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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名称:月儿弯弯照九州      作者:沧桑战神      发布时间:2024-01-16 08:59:33      字数:5385

  日本兵进城那天,庆宝在蒲州国立高级中学门口站着,人们惊慌地从他身边跑过,他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十分紧张,也混在人群中奔跑,跑了没多远,碰上刚才游行示威的学生队伍,人群把游行队伍冲散了,大家继续往前跑,忽然前面的人群一阵骚动,又乱纷纷地往回跑,就像鱼群碰到了鲨鱼一般,原来前方也出现了日本兵,庆宝连忙转身。
  日本兵越来越近了,庆宝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到这群兽兵,他们身穿草黄色军装,戴草黄色军帽,军帽后面还有一片布,盖着脖子,活像穿在小孩身上的屁帘。他们挥舞着一面太阳旗,那旗帜正中间是个红盘盘,往外崩出一圈红条条,像极一滩鲜血,污了雪白的土地。他们一边舞动旗帜,一边“叽哩哇啦”的狂吠着追过来,紧接着,一阵急促的枪声响起,伴随着“噼啪”的枪声,不断有人倒在地上,大屠杀开始了。
  在生活中都有这样的经验,走路的时候遭遇一条狂吠的狗,如果你回头跑,狗就会追着你咬,现在也是这种情况了,日本兵就像那条狗,人们猝然间和他遭遇,难免紧张害怕,本能的逃跑,日本兵见人们如此害怕,就更激起他们的兽性,在他们眼中,支那人就是一群愚蠢懦弱的猎物,他们像追杀猎物一样在后面紧追不舍,边追边开枪射击,如果射中了就狂笑不止。上峰的指令是有军人混进了老百姓的人群,进城后短暂开枪射杀所有碰到了中国人,此举也可震慑有反日情绪的人,消灭他们的抗战意识,文中还提到满清入关时对中原百姓的屠杀,隐晦地透露出鼓励士兵杀戮的意思。所以日本人不分军人百姓,实际上执行的是无差别屠杀,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开枪,并不违反军纪,在这种情况下,平民的生命已经毫无保障。
  人们一个接一个的中弹倒地,庆宝在弹雨中继续狂奔,幸存的人们边跑边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有人就近钻进了商店,有人跑进了小胡同,跑着跑着,庆宝旁边又有人先后中弹倒地,一颗子弹擦着他头皮“吱”的一声飞过,还有一颗子弹打到了他的脚下,溅起无数火星,这些他都顾不上了,一心只想逃命,怎么办?往哪里跑?他正无计可施,抬头看见了那座舍利塔,他心中一动,撒腿朝那里跑去。
  他拐进一个小胡同,向后看看,并没有日本兵追来,他稍稍放心,继续向前拐进另一个胡同,苇渡寺就在这条胡同里,他一时找不到门,便向上一窜,扒着墙头,翻身跳到寺院里面,不料落地时正好踩着一块石头,疼得他大叫一声,继而赶紧捂嘴,现在可不是出声的时候。庆宝站定之后四下看了看,原来寺门就在他旁边,情急之下竟然没有看到!寺院静悄悄的,不算大,他落地的前边不远就是舍利塔,塔身破破烂烂的,像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孤苦零丁的站在那里,舍利塔左边是几间灰砖砌成的僧舍,往北正中是一座大殿,匾额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依稀辨出左边的“蓝”字来。
  他一瘸一拐地跑向大殿,大殿里光线昏暗,片刻后他才看清,在大殿正中供奉着一尊高大的佛佗,他心想这大概就是那尊铁佛了吧,铁佛身披黄绸,胸腹部的油彩已经剥落,露出里面铸铁的肌肤,他顾不上细看,转到铁佛侧面,正好铁佛所坐的莲台上有一块很大的凹陷,恰能容下一人藏身,他撑住莲台边沿跳了进去,随手扯过的衣角把自己遮掩起来,他喘息甫定,这才感觉到右脚钻心的剧痛,汗开始不能自控地从身上每一个毛孔里往外冒。
