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将帅

　　六月的天闷热，在屋里坐着不动，汗珠子都往下滚。
　　赵光义从来没有这样热，他心中焦躁地呆坐着。
　　二十多万精锐，说败就败了，如同做梦一般简单。
　　据报，此役，共折损马步军七万余人，俱是禁军精锐。
　　“皇上，川陕四路李开送来急报！”贴身太监顾德在门外喊道。
　　“呈上来！”他压了火气，低声吩咐道。
　　顾德答应一声，踩着小碎步，进了屋，呈上了奏折。
　　刚看了几眼，赵光义的手不由地抖动起来，等到看完，额头已是青筋直蹦，满脸怒容。
　　“莫歡误我！”他大叫一声，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吓得顾德赶紧大喊：“御医！”
　　大家手忙脚乱，好一阵忙活，赵光义才缓缓睁开眼，有气无力地说：“快去，把王世恩叫来！”
　　等王世恩一路小跑进了屋，赵光义刚被扶到座位上。
　　他把李开的奏折扔给王世恩：“李开所言，是否属实？”
　　王世恩拿起奏折，看了一遍：“回皇上，李开所言，倒是实情。”
　　“那你为何不报？”赵光义问道。
　　王承恩想了想，回道：“启禀皇上，北伐事大，世恩不敢让皇上分心！”
　　赵光义又问执事官：“这半年多来，莫歡难道就没有上报此事？”
　　执事官俱实回道：“不曾有民变的奏折！”
　　“传旨，将莫歡先行革职，回京负罪！其余人等，待查实后一并发落！”
　　王世恩一听，吓了一跳，这莫歡要是一旦有事，不把我收他银子的事，给招了出来吗？
　　他赶紧跪倒：“万岁息怒，这莫大人也是我朝老臣，岂敢隐瞒不报？我想，他是怕万岁分心，所以才压着不报；再者，他认为区区刁民闹事，成不了气候，凭借川中军力，定可剿灭。如此想来，这莫大人也是为万岁着想！”
　　
　　王世恩说得合情合理，赵光义反倒觉得自己错怪了莫歡。
　　“那你以为，川中乱民该如何平息？”他看着王承恩，问道。
　　“只能派大军进剿，别无良策。”王世恩回答。
　　赵广义紧凝眉头：“可我军新败，还须防范辽贼再来，禁军能抽出来的，不过数万人，对付二、三十万反贼，能有胜算吗？”
　　“官家有所不知，那贼兵虽号称三十万人，却都是灾民充数，他们既没有经过长期训练，又没有趁手的兵器，战马、火炮更是奇缺，大军一到还不个个远遁？”
　　听王世恩这样说，赵光义脸上的表情坦然了些。
　　他思虑了一下，说：“我这里最多只能调用五万禁军、五万厢军，只是这领军之人，还没有合适人选。”
　　王世恩赶紧低了头，大声说：“承恩愿领兵为官家赴汤蹈火，剿灭反贼！”
　　赵光义面带惊喜：“说说，你有何良策？”
　　王世恩抬起头，说：“进了川中，厢军在前，吸引贼兵来战，禁军则从两翼包抄，保证杀得贼兵一触即溃，望风而逃。”
　　赵光义满意地说：“雄风还是不减当年！你且回去，我思虑好了传你！”
　　次日早朝，赵光义做了一个让大臣们瞠目结舌的决定：让王世恩做挂帅、三皇子元侃做监军，从边关调暂露头角的小将潘吉为先锋，率领北大营五万禁军，会同开封府周边五万厢军，进川平息叛乱。
　　大臣们在下边议论纷纷，寇准出班奏道：“万万不可！让王世恩做主将，岂不是我朝无人了吗？恐怕会让贼人笑话，反而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
　　王世恩在一边恨得咬牙切齿，心里边把寇准骂了好几遍。
　　赵光义不以为然：“寇爱卿此言不妥，王总管跟随先皇和我，那也是阵前厮杀，毫不含糊的，立过军功无数；边关众将在此非常时期，不能调用；朝中武将老的老，小的小，怎堪重用？我心意已决，众卿不必争论！”
　　下了朝，王世恩刚出殿门，二皇子元祐从后边追出来：“王总管留步！”
　　王世恩停下脚步，元祐紧走几步，到了跟前：“恭贺王总管高升！”
　　王世恩努力挤出几分笑意：“二皇子说笑了，我这是摊上了个苦差事！”
　　元祐轻声说：“我这里有件事，要麻烦王总管！不知道可行否？”
　　王世恩赶紧接了话：“二皇子有事吩咐就是!”
