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30
作品名称:夜光杯里的黑影 作者:碾子 发布时间:2024-01-15 11:35:58 字数:5368
29
因三财主怀疑,七颗心几天没去见三财主,似乎销声匿迹,不再热心赏钱。其实,他时时刻刻在琢磨村里几个财主失宝的事,只是琢磨不出名堂,所以按兵不动。听说五虎丢了钱,他一会儿迷茫,一会儿兴奋,最终感觉五虎丢的是宝贝而不是钱。五虎不可能有家传的宝贝,本无宝可丢,那么他哪来的宝贝呢?除了偷还会从哪里来?村里几个财主丢的宝贝,哪一个都会落入到他的手里。那么,他偷了谁的宝贝?自从挖到六狗的布袋子,他认定六狗是偷走三财主宝贝的人,大财主和二财主的宝贝会不会是五虎偷走的,七颗心认为二者必居其一。五虎突然失宝,说明他并不清白,或许是独自盗宝,或许是跟六狗合伙所干。十宝信神魔,八只眼信山神,七颗心则信奉天官大老爷。他想求助天官老爷,给他指点迷津。
深夜,七颗心悄悄来到天官庙。他绕着天官庙走了一圈,看人们是不是睡了,周围有没有人。当他转了一圈,确信人们都已入睡,便走上天官庙的二楼,跪在天官大老爷面前,叩了三个响头,然后点上几炷香。他说:“天官大老爷,我有一件小事,求教于你,望您指点。穷鬼五虎居然丢了宝贝,这事是真是假?如果是真,他的宝贝是从哪个财主手里偷来的,希望你明示小人。上次求你,我曾经许诺,如果你的指示证实,我给你敬献一只大公鸡,只是你的指示没有完全证实,所以小人没有给你敬供,希望老爷不要见怪。这次希望再次得到你的指示,待事情证实之后,我会加倍敬供。如果老爷的指示灵验,我将经常祈求你,敬供你。”
他静静地等待,期望能得到期盼的指示,哪怕是一点心理暗示。他侧耳静听,听不到一点动静,只感觉周围静得出奇。他在想,难道天官老爷责怪我了吗?难道嫌我没有敬供他吗?不会的,天官大老爷不是小气鬼。为了表示自己的虔诚之心,他又说:“你放心,只要你的指示证实,我七颗心决不食言。如果我违背誓言,天地不容。”
他耐心等了一会儿,突然听见一声轻微的响动,仿佛从哪里滚下一粒白色的东西。他用双手在地上摸,摸了一阵,果然摸到一粒纸丸。他高兴万分,感激天官老爷眷顾平民百姓,眷顾虔诚之人。他连忙叩了三个响头,说:“感谢天官老爷,但愿天官老爷的指示灵验,一解小民心头之忧。”
然后,他站起来,揣着纸丸,匆匆回到家里。
七颗心连忙点亮油灯,展开纸丸,只见纸上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他细看字迹,居然辨认不出来。他心里发愁,怎会是如此难认的字,不知是什么鸟字体。他在灯下琢磨了好久,辨不出纸上写的是什么字。他记得似乎从老秀才那里见过这样的字,他想请老秀才辨认。第二天早上,七颗心早早敲开三财主的大门,说有要紧事找老秀才。他进了老秀才的屋,看见老秀才在桌前练字。尽管早已废除了科举考试,老秀才仍保持练字的习惯,每天早上都会早早起来,练一通字,诵读一会儿经书。看见七颗心进门,老秀才放下手中的笔,问:“有什么事?”
七颗心说:“有几个字请老人家辨认一下。”
老秀才问:“什么字?”
七颗心从怀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递给老秀才。老秀才接过纸,看见纸上写着八个歪歪斜斜的字,仔细辨认起来。一会儿,老秀才抬起头来,说:“这是篆字,非饱学之士,难得认出。”
七颗心问:“纸上写的什么字?”
老秀才念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七颗心问:“什么意思?”