  外面枪声依然密集,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本能地把身体往里缩了缩,日本兵“叽哩哇啦”野兽般的叫喊声很快出现在寺院里面,夹杂着女人惊恐的尖叫声,声音很快朝大殿方向移动,“扑通”一下,好像有人绊倒,摔在大殿里面,随即响起一个日本兵的邪恶的笑声,庆宝透过缝隙看到,原来是日本兵拽住女人的腿,把她扑倒了。
  日本兵见四外无人,把上好刺刀的步枪扔到一边,开始淫笑着撕扯那女人的衣裤,正好一束光线透到大殿的窗棂斜射进来,庆宝看清了,那是个身穿白衬衣蓝裙子的女学生,她惊恐地哭叫着,被日本兵死死压在地上,她用手胡乱地去抓那人的脸,却被一把摁住,朝脸上狠狠甩了两个耳光,日本兵掐住女学生的脖子歇斯底里地恐吓着,听起来就像野兽在嚎叫,女学生大概是被打晕了,躺在地上不再反抗,日本兵开始脱自己的裤子。
  情况十分危急,庆宝悄悄地把匕首从腰间抽出来,正准备跳出去的时候,忽从大殿外窜进一人,手持一根木棒照日本兵头上砸了下去,日本兵吃痛,哎呀一声,回头见是一须发皆白的老僧,勃然大怒,跳起来张开双臂扑了过去,不料被褪到膝盖处的裤子绊了一脚,摔了一个跟头。老僧趁机又打去一棒,但日本兵训练有素,就地一滚,木棒打空。
  庆宝看在眼里,急在心头,老僧岁数大了,肯定不是这个日本兵的对手,只要他站起来,老僧必遭毒手,女学生也必遭奸污,但是,这个日本兵的身手不凡,恐怕自己拿匕首出捅刺也不能伤他分毫,正焦急之间,他忽然看到日本兵扔到地上的步枪,巧的是刚才日本兵扔枪时是正好冲着他藏身的方向扔的,此时枪就在莲花台下面,只要他跳出来就能拿到手,而日本兵情急之下翻滚的方向正好与枪的位置相反,距离那支枪反而远几步。
  日本兵并未把老僧放到眼里,他边翻滚边提裤子,不到两秒钟,已经站立起来,再一次扑向老僧,此时他正好背对庆宝藏身的地方,庆宝见机会来了,不及多想,也忘记了脚疼,庆宝从藏身处一跃而下,把枪抓在手里,朝日本兵刺去,日本兵单兵作战能力很强,虽然事发突然,他眼睛的余光已经扫到庆宝,他急转身躲避,不料被躺在地下的女学生绊了一个趔趄,原本会刺中背部的刺刀扎偏了,捅到肋部,由于用力过猛,整个刺刀都没进肉里,一股鲜血顺着刺刀的血槽呲出来,差点喷到庆宝身上,日本兵惨叫一声,瘫倒在地,庆宝怕他不死,把刺刀拔出来,又照肚子捅了两下,那兵才不动了,血“咕嘟咕嘟”朝外涌,洇透了身下的地砖。
  自己竟杀了人!第一次杀人,而且还是个日本兵,庆宝反应过来以后呆在那里,枪“咣啷”一下掉在地上。事发在电光火石之间,老僧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如释重负地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他抬头看看菩萨,菩萨和他对视,目光依然慈祥。大殿里恢复了平静,那女学生也悠悠醒转,看到眼前的情景更是吓得不知所措,捂着脸哭泣起来。
  这时老僧赶紧劝道:“孩子,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快快穿好衣服,随我来。”同时急切地向庆宝招手,示意他们赶快跟他走。庆宝拉起地上的女学生,跟着老僧向大殿后门走去,走了几步,又跑回来捡起那支枪,三人一起出了后门。大殿后面是个小花园,花园里有个小房子,老僧把他们领到房子里面,屋子靠近窗台的地方一灶台,上有一口破锅,老僧上前把锅搬下来,拿开下面的篦子,露出一个洞口。老僧说:“灶台就是个掩护,这其实是个地窖,平时放些粮食,现在事情紧急,你们下去躲一躲吧。”
  庆宝扶着女学生匆匆下到地窖,见老僧并未下来,便说:“师父,你赶快下来呀。”
