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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宴会 第十八章 风波

作品名称:沉默的江流      作者:辛禾      发布时间:2024-01-16 14:33:25      字数:14454

  第十七章宴会
  1
  傍晚,南方早早订了一家餐馆坐下,买了一张当天的报纸静静地等候。
  这是一家位于人民西路的“土菜馆”,穿过城南一条黑黑的窄巷口,向右拐弯就到。晚上这里生意红火,门庭若市。
  南方倒了一杯红茶刚刚坐下,斜靠椅上端详着窗外,夕阳的余晖从半边窗帘的缝隙里偷偷地钻了进来,确实有些晃眼。南方索性把朝西的绿色窗帘拉了下来,依然悠闲地读着他的报纸。
  夜幕降临,一看手表六点刚过,土菜馆内灯火通明。南方转身望了望窗外怎么仍不见上来,他快步下楼,餐馆的长廊食客挤得满满的,一阵熙攘与吵闹,好像都在等候吃饭的座位,大厅就餐的座位早已占得满满的。南方不禁“啊”了一声,庆幸幸下午早来,否则也像他们这样找不到座位,那就尴尬极了。
  第一眼看到“土菜馆”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南方大夫见了就想笑,仿佛张艺谋电影中的夜晚特别喜庆的场面,就差高墙大院中像狗像猫像老鼠的一群姨太太了。
  南方大夫笑着楼下,倒不是迎进什么姨太太,他要看看田叔叔和田阿娜有没有过来。
  “土菜馆”离县医院其实不远,仅仅几分钟的路程。南方大夫考虑细心周全。照顾到田娜娜有时下班较晚,有时抢救病人,有意选在这里。
  这家也是A县县城最好的一家餐馆了。
  这家土菜馆听说三河镇人开的,开业那天南方过来吃过,名副其实的三河“土菜馆”,连服务员都是从三河镇招来的。
  有一阵子,南方走在大街上,感觉县城三河镇人特多,很多三河镇人在县城买房子,往县城来找工作。
  “土菜馆”的口碑一直名声在外,依然保留着浓浓的三河镇人情结。这里招的服务员十分讲究,男的一律旧时毡帽,女的一身印染青衣、系着蓝色碎花围裙,像旧时鲁迅笔下的咸亨酒店。
  餐馆的柜台琳琅满目,摆放着当地的一些名酒,如三河陈酿、三河特曲等等,两尊紫釉的酒坛摆放在酒店正门口,酒坛贴着方形红纸写着的“酒”字,非常夺目,方便一些散客随时打上半斤八两的散酒带回。据说当地三河白酒销量相当客观。横柜内陈列着卤牛肉、凤爪、盐水虾、鸭胗等熟食相当丰富,各种凉菜每天上午下午更换新鲜的,老食客们特别喜欢“土菜馆”的熟食,摆放在横柜内非常方便选择拿取,深受欢迎。
  今晚“土菜馆”喧嚣不断,依然食客盈门。“十七号,在吗?”一听到服务员叫到自己的排号,那位丰姿绰约的女人满怀欢喜地扭动着自己的小蛮腰,大呼小叫着,眉飞色舞地喊着家人落座,这酒一斟上马上消停安静许多。
  晚上,土菜馆真的热闹非凡,需要提前预订好座位。
  听说这里与三河镇土菜馆同一老板开的,南方还要了她的电话,幸亏老板娘提前留了位子,想让田叔叔在这里也能尝到家乡的味道,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南方大夫与老板娘混得很熟,科室隔三岔五也会来这里聚餐,老板娘一见他们笑盈盈的,都能叫出他们的名字,连他们喜欢点什么老板娘都背得滚瓜烂熟,张口就来,如三河鳜鱼、板栗土鸡、四喜丸子、红烧蹄膀等等,这些菜的口味十分合他们心意。
  “是这里,我也来过几次啊?”田娜娜的声音。
  田娜娜未见,她的笑声却像风一样提前飘了进来。南方大夫看见田娜娜来了,笑着招呼她们父女赶紧进来,他扶着田叔叔先让到主座的位置上。
  今晚田叔叔还特地理了头发,看上去头发花白,满额如沟壑一般的皱纹,厚厚的嘴唇,嘴角旁一个痦子,粗糙黝黑的皮肤,身材明显有些发福,与以往的记忆有些不一样。他换了一件白色的短袖,灰色的长裤,依然和颜悦色,这些仍能从以往的记忆翻找出来。
  多年没见,两家人仍像一家人一样,见面时还是这么的亲切,这么的温暖。初次与田叔叔见面充满着无比的快乐与期待。
  儿时对田叔叔懵懂模糊的印象不见了,都快十几年没再见面了。
  田叔叔向田娜娜诉说着:“娜娜,南叔叔可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啊,他仅南方这么一个儿子,这么巧啊,与你还同在一家医院、同一科室上班,以后你又多了一个弟弟,这多好啊,以后相互照应。”
  话音未落,田娜娜开始调皮起来:“他还是我的下属。”这占了便宜还卖乖,一旁笑道:“南方老弟,这下你可要喊我姐姐啦,上一辈子作证。”
  “是的,应该喊声姐姐,你比男方可大好几岁啦。”田叔叔一旁搭着腔。
  “还是叫您田老师、田大夫好。”南方显得很勉强,微笑地答道。
