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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只眼看了九蛋的鞋，脸上现出惊异的神色。九蛋看到八只眼的神色不对，慌忙问：“怎么样？”
　　八只眼摇头，不言语。
　　九蛋说：“到底如何，你说出来，让我心里明白，我可不愿意背盗贼的骂名。”
　　八只眼依旧不言语，从怀里掏出一张麻纸递给九蛋，说：“你看。”
　　九蛋接过麻纸，看见上面画着两个清晰的鞋印，他明白是八只眼从二财主柴窑门口采到的鞋印。九蛋拿起自己的一只鞋对着麻纸上的鞋印比对了一下，一模一样。他又拿自己的另一只鞋比对了一下，也一模一样。九蛋慌了，说：“怎么可能？这几天我除了到地里干活，哪也没去，怎么会留下我的脚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不是盗贼！”
　　看见九蛋一脸无辜的样子，八只眼无可奈何，眼下他只能承认九蛋的鞋跟麻纸上的鞋印相符的事实。
　　八只眼说：“鞋印是我亲自拓下的，那时我并不知道是谁留下的脚印。现在，你亲自做了比对，我并没有强加于你，你应该承认两者相符的事实。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到现场看看你踩出的脚印，有几个脚印我用瓦片盖着，现在依然可以看清楚。”
　　九蛋摇头，说：“不去了，但是你得澄清事实，我的确没有干那丢人现眼的事。如果你不能澄清事实，我没脸见人，我活在世上没有意义。”
　　看见九蛋信誓旦旦，又如此悲观绝情，八只眼觉得自己有责任把事实真相弄清楚。不然，九蛋万一想不开，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担待不起，会惹来大麻烦。想到这里，八只眼安慰九蛋：“村里人都知道你的为人处世，人们不会责备你，我也会尽力把事情真相弄明白，不要想不开，更不要寻短见。”
　　九蛋说：“那你给我一个说法，否则村里人知道那是我的脚印，我没脸见人。”
　　“好。”
　　八只眼离开九蛋家，一边走一边琢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九蛋故作姿态，演戏给自己看，还是另有原因？九蛋这几天一直在村里，并没有外出，不是他是谁？如果这几天他不在村里，可以把事情推到别人身上，摆脱干系。我可以相信他没有偷，三财主会相信他没有偷吗？村里人会相信他没有偷吗？既然找到了鞋，就可以给三财主一个明确的答复。三财主如何处置这件事，那是他的事。如此一想，八只眼心里一阵轻松，几天费得周折终于有了结果，他可以集中精力思考二财主的案子。
　　八只眼赶紧赶到三财主家，看见老秀才依旧坐在炕上的炕桌前看书，却没有看见三财主和十宝。八只眼问老秀才：“你的儿子和孙子哪里去了？”
　　老秀才看见八只眼来了，明白与失宝的事有关，问：“有眉目了吗？”
　　“有了。”
　　“这么快！你去问一下儿媳妇，她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八只眼到另一个屋问三财主的婆姨，婆姨说：“你等着，我去给你找人。”
　　三财主的婆姨走到院墙边，向墙外大声喊：“掌柜的，有人找你，赶紧回家。”
　　墙外立刻回答：“谁找我？”
　　“八只眼。”
　　一会儿，三财主手里抱着一捆柴走进院子，问：“八只眼呢？”
　　婆姨说：“在爹屋里。”
　　看见三财主回家，八只眼赶紧走出门，三财主猜到事情有进展了。他把柴放到墙下，说：“我们进屋谈。”
　　进屋后，三财主问：“有眉目了吗？”
　　“有了。”
　　“谁？”
　　“九蛋。”
　　“九蛋？！”
　　“是。”
　　“他承认了吗？”
　　“他自己亲手比对了鞋印，不差一分一毫，他承认是自己的鞋，但不承认偷了你的宝贝。”
　　“有这等怪事？不是他是谁？”
　　一会儿，十宝回家，也进了老秀才的屋。十宝听说是九蛋的脚印，也很怀疑，因为他一直以为宝贝是六狗几个人偷的，现在铁证如山，九蛋如何能赖得掉？十宝想去找九蛋要宝贝。老秀才认为不能妄下结论，要慎重处置，不然会出人命。他建议，让三财主到九蛋家走一趟，详细询问一下情况再做结论。
　　九蛋扛着锄头正要去锄地，看见三财主、十宝和八只眼走进院子。九蛋明白他们的来意，也想借机把事情讲清楚，卸掉背上的负担，于是把三人领进屋。三财主开门见山，说：“八只眼说你的鞋跟我家柴窑的脚印一样，是这样吗？”
