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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名称:月儿弯弯照九州      作者:沧桑战神      发布时间:2024-01-18 13:32:08      字数:5421

  庆宝和张盈盈看到一辆汽车停在寺院门口,大吃一惊,心想,日本兵果然杀了个回马枪,正想再回大殿后面的小房躲藏,这时从车上一前一后下来两人,却不是日本兵。寺院外月光明亮,看得较为清楚,前面那个体态偏胖,穿西服,戴一顶礼帽,后面的分明是是个女学生。他们急匆匆跨进寺门,左顾右盼,一副寻人的样子,在僧舍那边寻了一会儿,一无所获,又朝大殿走来,庆宝和张盈盈躲在铁佛后面,心缩成一团,紧张地盯着他们的身影,看着看着,张盈盈觉得两个身影十分熟悉,可是又猜不出是谁。两人越来越近,当两人跨进门槛的时候,盈盈终于看清了,是爸爸!后面那个是她表妹聂秋晖!她压低嗓音喊道:“爸爸,爸爸,我在这!”
  大殿里十分寂静,这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晰,盈盈爸爸听到后迅速朝铁佛这里跑来,盈盈也跑了出来,父女两人相拥而泣。原来张盈盈和表妹聂秋晖仅相差两岁,两人都在蒲州国立中学读书,学生游行被日本兵打散,学生们惊叫着一通乱跑,日本兵追着张盈盈跑进寺院的瞬间恰好被表妹聂秋晖瞥见,幸好她及时逃脱,跑到盈盈家,把事情经过告诉了张父,此时天色已晚,张父已在教育局开完会回到家里,外面枪声四起,却一直没有女儿的消息,急得团团转,如今听聂秋晖这样说,张父大惊失色,料定爱女凶多吉少,张母也受到惊吓且伤心过度,昏厥过去,一番救治后,两人才匆匆赶来。
  此时见女儿虽然蓬头垢面,但身体完好无损,张父大为宽慰,这时才注意到旁边的庆宝。盈盈说:“爸爸,他叫庆宝,就是他救了我,他本来是打算找你来上学的。”张父赶紧过来握住庆宝的手,连声道谢,然后说:“此地不宜久留,若方便的话,请一起到家中叙话。”借着明亮的月光,庆宝看到盈盈这个校长爸爸年纪大约四十几岁,和自己父亲年纪相仿,宽额头,眉目疏朗,带着一身书卷气,心里便腾起几分好感,于是,用力点点头。盈盈拉住聂秋晖的手,四人一起上了汽车,朝家里驶去。
  此时城区已经没有了枪声,看来国军已经不再抵抗,可能都撤到了城外,日军似乎得到了上峰的命令,暂时也不再屠杀民众。去盈盈家要经过蒲州国立中学,庆宝隔着车窗看到两个日本兵在学校门口站岗,一边一个,像两尊石头狮子似的,纹丝不动。校园里灯火通明,不时有穿军装马靴的日本高级军官在里面出入,显然日军把这里当成了临时指挥所。汽车一路飞驰,路上偶尔碰到零星的日军,但他们并未阻拦,四人有惊无险的回到家里。
  盈盈家在市政府旁边不远的地方,一座红砖砌成的两层小楼,小楼前面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左右各有一处厢房,小院临街,比街面高出四五级台阶,拾级而上,台阶两侧是一排低矮的小树,月光下不辨种类。四人进院上楼,来到会客厅,盈盈父亲热情招呼大家落座,盈盈母亲见女儿平安归来,转悲为喜,又喜极而泣,抱着盈盈哽噎不止。
  庆宝长到二十三岁还没有出过大山,在他眼中,盈盈家简直可以用富丽堂皇来形容了。会客厅里燃着几根蜡烛,因为担心被日本兵看到光亮,所以厚厚的窗帘拉的严严实实。靠墙放着一圈沙发,中间铺着地毯,地毯上放一张很气派的长条桌,冲门墙上挂着一张画,是一幅油画(庆宝以为是油画,其实是一张价值不菲的唐卡),一米见方,画着清亮的小河,翠绿的水草,五彩的鹅卵石,透视度极好。墙角一座自鸣钟,钟摆像秋千一样不停地摇来摇去,随着它的摇动,钟表上面有两个眼珠似的小球在“咕噜咕噜”左看右看,庆宝侧身坐在沙发上,正盯着那自鸣钟,突然它“当”一声响了,吓了庆宝一跳,原来已经是夜里十点半了。