  “喊声姐姐怎么啦,又不亏待你什么。”田娜娜仰起俏丽的脸蛋,得意地笑着,气氛热闹起来。
  “说不定,明天你找对象还求我这个姐姐帮忙呢,那时再喊姐姐可就晚啦。”
  “什么呀,别这么说啦……”南方大夫有点难色。
  “什么别……别……拉倒吧。”田娜娜就是这样得理不饶人。
  田叔叔这边坐定,招呼南方坐他身旁。
  今晚,田娜娜像换一个人似的,一身浅绿色的裙子,与她平时穿着有所不同,不时地拽着连衣裙的裙摆,抚弄着搭在前额的一绺秀发。田娜娜对自己的漂亮充满自信。她身材曼妙,乳房坚挺,白皙的皮肤,衬以浅绿的色调,显得青春靓丽,光彩照人。她索性把花手帕束着的发髻放了下来,往后轻轻一甩更加飘逸娇媚。她落落大方的神情,与平时爱穿的浅黄色裙子,有着异样风情。她个子高挑,鹅蛋脸,脸白,眉细,大眼睛,上翘的嘴唇,涂着朱红的唇膏,有中国女人漂亮的轮廓,一点不输于一般明星。
  饭桌上,田娜娜不时地埋怨道:“怎么早没听你说呢,南方,你还是南叔叔的孩子。”
  南方大夫诡辩道:“姐姐,我不也不知道你是田叔叔女儿吗,哈哈。”这下南方漏了嘴,不自主地喊起了姐姐。
  田娜娜一旁捂着嘴偷笑,霎那间,她也变得矫情起来,拿起筷子帮南方夹菜。南方却腼腆得像个男孩,客气地说声谢谢。
  她的到来像把热情给点燃似的了,气氛迅速活跃起来,满屋飘着淡雅的香气,空气都显得清新许多。她站起来敬酒,纤细的手理了理头发,她的头发异常光滑,像打了蜡似的,她说话时的眼神特别迷人,眼睛内闪着与众不同的光芒,她的美,让人特别想看,但又不敢直视地去看,怕被她热辣辣挑逗的眼神灼伤,怕把男人的灵魂带偏了人生轨道。她有一种“花妖”的美,让一般丑小鸭不敢与她同框,不敢与她走在一起,与她在一起,恐怕连一点仅有的自信也跟着没了。
  她冲着南方莹莹地笑着:“哈哈,南方,刚来科室时,你可没跟科秘书思想汇报啊。”
  “第一天就到你那里报到,就跟你思想汇报啦。”南方笑得肚子痛。
  “你是南叔叔儿子这个秘密,早没听说呀,没听你汇报呀。南方……南方……小小年纪跟姐姐玩起心计啊,瞒着你姐姐,原来还深藏不露啊。”一阵咯咯的笑声。
  “哈哈,我很坦白,姐姐才深藏不露呢?”南方大夫也半开玩笑地怼着。
  南方心想:这么多年,我们真的被她蒙在鼓里……
  田娜娜是三河镇人,这一点她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连他父亲当了这么长时间的三河粮站站长,科里恐怕没人知道……南方思忖着:“田娜娜,田娜娜,你真的深藏不露啊。”让南方大夫佩服得五体投地。
  田叔叔一旁听着,笑着,接不上话。终于在她们相互怼了过后,插了一句说:“娜娜,南方是你弟弟,以后你得处处让着他啊。”说完独自咪了一口酒。
  “谁说不是呢?”田娜娜努努嘴,嗔怪着。
  南方打着“哈哈”,很不情愿地笑道:“是的,姐姐!姐姐!田叔叔都说了,你得让着我啊……”说完敬了田叔叔一杯。
  南方喝完酒,开心地像乐开了花。
  “南方弟弟,你以后多喊姐姐,姐姐才让着你,罩着你……”田娜娜继续贫着嘴,露出得意的神色。
  田叔叔一旁微笑地点着头,盯着喝完的半瓶白酒。
  “多喊声姐姐……”一声“姐姐”让田娜娜舒畅许多。
  “不叫姐姐就罚酒一杯”她开着玩笑人来疯似的。
  南方愣着神。
  “弟弟又在动什么心思”。田娜娜盯着他瞅着。
  然后田娜娜又轻声说道:“弟弟,以后你要找什么样的女朋友,就包在姐姐身上,我给你做媒。”
  “姐姐还兴包办婚姻啊,我才不让你做媒呢。”南方大夫愤愤然。
  他思忖着:“我是有心思……好啊,你神秘叨叨的,慢慢会‘剥开′你的‘画皮′。”南方窃喜着。
  田娜娜本是三河镇人,她从未问外人说过,南方大夫与她同事,见了田叔叔才慢慢知道。
  早先田叔叔一位远房裁缝亲戚,曾来南方家里做衣服告诉他的父亲,说田叔叔做了三河镇粮站站长。
  多年过后,又有谁能联想到田娜娜竟是田叔叔的女儿呢。
  田叔叔对自已的经历记得如此清楚,岁月的拖累让他苍老了许多,满头银丝留下时光流逝的痕迹。现在田叔叔行走蹣跚已显老态,早已不见年轻时的状态。过去的困苦并没有损害他的记忆,面对往事,有时会刻意停顿几下,有时略显木讷,但对过往的热情却一点没有减少,讲到动情处,眼眶里的泪珠不住地打转,闪动着泪光。他颤颤巍巍从裤衣口袋掏出手帕擦拭眼泪。南方大夫和田娜娜一旁静静地听着,仿佛时光在这里停滞。
  田叔叔与南方父亲的一些过往,有的他还第一次听说。
  2
  一九五八年全国工农商学兵“大办钢铁”。南方一家十几口人刚买一口大锅,要归生产队所有,好端端的铁锅,被几个年轻人抡起铁锤才那么几下就分崩离析。南方的奶奶一旁流眼泪,他的爷爷抽着闷烟一声不吭。队长跑过来安慰她们。爷爷没好气地拿起烟斗怼了队长:“这锅砸了,家里几十口人吃屁拉风啊!”队长眯着小眼睛嬉笑着:“以后都过共产主义啦,吃大食堂啦。”