　　“是的。”
　　“你有什么话可说？”
　　“虽然我的鞋跟你家柴窑留下的脚印一样，并不一定说明我去过你家柴窑，更不能说明我偷了你家的宝贝。我跟八只眼说过，最近几天我一直在忙地里的活，哪也没去。你家的柴窑附近，我有几个月没去了。何况我们两家离得远，我怎么知道你家的宝贝藏在柴窑里？除非我会算命，可我没有算命的本事。”
　　“你人没去柴窑，你的脚却跑到了柴窑，说得通吗？”三财主说。
　　“我的鞋印留在那里，并不一定说明我的脚到了那里。”
　　“难道会有别人穿你的鞋去不成？”十宝说。
　　十宝的话提醒了九蛋，他想尽管自己的鞋的大小和三财主柴窑的鞋印大小一样，未必脚印完全一样，所以他提出一起去看看脚印，三财主答应了。
　　四人一起来到了三财主柴窑门前的打麦场上，八只眼找到那两个用瓦片盖着的脚印。八只眼不让九蛋看脚印，而是先让他在打麦场上走几步。九蛋走了几步，留下了几个清晰的脚印。十宝揭开瓦片，瓦片下面的脚印依然清晰可见，九蛋脱下自己的鞋，比对了一下，大小完全一致。九蛋不吱声，只是摇头，说：“真是见鬼了！”
　　十宝说：“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九蛋说：“我无话可说，但我的确没有偷，你们可以到我家去搜。”
　　十宝说：“好。”
　　八只眼说：“九蛋，你在鞋印附近走几步，我再看一看。”
　　九蛋走了几步，地上留下几个清晰的脚印。八只眼弯下腰仔细察看每一个脚印，十宝父子也弯腰察看脚印，九蛋也察看了一番。
　　八只眼看见三人都仔细看了一遍，问：“怎么样，脚印一致吗？”
　　三财主说：“看不出多大的差别。”
　　十宝说：“有一点点差别，但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九蛋又仔细比对了一下脚印，说：“我踩出的脚印，脚尖翘起部分似乎长一点。”
　　八只眼说：“这个问题很好解决，我来量一下。”
　　八只眼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麻绳，先量了一下原先留下的脚印，又量了一下九蛋踩出的脚印，果然九蛋的脚印长一点点，脚尖翘起的部分略尖一点。八只眼又指着脚跟给大家看，大家看不出究竟。
　　八只眼说：“原先留下的脚跟印迹重，而九蛋留下的脚跟印迹轻，说明这两行脚印不是一个人踩出来的。不同的人穿同一双鞋，踩下的脚印也不会相同，因为各人的体重和步态不可能完全一样。”
　　三财主父子二人又仔细看了一遍脚印，果然如八只眼所说，的确有细微差别。
　　九蛋一听八只眼的话，笑着说：“还是八只眼的眼力好。虽然这脚印似乎是我的鞋踩出来的，但并不是我穿着这双鞋踩出来的，而是别人踩出来的。对吗？”
　　八只眼说：“对。”
　　三财主父子二人听了九蛋和十宝的话，叹了口气。眼看着煮熟的鸭子又飞了，不知如何是好。九蛋一脸苦笑，扛着锄头锄地去了。八只眼蹲在地上抽闷烟。
　　
　　18
　　
　　二财主墙外的那半只脚印折磨了八只眼老半天不说，还让他不知所措。如果找不到一个完整的脚印，就无法判断盗宝人脚的大小，也无法判断此人的个子高低，最终也就无法找到盗贼。八只眼苦思几日，终于想出一个办法。他先找了一双自己穿的鞋，把鞋分成三十等分，并量出每一等分的长度，然后找出拓下来的那半只脚印，套用自己脚底部位的刻度，从而量出了拓印未显现部位的长度。将已知和未知的长度加在一起，就是此人脚的长度。他知道一般人身体各个部位的长度是有一定比例的，除非特殊情况。量出了此人脚的大小，就可以大致测出此人个子的高低。
　　二财主为什么会把宝贝藏在院墙里呢？说来与三财主失宝有关。三财主的宝贝丢失后，二财主心里发慌，因为他的宝贝没藏在屋里，而是藏在院子里天地爷下面的砖底下，虽说在暗处，并不安全。三财主跟两个儿子商量了半天，觉得没有一个好藏处。说来也是天赐良机，恰好多年失修的院墙突然倒了半边，在修墙的时候三财主突然产生把宝贝藏在墙里面的想法，他跟两个儿子商量，两个儿子认为这个主意不错，于是找了一块结实的砖，在砖的中心挖了一个洞，把宝贝藏在里面，然后把这块砖悄悄砌在墙上。墙砌好之后，父子三人仔细看了一遍，看不出丝毫破绽，以为万无一失。
　　八只眼曾经向二财主仔细询问砌墙的经过，问有没有人看到你们把宝贝砌进去，二财主说除了他们父子三人，谁都没有看见。砌那块砖时，他们特意盯着四周，四周没有一个人。八只眼又问有没有谁无意之间走漏了风声，父子三人都说没有。八只眼仔细察看了这堵墙，察看了藏宝的那块砖，看不出有特别的地方。这块砖的位置，只有他们父子三人知道，家里其他人一概不知。八只眼经过仔细分析，确认失窃的可能性只有三个：一是自家人所为，二是外人所为，三是内外勾结所为。
