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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货郎担子 第二章 离校

作品名称:沉默的江流      作者:辛禾      发布时间:2023-12-26 15:07:39      字数:8436

  第一章货郎担子
  1
  “不郎不郎……”货郎担子又来了。
  很小的时候,三河镇的货郎担子来乡下收鹅毛,南方就一直留意这镇的名字。70年代末,农闲时常有一位外乡人,肩着一副货郎担子,来乡下转悠,不郎鼓直摇,歇在老槐树的树荫底下,担子一落,马上聚集许多庄稼人。
  货郎担子姓田,四十来岁,个子不高,每年都来村子。他是南方父亲的朋友,还是一九五八年省城大办钢铁时一起呆过的朋友。南方的父亲让南方喊他田叔叔,开始不肯,父亲厉声,后来还是喊了,喊得很亲切。发现喊了还有口惠。村里的孩子也跟着这么喊着。
  田叔叔来时,父亲满心欢喜,像走亲戚似的,短则十天,长则半月,几乎每年稻子收割完他都会过来,好像中秋节过后的日子。田叔叔收完了鹅毛,又大包小包用平板车拉了回去。
  一到冬季,村里的孩子念叨着,盼着货郎担子过来。
  “这田叔叔该来村子了吧。”
  一次,南方同田叔叔一道去乡下收鹅毛。南方背着一个秤砣,屁颠屁颠地跟在田叔叔后面。他们转到某个村子,歇一歇,村子很大,住着约有几十户人家。一听到不郎鼓的声音,男女老少纷纷出来拿来不少鹅毛。田叔叔乐坏了,女人们更是笑靥如花。田叔叔弯下腰,用手掐一掐鹅毛,试试鹅毛的干湿。田叔叔的手真巧比秤还灵,一掐就试出半斤八两。田叔叔的秤基本不大派上用场,仅仅充当摆设。只要鹅毛一上秤,田叔叔都会让利一点。他手里的秤砣一滑,秤杆跟着翘了起来。矫情的女人眼尖,见了马上叫了起来,“翘起来啦,翘起来啦,翘得太高啦,快下来一点吗”。旁边的男人坏坏的,龇着嘴直笑,说着让人生厌的荤话“翘起来不是更好吗,不是女人喜欢的吗”。女人的脸刷地红了下来,“老没正经的,这里还有孩子呢”。那人露出一排黑黄的大门牙,仍在不住地傻笑。终于一位老者站出来说话了,“你什么时候能够长大”。那男人尴尬地捂住嘴,这才消停。
  田叔叔眯着眼望着女人笑着,把秤砣往秤杆后面稍稍赶了一些,这下满意了吧,女人不响。
  没几天,很快田叔叔就收完了鹅毛。他用一辆平板车往回拉,大包小包地一起拉了回去。一早,父亲送田叔叔去车站,等他上了车这才放心。
  有一年下大雪,田叔叔闲坐屋里,既做不了生意,又回不了三河镇的老家,这可把田叔叔急坏了。南方的父亲生怕他一人寂寞,喊来村里会打麻将的老人,陪着打麻将,消磨时光。
  那时,南方的家里确实困难,窖藏的山芋都快吃个净光。母亲上邻居家借米,背着米口袋从雪地里回来,被细心的田叔叔刚好碰上。田叔叔觉得难为了人家,执意往家走,这冻天雪地的哪里去呢,硬被南方的父亲追了老远,才拉了回来。
  每年田叔叔来南方家里,总会带些好吃的,大包小包的,每回少不了三河镇的特产。那时物质相当匮乏,如麦芽糖、牛皮糖、酥糖都十分稀罕。孩子们嘴馋,见了这些能吃的东西,一阵哄抢而光。
  父亲年轻时特别好酒,几乎顿顿不离,每顿却又喝得不多,他上脸,每次喝得脸涨通红。喝完酒一旁不说话,知道又喝多了,特别的安静。
  每回田叔叔来时,少不了带些三河盛产的散装米酒,满满塑料桶装的,五斤一桶,一带一桶,也够父亲喝上好一阵子。
  父亲见了酒,眼睛眯成一条缝,乐开了花,忘不了晚上与田叔叔小酌两杯,喝着酒,说不完的话,有时唠叨很晚。
  
