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打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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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学才两天，王春妮的嗓子已经全部哑了。学生总是乱哄哄的，春妮只能一遍又一遍声嘶力竭地喊，“安静！安静！”那天在班上，春妮张着嘴，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春妮只得叫坐在最前排的吕好好，去她办公室帮她把水杯端来。
　　春妮发现每个老师腰上都挎着个扩音器，她们管它叫“小蜜蜂”。春妮用最快速度网购了一个。确实省力多了，声音也大许多。从此，只要上课，一个小蜜蜂，一个水杯，春妮必不可少。
　　中午春妮在食堂吃饭。食堂也归扫地阿姨管。食堂在一楼教室最旁边的角落上。食堂大约有一个教室大小，可中间隔了一半，里面隔了两小间，做教师办公室。办公室和饭厅中间用布帘隔开。所以真正吃饭的地方就一长条。
　　进食堂第一件事，扫地阿姨必定叫大家先签字。后来做成表格，只要在自己名字后面打勾就行了。
　　一份一份饭菜都装在大保温箱里。春妮拿了一个快餐盒，另外拿了份例汤。今天是排骨炖萝卜、韭黄炒蛋，还有一个三鲜玉米。颜色看的并不分明，食物都是一团一团地裹在里面。玉米排骨应该都是冰冻的，吃到嘴里烂唧唧的，没一点味道。学生叫难吃，家长一直提意见，家长们也换了好几家快餐公司。可换来换去，就那德性。
　　春妮叹了口气，难怪中午在食堂就餐的不到二十人。春妮也不挑，反正一早忙到现在，也饿得慌，春妮从来都是饭、菜、汤一扫而光。
　　正吃着，蒋老师端着饭盒，坐到春妮身旁。春妮很喜欢蒋老师。边吃边聊，春妮问，“小孩多大，要接送？”
　　蒋老师笑笑，“幼儿园小班。女孩。”
　　春妮吃惊地扬起眉头，“二胎？”
　　蒋老师点点头，“第一个也是女儿，上初三。”
　　春妮打心底里为蒋老师发愁，“那你不忙死了。”
　　蒋老师轻轻地说，“还好吧，家里有老人帮忙。”
　　春妮的侠肝义胆全都提上来了。春妮很认真地对蒋老师说，“你要是没空，第三节没法上，或调班什么的，都可以找我。只要我有空，我都可以帮你。”
　　蒋老师感激地笑了，“谢谢。”
　　午饭完，春妮习惯在一楼操场散步消食半小时。春妮在操场踱步时，二楼五（八）午托生杨回回看到了春妮，就两只手挥舞着，嘴里一直大声地叫着“王老师！”“王老师！”那如火热情，就像迎接一个将军到来，叫得春妮心里热烘烘的。
　　散完步，春妮回到办公室，现在是午休时间了。办公室每位老师座位旁都放张行军床，中午打开就可以午睡了。可卫老师，男老师，也在办公室里午休。春妮不能接受在男同事面前躺下来午休。可办公室最年轻的褚老师也照样泰然入睡。陈老师是回家午饭的，家近，每天父母煮好了饭等她。赵老师每天都见不着影的。郑老师和冯老师就更不用说了，老教师了，到点就睡。
　　春妮每天都累得要散架了，到中午非要躺下不可。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想入乡随俗吧。春妮也就打开自己的行军床躺下午休了。春妮头靠墙，用毯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个鼻子眼睛在外面。
　　春妮躺下了，一点睡意都没有。听到褚老师跑进办公室，如释重负、拜天祷地地说，“总算可以不用见那帮臭孩子们了，但愿我这辈子都不要再见他们！一天到晚吵得我脑子发胀，耳根子疼！”
　　资历最老的冯老师接过话头，用疲惫单调的声音慢悠悠地说，“开了学，我就等中秋，中秋过了就等国庆，国庆过了等元旦。元旦过后就等寒假了。寒假完等暑假。再等几个寒假暑假，我就可以退休了。我天天都在等退休。”
　　只有卫老师不午休，实在困了也就在桌子上趴一趴。本来冯老师想把办公室的灯全关了，这样大家都可以不受干扰地睡一会。可卫老师一定要开一盏灯，他要看东西。
　　冯老师踱到卫老师桌旁，跟他商量，“你反正中午不睡觉，要不要去值午托班，还可以赚120块钱。有个老师不想值，问有没有人愿意替她的。值班本上你照旧签她的名字，这个月值班的钱她微信先转给你。”卫老师答应了。
　　冯老师又找了几个不愿值午托班的老师跟卫老师换，这样，卫老师从周一到周五都在教室里值午托班了。
　　冯老师终于如愿以偿地关了办公室的灯。冯老师嘴角上扬，自得地说，“把他赶走了，我们就可以好好地休息了。”