  盈盈父母对着恩人又是一番感谢,一边嘘寒问暖,一边端茶递水,盈盈心有余悸地把整个获救过程说了一遍,听到惊险处,妈妈的眼睛和嘴都张的大大的,她见庆宝衣衫褴褛,上面沾满尘土和草叶,还有一些血迹,盈盈身上也溅了不少血,就小跑着到卧室找衣服去了。
  换上干净衣服的庆宝顿时容光焕发,本来他长得不丑,虽然是农村人,但家庭富裕,不用天天风吹日晒,看上去倒也白净,脸盘棱角分明,眉清目秀,又因长期读书,那种读书人的气质便由内向外的生发流露,看上去儒雅俊朗,气度超脱。盈盈也洗去身上的血污和泥渍,露出大家闺秀的本来面貌,原来是一个明眸皓齿女孩子,约莫十六、七岁,稚气未脱。细心的盈盈妈把两人换下来的衣服都拿到厨房烧掉。
  几人在会客厅里聊了一会儿,交谈中庆宝得知盈盈的父亲叫张靖云,四十八岁,曾用退还的庚子赔款留学东洋,在京都大学读水利工程,二十七岁那年回国,当时国内纷争叠起,战乱频仍,袁世凯称帝后,蔡锷发起护国战争,他还加入了护国军与北洋军作战,后来袁世凯死去,护国军内讧,北洋内部也日趋分裂,常因政见相左,屡起府院之争,动辄刀兵相向,致使民国之乱甚于清末,大家都醉心于争权夺势,并无人关心水利,他所学没有用武之地,于是他辗转来到蒲州,做起了教育,十几年后升职为蒲州国立中学校长。
  张靖云得知庆宝是瞒着家人出山进城,并无投亲靠友之处,便说:“让盈盈妈把东厢房收拾出来,你就在这里安心住下,等局面好转,再做打算。”然后转头对着聂秋晖说:“秋晖你今晚也别走了,再说也没法走了,跟盈盈作个伴吧,我会告诉你爸的。”聂秋晖爸爸叫聂勋杰,是蒲州市另一所学校的校长,听张靖云这样说,盈盈妈和聂秋晖都在旁边点头。庆宝虽然不好意思住在这里,但一想确实没有去处,外面兵荒马乱,已经有家难回,只得在这里暂住,便同意了,说:“伯伯,我暂时住几天,等日本兵不再抓人的时候,我就走。”
  张靖云说:“不急不急,一切都要看时局发展,现在已经完全乱了,谁都说不好以后会怎么样,只可惜你的理想竟被这场战争打破了。”
  庆宝说:“只要有机会,我还是要上学的。”
  张靖云点点头,大家又小聊一会儿,张靖云说:“我们不能亮灯太晚,说不定会引来日本兵,早些歇息了吧。”于是吹灭蜡烛,大家散去。
  
  黎明时分,在蒲州国立中学的一间教室里,智田彻夜未眠,他站在桌前,一张地图摊开在桌子上,他盯着地图看了很久,对这张地图,他并不陌生,这是三年前他们进山初步勘探后绘制的,地图上标注着详细的进山路线,各个山峰的高度,几个村落的位置,还有铁矿的大致范围,然后指着半壁山和杀胡口对他的下属说:“这里,就是这里,当年制图的时候没有想到,这个地方虽然方圆百里,其实就是一个自然形成的天坑,周围山体平均海拔一千二百多米,属典型的火山岩铁矿床,所以在这个天坑的下面应该有储量丰富的铁矿石,具有开采价值,虽然没有数据支持,但凭经验,这个铁矿至少能采上五十年!铁矿的中心应该在,在这!这里是打开矿洞的最佳位置。”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用力一摁,摁的那个地方正是明月溪西山脚下。
  他十分清楚,在中国人眼中,日本人私采铁矿当然属于强盗行为,必会受到阻挠,甚至进山都会受到他们的武装抵抗。最好的办法是国民政府与日军合作开采,这样可以消减当地民众的反日情绪,可是公办人员惧怕战争,惧怕与日本合作受到国民政府的清算,早已在蒲州城陷落前就撤往南方,本地目前处于无政府状态。
  没有政府参与,若引进中国民营资本,日中合作开采也能稳定民众情绪,可惜这样的企业目前也无法寻找。上峰催促又紧,在攻占蒲州城之前,军令已经下达团部,说战争急需钢铁,采矿越早越好,限期三个月必须探明储量并采出第一车铁矿石,对于采矿业来说,三个月是一个极限时间,何况又是国外,除技术因素之外尚有许多不可预知的干扰因素!想到这,智田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为赶时间,占领蒲州后的第二天,治安稍微稳定,他就派了两名粗通汉语的侦察兵进山刺探虚实,现在还没有回来,难道是出了意外?他正焦灼不安,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霍舞克苦!”