  生产队长挥舞手背,挨家挨户吹着哨子,撕破嗓门喊着全村人吃大食堂,不要在家生火。村里买了一口“牛天锅”,支起大的灶台,有专门做饭师傅用铁锹翻转着大锅里的米饭。村民们啥时候饿了,一抬腿就往食堂里跑去,有鱼有肉,过着共产主义的美好生活。
  奶奶裹着小脚慢吞吞也跟着来到大食堂,村里人见了,喊着南方奶奶:“二婶也过来啦,吃食堂!”奶奶抿着没牙的嘴不停地揉眼泪。她烧火惯了,这家里没办法生火,让她感到很不习惯。
  某一年的一天,田叔叔和南方父亲一早到县大礼堂集合,他们是百里挑一的第一批优秀共青团员,肩负光荣的任务。南方父亲临走时可神气啦,挑着被子和简单行李,胸前佩戴大红花,一早村里人为他敲锣打鼓送行,长长的队伍一直送到岔路口。
  他们和来自全省各地的优秀共青团员,怀着满腔热情,唱着激动人心的赞歌,到最艰苦最需要的地方去工作,投入到全国大办钢铁的革命之中,感到无比自豪。
  到了工厂,田叔叔和南方父亲分到同一宿舍,他们下班后一起读书看报,在工作生活中相互帮助,结下深厚的情谊,成了上下铺的好友,
  后来工厂不要这么多人了,他们又一起从省城返乡务农。
  有一年夏季,三河镇遭遇特大的洪涝灾害,一夜间坝上的房屋全部塌坍,人们哭着喊着无家可归,政府出面帮忙各家各户临时搭起了帐篷。看着眼前的光景,田叔叔愁得无计可施,万般无奈,田叔叔想起自己在省城大办钢铁时的一位朋友……南方的父亲。
  后来,田叔叔一家带着锅碗瓢盆,投奔找到南方父亲这里,父亲尽绵薄之力,帮助田叔叔一家度过那段艰苦岁月。那时我还未出世,也从没见父母跟他们这些半大孩子讲起这桩往事。
  一月后洪水退了,田叔叔返回老家参与秋季农作物抢种,补种一些玉米、甜薯等农作物。那一年春节南方父亲想到田叔叔一家,想了几个昼夜睡不着觉,他抽着闷烟,担心他的朋友过不了年关。父亲凌晨鸡鸣出发,肩着一副担子,翻了几十里的丘陵山路,坐了一段水陆驳船,傍晚才赶到田叔叔家里,送上过冬的一担稻谷。田叔叔一家感激不尽……
  田叔叔讲到这里,一阵哽咽,眼睛定定地看着南方,然后不住地闪动泪花。田叔叔动了情,南方不忍看着田叔叔伤感,但也不知所措,和田娜娜一起走近田叔叔身旁安慰几声,不要难过。田娜娜扶着父亲低声说;“今天不是两家都见了面了吗?,应该高兴才对。”南方一旁附和:“是的。”
  南方大夫起身帮田叔叔的酒杯斟满,说着:“见到田叔叔十分高兴,今天喝这三河特酿,我先干为敬。”田叔叔擦拭着泪眼,破涕而笑说:“好的,喝这三河特酿,平时也喝这款酒,口感不错。”“哦哦……”南方昂先干了第一杯,田叔叔也一饮而尽。他们边喝边唠叨家常,开怀痛饮。坐在一旁的田娜娜劝着田叔叔:“爸爸年龄大了,少喝两杯,”田叔叔都不肯,说会把握好的。南方大夫不胜酒力,脸涨得通红,一副快喝醉的样子。他替田叔叔夹了一块四喜丸子,放到碗里。田叔叔尝了一口,连说“这丸子不错真香,很像小时的味道”。一提到四喜丸子,田叔叔想到三河镇招待人都会上这道菜呢?有寓意的,老人说:“这四喜:一喜,金榜题名;二喜,成家完婚;三喜,乘龙快婿;四喜,阖家团圆。”一般家庭结婚喜事都会有这道美菜。田娜娜笑道:“原来如此,这礼道还真的不少呢。”
  以往困难时期,常忆每年田叔叔来乡下收鹅毛的情景,换一点零花贴补家用。孩提时时常盼田叔叔能来,每年冬季南方总是缠着问父亲田叔叔啥时再来,父亲说他今年没说还来。南方眨巴着眼睛,愣了半天,都快掉下眼泪。
  1978年改革开放后,田叔叔所在的三河镇粮站后来改制,他做了十多年的粮站站长,十分辛苦。这几年他刚从领导岗位退下来。田叔叔听说南方父亲去世,几度哽咽,他盯着田娜娜唠叨着,困难时期多亏南叔叔一家送来一担稻子帮他们过冬,南方叔叔的恩情不能忘啊!现在你俩要像姐弟一样相互关照。
  南方和田娜娜不住地点头。
  田叔叔喋喋不休地说着两家过往。田娜娜凑近田叔叔耳边说:“爸爸,不说了,不早了,今晚酒也喝差不多了,明天南方还要上班呢。”
  田叔叔这才歇住,还约定下次三河镇再聚。
  
  告别了田叔叔,南方大夫沿着派河的河沿往回走去。今晚的星空灿烂,夏风吹拂着河面的柔波闪烁着粼粼的波光。明月高悬,裹着一团清光,闲挂在树梢上让人感到无比欢愉与畅快。
  今晚的月亮真圆。
  第十八章风波
  1
  周六,田娜娜与“篮球先生”又要到省城上课去了。
  一早,田娜娜烙了几张路上带的葱油饼,相信“篮球先生”也会喜欢。有一天晚上,正下着晚雨,电闪雷鸣,她俩躲在C中学楼底下的小吃部,要了两碗馄饨,两张葱油饼,坐吃等雨。这小吃部的葱油饼“篮球先生”说很好吃,以后还想再来。田娜娜有心就记住了。
  田娜娜一见“篮球先生”,就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这种欲望也无法掩饰。下班后,她去了商场买了一只铝制饭盒,把特地烙好的葱油饼装好,盖好,用一块花手帕小心翼翼地包好,放到自己的背包里带着。她做一顿葱油饼是有目的的,完全为了吸引“篮球先生”的注意。爱这东西就是一方付出胜过自己。