  2
  三河镇位于合肥西南,古名鹊渚,为鸟雀栖息之意,因巢湖的泥沙淤积形成“渚”,其实就是一块莫名高地。早在南北朝时期这里称为三汊河,明清才正式设为三河镇。三河镇因丰乐河、杭埠河、小南河在此处汇合而得名,最终汇入淡水湖之一——巢湖。
  
  有一副对联“一桥跨两岸,鸡鸣闻三县”,十分形象,说的就是三河镇。
  而今,位于三河镇小南河的一座三孔的石桥,立了一块“三县桥”的界碑,把肥西、舒城和庐江连在一起,“三县桥”成了链接这三县人人文的根脉。
  其实,这三县应包括童园、黄营、三淮、建湾四个村子,近上万人口都居住三河镇这条狭长的“渚”上。有人戏称“鸡叫狗咬听三县”。古三河镇原是繁忙的船码头,舟楫劳碌,各种往来的泊船,卸货装货,然后再往桥上搬运。
  
  上了桥,有一条青石板的长街,这里地面全是一米条石铺成的,到了三河镇都知道这里,清一色徽派装饰的马头墙,旧时人力车由此穿过,一阵吆喝声呼啸而来,行人都来不及躲闪。这里的风风雨雨,让这里青石板路一直保持着,显得格外圆润滑亮。
  位于青石路这条老街最具特色,现在不见人力车的影子,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一人巷”依然屹立在那里。“一人巷”位于杨振宁故居相连的青砖黛瓦老房子中间,这“一人巷”有一些年头,据说杨振宁小时候曾从这里走出去,上学堂,后来登上国际物理学殿堂。
  三河镇是鱼米之乡,号称小江南,这里的人们喜欢慢生活,很讲究情调,喝着米酒,小醉怡情,过着悠闲的日子,三河米酒店面随处可见。
  一早,四面八方的人们到这条老街吃早茶,扯扯闲淡,啦啦闲呱。一条长街,开着多家面馆和米饺店,门面挨挤着,生意兴隆,有的站在门口,穿着“阿庆嫂”的青衣,嗲嗲的说着三河话,笑盈盈地招揽顾客。一家“董氏米饺”,每天顾客盈门,生意火爆。还有一家“独一处面馆”,如要去晚了,真的找不到空位子。
  这里的集市一直繁华,没有逢单逢双之说,一早,三县人赶集过来,沿着小南河,穿过繁华的几条路段,到处摆满了地摊,密密麻麻,熙攘热闹。有赶着架子的,有推着车子的,有肩担的,挤挤挨挨的,乱糟糟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有卖鸡鹅鸭的,有赶猪牛羊的,有卖茶蛋茶干的,有卖油条豆脑的,有卖臭豆腐酱菜的,甚至还有卖老鼠药的。有舒城的、庐江的、肥西的,也有本地三河镇的,不同的乡音、不同的腔调,汇聚五里长街上像一首变幻的交响乐激荡着三河镇的上空,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这里是三河镇最大的水产市场,有青鱼、草鱼、鲫鱼、鲤鱼、鲶鱼、鲢鱼、黑鱼,甚至武昌鱼、鳊鱼、三角鲂、赤眼鳟、翘嘴红鲌等等,鱼类品种繁多,鱼贩一早来这里零售或批发,什么鱼都有;有时也卖一些河、蟹、蚌、螺之类。还有一些加工的半产品,相当丰富。
  除水产市场外,附近几家卖鲜藕、菱角、荸荠的鲜货行,各种农产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1991年那场大水,整个三河镇浸泡水中,后来恢复重建,“一人巷”青石路的盛景又恢复了。
  三河镇作为天然水陆要冲,乃兵家必争之地。这里的人们都记得英王陈玉成的名字,有一段古城墙记录了金戈铁马的英王从这里走过。历史上著名的“三河大捷”就发生在这里。太平天国时期,据说太平军一举歼灭湘军主力,让湘军闻风丧胆,后来才有李鸿章的淮军……
  小时候,南方时常听田叔叔讲着三河镇的故事。
  这个古老的水乡小镇,至今仍保留着古城墙、古炮台、太平军指挥部的旧址,还有英王府、万年台、李府粮仓等历史遗迹。
  改革开放后,田叔叔不再来乡下收鹅毛鸭毛。南方的父亲时常念叨着这位朋友,有时饭桌上父亲唉声叹气,想起在省城大办钢铁时与田叔叔年轻时的一些往事。
  有一年春节快到了,南方父亲听说布票将要作废,想当年攒下不少布票,这下着了慌。一大早,父亲往集上赶去,排着长队才兑换了布票,还扯来一麻袋各色各样的布料,终于松口气。
  邻村桂花树窑一位裁缝师傅,一直与南方一家往来。那时没分家,过年总要请大师傅来家裁裁缝缝,一大家几十口人,忙个七天半月,过年才添上新衣。
  后来,从大人的口中得知大师傅还是田叔叔的表亲,因为这层关系,南方父亲说今年还是要请裁缝来家一趟吧。
  这次裁缝师傅过来,带来一个惊喜,田叔叔做了三河镇粮站的站长。南方父亲为这位老友高兴。
  田叔叔不来乡下收购鹅毛,因工作太忙,抽不开身。南方一家倒很想念。
  后来南方父亲特地去了一趟三河镇,看望田叔叔一家,老朋友相见,甚是欢喜。田叔叔留南方父亲多呆了几天,听说南方考上大学,临走时还包了一个红包。父亲过意不去,临走给她女儿丢了五十块钱。上车时,田叔叔硬让父亲捎上几桶三河米酒,父亲不停地挥手,谢了田叔叔一家。
  八十年代后,包产到户,南方一家与田叔叔各忙各的,后来渐渐少了联系。但彼此时常挂念。
  
