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勤奋的马远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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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家机构，同样是彭老师作班主任，春节刚过，2月底，来了一个初三全日制男生，马远远。马远远高大壮实，一看就像打篮球的。这高大壮实的男孩，脸憨憨的，总是带着害羞的笑，一见人就脸红。
　　马远远是附近县城中学的，妈妈觉得市里的老师好，就送他到这家机构来补习。在机构对面小区租了房，和一个高中物理老师合租。到机构，走5分钟的路。
　　春妮上马远远的语文课。马远远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很乖很听话。春妮说什么他就不停地点头，从来不敢拿眼睛瞧春妮。马远远学习积极主动，非常配合，春妮布置的作业总是又快又好地完成。
　　不久，各科老师就纷纷在群里表扬马远远学习很勤奋很用功。这是每个老师都会喜欢的乖学生好学生。数学老师送他盆花信子，摆在一对一迷你教室里，让他疲劳时可以闻闻花香。物理老师送他个电阻，用来演示实验。英语老师送他笔记本，可以摘抄学习要点。只有春妮略微有些担心，孩子太乖，表现太好了，迟早要出问题的。
　　第一周平静地过去了。第二周的周一，语文课，马远远进来，脸上一反常态，异常的苍白。春妮看出他焦躁不安，马远远不停地嚷嚷，说他遇到了神奇事件。春妮让他坐下来，喝口水，慢慢地述说。
　　马远远说，他肯定遇到了神奇事件，但他一点也不害怕。马远远接着说，早上在公寓等电梯时，一个穿蓝色衣服的老太太，背对着他，站在漆黑的楼道里，一动也不动。开始他并不在意。可是晚上他等电梯时，又遇到那蓝衣服老太太，依旧站在漆黑的楼道里，背对着他，一动也不动。马远远当时非常害怕，觉得幽灵现身，鬼缠上他了。
　　春妮帮他排除疑虑，“会不会也是等电梯的业主？”马远远摇摇头，“不是。老太太站在离电梯口远远的楼道里，不像等电梯。”春妮又说，“或许是搞卫生的阿姨？”马远远一口否定，“不可能。她没带扫把，又站着一动不动。那老太太就是幽灵，跟电影里的幽灵一模一样。”春妮后来才知道，只要马远远认定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
　　马远远说，他住的公寓是环形闭合的，每层楼有个椭圆的走廊相连。他住顶楼，28层。晚上，从顶楼的走廊望下去，一楼椭圆形的空荡荡的那个环岛，黑魆魆的，一点灯光没有，就像美国拍鬼片的背景似的。
　　马远远说他第一次离开父母，第一次来市里，第一次独自一人居住生活。在市里一人住了八天，他五天失眠。他断然否认他是因为想家而失眠的。马远远说，他也挺独立的。他以前也单独出去玩过，去大理亲戚家，住在姑姑家里。他睡好好的。还有学校的社会实践，在基地住五天，他也从没失眠过。
　　马远远一条一条地排除会导致他失眠的原因。他没有吃药，也没有吃兴奋剂。他点的外卖都是鱼啊肉的，这些也不会引起失眠。学习他也没觉得有太大压力，只要他认真读，成绩肯定能提上去。他也不孤僻，跟机构的老师都处得挺好的。最后，马远远断定，肯定是他喝的乌龙茶导致失眠。马远远爱喝乌龙茶，妈妈买了一箱堆在课桌下面。后来，乌龙茶变成整箱的矿泉水。马远远说他偶尔还是失眠。
　　那天，各科老师都在微信群里反映，说马远远遇到了神奇事件。妈妈很着急，中午就赶到了。从县城开车到机构只要40分钟。马远远还有个弟弟，小学二年级。妈妈每天要接送弟弟。但每周妈妈都会抽空上来两三次，到出租公寓帮马远远煮晚饭，吃完晚饭后连夜赶回县城。