  原来是他派出去的两名侦察兵回来了,他喜出望外,急切地问道:“进来,山里情况如何?”
  那天夜里,两名侦察兵化装进山,他们进入山口以后,走了一段正路,发现路旁正在盖一座小房子,他们感觉小房子有点像碉堡,但又不全像,还发现施工人们休息的帐篷,他们没有惊动这群民工,绕过他们,离开正道,一路上翻山越岭,第二天上午窜到了朱家庄附近的一座小山顶上,这里居高临下,几个村庄尽收眼底,如果打起仗来,这里可是个很好的制高点。他们正想离开时,忽然听见对面传来激烈的鼓声,不久,好多人往那个地方跑动集合,然后就看到朱尊昌在家庙前召集人们演讲的场面,虽然他们听不清,但看那群情激愤的架势特别像一场极具煽动性的演讲,再后来他们远远地跟在后面,看到了人们跨过明月溪祭拜朱家祖坟的场景。到了夜间,他们在铁矿附近转悠了很久,没有发现采矿的痕迹,一路上也没有发现有正规军在本地活动的痕迹,本打算趁着夜色再进村侦察,但考虑所携淡水和干粮已经告磬,侦察任务也基本完成,遂连夜赶回向智田归一汇报。
  听了两名侦察兵的汇报,智田归一做出两个判断:第一,大山里的人们已经有所警觉,正在做着抵抗的准备。第二,大山里没有国军残余部队进驻。对于第一点,经验告诉他,村民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没有受过军事训练,枪声一响,他们就会作鸟兽散,不足为虑。至于沿途建的石头房子嘛,如果他们是用来阻挡日军脚步的,恐怕只要一发炮弹就会让他们的汗水付之东流。第二点让他感觉放心,他的部队主要为技术兵种,战斗力不比正规部队,和国军对阵虽不致失败,但必然增加伤亡机会,迟滞开采计划,只要国军残余部队没有进驻大山,所有工作都会正常推进。想到这,智田心情大好,稍加思忖向屋外喊道:“小板正雄!”
  “哈一!”一名身穿军装的日本上士快步进屋。
  “请在十天内做好进山勘探准备,进山人员四十人!建制包括一个山炮小队!一个工兵分队!一个辎重小队!独立步兵小队!一个战斗医护班!一个炊事班!一个技术中队!待勘探设备到位,立即进山。”
  “哈一!”小板正雄敬了一个军礼,转身去了。
  “纵然是一群乌合之众,也不能轻敌,需做好万全准备。”天生小心谨慎的智田归一心中说道。几个上等兵陆续散去,屋里只剩下智田,他慢慢坐下来,环视着这间教室,灯光挤满了教室的每个角落,黑板上写的“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口号还没有来得及擦去,显得十分刺眼,讲台空荡荡的,座位空荡荡的,屋里寂静无声,智田看着看着,一种难以排遣的孤独感涌上心头。他解开胸前的口袋纽扣,从里面摸出一张照片来,照片上一个身穿和服的年轻姑娘正冲他微笑,他出神地端祥着,严肃的表情像遇到春风的冰块,开始逐渐融化,变成了脉脉温情。
  昭和七年(1933年),智田已经是名古屋大学的地球物理系大三的学生了,受哥哥影响,他喜欢上了中国文化和诗词。那年冬天,学习专业之余,他参加了一个校外的唐诗宋词培训班,到了那里他才发现,竟然有那么多人喜欢中国文化,偌大的教室里几乎坐无虚席,都是和他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他找来找去,发现只有靠墙的一个女生旁边还有座位,于是他挤过去问道:“不好意思,这里有人吗?我能坐这里吗?”