  第二章离校
  1
  “今晚一起看电影吧?”
  “好的。”
  周末的夜晚,依然燥热烦闷,一位同学邀请南方一道去电影院看电影。也许这是他们离校前看的最后一场电影。
  这位姓丁的同学脸上喜着,与南方同窗五年,却比南方城府许多。他同样来自农村,大南方几岁,居然连留省城的大事都被他搞定,南方同学佩服之余,自己却望尘莫及。
  据说丁同学是一位省城的亲戚帮忙搞定了,班主任老师也说问题不大,他像吃了定心丸,就等学校张榜公布。那时毕业分配的保密工作相当严密,不会透露半点风声。
  下午,南方路上碰上丁同学,从班主任那里回来。丁同学老远喊着他,激动的心情无言于表,叮嘱他晚上看电影。
  说晚上的电影票,早已买好。南方暗暗地夸赞丁同学,拍拍他的肩膀,你真行,两人说着笑着,一同回到宿舍。
  
  南方同学早没了父亲,并没有丁同学这么幸运。他对于毕业分配听天由命,不抱任何幻想。父亲去世后,没人帮他,很多事情自己扛着,这次恐怕只能有回去的份了。
  提到八十年代初,社会的变化大得惊人。那时A县县城刚被省会某大城市管辖,一切变得十分新鲜,很多人为之高兴,仿佛一夜间跃了几个台阶,像做梦一样成为省城人。有人洋洋得意,有人沾沾自喜。
  南方同学想着,回去也挺好,回就回去吧,没有不开心。社会一直在变化,自己也算半个省城人。
  当时,城乡差距依然很大,缩小差别仍在路上,很多毕业生不愿回去。那一年,应届毕业生从开始几人留下,后来增加了十几个留下,省城留下不少人,一阵羡慕不已。有的家长见过世面,动了脑筋四处活络,挤破脑袋也要想方设法让自己的孩子留下。最后,很多异地同学也都改派成功,而来自偏远乡村的同学回去了,由不得自己。
  南方也开始相信命运,有运才有命。
  傍晚,丁同学与南方同学一道去了酒吧,喝了不少啤酒。喝完酒,又卡拉OK一会,然后拖着醉醺醺的样子,拽着南方去了光明影院。
  马上各奔东西,他们看了毕业前最后一场电影。其实南方心事重重,根本没兴趣看电影了。他正为毕业的去向发愁呢?不知道明天自己将往哪里?
  电影院传来李连杰主演的《少年寺》一阵打打杀杀的声音。仿佛人生也像少年豪杰那样“日出蒿山坳,晨钟惊飞鸟……”海报上李连杰的身影已经映在南方的脑海里,唯有《牧羊曲》优美的旋律,让他忘却分配暂时带来的忧愁。
  夜里十一点,学校终于把分配名单张榜公布出来。
  看完电影,看到一群人围着榜单看着。
  丁同学垫着脚尖跟在同学后面,瞅着自己的名字,居然张榜留下省城的名额中没有他的名字。他看傻眼了,感到十分意外,一阵情绪失控,气呼呼地躲到寝室大哭一场,任何人都劝不住。最终,他未能如愿。南方看到自己的好友难过,只能无力地安慰几句。
  最后,丁同学与自己的女友道别,俩人相拥而泣。第二天他悄悄地乘上绿皮火车回老家去了。不久,听说她俩也分了,分得很彻底。一年后丁同学结了婚。后来南方再也未见过这位同学。
  南方很纳闷,原本幻想也有机会留下省城,偏偏A县要了一个名额,他只能回去,大失所望。他从农村逃出来的时候,根本没有想着回去。他拿着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与父亲拖着一个板车,送交完公粮,从派出所办理脱离农村户口出来,就暗下决心,牙齿咬的蹦蹦响。
  马上离校了,他望着夜晚寂寥的星空,满汉的星辰,也忧愁着一脸无奈。
  南方一夜没怎么合眼,犹豫了半天,回就回吧。
  他正渡着步,暗恋的女友晚上前来看他,问他有什么打算,他答非所问。女友问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回了一句,都是假话,气得女友愤愤地哭着走了。
  第二天一早,南方谁都没见,灰溜溜地卷着铺盖返回到自己的家乡A县。
  