　　春妮问马远远，一个人住，没人说话，会不会憋坏了。马远远摇摇头，不会啊。下课时，傍晚，他都会跟班上同学打电话聊聊天。马远远一直用部老人机。
　　马远远说，他初一初二成绩挺好的。后来，他太爱打篮球，打过度了，伤到膝盖，半月板也损伤了。妈妈急坏了，带他到处求医。也到市里看。西医效果不好，就看中医。可看一次病就得半天，做针灸一周得三次，都是上课时间。慢慢地，他课就落下了。越落越远。
　　妈妈问马远远，是放弃呢，还是再搏一把？马远远内心斗争也很激烈。他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谁都不让进，妈妈也不让。五天五夜，他不分白天黑夜地打游戏，玩手机。就喝乌龙茶，啃面包。五天后，他出来了，妥协了，说他愿意最后搏一学期。他自己把手机交给妈妈，说中考前，他绝不再碰游戏。
　　马远远开始是穿长裤，穿球鞋。可半个月后，三月中旬，天气还很冷，马远远就天天穿条短裤，趿双拖鞋，配件厚厚的羽绒服。春妮很奇怪，就问他为什么怎么穿，而且，他膝盖本来就带伤，这样，膝盖不是更冻着了吗？
　　马远远振振有词，说晚上睡觉要换短裤，早上出门又要系鞋带，从公寓走到机构，5分钟不到的路。天天换裤子换鞋子，太浪费时间了。所以，他干脆这样穿，省时省事，方便利落。
　　春妮很心疼马远远受冻的膝盖，好言好语地劝说，“就要中考了，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受凉生病了，不能学习，不是更浪费时间吗？”妈妈也很着急，希望老师们能侧面提醒马远远换上长裤。没人能劝得动。春妮好说歹说，最后让马远远戴上了护膝。
　　马远远的目标是县一中。马远远为自己的县一中感到自豪。马远远只承认市一中比他们的县一中好，市里的其他中学，他觉得还不一定能比得上县一中。他说，万一真的考砸了，没上县一中。妈妈也答应托人找关系让他上县一中。可马远远觉得靠家长，找关系是很没面子的事。他相信自己一定能考上县一中，他只想凭借自己的实力。这是自己的事情。
　　一对一的迷你教室全部都安装玻璃门。是磨砂玻璃，不透光。但在门把手上下留了两条横杠，是透明玻璃。生管可以透过这两道透明横杠，查看学生在里面是否认真学习。按照规定，这两条透明横杠，是禁止封上的。
　　但马远远很讨厌被人偷窥。他不管彭老师的三令五申，自顾自地用白纸把透明的玻璃全都封得严严实实。把教室里监控用的摄像头也用白纸封死了。彭老师说，玻璃门禁止反锁。可只要不是上课时间，马远远都把玻璃门反锁着，禁止任何人进入。彭老师要看马远远有没有在教室里自习，只能求潘老师。高个的潘老师要踮起脚尖，从玻璃门的最上方往里看。
　　3月底，马远远就开始在贴玻璃门的白纸上，写下距中考的倒计时天数。100、99、98……一天写一个数字，从上往下写，写完一行，再写第二行。数字越写越多，天数越来越少，马远远在心里暗暗地与自己较劲。
　　马远远表面上看起来很顺从，可他很有自己独立的见解。春妮表扬他古诗背得挺快的。他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真讨厌古人，没事写那么多古诗干嘛，害得他们背。春妮无奈地说，“古人写古诗，就跟现在学生写作文一样，有时也是没办法的事。”
　　马远远说《简爱》以前没看。春妮就简要概括了故事情节。春妮说简爱是不愿意做罗切斯特的情妇才走的。后来一场事故，一把火烧无意中烧死了他发疯的妻子，简爱才嫁给罗切斯特。马远远睁大了眼睛，说真没想到简爱那么“茶”，那么装。
　　马远远说，只要两人真心相爱，在一起就好了。名份有什么关系呢？情妇不情妇，有什么要紧呢？他真没想到简爱是这样，简爱其实很自私。为了简爱能够结婚，还要害人，还要平白烧死一个疯子。真是毫无道理。