  小时候田娜娜′特爱吃葱油饼,即使一日三餐也吃不厌。上中学时,家人烙上几张葱油饼让她带着,充当中午的午餐。一次可能吃多了还拉了肚子。
  后来,田叔叔发现家里油瓶的油总是去的很快,一早见田阿姨又在厨房里烙饼,油烟飘到田叔叔的鼻孔给闻见了,马上不高兴,说家里困难油省点用。那时每家每月仅供应一斤菜籽油,显然不够家用。
  后来,田阿姨还真的不再弄葱油饼了。这是小时候的事情,但田娜娜却学会了烙葱油饼。田娜娜每次去省城都会烙上几张葱油饼带着,这样车上两人可以享用了,“篮球先生”连夸她的手艺真的不耐。
  一次夜班,南方大夫忘了拿晚上刷牙的牙具。返回寝室时,他轻轻地推门却见门是开的,这门没锁可能里面有人,自己也忘了敲门。
  这晚上寝室的人都去看电影去了,还能有谁呆在宿舍。突然听到有人说话,昏暗的灯光下,南方大夫瞥见原来田娜娜在这里,与一位男生单独待在一起说着话,这让南方大吃一惊。
  这朦胧的光线,黑魆魆的,迷迷离离的,两人正说着男女的悄悄话,南方只好轻声一点。怎么两人不开灯呀?南方大夫心里暗忖着。
  男生不是别人,正是帅高的“篮球先生”匡衡。不是说“篮球先生”去看电影了吗?
  田娜娜与“篮球先生”正说着话呢,一阵咯咯的笑声飘到门外。
  只见“篮球先生”穿着一件白边的红背心,隐约见着后背上阿拉伯数字“3”的字样。他倚在窗子朝北的一张木椅上,捧着一本书心不在焉,与其说他在看书,倒不如说书在看他。一副十分悠闲放松的屌丝样子,节能灯眯秋眯秋的光线昏暗,照着他那一条毛茸茸的大长腿上,这条雪白的腿肚子仿佛长出多巴胺的翅膀,正吊在椅子的靠背上,一副十分猥琐的样子,让人无限遐想。田娜娜侧身立在一旁,一双媚眼直直地盯着他的表情,象一种挑逗的探视,不时地扭动着“S”型的曲线,打量着他柔软的内心世界,双手交叉地背在浅黄色裙子后面,仿佛在盘算着什么。两人离得这么近,一会又笑出声来,“篮球先生”可能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了,她连说“你你……”
  “嘘嘘……”“篮球先生”突然提醒她有人进来了。
  见有人推门,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身,盯着门口看去。
  “篮球先生”转身站立,赶紧让田娜娜打住。
  见南方大夫进来,“篮球先生赶紧陪着笑容,笑容显得极不自然,仿佛做了一件不可告人的事情,仿佛像贼似的藏着什么,面部的肌肉跟着僵硬起来,他的脸色骤然变了。他忙解释道:“他们都出去看电影去了,留下他一人呆在家。”其实,她俩也没做什么。“篮球先生”生怕南方误会,拼命地解释着,这越解释越容易引起狐疑。
  “噢,你们忙着,怎么忘了开灯啦。”南方大夫一句双关语诮了他一下。
  “这不,田娜娜刚刚过来吗,忘了开灯。”“篮球先生”又解释了一遍,脸色更难看了。
  八十年代,一对孤男寡女单独呆在简陋屋里,黑灯瞎火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甚至会闹出绯闻。一般女孩可能都会避嫌,可田娜娜偏偏不一样。
  南方大夫半开玩笑地说:“你们继续吧,当我什么没看见。”
  “什么呀,南方,什么乱七八槽的。”这样一说,田娜娜可不乐意了。
  南方大夫知道她的厉害,怕惹出是非,赶紧缩头溜之大吉。
  其实,田娜娜过来看看同事,光明正大,只是询问明天几点一起去省城学习,没什么不妥。
  也许,她对“篮球先生”真的有些好感,仅此而己。她前脚刚进还没说上两句,南方后脚就跟了进来,被他给撞上了,有理说不清。可他却想歪了,这人心可畏啊。
  往后,她再来平房,这几个人的心思她要好好掂量掂量,金胖子、陈猴子不是省油的灯,以前她以为南方老实,现在可不是这样,以往南方见她腼腆的脸红,可现在心眼鬼得很。田娜娜觉得这帮人特别低级趣味,相比较而言,“篮球先生”匡衡憨厚许多,这爱读书的人,品质就是高尚。这帮家伙一直单着是有原因的,以后她遇见这几人真要留个心眼。
  不久前田叔叔过来看田娜娜,南方大夫请客,她觉得“南方弟弟”特别懂事。现在让她彻底改变了看法。南方啊南方,才来医院几天呀,平时都是姐姐罩着,现在一副老油条油腔滑调的品行,并不是她与南方计较,真没看出来,只觉得人心不可测。
  一段时间,她特爱穿那件浅黄色的裙子,在医院内转来转去,“风中飘来淡黄色的裙子”,胖子开始还拼命地夸她,她的这身黄裙子也成了医院靓丽的风景。
  后来见她与“篮球先生”走近醋意大发。最近,田娜娜跑来男生宿舍比以前更勤了一些,胖子掏出笔记本记着,不时地调侃“田娜娜想哥哥了罢”,挖苦的意味很浓。人就是这样,吃不到葡萄说葡萄是酸的。有几位男生开始越来越厌恶她,冷落她,不待见她,甚至像见了仇人似的,纷纷地躲着她,不给她好脸色。
  一次田娜娜又来啦。
  “匡衡在吗?”“匡衡在吗?”