  2
  
  七月的县城十分炎热,南方从学校毕业返回A县县医院第一天报到。
  一早,天热得如瓮罐一般,他来到医院的行政楼,院内两棵黑魆魆的大树静静地刺向蓝天,一棵是梧桐,另一棵还是梧桐。闷热的夏季密密的外国梧桐树叶纹丝不动,不见一丝风影。行政楼内空无一人,整个楼道如死一般的寂静。南方显得十分焦虑的神色独自在楼道里踱来踱去。
  临近八点,楼道“咚咚”的传来人的脚步,倚着护栏南方朝下张望,果然一位中年男子,身穿白大褂上楼来。见有人来,南方这才缓了口气。
  这上楼的不是别人,正是医院有名的消化专家孙院长。孙院长分管医院临床业务和新生报到工作,算是医院的业务院长。之前,在门诊大厅南方见过他的介绍。
  孙院长上了楼,开了门,随后回头招呼南方进来。
  刚走出校门不久的的南方,还是有些紧张,他不由自主地心里颤抖。自言自语。半天醒过神招呼道:
  “孙院长早上好!”
  “你好!”孙院长回应着。
  这第一次与孙院长见面显得有些拘束。
  孙院长一边盯着南方,一边掏出一盒香烟——新款红壳的红塔山香烟。他先抽出一支递给了南方,笑道:“你吸烟吗?”
  “不会吸,谢谢院长。”南方摆手示意客气一番。
  八十年代,红塔山香烟与茅台酒一样属高贵商品,它们的商标一起被国家授予全国著名品牌。
  红塔山香烟属于玉溪烟叶中最好的一款,十块钱一包,相当于小半月工资,一般人抽不起。红塔山香烟属淡香型的,还有云烟贵烟都属于这款,深受老百姓欢迎。它不像外烟“555”牌香烟,烟味冲人,老百姓抽不习惯。
  孙院长笑道:“南大夫,不吸烟是件好事。”
  接着又道:“我吸了十几年烟,也想戒,没这个毅力啊。”说着哈哈一笑,一股浓雾荡荡悠悠地,随着笑声飘了出来,像一阵仙气袅袅娜娜的散到远方。
  南方闻着这股飘来的香味,感觉非常好闻,真想也吸一口。那个年代过滤嘴香烟已经普遍,而短柄香烟渐渐没了。
  孙院长眯着眼,独自抽了一会烟,一副很享受的样子。他快速翻阅南方的简历,随意问了一句:“南方,不错,省城医学院的大学生,你们学校我曾去过。”说完,孙院长竖起大拇指没再往下看了,好像通过了。
  