　　元祐这才说：“我府上有几个门客，从小练武，颇有计谋，王总管此番受命进川，正是用人之际，我推荐他们随你进剿，也好博个功名。不知王总管意下如何？”
　　王世恩心里明白，元祐这是借机在禁军中安插人手，心虽不愿，却不敢明着拒绝，只好打个哈哈：“三皇子的意思，我心里明白，只是这用人之事，我说了可不算，得让万岁定夺！这样吧，这几天我给万岁禀报一下，看他有何想法，你看如何？”
　　元祐心知他是敷衍自己，强忍了怒火，脸上还是笑眯眯的：“多谢王总管成全!我就等你音信！”
　　其实王世恩对赵光义的安排，心中也是十分不满：官家这是把对付武将们的招数，给我使上了！
　　让一个乳臭才干没几天的三皇子做监军，打赢了功劳算他的，费神熬夜都得我操心，这不分明是来夺我的功劳么？
　　转念一想，这不是官家一贯的行事风格吗？能打仗的不当家，当家的不会打仗，如此相互制约，官家才睡得安稳。
　　王世恩早就把朝堂之事，拿捏得恰到好处。
　　按照他的功劳，早该是二品大员之上，但赵家皇帝偏偏只给了他个四品，真金和白银却毫不吝啬，大加赏赐，唯有官职，停留在原地不动。
　　他表面上勤勉依然，心中明白，还是自己太监的出身使然。
　　官家是担心官职封得高了，外邦笑话宋朝无人，当然还怕引起群臣不满。
　　但官家一直重用他倒是真的，要不然也不会让他掌握宫内外的侍卫。
　　这次让他领兵，围剿叛匪，一是重用他，二是他有这个实力。
　　其实，他的心中，还藏着一个更大的野心，只有当今皇后知道-------
　　王世恩一改平日悠闲的习惯，第二天便到北大营挑兵选将，整肃军备。
　　历经无数战阵厮杀过来的他，重操此业当然是轻车熟路。
　　他站在台上，望着操场上整齐排列的将士，在声音豪迈地高唱着大宋军歌，不由重新焕发了当年的激情。
　　突然，一个念头在心底闪了一下：这多像臣民在高呼万岁！
　　他的脸上不由抽搐了一下，赶紧把这个非分之想给摁了下去。
　　他冲身边的值更官看了一眼，值更官上前，大声宣布；“进川平叛必斩令：不遵军令者，斩！畏缩不前者，斩！临阵懈怠者，斩！通贼兹变者，斩！瞒报邀功者，斩！抢掠财物者，斩！奸淫妇女者，斩！”
　　值更官说完，王世恩这才威严地走到台子中间，将公鸭嗓子提高到了极限：“我这人，最体谅弟兄们的心情。只要跟着我，荡平了匪患，我给你们每人升一级！至于大把的金子、银子，还有你们最关心的女人，我都可以给你们！但前提是：必须打赢！”
　　台下高呼：“必胜！必胜！”
　　他下了台，亲兵迎了上来：“大人，营门口有个丫鬟找您！”
　　王世恩刚想说：“让她进来！”转念一想，敢到这里来找的，必定是皇后身边的人。于是，摆手让亲兵退下，自己卖着方步，出了营门。
　　果然，李皇后的丫鬟香儿站在外边等他。
　　“香儿丫头，找我什么事？”他给了个笑容。
　　香儿说：“是皇后娘娘找你，让你赶紧去见她，有要事相商！”
　　王世恩犹豫了一下：“这要是让官家撞见------”
　　“娘娘说，皇上今日上朝，中午在紫宸殿召见高丽使臣，少不得招待一番，不到下午怕是回不来了。”
　　听了香儿的这句话，王世恩才放了心，问道：“你怎么来的？”
　　“坐了驴车！”香儿答。
　　“好。你还找驴车回去，我骑马现在就去，怕是比你先到呢！”
　　王世恩说着，命站岗的士兵：“牵我的马来！记住，不要让卫队跟着！”
　　以王世恩皇城使的身份，当然是自由出入内宫。