  老远听见嗲声嗲气声飘了过来,比风吹的还要快,平房的人知道又是田娜娜来了,来找“篮球先生”的,比天气预报还要准,后来瘦猴子给大家总结,下午五点她肯定会来,谁敢打赌。
  “匡衡在吗?”喊得满院子震天响,仿佛没人不知道她来。胖子埋汰她,说她难听话。
  还有一位调皮的室友,陈姓,大伙喊他陈猴子,干瘦得跟“济公”一样。
  一次田娜娜中午过来,戴着白色宽边礼帽,敲门喊着“匡衡在吗?”
  陈猴子憋不住,咚咚地故意冲了出来:“田娜娜,匡衡不在呀。”一阵酸溜溜的味道,引起室友们哄堂大笑。大家站在门口咧着嘴,看着他与田娜娜贫嘴,像相声中的“棒哏”与“逗哏”。调皮的家伙住在隔壁,原本不管他屁事。田娜娜气恼恼地狠狠地骂了他一句:“真的讨厌,别惹我!”看来她真的生气了,他又吓得跑过去哄她。
  这时匡衡从外面回来,周围突然变得安静了许多。“篮球先生”问:“田娜娜,是找我吗?有什么事?”其实,没什么事。田娜娜问他明天什么时候出发,一起走呗。
  “匡哥哥明天可没空呀?我陪你看行不?”调皮的室友仍在一旁油腔滑调。
  “篮球先生”让他闭嘴,滚回屋去。他还继续这边嘴硬。“篮球先生”跑过去拧住他的耳朵不放,这下可老实了,人被悬在半空。那家伙一顿狂叫,室友们立在一旁大笑,少有的这么开心。胖子一旁开始说话了,他的一双猫眼让人害怕,“拧死这个鬼孙子”。胖子话说到一半,大伙憋着都想笑,他一直忠于田娜娜,一直护着她。尽管最近他在赌气。
  某天,胖子很晚从外面喝完酒回来,快走到医院住院部拐角处,听到北门外凉亭一丛冬青树旁有人低声说话,一阵熟悉的笑声让她止步。昏暗的路灯下或明或暗的,胖子借着微光,看清楚是田娜娜,她正双手垂吊着“篮球先生”的脖子,说着悄悄话,“篮球先生”让她轻点,避开周围的嫌疑。
  其实,胖子也喜欢田娜娜不得了,但他知道自已没戏。看到刚才这一幕,胖子惊讶得差点发出声来。他小心翼翼地蹑手蹑脚地走开,回头装没看见。其实,胖子谁都不怕,就怕“篮球先生”,他曾吃过他的亏。
  其实田娜娜对胖子一点没有兴趣。
  有时寝室的同事也会开着“篮球先生”的玩笑,但他从不见怪。
  “匡衡呀,你外面是否有人啦,不怕院长家小梅妹妹打断你的小腿。”
  “篮球先生”一旁哧哧地笑着,从不接话茬。
  “篮球先生”平时穿着不太讲究,天天一身白衬衫蓝毛衣和黄色裤子,从没看他洗过。有时头发留的老长,乱蓬蓬的,像艺术家似的。田娜娜觉得他该去理发店整理一番,还偷偷替他织了一条白围巾。
  这条白围巾田娜娜可花了不少心思,没昼没夜地织了一周才算织好。
  那天去省城的大巴车上,田娜娜执意让“篮球先生”把织好的白围巾套在自已脖上。他害羞不肯,推搡了好几下,全车人都在看着,有人投来羡慕的眼神,以为他俩是恋人。
  “篮球先生”一到县城,就把这条新的白围巾悄悄地雪藏箱子底下,还上了锁。马上与田娜娜保持距离。
  “篮球先生”回来生怕被院长的女儿小梅看见。那时小梅正在热追着他呢。
  一次傍晚下了晚雨,田娜娜与“篮球先生”忘了带雨伞,他们在车站躲雨,雨下了足足半个多钟头。一会雨停了,他们匆匆上了公交车,“篮球先生”尴尬地没带零钱。田娜娜给了他一张大团结,让他去买票,结果被售票员验出是一张假钞。田娜娜羞愧难当,急着上前与她争辩,结果她们都被带到公交公司总站进行批评教育,还罚了款。那天两人郁闷死了,一路上灰头土脸课也没上成,班师折回A县县城。
  每次田娜娜与“篮球先生”去省城参加英语培训,不是激动,就是亢奋,显得有些反常,这种异常表现荷尔蒙也随着飚升,每天多巴胺左右着她的情绪。可是“篮球先生”显得异常平静,没有这种感觉。
  一见到“篮球先生”,田娜娜安静许多,心里一下也踏实许多,渐渐也养成一种习惯。那段日子她的内心最为畅快,感到生活十分充实。
  冬季来临,“篮球先生”的弟弟从乡下给他送来一床新弹的棉被,说是他母亲攒了一年的棉花才弹出一床十三斤重的被子,鸳鸯绸缎的被面,特地让他弟弟给他送来。晚上“篮球先生”又舍不得盖它,弟弟睡在他的床上,自己说要跟南方大夫一块挤挤。南方大夫的床垫,垫得很薄,被子又小,晚上冷的钻心。篮球先生每晚坚持看书,很晚才入睡。半夜“篮球先生”的大长腿露在外面,很凉,很结实。南方大夫下床帮他盖上自己的棉大衣。
  第二天,南方大夫开着“篮球先生”的玩笑,以后你与田娜娜住在一起,可要帮她把被子盖好哟。“篮球先生冷着脸:“南方别胡说,传出去不好听。”
  南方笑着到食堂打饭去了。
  2
  一年一度的全县职工篮球赛又开始了。
  这一年夏季,A县总工会组织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职工篮球赛,A县县医院也准备派队去参加。