  老僧说:“你们好生躲着,我不能下去,日本兵很快就会发现那具尸体,抓不住肇事者就会搜查,一搜查肯定会发现这个地窖,我们都活不成了,把枪给我,我出去应付他们,你们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脱身。”
  庆宝稍一思忖,觉得老僧说的在理,就把枪递了上来,老僧接过枪,冲他们说了一声:“菩萨保佑你们平安无事,阿弥佗佛!”然后把篦子放好,随手从地上抓了一把灰洒上去,把锅搬回原处,转身走出小房。
  街里仍响着枪声,老僧侧耳听,根据枪声的来源,他判断这是有的地方还在对打,猜测蒲州城里还有零星的中国军队。他返回大殿,替日本兵穿好裤子,捡起地上几根明显的长头发藏在自己身上,拿木棒用力照日本兵的后脑砸了几下,直到能看见明显外伤的痕迹才扔到木棒。这时候,大殿前面又传来日本兵的叫嚷声,又有三个日本兵进了寺院,老僧躲在门后,等着他寻到大殿里来,果然,几个人影晃动着迈过大殿门槛,一进门,他们就看到了那具躺卧在地的尸体,马上警觉起来。这当口,老僧从门后窜出来,大吼一声,端着刺刀朝他们捅去,为首的日本兵迅即跳开,拿枪反身一刺,正中老僧胸口,老僧一松手,枪落在地上,他的身子也慢慢朝前倒去。
  在刺中老僧的同时,其余两名日本兵已经卧倒在地,他们担心大殿里还埋伏着别的军人,几个人眼珠子骨碌碌转来转去,见没有动静,才警惕着站起身,开始四处搜索,庆宝刚才藏身的地方也被日本兵用刺刀刺探过了,转身出来搜到僧房,僧房里空无一人,在日本兵进城前那些僧人除了这个老僧,别的僧人都跑光了。
  他们也发现了大殿后面花园里的小房,他们两人弯腰端枪向前搜索,剩下的那个日本兵面朝后警戒,身体慢慢后退且来回摆动,以防有人从后面袭击,他们踹开房门,里面空无一人,他们也看见那个灶台了,一个日本兵一脚将锅踢翻,另一个端着枪指向灶台,下面是一个铁篦子,上面还有一层炉灰,一看就是很久没有动过的样子,两人慢慢退出小房,向其他地方继续搜索,他们还不太相信一个年老体衰的老僧能轻易杀死训练有素的士兵。
  当日本兵踹开小房门时,藏在下面的女学生紧张得几乎哭出声来,很快,又听见灶台上的锅被踢掉,极度惊恐中,她张开了嘴,庆宝眼疾手快,赶忙用力捂住,既使这样,女学生还是轻轻的“喔——”了一声,她浑身抖作一团,所幸那声音被铁锅落地的“当啷”声所掩盖,日本兵并未听到,他们四下里看了看,没有掀开最后那层铁篦子,他们对灶台的构造不了解,以为篦子与灶台是一个整体。
  三人搜索未果,出寺院归队向大佐汇报去了。他们所在小分队的大佐叫智田归一,他是工程兵出身,他们小分队是蒲州城陷落后跟着攻城部队进来的,这个小分队除了打仗,还有一个特殊任务,就是勘探矿藏,尤其是铁矿、煤矿和油矿这些支撑战争持续下去的资源。三年前那伙进入大山探矿的日本人当中就有智田归一,当时他们把矿石带回东北化验,得出矿石中含铁量高达百分之六十的结论,是一座富铁矿,而且当年他们已经确定这座铁矿具有较大的开采价值。这次上峰把他派到蒲城,是为了让他进一步探明储量,为以后的长期采矿做准备。
  此时智田听到汇报后赶到寺院查看,他进到大殿后看到那具日本兵的尸体,厌恶的皱了皱眉头,吩咐士兵赶快将尸体抬走掩埋,把地面擦拭干净,回过身来对着老僧的尸体长跪不起,让士兵收敛遗体,葬于寺院舍利塔前,上竖一木牌,用日文写上“中国无名老僧之墓”。
  等一切都收拾好之后,他面朝菩萨像恭敬地合十做礼,垂首片刻,然后快速退到院子里。这时,刚才搜索寺院的那个士兵跑过来向他敬了个军礼,说道:“报告,刚才搜索时,在大殿后面小房发现有灶台,大殿旁有僧房,正好行军灶和帐蓬不够用,请求在寺院内住暂住并做饭。”
  智田大佐大怒:“八嘎!你怎么敢亵渎佛门?统统出去,在街头露宿,吃干粮!”听到大佐训斥,士兵双脚并拢,低头答道:“哈一!”然后转身去了。
