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96

　　90、日、外。人物：刘献章、张别子、翠花姐。
　　一条石头石灰砌的石渠，由于年久失修，渠梆外阴湿、渗水。
　　翠花姐，是一位蓬头白发，一脸皱褶点缀褐色斑迹的老奶奶。用手抓着泥巴往渗水处搪糊着，嘴里不停地喃喃着：狗盛哥你好好睡，我替你修渠，狗盛哥你好好睡，我替你修渠……
　　刘献章跟张别子来到渠下，对翠花姐说：老奶奶，你从外边糊得住水吗？！
　　替俺狗盛哥修渠，替俺狗盛哥修渠！翠花姐说着，仍用手搪着：狗盛哥你好好睡，我替你修渠……
　　张别子低声对刘献章说：别搭理她，是个疯子！
　　刘献章疑惑：咋这样？狗盛哥是她啥人？
　　张别子低声：狗盛哥是她新婚两天的男人。当年修这百里大渠时，狗盛是炮火工青年突击组组长，在开凿鹰嘴崖时被哑炮炸死了。她一听说“狗盛哥”仨字没喊出，就气死过去了。被人们呼唤醒后，就一直喃喃着这两句话……再后来她整天在这渠上来回跑着，见渠边阴湿、渗水，她就用泥巴搪着糊……
　　刘献章有些感慨：这多年一直这样？
　　张别子抹了一把眼窝：嗯，一直这样……
　　刘献章眼泪哗一下流出了眼眶，麻利扭过脸用手背擦试……
　　张别子故且没看见似的揪一下他的衣襟：走，咱到渠上看看！
　　刘献章：哎！
　　
　　91、日、外。人物：刘献章、张别子、翠花姐。
　　一条极不显眼，也极不宽阔宏大的上世纪五十年代末，石砌灰泥的人工渠。渠两米多宽，一点五米多深，渠缝渠边长满绿毛、青草，渠水不深，但仍然清水涓涓……
　　刘献章失望地说：这哪像百里大渠呢？
　　张别子：这渠1958年“大跃进”修的，为了跃进，就起名百里大渠。其实，全长50多里。哎，刘书记，可别小看这渠，听说1958年这渠修好后，轰动可大了。全省好多县来参观学习。听说林县的红旗渠，就是当年来这儿参观后，回去开山凿石修成的……
　　哎呀，这么说咱这百里大渠就是闻名中外红旗渠的前身和雏形了。刘献章惊异地说着，看着眼前的渠不禁叹息：唉！可惜，可惜呀……
　　张别子意外：刘书记，你、你咋了？
　　刘献章仍叹息：可惜你们守着白馍不知吃呀！
　　张别子疑惑：咋守着白馍不知吃？
　　刘献章一笑，好像想到了什么：走，咱回！
　　
　　92、日、外。人物：刘献章、文书、石头蛋子、张老四、王五石、二愣、三赖、嫦娥等男女村民。
　　光棍沟村部外。
　　文书从村部拿出一张红纸黑字公告，刚贴到村部正面的白墙上。村民哗啦拥上前围观。
　　张老四看到自己名字高兴：嗯，有我！
　　王老五得意：嗯，也有我！
　　张别子：咱这辈子算占不上公家的光……
　　一妇女咐和：咱也是。
　　嫦娥见三赖和二愣往里挤一把拉住：三赖你……
　　三赖低声都囊着：去看看有咱没有……
　　嫦娥眼一瞪：我提醒你三赖，当年大憨死后你求我嫁给你时咋说的？
　　三赖低声：不懒不赌要勤快致富……
　　嫦娥：哪你还不快去石头蚕场干活浪荡啥？
　　三赖点头：哎……
　　二愣挤上前一看故意大声：哎呀，还有石头蛋子！
　　一妇女踮脚一看：真有石头蛋子！
　　有人牢骚：哼，勤快还不如懒汉！
　　有人附和：真是！
　　……
　　人们一片哗然……
　　谁说有我石头蛋子？！石头蛋子说着，挤上前手往公告上一指厉声说：谁把我李大贵的名字写到这上边？！石头蛋子说着，就踮脚用手抠着撕自己的名字。
　　哎大贵，你干啥？！文书说着，走上前一把抓住石头蛋子的手：你蛮干啥？！
　　哎，别，男女授受不亲。石头蛋子挣开文书的手：说我蛮干？我倒要问问大会计，是谁不经我同意，把我当成贫困户写到上边？！
　　文书：石头蛋子，这可不是谁随便定的，这是你们组长提名，村民评定，村两委开会研究决定，才张榜公布的……
　　一妇女：我想要还评不上呢！
　　不稀罕，想要给你。组长也是胡球弄，那村民也是胡球评！石头蛋子说着，头一昂：大会计，反正我不当贫困户！