  孙院长把简历丢往一边,与南方开始聊起天来。他问:“南大夫,哪里人?”言语平易近人,十分和蔼可亲。
  “官亭人。”南方怯生生地回答。
  孙院长点点头,示意南方把椅子移近一点,靠近一点说话。孙院长吸着烟,若有所思。
  南方挪了挪椅子位置,尽量避开孙院长的目光。
  南方是官亭人,让孙院长很开心,顿感亲近许多。
  孙院长眯着眼补充道:“医院官亭人不多。”说完,他放松地翘起了二郎腿,弹了弹落在裤管上的烟灰,与南方聊起家常,支起的二郎腿不停地颠簸着,像很有节奏似的。一会院长乜斜着南方的表情,不时地笑着,多了几分热情。
  “你早饭吃了吗?”孙院长关心地问道。
  “在医院门口买了三河米饺,刚吃过呢。”南方回答。
  “门口这家三河米饺金灿灿的,很酥脆,味道不错,有时我也会买两块当早点。”孙院长高兴地介绍起三河米饺来。
  “哦哦。三河米饺非常好吃,确实很脆。”
  南方附和着,心里半信半疑地,心想:“院长也会买地摊的早餐吗?”心底打死也不会相信。
  几分钟过后,孙院长拿着简历去了隔壁办公室,让南方在这里等会,找医务股去了。
  一会他又把材料给拿了回来,还端来热茶,一壶刚沏的绿茶。孙院长客气地替南方也倒了一杯,并说:“天热,小南,多喝点茶水,可以解暑。”南方连忙谢了院长。
  孙院长用手托起白色的茶壶,好像一款景德镇的茶壶,他喝茶的模样十分特别,刚沏的新茶有点烫,他快速地吸吮一口,发出尴尬的“唏嘘”响声,可能烫着嘴唇,他的脸形痛苦地扭曲着,两边脸也不对称了。
  刚好办公室有一面镜子,平时整整衣冠用的。于是,孙院长起身对着镜子照了照,揉了揉自己的腮帮,也没再说话,半天没能缓过劲。
  坐在一旁的南方尴尬地望着,也不知如何是好。
  等孙院长回到座位上,很不自然地笑着,自嘲地说:“刚才一个小插曲。”他抖落掉裤管上的烟灰,抽第二根香烟,点上火以解刚才的戾气。
  
  他不紧不慢地说着医院的状况,饶有兴趣地讲述他是第一个官亭人。刚来医院那年,仅他一人——官亭人,后来分配来过几个,没呆几年又走了,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都去了省城。
  以后,这里又多了一位可爱的小老乡啦,说完一阵哈哈大笑,把烟屁股随手一丢,丢进水池旁的大烟灰缸里,颇有一些禅意。
  一阵寒暄过后,又陷入一阵沉默。
  南方又说了几句恭维的话,怕出现冷场,说:“以后还望孙院长多多关照。”
  “哎呀,小老乡,别客气,以后都是同事。”还说道以后遇到什么生活上的困难,随时可来找他。
  孙院长一席话,让南方听起来暖暖的,十分感动。南方再次谢了院长。
  南方感到这院长没有一点官架子,十分平易近人。
  过了一会,院长喊来医务股张股长,并介绍说:“这是今年我们这里刚毕业分配的大学生——南方大夫,来咱们医院工作,你领他见一下病房王主任。”最后,孙院长不忘介绍南方还是他的小老乡呢。
  张股长笑着点点头,示意南方一块跟他下病房。
  南方鞠了躬,告别了院长。
  