　　他和李皇后的关系，谁也说不清楚。俩人的谈话，甚至可以涉及她和当今官家偶尔的床笫之事。
　　天天守着自己的男人，但他却和别的女人夜夜销魂，几乎不碰自己。
　　这种滋味，谁能忍受？可不忍受，又能怎样？
　　贵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有时候，还真不如外边的女人生活得实在。
　　“世恩呐，这官家要是哪天驾崩了，你有没有想过后事？”
　　李皇后突然地问话，把王世恩吓得心惊胆战。
　　“在我面前，你就别装了！我在和你说心里的话。”
　　“这个------这个-----世恩还没有想过。”王世恩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给你说道说道。现在老大发疯被囚，老二风头正盛，老三虽然初出茅庐，但地位日渐上升，继任也就在他俩之间。但无论将来谁继位，对你我可没半点好处。那句话叫一朝天子一朝臣，我就不信，你能连着三朝有好运？你别忘了，你这前两朝的好运，是怎么得来的？你不动动心思，到时候还有你的位置吗？”
　　一席话说得王世恩低头不语，心里想着：皇后这话，确实如此。
　　过了片刻，他问道：“请娘娘明示，世恩又该如何？”
　　“我夜不能寐，想了多日。无论如何，这老二和老三，是万万不能继位的！”
　　李皇后说完，直盯着王世恩。
　　王世恩也盯着她：“那你说，谁继位？”
　　“老大的幼子！”李皇后一字一顿地说。
　　王世恩吓了一跳。不解地问：“为什么是他？”
　　“你想呀，首先他算是万岁长孙，立了他，别人又说不得什么。关键是，他才几岁，父亲又是疯癫之人，万事岂不是你我说了算？”
　　王世恩盘算了一下，确实是这个理。
　　
　　“可那又如何打算呢？”
　　李皇后笑了：“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这个还用我教你？对你来说，还不是轻车熟路？”
　　王世恩尴尬地笑了：“这可得等时机。等两个皇子斗得两败俱伤，咱看准机会；一旦官家驾崩，我掌握着宫中大权，还不是咱说了算？谁敢异议，就把他拿下！”
　　“就是这个意思!”李皇后抚掌而笑：“到时候，你我共管天下，小皇上就是个摆设！”
　　王世恩瞄了一眼她曲线毕露的身材和微露的酥胸，暗想：“到时候，连你都是我的！”
　　脸上却不动声色：“我心中有数，只待时机成熟，必有动作！”
　　李皇后点着头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王世恩回了家中，心中思忖：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让将士们在汴梁过了节，好好热闹一番，再发兵不迟。现在出兵，大家肯定牢骚满腹，打起仗来也不会用命。
　　其实，对于川中那些流民，王世恩并没有放在心上。再怎么说，无论身体条件以及装备，禁军可是优中选优的，打辽国不行，收拾流民还不容易？
　　不过，这流民太多，倒是个麻烦事，所以心不狠不行，治乱必须用重典。
　　多杀人，杀得他们闻风丧胆，杀得他们服服帖帖，才能起到震慑作用。
　　李皇后说的事，那是以后的了，必须等自己手握兵权，再从长计议。
　　正在想着，手下来报：“成都府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