　　哎，石头蛋子，不是你想当不想当的事……文书说着转脸看着众人：这可是大家评的，评不上谁想当也不中！
　　那也得实事求是！石头蛋子说着，啪一拍胸口：大会计，我李大贵凭啥是贫困户！
　　切换镜头：
　　刘献章闻声走来立在一旁……
　　镜头切回：
　　文书早憋不住了，手指头朝李大贵眼窝一捣：石头蛋子，还有脸在这儿说。你睁眼看看，全村好多家都住进新村了，有的房快建好了，可到现在你家筹资那部分建房款还没交一毛钱，你还住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盖的土墙瓦屋里……
　　石头蛋子抢过文书的话：哼，我那土墙瓦屋咋？我那土墙瓦屋在没建新村时，也在咱村里是鹤立鸡群这个！石头蛋子说着，自豪得意地举着大拇指。
　　文书：可惜那是过去的黄历！现在说个难听话，连大前年跑来个媳妇，也被你不正干气跑了，这贫困户你不当谁当？
　　石头蛋子手指尖朝文书鼻头一点：大会计，你死了不埋可不是晾你，就我屋里屋外那石头，不说卖个好的最好的，就随便卖个中不溜的，不卖一万，也卖八千！哼！石头蛋子哼着，“呸”一口老痰吐到地上，昂首走出人群……
　　全场一片哗然……
　　二愣摆头：这人脑子进水了！
　　三赖嘲笑：啥进水，简直就是神经病……
　　刘献章望着走去的石头蛋子，疑惑地问人们：这人咋回事？
　　人们莞尔一笑摆摆不语……
　　刘献章来到文书跟前：这人咋回事？
　　他叫李大贵，人送外号石头蛋子。文书说着，用指头叨叨脑袋：他这儿忒灵，上学全级段这个！（说着翘起了拇指）
　　刘献章：那他咋没上大学？
　　文书：穷，爹妈死得早，是他姐养他供他上学，那年高中毕业考上个名牌，他姐却得癌症走了，他上不起没去。这些年除了种那点责任田，就上山下河捡石头，后来干脆迷上了石头。人家出门打工拿回来的是钱，他拿回来的都是石头，捡得屋里屋外堆的尽是石头……
　　刘献章一喜：拣奇石好啊，拣出好奇石能卖大钱哩。他卖过石头没有？
　　文书噗哧一笑：说起卖石头，还闹有笑话呢。
　　刘献章：哦，闹啥笑话？
　　文书说：那年他媳妇见他整天拣石头不说，还雇车把石头运到乡里、县里卖，甚至还拉到周边县、乡去卖。没挣个仨核桃俩枣，却搭了一大笔运费。不光人们嘲笑他，还叫他石头蛋子，弄得他尴尬难堪，钻屋里几天不出来。媳妇怕他憋出病来，就借了一万块钱，暗里托一同学找上门买了一个石头。一个石头卖一万，天那，不说左邻右舍对此啧嘴伸舌，连他也激动高兴得快飘起来了。为证明自己石头的价值，先给村小学捐2000，又给乡养老院捐2000，还在乡里最好的宾馆包了两大桌，请村里有头脸的去吃喝庆贺。他老婆一气跑出去打工，至今没回来！
　　刘献章听到这儿：哦，怪有故事哩，走，看看去！
　　文书：走！
　　
　　93、日、外。人物：第一书记、文书、石头蛋子。
　　石头蛋子家。
　　一座五间带耳房前檐的上世纪八十年代建的土墙瓦屋，右边两间同样砖墙瓦屋偏房。
　　文书领着刘献章往石头蛋子门前走着指着：你看，那就是李大贵家！
　　刘献章驻足一看：哎呀，这搁当年也算这光棍沟一座地标性建筑了？！
　　文书：是啊！当年大贵他爹凭着一手泥巴匠绝活，借改革开放的东风，成立咱县第一家农民建筑队，这就是他爹挣来的第一筒金盖的房。不巧的是这房子盖好，院墙楼门还没垒，他爹娘就在一次车祸中走了……
　　刘献章深沉地点了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文书见石头从厨屋里端个盆出来：哎，石头蛋子，刘书记看你来了！
　　石头蛋子没听见似的，放下盆，拿着毛刷只顾蘸水擦他的石头。
　　刘献章：走，去他门上！
　　哎！文书领着刘献章来到石头蛋子门前：石头蛋子，这是新来的精准扶贫驻村书记！
　　啥驻村书记，精准扶贫，说白了都是换汤不换药！石头蛋子说着，连头都没抬，只顾擦他的石头……
　　文书用腿抗了抗他低声：咋这么说……
