占领区征调。”
  智田看着北原苍介,看他答非所问,不知他要表达什么意思,难道是想把他这样的工程兵也派往攻击前线吗?北原苍介看了看他,接着说:“譬如围棋,如果圈地太多,对方就有回旋余地,有空间在你的地盘做活,所以,目前形势之下,后方需要稳固,不可操之过急,饭要一口一口吃,棋要一步一步下,不要光想到军事手段,多管齐下才能事半功倍。”
  智田好像有点明白北原苍介话里的意思了,便问道:“将军的意思是让我暂缓进山,另辟蹊径?”
  “正是如此,军事是政治的延伸,不是为了打仗而打仗,战争是最后不得已的选择,若有其他手段,当然要首选其他手段,用中国话讲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两日前,我已接到通知,国内已任命寺内寿田大将出任华北屯军司令官,近日他即将上任,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上任后必会在占领区采取两手策略,一方面会继续采用高压手段镇压反日活动,另一方面会在中国寻找代理人,尽快另立政府,这样既可以分化瓦解国民政府,使他们内部纷争不止,同时也可以协助日本皇军维持治安,促使支那人与我们合作,在他到任之前,我们暂不再采取激烈的军事手段。”
  “可是陆军部认为采矿工作非常迫切,要求三个月内采出第一车矿石。”智田说。
  “我近期会到北平参加欢迎寺内寿田大将的就职典礼,会向他提出建议,放宽采矿期限,相信他会采纳并向上反应,你且养精蓄锐,安心维修勘探设备,静候我的消息,喝茶吧。”北原苍介又举了举茶杯,智田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他立即向北原苍介点头退出。
  智田回到驻地的第三天晚上,一名失踪的日军士兵回来了,原来那天他们在山口受到国军部队的袭击,战斗刚打响不久,一颗流弹就射中他的大腿,他昏死过去,混乱中未被医护兵发现,遗留在战场。国军在日军撤退后,因为天色已晚,也未彻底打扫战场,因而他得以幸存,他苏醒之后,拖着伤腿走了两天一夜才回到蒲州城。
  见到这个伤兵后,智田大为惊讶,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日向勇太,你的名字已经在靖国神社了,你明白该怎么做。”
  “可是,大佐,我是受伤后未被及时救治才不能及时归队的。”
  “所以我把归队时间放宽到四十八小时。”
  日向勇太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智田狠心说道:“日向勇太,我希望你能像一名大日本皇军的战士那样,而不是做一个懦夫。”
  日向勇太听了,咬了咬牙,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他跛着腿站起来,退到离智田十步远的地方,冲着日本的方向双膝脆下,再以头触地,然后直起身子,脱掉上衣,从战靴里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双手握住刀柄,刀尖朝向自己,高高举起,大声喊道:“天皇万岁!”猛地将匕首插向自己腹部,整个刀身都没入腹中,又用力向下划开,鲜血和一段肠管流了出来,他痛苦地痉挛起来,开始倒地抽搐、哀嚎。
  智田扭过脸去,不再看日向勇太那张扭曲变形的脸,大约过了一杯茶的时间,日向勇太才停止挣扎,气绝身亡。智田命令手下把尸体抬走火化,收敛骨灰,在骨灰盒上标明姓名、年龄、籍贯、军衔和阵亡地点,送往军部,择期送回日本国内安葬。
  望着日向勇太尸身远去的背影,智田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变得无情和残忍,他只是在机械地执行战时军令:若有士兵二十四小时未归队则视为阵亡,灵位送靖国神社,之后若失踪士兵再现,要么切腹自杀,要么交由军事法庭审判。灵位移出靖国神社的士兵,下半生将在别人的唾弃中苟且偷生,生不如死。
  智田转身向屋里走去,屋门口一棵槐树,叶子已经腊黄,一阵风吹来,叶落如雨,,他仰头看着纷纷扬扬的从天而降的黄叶,忽然想起日本的樱花来,暮春季节,微风一吹,樱花也是这样纷纷扬扬地漫天飘飞,他的脑海中闪过宋代晏几道《临江仙》中的一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想到唐诗,他又想起和端木百惠在一起的日子,心中喟叹一声,唉,如果没有战争该多好啊。
  那天,他抱着端木百惠像疯了似的奔向名古屋医院,到了急诊室门口,智田带着哭腔大叫着:“医生,医生,快来啊,快来救人啊……”诊室里“呼啦”一下出来一群医生和护士,他们围了上来,很快有人推来担架床,智田把昏迷不醒的端木百惠放到床上,以最快的速度把她推进了抢救室。