老秀才捋了一把胡须,解释道:“虎穴者,老虎的窝也。虎子者,小老虎也。其意为:不进老虎窝,怎能捉到小老虎。此语出自《后汉书·班超传》。知道《后汉书》是什么书吗?”
七颗心说:“不知道。我只认得几个字,哪里知道什么前汉后汉的,只知道庄稼人前晌流汗,后晌流汗,天天离不开流汗。”
老秀才说:“村里小儿,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只知道日日耕地锄地,流汗不止,哪里知道诗书之乐。”
七颗心说:“正因为如此,我才来请教老先生。”
老秀才问:“你从哪得来的这几个字?”
七颗心说:“实不相瞒,这是我从天官大老爷那里乞来的。”
老秀才问:“因什么事而乞?”
七颗心说:“因你们几位财主失宝的事。我想得到天官大老爷的明示,助你们一臂之力。”
老秀才说:“你明白这八个字的含义吗?”
七颗心说:“有几分明白。”
老秀才说:“既然明白了,那就照他的话去做,我不必多言。”
看见老秀才又拿起了笔,七颗心只好退出去,匆匆回到家里。
他坐在院子的台阶上,一边抽烟,一边琢磨着纸上八个字的含义。他从“虎”字判断,此事应与五虎有关。“入虎穴”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我找五虎藏宝的地方吗?五虎的宝已经被人盗走,难道他手里还有宝?难道五虎的宝不是藏在羊圈里,而是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如果是这样,五虎的宝就没有丢,是五虎故意施放烟幕弹,以此迷惑人。如果不是这样,偷走五虎宝贝的人会把宝贝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那会是什么地方?
七颗心离开家,到了村子下面的沟里,仔细察看那面石崖,只见石崖高两丈许,石崖的中间有一个小洞,距离地面一丈多高,常人很难够得着。他走到石崖底,抬头仔细看,看到小洞下面有一层层薄薄的石层。他踩着石层,想爬上去,结果几次都掉下来。他不相信自己爬不上去,又尝试了几次,终于爬上石崖。他将身子贴在石崖上,战战兢兢,生怕掉下来摔断筋骨。他屏住气,慢慢抬头往小洞里瞧,看见里面有一块一尺大小的石板。他小心翼翼地扶起石板,发现石板下面一无所有,但有很明显的指印。他很奇怪,这里怎么会有指印?他慢慢下了石崖,仔细琢磨,难道这里会有人藏过钱或宝贝?即便藏过东西,对他而言,已经毫无意义,他必须找到“虎穴”。
离开沟底的石崖,七颗心走到离村子有二里之远的一条山沟。山沟里有一面土崖,土崖高十丈许,土崖上有一个洞,洞在距地面八九丈高的地方。平时,人们只看到飞鸟在此出没,很少看到有人上去过。这个土洞是什么时候挖出来的,即便村里岁数最大的老人也说不清楚。土洞下面有依稀可见的小小土坑,不知道何年何月何人所凿。其实,土坑不过是当年留下的一点印迹而已,别说是人,即便是猴子也难攀援上去。看到此状,他心灰意冷,但他又不愿空手离开。他仔细察看土坑,仿佛有攀爬过的痕迹,似乎有人上去过,于是尝试着往上爬。他不是一只可以飞檐走壁的猴子,只试着爬了几下,便摔了下来,碰伤了膝盖。他骂一声“日你娘”,便打道回府。
回到村里,七颗心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三财主家。七颗心将自己在沟底石崖的发现跟三财主讲了一遍,并说那里极有可能是盗贼藏匿过夜光杯的地方。三财主叹息一声,说了一声事后诸葛亮,便没了兴趣。七颗心看见三财主没兴趣,便跑到二财主家里,把跟三财主说的话转述一遍,二财主问有线索没有,七颗心摇头,二财主也没了兴趣。七颗心不罢休,跑到大财主那里,把跟二财主说的话转述给大财主。大财主问:“你能猜出谁在那里藏过东西?”七颗心摇头,大财主也跟着摇头。
七颗心隐藏着土崖洞的秘密。
30
且说八只眼听到二财主的婆姨在病中所说的那句问话,百思不得其解。二财主的婆姨向来足不出户,一心在家料理家务,她怎么说昨夜他家的宝被人转移了,她怎么知道自己昨夜看到一个黑影。他看到黑影时夜深人静,人们早已入睡,难道世间真有灵魂游荡的事?