　　办公室午休时终于没有男人在场了，春妮觉得这是意外之喜。春妮心中暗暗感激冯老师，只是嘴里不敢说。
　　春妮迷糊到了一点，想到下午上班要打卡，想早点打完拉倒，省得上课前又忘了。可是钉钉上却打不了卡，原来只能提前一小时打卡。下午两点半上课，只能一点半以后打卡。春妮无奈，只得把手机扔到桌上，依旧睡去。
　　这一觉春妮睡到预备铃响才醒，却已经两点十五了。春妮匆匆忙忙起来，叠好毯子塞进柜子里，收好行军床靠墙边立好。慌慌张张地胡乱梳了下头发，穿好鞋；急急忙忙到卫生间抹了把脸。春妮下午第一节是思想品德课，只剩五分钟就到上课时间了。
　　幸好午睡前，春妮就把思想品德的课本、教案、优盘整好放在一个文件夹里。春妮急匆匆地拿起桌上的文件夹，把小蜜蜂斜挎在肩上，端起水杯，就到班上上课去了。
　　等到课上完，春妮终于可以安静地坐在办公桌前，才想起：完了，今天下午她又忘记打卡了，这已经是她开学来第三次忘记打卡了。春妮求救地向坐她后面的陈老师请教，忘记打卡怎么办。陈老师说，可以在钉钉上申请补卡，李副校长审核通过就可以了。一个月有六次的补卡机会。没关系的。就算扣考勤，一次没打卡也只扣几块钱，意思意思而已啦。
　　春妮在钉钉上发起了补卡申请。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李副校长并没有审核通过。春妮又去问陈老师，陈老师轻描淡写地说，“一般都会通过的呀。可能李副校长没看到，你再等等吧。”五天过去了，李副校长还是没审核，春妮也就懒得问了。
　　上班的第一件头等大事，就是打卡。宁可人没到，卡一定要打。上班打卡，下班打卡，上午打，下午打，一天要打四次卡，春妮觉得不胜其烦。
　　办公室进门的墙上，也就是公用电脑的上头，醒目地用红笔写了“打卡！打卡！！打卡！！！打卡！！！！”几个大字。开学前几天，大家也还会相互提醒，“打卡了没？”“赶快打卡！”后面慢慢就淡忘了。
　　春妮是最没有打卡概念的。以前就从来没有打过卡。春妮觉得需要提前打卡的时候，往往没到打卡时间；等到可以打卡的时候，春妮往往又忙碌得记不起打卡。在这时间交错中，春妮往往忘记打卡。
　　全校老师的打卡缺卡，考勤缺勤都是由人事周老师统一负责统计。统计完上报给李副校长，可最终是否扣钱，扣多少钱，都是由李副校长一人说了算。
　　春妮想起入职时的身份证复印件还没交给周老师，就起身到五楼人事科。春妮进了人事科，人事科办公室很小，就只有周老师一个人。周老师跟春妮打了招呼，就有领导找周老师。周老师放下手中的手机，让春妮等她会，就出去了。
　　周老师放下的手机放在办公桌上，是老款的VIVO白色机子。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春妮办公室赵老师的名字。春妮有些纳闷，也有些好奇。就俯下身子仔细看。原来正是赵老师钉钉打卡的页面。那么说，这手机是赵老师的，赵老师把手机放周老师那，周老师每天帮赵老师钉钉打卡。
　　春妮拍了拍脑袋，以前脑子里关于赵老师的谜团就昭然若揭了：难怪每天打卡的点上，每个老师都老老实实地呆在办公室里打卡，只有赵老师从来不见她的身影。春妮知道赵老师每天都要接送小孩上学放学。难怪呢，赵老师这么有恃无恐，原来有这么坚强的后盾呢。难怪呢，赵老师每次见到周老师，都特别亲昵特别热情的样子。春妮心中有些不平，就算你赵老师有后台，也犯不着天天跟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啊。
　　手机下压着的，正是她们办公室，五年级语文组的考勤表。所有人都是满勤的，只有春妮三次没打卡，记了缺勤三次。春妮心里叹了口气。
　　正看着，周老师进来了。春妮忙直起了身，眼瞅着地，好像什么也没干过。春妮把身份证复印件交给周老师，随口问了句，“班主任是不是有专门的津贴？”
　　“有的，一学年八千块。一次性发给。”
　　“什么时候发呢？”
　　“要等一学年结束的时候发。”
　　春妮听办公室的人说，班主任津贴一直拖，去年的到现在还没影呢，元旦前都不知道能不能发下来。春妮有些担心，“一年，我的合同期都结束了，到时我都不在学校了，还给我发吗？”
　　周老师温言软语地安慰春妮，“不会的。这是教育局给的钱，每个老师都不会少的。即使你人不在学校了，也照样会打到你工资卡里，一分都不会少的。”
　　春妮想担心也没用，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也就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