  当天下午,医院很重视,由孙院长、医务股领衔开动员会,院里决定由工会主席阮主任亲自挂帅,全院挑选了十多名精兵强组建临时篮球队,篮球中锋匡衡当仁不让作为篮球队的队长。
  “篮球先生”接到任命后,感到十分高兴,他跑到平房里召集一帮弟兄商量,如何带领大家准备好这次比赛的训练。
  晚上,“篮球先生”请的客,一群人围坐一起喝着啤酒,开始为“篮球先生”出主意。
  胖子先开的口说:“匡衡队长,这后勤的工作就交给我张胖子负责啦。”
  瘦子盯着胖子的小眼睛,忍不住想笑,后来还是憋了回去,说:“我没胖子有能耐,什么也干不了,只能当啦啦队了。”
  有人调侃道:“你当啦啦队也要小心,你的小身板,一脚就撞飞了,还是离球队远点,你这瘦骨头架禁不住撞啊。”
  “哈哈,真是的。”有人一边附和着。
  除了“篮球先生”敦敦厚厚的腱子肉,经得起猛烈的撞击,一位有实力派的大中锋。寝室还有几位一直与他搭档的篮球后卫队员,平时相互配合地相当默契。
  下午四点,医院的篮球场上可热闹啦。每天都能看到他们在篮球场上训练比赛。
  这次工会组织的训练有声有色,还请了一位专业队员做技术指导。这位专业人士曾是八一队的主力后卫,后来因为腿伤不得不退役,现在A县武装部工作。
  这次为期一周的篮球集训已经开始,每天在篮球场上训练二个多小时,有专业人士指导,球队进步很快。
  最后一周,还邀请了兄弟单位的运动员进行两场赛前热身赛。
  县总工会要求医院挑选一名业务能力过硬的医生,参与这次全县职工篮球赛的保障任务,医院办公会想到内科的田娜娜。
  田娜娜临床经验丰富,又在医院的行政呆过,她是合适不二的人选。
  那天,张股长跑到内科办公室找她,她去病房里看一名刚入院的患者。南方大夫把她喊了过来,说院部有事找她。
  她急匆匆地回到办公室,看到张股长正在办公室翘着二郎腿抽着烟。她问张股长有事找她,张股长问她愿不愿意参加县职工篮球赛的保健任务。开始田娜娜不愿意,嫌一周比赛时间太长,一个星期都晒在外面,有点难色。正值夏季高温季节,仅一两天还可以考虑。张股长扭过头诡异地说了一句:“你还真傻吗?”悄悄地把她叫出办公室外面,低声说:“医院对这次保健任务相当重视,每天补助二十块钱,小半月工资呢,办公会决定啦”。田娜娜笑着说:“哦哦,张股长您不早说,谁跟钱过不去?”“你这就对了。”张股长抽着烟笑哈哈地走了。
  田娜娜最终还是动了心,正好可以看看比赛,也放松一下心情。
  接到任务后,田娜娜把平时闲置的卫生箱从张股长办公室拿了过来,她提着药箱找了药房谢主任。谢主任与她一年进的医院,住了两年集体宿舍。见田娜娜拎着药箱知道她又接新任务了,问道:“娜娜,有新任务啦。”田娜娜一脸难色:“谢主任,不是吗?马上全县篮球比赛,刚接到的保健任务。”她掏出张股长开具的药单,谢主任爽快地把药膏、碘伏、红汞、创口贴、酒精及纱布棉球等一起给她拿好。
  一个小小卫生箱被田娜娜装得满满的,这才放心回去。
  篮球比赛将在A县老体育馆举行,老体育场位于人民西路通往三岔口的交汇处附近,临近A县电影院约五百米左右。一个倘大的露天体育馆,以前田娜娜去过,还是刚毕业时常去这里的操场跑跑步,后来忙了很少再去。每天早晨,周围一群大爷大妈都来这里晨炼,跳跳广场舞。
  夏季,阳光下的白杨苍翠茂密,忽然一阵狂风,杨柳婆娑,像女子优雅舞动的身姿,抬眼望去白杨在篮天白云中舞蹈,妩媚极了。人们的心境也敞亮许多。
  室外的老体育馆,连着四个标准的篮球场,与两个排球场遥相呼应,简洁的被蓝色的铁丝栅栏分搁开来。
  七十年代“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的大红标语,依然屹立在老体育馆的门口,留着那个时代的记忆。
  室外篮球场现在面向老百姓开放,一直免费,县城一中、二中的同学时常在这里进行篮球比赛。有时周末“篮球先生”也会来这里打一会篮球。
  比赛的那天上午,篮球场上早已挤满了人群,这里可热闹啦,一片喇叭声,嘈杂的喧嚣声,震耳欲聋,此起彼伏。
  一开始,举行了简单的开幕式,然后十六支队伍进入循环淘汰赛。分别在四个篮球场内同时进行。
  第四天,A县县医院竟然首次由八强闯入四强,远远超出大家的预料。最后晋级冠亚军争夺战的资格。工会主席显得非常兴奋,特地买了两只西瓜,一箱汽水犒劳场上的运动员。
  周五下午,冠亚军决赛将在最好的室内篮球场进行。这场争夺战一下吸引了全县近千名观众现场观战。
  医院孙院长与医务股张股长也来到现场。看台上坐无虚席,两队都派了一支啦啦队助威,红队和白队吹喇叭的啦啦队分别坐在南北相对的坐位上,两队对垒的架势相当明显,泾渭分明。一场异常激烈的争夺战马上开始了。