　　彭老师周末给马远远安排周测，两个小时的考试，各科轮流。马远远提出各种合理的理由，同学生日啦，看望爷爷啦，学校有事啦，无论如何，他周末都想回家。彭老师拦也拦不住。他一周测完，就急不可待地打车回家。车是妈妈帮他叫好的。周一早上妈妈再送他回来。
　　马远远抱怨外卖的菜太油了，弄得他老是拉肚子。他一直在吃益生菌。一周了，马远远一直在叫头痛，但医生又查不出原因。他一直拒绝承认是学习压力造成头痛的。语文课才上了5分钟，马远远又叫头痛了。他用两手按揉着太阳穴。
　　春妮很心疼他。这孩子，把自己逼太紧了。弦绷太紧，会断的。春妮扔开书本，有一句没一句地诱导他说话，让他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马远远慢慢高兴起来，他说一聊天，头就不痛了。他爸在云南生产挖隧道的工具。云南因为穷，国家有很多的援助项目，工程很多。他和他弟都是在云南出生的。他们一家在云南生活了很久。差点都想在大理买房定居了，他很多亲戚都住在大理。
　　马远远上初一才回来的。因为爷爷奶奶是本地人，想念家乡，妈妈才决定带着他哥俩，陪着爷爷奶奶回家定居。他说，中考一结束，他就要回云南，去看爸爸。他可喜欢云南，可舍不得云南了。他喜欢云南湿润温暖的气候，喜欢那满地的鲜花。在云南，他和弟弟成天在野地里打滚。
　　马远远最喜欢昭通的小草坝，一年四季的风景都不一样。春天是各种颜色的鲜花，碧绿的小草。夏天有很壮观的瀑布。秋天，可以在微微倾斜的小山坡上玩滑草。草不扎人，一点都不疼。冬天，有一点小雪，他们可以藏迷宫。每次到了小草坝上，他都舍不得回家。马远远说得入迷了。春妮打趣他，看他描述得那么美，下次要不要写篇小草坝的作文，肯定写得好，有真情实感啊。马远远一口答应了。
　　马远远滔滔不绝地说着，一点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下课时间到了，也舍不得离开。春妮就静静地坐着，听他把所有话都说完。
　　马远远的腹泄一直反复发作。好了没多久，又开始。妈妈带他看病，看了好几家医院，医生都说是轻度肠胃炎，吃点药，饮食清淡点就好了。可马远远偏不信，一口咬定是病毒感染，很厉害的病毒，在他体内很久了。马远远一定要请假一周，在家把病毒全都杀死了，才肯回来上课。妈妈也拿他没办法。
　　马远远请假这么久，彭老师唉声叹气的。春妮认为马远远是对的，他从来不敢明目张胆地懈怠偷懒。他确实应该适度地偷偷懒，适度地放松放松自己的神经。何况，他是以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市质检，马远远的成绩突飞猛进，在年段前进了200名。他的同班男同学听到后，也到了这家机构来补习，并且要求配备跟马远远一模一样的各科任老师。
　　这男同学非常活泼好动，一刻也闲不下来。他的一对一教室就在马远远隔壁。春妮经常听到彭老师焦急地催促他做作业，他总是嘻笑着拖延。要不，就经常在马远远上课时，时不时推开门，给马远远送杯奶茶，或递块蛋糕进来。
　　自从男同学来了后，马远远课间就有人聊天了。马远远明显开朗起来，情绪比较稳定，也很少听说闹肚子，头痛了。
　　数学老师可就有意见了。经常当着男同学的面，半开玩笑半是警告地劝诫马远远，“马远远，你离他远点。他只会影响你学习，拉你的后腿。你学习时可千万不要跟他在一起。”
　　中考后，马远远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县一中。比县一中的录取分高了1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