　　石头蛋子抬起头，不掖不藏地说：我说错了？这些年扶贫队跟走马灯似的来去，不是给贫困户买几只鸡、买头羊，就是到年底给贫困户发袋面粉，送几件城里人不穿的旧衣裳，再不就是送200块钱。就那还要拍照、录像，回去在报纸上登、在电视上放，把人糟践死了。像咱村的快嘴嫂，那年为接200块送温暖钱，在县电视上一放，把快过门的儿媳也弄吹了！
　　刘献章见文书还要说什么，忙把话题转移到石头上：哎呀，看这块石头多奇啊！
　　刘献章说着蹲下身子，指着他刷洗那石头欣赏着夸赞：黑里透白，这黑不是灰黑、淡黑、粗糙的黑，而是漆黑、油亮的黑；再看这白不是羊白、灰白、淡白、粗糙的白，而是雪亮的白、油亮的白、晶莹的白。真是黑的油亮，白的晶莹闪光……刘献章见他听得欣喜不已，伸手把石头竖立起来一看更是惊讶：哎呀呀，这石头竖起来整体看，上尖下方，活脱壳一个天然混成的金子塔……
　　文书听着看着：哎呀，刘书记，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那回事！
　　石头蛋子听到这儿，猛然将刘献章扶起来，瞪眼看着刘献章的脸：刘书记，你也有欣赏石头的嗜好？
　　刘献章摆着头说：嗜好谈不上，不过有时也捡个石头玩玩！
　　石头蛋子好像遇着了知音：啥你玩玩，你简直就是个行家。快来鉴赏鉴赏我这石头！说着对文书：哎呀，你还戳那儿干啥？快把这石头上的黑塑料布揭开！
　　哎！文书应着，揭开了盖在院地上、屋檐下那一堆堆、一排排、一行行站的、卧的、躺的、摆的、放的石头上那黑色塑料布……
　　刘献章入眼看去，不禁愕然惊异：哎呀，简直一个奇石世界啊！
　　石头蛋子见他愕然惊异，就像导游一样指着：这是自然露天的奇石，那是出土的怪石，那是从河道沙洲里捡来的……这是图案石，有人物图案，有家畜、家禽图案，有飞禽、走兽图案，还有现代的汽车、轮船、飞机、火箭、导弹、飞船……那是形态石，这是人物形态，那是百禽千兽态，那是儒道神佛，还有那是鱼、鳖、虾、蟹水生家族系列……
　　刘献章听着看着愕然惊叹：哎呀，真是琳琅满目、千奇百怪、栩栩如生……
　　石头蛋子对刘献章说：这只是冰山一角……
　　刘献章：这还是冰山一角？！
　　石头蛋子没有回答刘献章的话却对文书说：你把外边这塑料盖好！石头蛋子说着，手冲刘献章一摆：走，到屋里看看！
　　哎！刘献章点头应着，跟石头往屋里走去……
　　
　　94、日、内。人物：第一书记、石头蛋子、文书。
　　石头蛋子屋内，没有界墙，除了东西耳房，透过三排老式二柱抬梁屋架，一览全无……
　　刘献章一步踏进屋里，就被屋里的场景瞠目了，屋里仍是一个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条几、柜子、木桌子、木椅子，所有能搁石头的物件、器具上都被石头占据了……
　　石头蛋子仍像导游一样，指着讲着：这是黄蜡石、红蜡石、青蜡石、紫蜡石、白蜡石；这是玛瑙石、水晶石、虎睛石；这是植物化石、动物化石、琥珀石；那一组是伟人图案石，那一组是开国十大元帅、十大将尊容石；那是三国刘、关、张、赵子龙、诸葛孔明石，还有那是西天取经的唐僧、悟空、八戒、沙僧石……
　　刘献章听着看着，惊讶得不禁啧嘴啧舌：哎呀，啧啧，这么多无价之宝大贵呀！
　　石头蛋子领刘献章看罢说：刘书记，我这么多宝贝，他们给我评个贫困户，我能不吵吗……
　　刘献章一笑：大贵呀，要我看把你评为贫困户，评得对！
　　文书得意地点头：……
　　石头蛋子急了：我说你、你咋也这么说？
　　刘献章：你这石头特别奇异珍贵，也的确价值连城。
　　石头蛋子：哦，哪为啥说我是贫困户？
　　就因为这么多宝没变能耐转化为钱。贫困就贫困在这儿！刘献章说着，手指照石头蛋子的头捣了捣。
　　石头蛋子：我这儿？
　　刘献章：对，你虽有识别宝贝的能力，但你缺乏营销智力，你是不懂营销的贫困户！
　　石头蛋子：哪……