  医院工会喊来四五十名本院职工前来助阵呐喊,左边坐着一排排穿着白大衣的啦啦队,就是A县县医院的员工,现场气氛十分热烈。
  比赛一开始双方进入激烈的攻防阶段。双方各有进球,比分咬得接近,几度打成平手。县医院一度反而落在后面,一阵焦急的呐喊声,此起彼伏。
  到了第四局,也是最后的决胜阶段。工会主席挥舞着手臂,捏着嗓子叮嘱几名后卫队员快速分球,不要恋战,把球快速传递给得分手“篮球先生”。场上的比分从56:55、69:67分、70:72,一直紧咬不放。一度让对方的队员反超十分。台下的医护人员喝破嗓子,也无济无事,一片叹息声。
  后来经过大家顽强的的拼搏,又战成平手。在这关键时刻,对方死死地盯紧医院最强得分手“篮球先生”。有人喊着把他们的队长看住,盯住医院的死穴,他们就没戏唱了。
  看来对方看得很准。“篮球先生”接连摆脱几名中锋后卫的围堵与纠缠,突然猛地发力,一个箭身三分篮,却被对方强行犯规,连人带球都给撞飞。“篮球先生”也被撞到护栏的外面。只听“篮球先生”“哎呀”一声,台下一片唏嘘声,知道这下不好了,“完了……”。
  田娜娜快速地扭动着小蛮腰,拎着一只药箱晃晃悠悠地直奔“篮球先生”,“篮球先生”摔倒在地,疼得脸都变了形,双手抱着双膝,痛苦不堪,他的痛苦田娜娜感同身受,也不能替他分担。
  田娜娜简单问了他几句,“篮球先生”真的坚强,他咬着牙说自己没事。
  田娜娜检查完受伤的膝盖,发现并无大碍,上了红药水简单地喷药冷敷。“篮球先生”挺起腰板,又昂首活跃在激烈的比赛当中。
  裁判判罚对方犯规,双方再次战成平手。
  场面上一片喇叭声、呼喊声震撼人心。场外的田娜娜更是声嘶力竭地呼喊着“篮球先生”的名字,一声“加油!加油!”像一颗颗震撼弹把“篮球先生”给点燃。突然他一个纵身远投三分球锁定最后的胜局。
  晚上,医院举办了盛大的庆功晚宴。
  孙院长向载誉归来的篮球队员们举杯庆贺。大家满心欢喜都喝得醉醺醺的。“篮球先生”捧着奖杯激动得泪流满面。他亲吻着奖杯,向前来祝贺的同事们深深地鞠躬。
  3
  “篮球先生”的组织能力以及在赛场上顽强拼搏精神,给田娜娜留下极深的印象。
  后来发现自己喜欢上“篮球先生”,对他产生一种依赖,她开始怀疑自己,一时也说不清楚。
  那时,院长家小梅隔三岔五给“篮球先生”送来煨好的鸡汤,明眼人一看小梅正对“篮球先生”进行疯狂地进攻,只是匡衡还没接受罢了。
  田娜娜不敢向“篮球先生”表白,她不知道匡衡是否对自己也有意思,她担心自己的感情再次受挫。
  但她一天不见“篮球先生”又像丢了魂似的,整天闷闷不乐,恍恍惚惚。她不自主地陷入一种单相思的苦痛。有时还在梦中呼喊着“匡衡”的名字,一觉醒来,仍是孤身一人,自已都觉得非常可笑。
  田娜娜借故找“篮球先生”,实际上想与他多一些接触的机会。可匡衡没有进一步关系的意思。她与匡衡的接触还招致院长家小梅莫名的嫉妒与不满。
  一天晚上,田娜娜手持两张电影票兴高采烈地邀请“篮球先生”看电影。那个冬天,A县县城正值上演一部《罗马假日》的译制片。八十年代《罗马假日》是一部十分浪漫的电影,安妮公主在罗马游荡时,遇到同样在罗马做记者的美国人乔,开始一段浪漫的旅程。这部电影刚刚在全国放映,风靡一时,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部电影,听说一票难求。不知田娜娜神通广大从哪里弄到两张票的。
  田娜娜邀请“篮球先生”一道去看《罗马假日》,是有深刻寓意的。
  田娜娜刚到“篮球先生”的宿舍门口,迟疑了一会。迎面撞上院长家女儿小梅送晚饭过来。小梅一见她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像醋坛子被一棍子打翻,双目瞪圆,死死地把田娜娜堵在门口,不分青红皂白地破口大骂,说什么田娜娜一个狐狸精,勾引她男朋友。
  院长家小梅一个劲地撒泼哭闹,惊动了一群看热闹的人。也惊动了大院里的院长夫人。有人说是院长夫人故意这样授意的。
  一个大嗓门的院长夫人全院出了名。她的骂声像唱山歌一样骂得更难听,阴阳怪气地说着田娜娜:“真的不要脸,还送匡衡什么围巾。”这下田娜娜可没话说了,像吃了哑巴亏满脸是嘴也说不清了,这有鼻有眼落下的证据,哪里去说呀。一下围观了人越来越多,开始对她指指点点。
  整个平房像地震似的,仿佛田娜娜成了众矢之的。院长夫人看到人多,想抢上前去羞辱她一顿,惩罚她给她女儿带来的伤害,让她也尝尝偷人的代价。骂还不过瘾,捋起袖子要动手打人,被身旁一群看热闹的人劝开。田娜娜从没见过这种架势,脸都吓白了,羞得无地自容,掩面哭着跑了回去。