昨夜,当八只眼看到那个黑影后,尾随黑影而行。他看见黑影离开沟里的石崖后,沿着村西边的一条小路西去,这条路是通往村子山顶上的一条小路。当时,他料定黑影绕个圈子后会回到村里,所以大着胆子尾随其后。他怕黑影看到自己,与黑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快到山顶了,他躲在一个暗处盯着黑影,突然黑影消失了。他心里一惊,犹豫片刻,摸到黑影刚才所在的地方,不见黑影踪影。他再到周围寻找,也没有看到黑影。他站到高处,谛听附近人家门户的响动,观察附近的动静,结果一无所获。他大失所望,眼看到手的线索断了。
八只眼猜测,此人黑夜行动必然与宝贝或者钱有关,会不会真像二财主婆姨说的那样,与他家丢失的那件宝贝有关,他无法断定。第二天清早,他悄悄来到石崖,察看脚印,发现石崖下有两个人的脚印。他连忙拓下脚印,回家后与自己保存的脚印对比,让他大吃一惊。其中一个脚印竟然与三财主柴窑前的脚印一模一样。怎么会再次出现一模一样的鞋?他知道这双鞋是他从七颗心院子外面找到的,他带着这双鞋让三财主看过,然后将这双一无用处的鞋放在了三财主家的院墙上。难道此人盗走了这双鞋,穿着这双鞋去了石崖下?
另外一个脚印,他仔细比对后高兴地笑了。
第二天早上,八只眼赶到三财主家,往三财主墙头上一瞧,那双鞋果然不见了。他进了院子,问三财主是否扔掉那双鞋,三财主说没有。他想,一定是有人偷偷捡走了这双鞋,然后穿着这双鞋去了石崖。他从石崖拿走的东西,是他偷来的东西藏在那里,还是他偷了别人寄存在那里的东西,他无法断定。他曾将五虎羊圈外拓下的脚印与其他脚印进行比对,发现与二财主墙外的那只脚印相似,那么盗走二财主家宝贝的人和盗走五虎钱的人有可能是一个人。他找到二财主,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二财主高兴了一阵,随后却说,这又能怎么样,除非找到穿过这双鞋的人。八只眼查遍村里所有男人的鞋,没有找到这双鞋的主人。二财主提醒八只眼,五虎的钱来路不正,他哪来的钱?八只眼也觉得奇怪,以五虎的家道来论,只能勉强度日,哪会有多余的钱?如果说丢失的是一只夜光杯,倒在情理之中,因为村里三个财主丢了夜光杯。难道他把夜光杯换成了钱?或丢的是夜光杯而不是钱?
丢钱后,五虎逢人便骂,不知道哪个黑心人偷了他的钱。人们看到他痛心疾首的样子,不像在演戏给人看,而是实实在在的失财之痛。以五虎的能耐,只能骂而已,自己无法找钱,只好把找钱的希望寄托在八只眼身上。当八只眼把五虎羊圈的脚印和二财主家墙外的脚印相似的消息告诉五虎,五虎一脸震惊,他只好自认倒霉。他拍着自己的脑袋,悔恨不已。
八只眼还告诉五虎,有一个人在黑夜从沟底的石崖拿走了东西,很可能是钱,而且此人的脚印跟三财主柴窑的脚印一模一样。他希望五虎帮忙,能再次找到这双鞋,五虎满口应承。于是他们从村子的东头开始查找,一直查到村子的西头,尽管找到了好几双人们扔掉的旧鞋,但是没有一双相似的鞋。
五虎嘲笑八只眼,说:“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人家怎会把鞋放在你看到的地方,遗人把柄?要是我,我会把鞋扔到任何人找不到的地方。”
八只眼听了五虎的话,感喟不已,承认自己糊涂了。当他们再次路过七颗心家门口的时候,八只眼指着草丛跟五虎说,上次那双鞋就是在草丛里找到的。
五虎说:“你还想在那里找到吗?不可能。”
八只眼说:“不妨找找。”
二人走进草丛,用脚拨开杂草,仔细寻找。突然,五虎叫起来:“鞋!”