  医生把慌张失措的智田推出抢救室并关上了门,医生和护士开始紧张有序的抢救,端木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气若游丝,全身湿冷,血压55/35mmHg,脉搏细速触不清,医生从头到脚按顺序迅速为她做了全身体检,发现并开放性伤口,只有左肋下有一片青紫色的淤血,最后得出结论:端木百惠被撞击到腹部,现在处于失血性休克状态,高度怀疑有腹腔脏器破裂,最大的可能性是脾破裂,现在最要紧的是输液输血护容,纠正休克,然后剖腹探查,切除破裂的脾脏。
  医生联系普外科医生前来会诊,结论如前,医生让护士为端木百惠采血,把血样送往化验室鉴定血型,结果很快出来了,是O型血,护士又小跑着到输血科进行交叉配血,到了输血科,那里的医生在血库翻找了一会儿,很遗憾地告知她,现在库存血里面没有O型血,护士又浑身大汗地跑回急诊室。
  抢救室里面,医生正在为端木百惠开通静脉,一条是胳膊上的肘静脉,护士已经挂上一瓶生理盐水快速输注;这样严重的休克病人,只开通一条静脉是不够的,需要开通第二条静脉血管,可是开通第二条静脉时遇到了困难,因为失血太多,端木全身的浅静脉都瘪了,医生刚刚在她的外踝上方皮肤上切开一个小口,找到大隐静脉,穿刺成功,挂上了一瓶胶体溶液。
  这时候,护士跑回来传话,告诉医生说输血科没有库存O型血,医生一听,就有些着急,他知道现在采取的扩容措施都是权宜之计,只输液不输血,会导致凝血因子被稀释,出血更不易停止,这样伤者坚持不到手术就可能死亡。
  情急这下,他打开门冲外面大声喊道:“谁是O型血,请千万帮忙献血!”
  智田在抢救室外面团团乱转,心急如焚,出了一身热汗,这时听到医生的喊声,像快要溺死的人抓着一根浮在水面的木头似的嚷道:“医生,我是我是,征兵报名时我正好测过。我是O型血,抽我的!”说着,把袖子撸到了胳膊肘上面。护士迅速采血化验,发现的确是O型血,经过交叉配血,很幸运,两人红细胞膜抗原和血清中的抗体完全相合。
  一番忙乱之后,医生又开通了第三条静脉通路,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输进了端木百惠的身体里……待休克基本得到纠正之后,端木百惠被送进了手术室。智田像个玩具兵一样在手术室外面转圈,直到两个小时后,端木百惠被推了出来,智田看到她躺在车床上一动不动,难道是……他不敢往下想了,感觉一阵眩晕,心跳狂飙到一百二十多次,支撑身体的力量好像被什么东西抽走,全身发软,几乎不能站立,他把求助的眼光又转到了医生身上。
  主刀医生说:“脾破裂,失血大约两千毫升,打开腹腔,满肚子都是血,做了脾全切术,现在基本脱离了生命危险,先推回病房观察吧。”这句话好像施了神奇的魔法一样,通过外耳道敲击着鼓膜,再通过鼓膜送到智田的大脑里面,被抽走的力量重新又回来了。
  端木百惠是第二天才清醒的,她睁开眼看到了坐在床边的智田,昨天的一幕幕场景又重新浮现在眼前。和智田分开的几个月里,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这一天,风和日丽,为排遣愁绪,她带着画夹来到学校旁边的街心花园。刚画了几笔,就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是智田!她转头一看,果然是他,放下画夹欣喜地朝他跑去,过马路的时候,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摔倒在地上,紧接着就听到智田急切的喊声,再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此时苏醒,她才意识到是出了严重的车祸,自己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可是,会不会残废?她赶紧动了动手和脚,还好,它们都在,还能动!
  她眼中闪着泪光,轻轻对智田说:“谢谢你,智田君。”
  见端木醒来,智田的眼睛也湿润了,握紧她的手,生怕她跑掉似的,说:“端木,好好养伤,很快会好起来的。”
  做完手术的第二天,端木百惠的妈妈从爱知县赶了过来,她虽已人到中年,但仍然脸庞圆润,肤色白皙,举手投足都十分优雅,能看出她从小就生活在一个优渥的家庭。她看到曾经活泼可爱的女儿如今躺在病床上,说话都很虚弱,十分心疼,忍不住落下泪来。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智田和端木的妈妈一起照顾她,好在半个月过去,她就基本康复,没有留下后遗症。这些天,智田和端木妈妈相处的也很愉快,只是有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智田脑海里:十几天以来,都是端木妈妈在这里照顾女儿,从来没有见爸爸来过,难道端木是单亲家庭的孩子?