  姑娘转过头看看他,莞尔一笑,说道:“没有,请坐吧。”
  智田道了声“阿里嘎托”便坐下了。
  那堂课老师讲的是宋代秦观的《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智田因为刚接触汉语不久,听课跟听天书相似,旁边的姑娘却随着老师的讲话微微点头,看样子是听懂了。课下,智田忍不住好奇,问那姑娘:“你来这里学多久了?”
  姑娘说:“半年多了。”
  “半年多就能听得懂中文?”
  “我是爱知县人,我们那里中国人多,许多小孩从小就会说中国话的。”姑娘说话柔声细语,听起来很舒服,这让智田对姑娘产生了好感。
  “能,能给我讲讲这首词的意思吗?”
  “噢哟,这首词讲的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故事,牛郎织女你知道吧?大致意思是说两个人如果相爱,心里有对方,距离不是问题的。”姑娘微笑着轻声解释道。
  智田点点头,他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发烫,心脏不受控制的砰砰直跳,智田性格里的腼腆成份被激活了。
  爱乌及屋吧,虽然智田学起中文来很困难,但还是坚持每天晚上过来听课,每次他都找机会坐在这个姑娘旁边,只要坐在那里,他就心跳加速脸红出汗,打招呼说话也不利索了,而姑娘似乎对他坐在自己身边也不反感,见了他总是嫣然一笑,然后就抬头认真听老师讲课。
  智田坐在姑娘旁边心猿意马,姑娘身上散出的脂粉香气让他微醺,乌黑的秀发、明亮的眼睛和柔美的嗓音让他痴迷,异性特有的魅力像磁石一般吸引着他,使他欲罢不能,他想问她的名字,可是始终不敢开口,怕她拒绝,怕她猜到自己的“非分之想”,那几日,他都是在煎熬和踌躇中度过的,终于有一天,他鼓足勇气问了女孩的名字,她眼睛含笑,告诉他,她叫端木百惠,在名古屋艺校学美术。
  都说一见钟情是两颗灵魂碰撞出来的火花,郎有情,妾有意,从那天起,他们就牵手了,一起在公园散步,一起学习唐诗宋词,关系越来越亲密。转年春天,他们一起去赏樱花,去赏海棠花,看花瓣雨,在缤纷的花瓣雨中,他们的爱情之花也绽放了。半年之后,智田到北海道的一个矿业公司实习了两个月,实习结束的时候,正逢上征兵,和智田一起实习的几个热血青年慷慨激昂地报了名,在他们的鼓动下,智田也报了名。
  刚回到名古屋,他就迫不及待的去见端木,快到端木学校的时候,刚好看到穿长裙的端木坐在马路对面的人工湖岸边,前面支着一个画夹,原来她正在那里写生呢,他欣喜地喊道:“端木!”端木百惠听到喊声,扭头看到了智田,刹那间笑靥如花,放下画笔朝智田跑来,边跑边喊道:“智田君!”
  正当端木跑到马路中央的时候,一辆汽车疾驶而来,端木不及闪避,被撞倒在地,智田大叫着跑过去,抱起不省人事的端木向名古屋医院狂奔而去……
  “大佐,开饭啦!”屋外有人大声喊道,喊声打断了智田归一的回忆,他向外看看,外面已是彩霞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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