  智田归一小时候父母早亡,只剩一个哥哥相依为命,哥哥大他十三岁,照顾他长大成人,智田归一上大学的那年,哥哥看破红尘,在富士山脚下的虚云寺出家为僧,四年后竟圆寂于此。长兄如父,且兄弟感情甚笃,哥哥为僧期间,智田归一曾多次前去探望,哥哥去逝后他大哭一场,从此郁郁寡欢。如今在异国他乡见到寺院,触景生情,一下子勾起对哥哥的思念,见下属胡作非为,搅扰佛门净地,故此生气。智田归一随后下令,关闭寺门,任何人不得进入。
  庆宝他们二人藏在地窖里,根本不知道无意中又躲过一劫,他仔细听了半天,除了远处零星的枪声外,整个寺院都静悄悄的,日本兵都走了?但是他还是留了个心眼,怕他们使诈,于是两人在下面默不作声,直到晚上,庆宝确认寺院已经安全,才慢慢推开铁篦子钻出来,他四外看了看,没有一个人影,然后才返回把女学生拉出来,两人一起去往大殿。
  两人坐在菩萨像底下,庆宝眼睛看着窗外,女学生低着头,彼此都有些拘谨,相对默默,最后还是那个女学生先开了口,她低声说:“谢谢你救了我。”
  庆宝问道:“你是不是蒲州国立高级中学的学生?日本兵进城的时候你是不是在游行队伍里?”
  女学生答道:“啊,是呀,你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吗?也在游行队伍里吗?”
  庆宝说:“哦,我不是,我是山里牛家庄的,本来是想到蒲州上学,没成想遇见这事。”
  通过攀谈,两人渐渐熟络起来,不像原先那样拘谨了。聊天当中,庆宝得知这女学生的父亲竟然就是蒲州国立高级中学的校长,这个学校的校长和蒲州市市长是同一级别,这样说来,她也算是一个大家闺秀了。借着月光,他仔细端详了一下对面的女孩,虽然现在有些蓬头垢面,但依然能看出她面容清秀,颇有书卷气,她觉察到庆宝在打量她,便有些害羞,把头又低了一低。
  “你叫什么名字?”
  “张盈盈。”怕他不知道是哪个字,她又补充说,“是那个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那个盈盈。”
  “哦,名字很好听,也很有诗意啊。”
  盈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庆宝就说了自己的名字,盈盈说:“如果以后还能上学的话,我给我爸爸说,让你免试入学,只是这兵荒马乱的,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更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想到这个问题,又联想到今天的惊险经历,她叹口气,把头埋在臂弯里。
  庆宝一时间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安慰盈盈,读书?似乎已经不可能,就像白天那个同学说的那样:华北之大,已经放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了。以后会怎么样?“亡国奴”这个词像只乌鸦一样在他头脑里盘旋。明朝末年,天下大乱,明崇祯帝吊死煤山,满清趁乱入关,先是屠城,后又强迫汉人剃发易服,大兴文字狱,圈占汉人土地,明朝遗民受尽凌辱,今日之情势与当年相比,又何其相似!
  庆宝收回纷乱的思绪,回到现实中来,滞留在寺院不是办法,一旦日本兵返回,就真走不脱了,他正苦思如何脱身,寺外忽然驶来一辆汽车,到寺院门口“嘎吱”一声停了下来,车灯没有关,两束强光恰好照进大殿里面,两人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透过窗棂朝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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