  终于有一天,趁端木百惠妈妈不在的时候,他试探地问端木百惠:“你爸爸工作很忙吗?怎么没见他过来看你。”
  端木百惠叹了口气说:“我爸爸去了中国,已经快一年没有消息了。”
  “他去中国做什么?”
  “刚去的时候给我们来信,说是在中国的一家外贸公司上班,后来信越来越少,最近一年就再没有接到他的信,向去过中国的邻居打听,也说不知道,妈妈本打算最近带我去中国寻找,结果我就出了这事,唉。”
  智田点点头,让他高兴的是医生说端木百惠已经完全符合出院条件,可以出院啦。还有一个星期他就要去中国了,他决定告诉端木他参军的事情。
  “端木,我,我参军了。”智田低下头,他想端木百惠一定能理解他。
  消息来的有点突然,端木感到诧异:“参军?去哪?”
  “中国。”
  “中国?智田君,你怎么能参军?怎么能去侵略中国!”端木百惠因生气而脸涨得通红。
  智田的头低得更狠了,他没料到端木百惠的反应这样强烈,可他是为国家而战啊。
  “智田君,你还记得我们学过的一句唐诗吗,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中国和日本,是一衣带水的邻居,我们的文字、风俗、建筑等等方面都是从中国传播而来,包括你也喜欢的唐诗,没想到,现在你竟然要参加到侵略的行列!”
  “端木,这不是侵略!我们要帮助中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化国家,同时也要为我们的子孙后代寻找栖身之地,是正义的战争!”端木百惠的话刺激到了智田,他反驳道。
  “不是侵略?是正义的战争?几十年前的日清战争,我们在旅顺屠杀了多少中国老百姓?难道他们都是该死的罪犯吗?是我们打进了中国境内,欺侮人家,凭什么还让人家赔我们二亿两白银?凭什么把台湾从中国手中抢过来?这和强盗有什么区别吗?智田君,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可是你决定参军的行为真得很糊涂,让我又伤心又生气!”因为过度气愤,端木百惠的胸脯剧烈起伏起来。
  智田很后悔跟端木说了参军的事,她刚刚恢复,竟然惹她生这么大的气,怕她身体吃不消,便不再吱声。端木百惠见他不吱声了,也就不再说话,别过脸去,不再看智田。
  和端木百惠争吵的第二天,智田归一去虚云寺探望哥哥,那时哥哥已病入膏肓,卧床不起,听说他已经参军,不日将去往中国,哥哥听后竟流下两行清泪,握紧他的手,嘴唇哆嗦不止,似乎想说什么,可是终于没有说出口。当晚,哥哥就在虚云寺圆寂,他大哭一场,在寺院后面樱花树林里买下一块墓地,安葬了哥哥,时令正值暮春季节,下葬时暖风吹过树梢,落英缤纷。
  安葬了哥哥之后,他赶到医院,吃惊地发现端木百惠不在病房,病房里住进了一名新病人,他连忙问她,是否知道这个病房的上一个病人去了哪里?那女人一脸茫然地摇头。猜测端木百惠回到了爱知县,他想去那里找她,可军队马上就要开拔,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爱知县寻找端木百惠了,只好带着满腹思念和遗憾登上了去往中国的军舰。
  辗转到了满州之后,他先在“昭和制钢所”工作,后来调至“大仓资本”,大仓资本也是一家制钢企业,其铁矿石主要来自本溪煤铁公司,该公司主要生产低磷铁,是日本军火的主要供应地,因智田归一擅长铁矿勘探与材料分析,故此又被派往关内,秘密勘探中国铁矿资源,为日本以后的侵占做前期准备。
  现在探矿遇到了阻力,他和端木百惠临别时她质问他的话又在耳边一遍遍回响:“这和强盗有什么区别吗?这和强盗有什么区别吗……”他又从上衣兜里拿出端木百惠的照片,翻过来,照片背面几行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是端木百惠用钢笔写的那首《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泪水渐渐溢满了他的眼眶,这张照片是他去北海道实习以后端木百惠寄给他的,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端木对他柔情似水,两人终日缱绻缠绵。如今分开三年了,他疯狂地给她写信,每封信都像石沉大海一样,从来没有收到过端木百惠的回信,看来她是真的生他的气了,智田十分苦闷,不知她还记不记得这首词,记不记得当时他们两人初相识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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