  3
  
  几年前新建的门诊部。从行政楼过来,几步就到医院门诊部。
  门诊部与住院部一条马路隔着,仅几步之遥,几家水果店,周围还有一家生活用品商店。除此之外,临近厕所最显眼的、最突兀还有一家寿衣店,黑黑的“奠”字,挂在门口,让人悚然。不及防,一阵哭声雷动,马上联想到寿衣店门口围着一群人,真的有人走了驾鹤仙去。晚上,谁还敢穿过这里,去趟厕所。年轻人开着玩笑,以前憋尿,憋得前列腺肥大,以后可不要憋尿啦,可以大大方方上厕所了,前列腺的毛病将会大大减少。
  后来寿衣店搬了,搬到偏僻稍远的地方。
  一进门诊大厅,红彤彤的“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十分醒目,这里是救死扶伤的地方。
  入夏,门诊大厅像熙攘嘈杂的闹市,人满为患。孩子们缠着大人,嗷嗷地哭闹“我要回家,”“我怕打针”……小孩子哭闹,大人有的是办法,可不听他们这一套。有的家长失去耐心,听到孩子的哭闹,来真的,孩子的屁股吃亏,硬是给一个巴掌,孩子那肯轻易就范,较前哭闹更凶,夹杂一阵断续的抽泣,让大人妥协。有的大人心疼,可能就妥协了,有的偏偏不吃这一套,仍在变本加厉地恫吓,让孩子赶紧歇着,吓得嘚嘚瑟瑟,否则又要一顿责备。
  孩子终于止哭了。
  孩子的母亲不乐意了,一旁可伶着孩子,一旁眼睛瞪着孩子父亲。母亲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揉着眼睛,泪在眼窝里噙着,埋怨孩子的爹下手太狠。
  孩子他爹独自地抽烟,转脸望着窗外,望着别处,不再理会。
  门诊大厅大多是夏季腹泻患者,以儿童偏多,孩子一阵哭闹过后,大人们眼泪汪汪,望着孩子难受,自己也跟着难受,一脸无奈。这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A县医院的状况。
  住院部与门诊部隔着一条马路,一个像栅栏一样的铁门把两边隔开,门口停放着一些三轮车,方便病人出院接送。栅栏门上挂着一块探视时间的牌子,用红字写着,平时不让人随便进出。
  进了住院部,感觉舒服多了,终于告别了乱哄哄的场面。
  住院部有一条水泥长廊,长廊两侧长着碗口大小的梧桐,夏季梧桐树枝繁叶茂,密密匝匝的梧桐树叶不时地传来唧唧蝉鸣,这褐黑色的树叶像一把把巨伞,遮荫挡阳倒很凉爽。
  住院部的内科与外科被一个倘大的院子截然隔开,红瓦白墙绿叶十分分明。
  夏花已谢了,位于住院部东北角恰好一处假山,建了一处修竹、两处凉亭。冬青青翠欲滴,周围的绿意扑面而来。在凉亭底下几位老者坐着东张西望,一阵聊天拉呱,嘀嘀咕咕,可能是康复的患者,见有人来,又欲言又止。
  内科病房——一座两层旧式红楼的病房楼,解放初,原是A县县委会所在地,后来一位留日的博士把这里建成医院,虽然有些老旧,仍能依稀看到年代久远的痕迹。这座五十年代保留的旧式红楼,有过一些沧桑的故事。
  张股长走的飞快,领着南方走在前面,不时地与熟人打着招呼,仿佛这里没有他不认识的。很快到达住院部的楼下。
  张股长像个小伙子蹬蹬地上楼,南方像个跟班跟在后面。上了楼,老旧的二楼红木地板有的有些破损,破损处打了一些不协调的“补丁”,留下岁月拖累的刻痕。
  病房楼楼层挺高,没有电梯,很快走到二楼的尽头,终于见到主任办公室知道到了。
  王主任五十开外,瘦高个子十分精神。他见张股长非常客气,连说“欢迎欢迎”。张股长介绍新来的同志——南方。王主任笑着同南方握手,然后示意他们一起坐下,准备倒茶。
  南大夫简单作了自我介绍。
  王主任递上茶,忙给张股长递上一根红塔山香烟。王主任笑眯眯的,与张股长一阵哼哈,不忘给自己也点上一根,一阵浓浓的烟雾在两人的笑语中荡漾。张股长开门见山地说:“南方,今年分配来的大学生,我们医院相当重视,现在医院正缺人才,他定在你们内科,王主任又多了一员干将啦,哈哈。”
  最后,他还诡秘地揶了王主任一句:“小南可是孙院长的官亭小老乡哦,关照好啊。”
  哈哈,王主任干“哈”了一阵,说知道啦,请放心。
  一听张股长这么介绍他,南方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快羞到耳后根了。
  一会儿,王主任喊来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医生,,冲着他介绍一番说:“这是田大夫,科内大美女。”田大夫一旁啧啧地笑着,说:“哪里,哪里。什么呀?哈哈……”
  “田老师好。”南方鞠了一躬答道。
  “别客气,不用喊老师啦,叫田大夫好呐,以后都是同事。”田大夫微笑地说着。
  南方望着周围一时无语。
  王主任悄悄地又与田大夫耳语几句,好像交代什么似的。田大夫会意地点点头。他让田大夫带南方去一下食堂,换一些吃饭的饭菜票,先解决吃饭问题。
  最后王主任还叮嘱南方没事多转转,先熟悉医院的环境,财务科、人事科、院办等,然后看看单身宿舍、职工食堂等陌生的地方。
  临走时,王主任拍拍他的肩膀,说:“小南,刚来医院恐怕有些不适应,慢慢来,都会好的,若遇到困难多问问田大夫,你和田大夫一组管病人。”
  张股长转身说马上要走,一会开院长办公会。
  王主任一道送张股长急匆匆地下楼。楼梯口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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