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梅不知不觉在婆家已经过了一年了。婆婆待她如亲闺女，儿子智商只有几岁，但是他是善良的，他对小梅言听计从，小梅待他也很好。只是两人在世人眼里是夫妻，但不是正常的夫妻，小梅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着丈夫。
　　每天打发了丈夫吃喝以后，她就忙家里的活计，干农活，做家务，帮公婆打理生意。小梅脑子很好，每天帮婆婆精算细算，日子过得井井有条。如果小梅没有考学的想法，这样的日子，还是很平静的，似乎也是安逸的。
　　小梅，不能对这样的日子满意，她是一个热血青年，有着她的抱负河理想，她一直不放弃她的学业。在一年的高考来临之际，小梅悄悄地去报了名，参加了考试。成绩下来了，她被一所本省的师范学校录取了。当通知书拿到手的时候，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因为她知道没有人同意她上学，如果想实现上学的愿望，比登天还难。
　　婆家一定不会让她去。她陷入了苦境里，连续几天，她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婆婆以为她病了，让她找村上的郎中去看看，她说：“没事。”
　　但是她的困惑，终于有一天，被婆婆知道了。
　　“孩子，我一直把你当女儿一样看待。自从你来了这个家，我知道委屈你了，所以我在吃穿上都满足你，吃家里好的，穿家里好的，即使这样，我还是不忍心让她一个这么聪明的孩子陪我的那个傻儿。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呀，我不知道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个儿子。自你来到这个家，你没有说什么怨言，做你该做的。你想上学，这个愿望，我能理解你，但是理解归理解，我没有办法答应你，希望你放弃吧！”
　　小梅很清楚，她的求学本来是不可能实现的事。可是明知道不可能实现的事，但是她还是愿意去做，去做她喜欢的事，才是她的人生。她没有理由说服婆婆，但是她还是坚持做自己要做的事，她绝不选择放弃，虽然她只能默默地去承受现实。但是她还是日复一日，从早忙到晚，做着她来到王家本该做的事。早上，她依然早早地起床，做饭，照顾丈夫穿衣吃饭，收拾屋子，去地里做农活；回来之后，帮助婆婆泡豆子，做豆腐，这是她每天必做的事。即使再忙，她一如既往地忙完家里活，坚持看书。吃过饭，空闲的时候，她抓紧看书，到了晚上，丈夫，婆婆公公都睡下后，她就到家里的粮仓里看书，在那里她点着一盏煤油灯，可以不影响公婆休息，不打扰丈夫入眠。
　　她一看书就看到天亮，她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书，就不困了。那些书，那些课本就像是她生命的一束光，照亮着她的未来，照亮着她的理想，照亮着她的梦。
　　婆婆夜里常看到她的灯一直亮着，知道她又在读书了。婆婆发现她总是熬夜，幸苦一天，到了晚上也不休息，长期下去，身体哪能吃得消？她几次跟丈夫说：“让孩子走吧，咱别耽误娃了。”
　　“你让她走了，儿子以后怎么办？你能一直活着照顾你儿。”
　　婆婆看她睡得太晚，起得太早，有几次鸡打鸣了，没看到她出来，婆婆不想去惊动她，自己起来去厨房做饭了。她起来看到婆婆已经在忙碌，她怪婆婆不喊她。婆婆是真不忍心喊她起来。
　　她几次想恳求婆婆，答应她去上学，她羡慕村里那些教书的先生。她们村里的先生，有一位是女先生，她羡慕那个女先生可以独立养活自己，她真的希望有一天也能不求任何人的资助，养活自己。可是她知道这个梦不可能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但是她依然要做这个梦，她坚持读书，书里有她想要的生活，书里有她生命的奇迹，书里有她梦里的生活。
　　旺财不停给她寄书，她有看不完的书，那经典的名著，《红楼梦》《西厢记》《梁山伯与祝英台》《玩偶世家》的故事深深打动了她，她读了一遍又一遍。宝黛的爱情深深地感染了她，她看到人间还有如此美的东西，那就是爱情。当一个人爱上一个人的时候，那是多么幸福的人生，即使两人不在一起，能惦记着对方，那是多么幸福美好啊！
　　旺财的信里，鼓励她，给她讲叙大学的生活，她羡慕那样的生活，她知道那样的生活根本就不会属于她，但是她还是向往。每天她都在努力读书，渴望有一天她能走出这里，实现她的梦。