　　刘献章：别哪了，明天你到咱光棍沟村，农民合作社技能培训班一学，你这石头就能转化为真正的财富了！
　　
　　95、日、外。人物：刘石头、狗子、二愣等。
　　当年的知青宿舍，现在的收茧仓库外，挂着光棍沟桑蚕收购有限公司牌子。
　　刘石头见狗子、二愣走来：哦，你们来的正好，都去库里打包……刘石头对狗子：你招乎着，今天把包打好！
　　嗯！狗子点头应着，对二愣等：都听见了吧，咱就是加夜班，也要把活干完！
　　二愣皮渣渣地看着刘石头：干活没问题，只是刘老板啥时给我们发响……
　　二牛实诚的：是呀，仨月没花发钱了……
　　狗子睖他一眼：行了，念下经，能少了你经钱？
　　嘘……刘石头嘘着，对二愣说：嗯，说的没错！不过请大家放心，明天把货一卖，就发！
　　好，有刘老板这话，今天累死也把活给你干了！二愣说着，崔大家：走，咱进屋干活！
　　刘石头看着众进屋，拨手机给收茧老板打电话：歪，杨总吗？春茧全收到库里了，你啥时来拉货？什么？等夏茧下来一次来拉！那……歪？挂了……刘石头又打：歪，杨总，啥时来拉货？啥？等夏茧下来一次来拉？！
　　
　　96、几个月后。夏日、内。人物：刘石头、香花、村长。
　　当年的知青宿舍，现在的收茧仓库内。
　　刘石头看着堆得满库的蚕茧，正准备给对方打电话，村长走进屋来。
　　王村长：哎呀，收这么多蚕茧！
　　刘石头：这都多亏村长的支持！哦村长，前两天你说的承包费的事，等我把这茧一卖就给你解决！
　　王村长：可别怪老弟催你，因为建新村的料快完了，我怕影响施工……
　　刘石头：放心吧村长，这钱一来就打到村账户上！
　　王村长：好，那你忙，我走了！
　　村长慢走！刘石头说着，拨通了收茧方电话：喂，杨总，我是刘石头，秋茧马上都下来了，先来把春、夏两茬的茧运走，不然秋茧下来就没地放了。哎，怎么成3元一斤？哎杨总，咱合同上可是20元一斤！啥？你说我违约没按期送货，合同已无效？我可是20元一斤收的……喂杨总……喂？喂？又他吗挂了！刘石头气得慌忙拿出合同一看：唉！都怨我太大意了！刘石头说着把合同一捏，掷到地上。
　　香花刚巧进来看见：咋了石头？收这一大库茧转手一出，千把万就到手了，你应该笑才是，脸咋阴得给要下白雨似的？香花说着，见地上纸团拾起一看：哎呀，你咋把合同扔到地上？香花说着，拾起来一看：哎，给厂家签订的是一斤20元，咋给桑农签的是每斤12元？
　　刘石头冷冰地：别提合同了！
　　香花：好，不提合同，我问你咋给桑农签每斤12块的茧价？
　　刘石头恶声恶气地：不多个心眼，给桑农签12元一斤，我现在就要跳崖了！
　　香花疑惑：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呢？
　　刘石头：现在对方每斤茧只给3块钱啦！
　　香花：咱有合同在，可以拿合同起诉他们！
　　刘石头：起诉啥呀，咱没按合同送茧交货，是咱违约在先！
　　香花：你怎么不按合同交货？
　　刘石头：嗨！都怨我一时疏忽，只想去年都是厂家来车拉货，谁知今年他们来个一字之差，把咱套里面了……
　　香花劝慰着：你别急……
　　刘石头：能不急吗？村里要承包费、蚕农要茧钱、工人要工钱、银行催还款，我……
　　香花劝慰：我去找驻村刘书记……
　　刘石头叹气：唉呀，找他干啥？
　　香花：他是县上来精准扶贫驻村第一书记，找他给你帮忙！
　　刘石头：他能帮啥忙？我回来这些年来，扶贫队给走马灯一样，除了给贫困户送几只鸡、买只羊，再不就是到年底给这家送几件破衣裳，给那家送袋面粉……
　　香花：那是以前，现在是精准扶贫……
　　刘石头手一摆：好了，别给我上政治课，当务之急，我是小脚娘的鞋——前（钱）紧！
　　香花顿转话题：哎，按市场规律，蚕茧不会陡然迭这么狠。会不会是对方想降价？
　　刘石头：嗯，这话有道理。我走不开，你抽空到市场上看看行情！
　　香花：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