五虎拿起一只鞋,举到八只眼面前,让他辨认。八只眼接过鞋,仔细一看,正是他要找的鞋。八只眼喜出望外,说:“另一只鞋呢?”
五虎继续弯腰寻找,一会儿,又找到了一只鞋。五虎把鞋递给八只眼,八只眼一看,说:“这正是我要找的那双鞋。”
同一双鞋,两次被人抛到同一个地方,抛鞋的人是谁?
八只眼和五虎商量一通后决定去找七颗心,探探七颗心的口气。七颗心不在家,到附近的地里去锄地,二人等了一会儿,等不到七颗心回家,只好离开。
二人来到八只眼家里,继续讨论把鞋扔到草丛里的事。八只眼说:“把这双鞋扔到草丛里的人,一定是前次穿过这双鞋的人。此人从三财主家的墙上偷偷拿走这双鞋,然后穿着这双鞋到沟底石崖去拿东西,拿了东西后把鞋扔到七颗心院外的草丛里。此人偷走了三财主的宝贝,将宝贝藏在沟底的石崖里,然后又将这件宝贝转移到别处。当然,转移的东西,也可能是从大财主或二财主那里偷来的夜光杯,或许是从你那里偷来的钱。”
五虎说:“现在我们应该做两件事,一件是继续寻找扔鞋的人,另一件是寻找转移东西的人。他们或许是两个人,也许是同一个人。寻找扔鞋的人,只有从七颗心和六狗入手,因为他们与三财主的宝贝有牵连,而且相互有怨结。寻找转移东西的人,现在除了鞋这条线索之外,别无依据,只能设想东西可能转移到的地方。会转移到哪里呢?”
八只眼说:“你的话很有道理。以我之见,此人转移东西的地方必定不在家里,因为家里不安全。之所以不安全,一是因为家里值钱的东西随时都有被日本人和国民党抢走的危险,二是怕被人怀疑后到家里去搜查,所以这件宝应该藏在野外。藏在野外的什么地方呢?一是他家的地里,因为别人去得少;二是古墓,因为人们不会轻易挖人家的坟墓;三是躲避日本人的窨子,因为人们很少去那里;四是村外土崖上的那个洞,因为很少有人能爬上去;五是村里的几个庙宇,因为人们不敢扰动神灵。”
五虎说:“我们可以试着去找一遍,你看如何?”
八只眼说:“行。”
眼看中午了,二人再次来到七颗心家里,七颗心刚刚回家。八只眼把手里提着的鞋拿给七颗心看,说:“这是从你院子外面的草丛里捡到的鞋,上次我把它放在三财主家的院墙上,现在又跑到了你院子外面的草丛里,作何解释?”
七颗心说:“很好解释,是别人捡来扔到我院子外面的草丛里。”
八只眼说:“这双鞋印出现在沟底的石崖下,想必有人从那里转移了东西,很可能是偷来的宝贝。穿过这双鞋的人一定与村里丢失的宝贝有关,你怎么看?”
七颗心说:“你怀疑我穿这双鞋去过沟底石崖,然后把鞋扔到自家院子外面,我会那么傻吗?”
八只眼说:“难说。你去没去过,你自己清楚,别人也清楚。也许另有其人,你认为是谁?”
七颗心说:“我没有去过石崖。我也没有亲眼看见谁去过石崖,我不能乱说。不过,六狗藏过一次宝,这次会不会又是他?”
八只眼说:“我会继续查找的。”
听了七颗心的话,五虎找到了六狗,询问他是否去过沟底石崖,六狗一口否认。五虎把这个消息告诉八只眼,八只眼默不作声,苦苦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