　　八只眼私下询问二财主，是否观察到两个儿子的异常情况，二财主说没有发现异常情况。难道自家人还会盗窃自家的东西吗？二财主不相信是两个儿子所为，尽管常有兄弟间争夺财产的事。二财主仔细询问两个儿子，都说不是自己所为。八只眼跟二财主说，如果是自家人所为，你自己查实；如果是外人所为，我会尽力查找；如果是内外勾结所为，我也会尽力查找。
　　八只眼复原那只脚印后，发现此人的脚属于中等大小，个子也应该属于中等，是一个男人的脚印。这个拼凑起来的脚印，只能测出它的大小，没有明显的鞋底特征，这让八只眼感到很棘手。他来到二财主家，先目测了二财主两个儿子脚的大小，发现两个儿子的脚大小差不多，与他拓下的脚印一般大小。他没有声张，只悄悄嘱咐二财主注意两个儿子的动静。
　　让八只眼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盗贼如何轻而易举盗走了宝贝。宝贝藏在墙上的一块砖头里，要撬开砖头并非易事，因为盗贼只能在晚上撬，白天很容易被人发现。即便盗贼知道那块砖头的位置，晚上撬砖头必然有响声，响声必然惊动屋里睡觉的人，院里住着大小七八口人，总有人会听到响声。即便采用挖的方法，难免会发出响声，而且花费的时间会很长，很容易被人发现。如果风大雨大，风雨声可以掩盖盗窃的响动声，免于惊动屋里的人，可失宝的那个晚上，无风无雨，十分平静，无疑为盗窃增添了难度。
　　如果盗贼事前并不知道墙里藏着宝，他如何判断墙里面有宝呢？假定盗贼在二财主父子砌墙时看见往墙里藏宝，找起来自然容易，可二财主说当时没有外人看见。那么，盗贼只有靠猜想，他猜测二财主不敢把宝贝放在屋里，必定会藏在屋外一个安全之处。假定盗贼猜测墙里藏着宝贝，他又如何发现藏宝的那块砖？
　　八只眼拿着一把小斧头，在那截新砌的墙上敲来敲去，没有发现明显的异常声音。他挖掉那块破砖，将一块新砖挖成空心，填进一只木盒，然后原样砌好。等墙泥干了后，他再用小斧头敲那块砖，发现这块砖的响声较为沉闷空洞。这时，八只眼猜测，盗贼有可能采用这样的方法发现了藏宝的那块砖。这样，八只眼认为盗贼有可能是外人，未必是自家人。
　　为了排除自家人作案的可能，八只眼找到二财主的两个儿子，让他们看画出的脚印像谁的脚。两个儿子看后都摇头，因为他们平时根本没注意村里人的脚。八只眼提出将画出的脚印与两个儿子的脚比对，两个儿子说：“你莫非怀疑我们弟兄俩吗？”
　　八只眼笑着说：“如果是你俩，岂不更好？”
　　二老二不解：“为什么？”
　　八只眼说：“如果是这样，就不用我劳神费力了，反正宝贝在你们自家人手里。”
　　两个儿子本来不愿意比对，怕爹怀疑他们，所以只好答应比对一下。八只眼拿出画好鞋印的那张麻纸，递给弟兄俩。大儿子二老大先脱下自己的鞋，对着麻纸上的鞋印对比了一下，他的鞋稍大了点。八只眼说：“不是你的鞋印。”
　　二老二也脱下自己的鞋，对着麻纸上的鞋印对比了一下，他的鞋印略微小了一点。八只眼说：“也不是你的脚印。”
　　排除了弟兄俩自盗的可能，八只眼并不排除他们与外人相互勾结的可能，当然这样的话八只眼不能说出口，他要进一步了解。这只鞋印到底是谁的脚印？八只眼陷入迷茫之中。
　　二老大说：“十宝神通广大，能呼风唤雨，我家的宝贝会不会是他盗走了？”
　　二老二说：“有可能。他家刚刚失宝，有可能拿我家的宝贝补偿损失，我们不能放过他。”
　　八只眼听了，不置可否。不过，心生疑窦。
　　费了一番周折，三财主家的失宝案眼看水落石出，岂料出了意外，竟然不是九蛋所为。九蛋的那双鞋上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八只眼一时猜不透。从上次山神庙抽签的结果看，签面基本向好，结果顺利找到了九蛋的脚印。现在，三财主的失宝案陷入迷局，二财主的失宝案扑朔迷离，八只眼再次想到了山神庙。
　　黄昏前，八只眼再次来到村子对面的山神庙。山神庙前依然异常寂静，风不动树不摇，斜阳拥抱着这座偏僻小庙。八只眼走进庙，在神像前静默一会儿，先上香，再焚黄表，然后跪在神像前连叩三个响头。他站起来，拿起签筒，轻摇几下，从木签筒里恭恭敬敬地接连抽出三支签，不料签签都是下签。抽签不遂人意，八只眼心里沉沉的，一边往回走，一边思索。能否走出困境，八只眼不得而知。事已至此，他只能勉力而为，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