  田娜娜的事真闹大了,闹得满城风雨,无人不知。这事还惊动了院部领导。田娜娜整天闷闷不乐,护士长担心她得了抑郁症,让王主任过去开导开导她。
  科室王主任悄悄地把她叫到办公室,问清事情原委。
  一开始王主任问她,她却缄口不言,一个劲地流泪。
  王主任开导她,每个人都从年轻时走过。王主任肯定地说:“他会保护好自己手下的每一位员工。”
  后来,田娜娜委屈地哭诉着:“王主任,其实冤枉啊。我和匡衡什么事都没发生……”说着说着呜呜地啜泣,哭得更伤心。
  她从王主任办公室里出来,眼泡肿肿的。田娜娜平时说话犀利,遇到这事也是没辙。坊间传出田娜娜与“篮球先生”搞到一起的绯闻,这让田娜娜的心境一下跌入谷底。
  4
  这个周末,田娜娜独自去C中学培训上课,课堂上却没见“篮球先生”的身影。田娜娜像丢了魂似,二小时课程也没好好听讲,好不容易熬过下课的铃声。突然窗外一片漆黑,一会电闪雷鸣,天地混沌,马上下暴雨了。
  霓红灯下一道道闪电裂开漆黑的天幕,田娜娜心里不禁一阵颤栗。心想只能等暴雨停了再走。她下楼来到C中学下面的一家小吃部,要了一碗馄饨、一块葱油饼。以往都是她与“篮球先生”一起吃着葱油饼,谈天说地,说着笑话。现在只剩她自己一人,不胜伤感,想着想着,眼睛也红了一圈。
  从晚上到现在,田娜娜都忘记吃晚饭了,她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匆匆吃块葱油饼,准备马上赶回去。
  她正犹豫着,是回A县县城,还是直接去姐姐的教育学院。姐姐的学校有点远,还要爬一段山路,这黑天雨地还真的有些担心。
  一会儿雨停了。田娜娜索性乘公交汽车直奔南站去了,也许还能乘上末班最后一班大巴。
  后来“篮球先生”真的病了。
  这次生病与上次明显不同,他被确诊为“结核性胸膜炎”,再次住进医院。
  “篮球先生”病了对他的人生挫折不小,所有的梦想将会破灭,化为泡影。他陷入无比的痛苦之中。好在有院长一家帮他安排,他住进一间特需病房,可以好好地静养休息。
  这段日子幸亏小梅和院长夫人的精心照顾,原先不可能的感情渐渐也变成现实,她们像一家人一样密不可分。
  一天下午,黄昏来临,夜色渐渐暗淡起来,“篮球先生”所在特需病房的院落也被这浑沌的夜色所笼罩着。
  田娜娜心情不安地手捧一束鲜花,来到“篮球先生”特需病房门口。她轻轻地叩开病房房门,开门的是院长的女儿——小梅。
  “篮球先生”病了,幸亏小梅一家的精心照料。
  “篮球先生”的情绪十分低落,一下暴瘦许多,像变了人似的,眼眶也深陷下去,瘦削的脸颊冒出的胡髭也没来得及刮过,人也比过去消沉许多。
  见到田娜娜过来,“篮球先生”忙起身招呼她坐下。
  田娜娜把鲜花放到一旁茶几的桌头柜上,鲜花上插着“祝您早日康复!”的字样。她示意他躺下休息。“篮球先生”装着十分坚强,田娜娜忙走上前去安慰几句:“身体要紧!祝早日康复!”。一会又觉得不妥退了回去。“篮球先生”尴尬地笑了笑,说声:“谢谢!”
  田娜娜望着小梅的脸色,低声说:“匡衡您要安心养病,慢慢会好起来的,这需要静养。”说完她的眼角红红的,毕竟小梅还在身旁。
  “篮球先生”唉声叹气,说话时不时地咳嗽。一阵剧咳过后,额头上又沁出几颗冷汗。有时咳嗽过后还伴有一阵胸痛,十分令人担心。
  小梅不停地帮他拍拍后背,安慰他快点躺下,不要着凉,还端来一碗百合银耳汤让他喝上。“篮球先生”感到有些不安,又把百合银耳汤放回原处。
  小梅怕惹他不高兴,见了又不敢多说。一会招呼小梅把窗帘拉上,他嫌外面喧嚣影响休息。
  田娜娜望着他疲惫的眼神,想安慰几句,又欲说又止,便匆匆告辞了。
  回来后,田娜娜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心中高高大大的白马王子终于倒下了,这让她心中筑起的美丽城堡瞬间土崩瓦解。
  人的心灵就是这样,经不住风雨的考验和诘问。她多么希望他能坚强起来,点燃自己的人生梦想,祝他早日康复!
  田娜娜内心在默默地为他祈祷,希望他早点康复强大起来,用自己强大的内心去战胜自已。病魔并不可怕,它只会侵蚀你的躯体,并不能侵蚀你的灵魂。
  一个伟大的人,同样也是一个内心坚强的人。
  一月后“篮球先生”康复出院。
  后来,他与小梅步入婚姻的殿堂,田娜娜送去她的祝福。
  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还没来得及绽放,就这样凋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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