　　她每天都盼望旺财的信，她不知道她与旺财是不是一种男女间的爱情，当她苦恼的时候，她读一会儿旺财的信，还有那些书，她就会忘记烦恼。
　　早上她收拾了家，婆婆让她去集市买家里的用品，顺便给了她一些零花钱，让她给自己买一些衣物。
　　到了集市，她看到一件花衣裳，她好喜欢，她买下了，还给自己买了一条围巾，都是她最喜欢的。她围上那条围巾，感觉路上的行人都在看她，她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她那鹅蛋的脸，大大的明亮的眼睛，还有那少女的曲线的身段，让路人不免对她投来目光。她有些微微脸红，她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在她上学的时候，她记得每次见旺财，她有过这种感觉。
　　“那是谁家的女女，那么好看。”路上一位大嫂跟旁边的一个大姐说。
　　“那是村头卖豆腐家的媳妇。”
　　“她已经嫁人了？”
　　“那个王家，儿子是傻子，造了什么孽，娶了这个媳妇。”
　　“哦，那她也愿意？”
　　“没有办法，娘病了，需要钱，姑娘不能不顾娘呀！”
　　“哦，那可委屈她了。”
　　“是呀，从小姑娘爱学习，听说考上外面的学校了，可是婆家不让走。”
　　“不讲理。”
　　“不能这样说，婆家给了她家一笔彩礼，她拿了彩礼，没有办法呀！”
　　“要我看，她走了日后挣上钱，还了婆家钱，总不能这样耽误了她呀！”
　　“那也是，话是怎么说，姑娘哪能一走了之呢？”
　　“苦命娃呀！”大嫂说。
　　小梅似乎隐约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她不能多去听，她赶紧回家了。
　　回到家，她在镜子里照了照，看到穿上那件花衣服的她，脸色那么红润，眼里透着奇异的目光。原来她一直没有发现自己有这么好看，那微微凸起的胸脯，还有那一闪一闪的眸子是那么晶莹明亮。她还是那个少女的模样，白里透着红，细细的脖颈是那么白皙。
　　她在婆家的这一年里，她从不照镜子，她不需要给任何人打扮，傻丈夫，吃了就睡，婆婆每天忙的四脚朝天，公公起早贪黑在外面做买卖。家里她只能不停地忙碌，哪有时间精力去照镜子。
　　她想起旺财，她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他，她多么希望能让旺财看到她这个样子。她想到镇上有一个照相馆，穿上这身衣服去找个相。
　　过了几天，婆婆让她出门买东西的时候，她搭了一辆马车去了镇上，到了镇上的照相馆，给自己照了一张半身像，一周后，她把相片取了回来。
　　那张照片，她一看能看好久，拔不出来，她为自己有这样的容貌很惊奇。她从小听邻居李大嫂说：“这个小姑娘长得俊，长大做我家媳妇吧！”
　　李大婶有一个儿子，十八岁那年参军走了，一走再也没有回来。具体什么原因没有人知道。李大嫂曾哭天抹泪的念叨儿子，她相信儿子有一天总会回来的，她做梦梦见儿子带着媳妇孙子回来了，这个梦伴随着李大婶好多年。
　　有人说，他儿子永远不会回来了，这个消息似乎只有外人知道，李大婶永远都不会知道，因为她老伴在她年轻时候就走了，丢下了他。老伴一次车祸，走了，他儿子的消息，亲人朋友没有人敢告诉她，因为她男人的死已经让她遭受了承重地打击，她再也不可能接受儿子的失去，所以村里人每天都会问她：“你儿子什么时候回来呀？”
　　她总是带着希望说：“快了，他已经到了成家的年龄，总是要回来成家的。”
　　小梅每次出门碰到李大婶，总是要问候大婶，大婶会很亲切地跟她说话。
　　大婶对她视如己出，打小只要见到大婶，大婶习惯性在她脸上咬一口，有时咬得很疼，可是她还是没办法躲开大婶对她的亲热，因为大婶不会只是咬她一口。亲热完，总要从身上拿出她给她的礼物——炒豆，塞进她口袋里。大婶的炒豆非常好吃，是她最喜欢吃的零食。
　　前几天，听说大婶的儿子有消息了，据说快回来了，传说大婶儿子死了的消息看来不准确。
　　大婶最近这些日子，每天都在找人帮她拾掇房子，她说：“儿子回来，要娶媳妇，不能没有像样的屋子。”
　　几天里，她的院子收拾得像模像样。
　　可儿子迟迟还是没有回来，不知道回来的消息是真是假，总之已经让大婶等着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终究没有儿子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