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驭剑

　　梅化在青城县起事，王小波起先还担忧，周边各县的厢军会联合起来进攻。
　　可等了二十多天，不见有任何风吹草动，心里坦然了：这官府的厢军不过如此，连一个县都不敢去打，这不正是大好机会吗？
　　于是传令各镖局分部，赶紧借机起事，不得有误。
　　不到十天时间，又有两个县城被占，于是其他各县官员人心慌慌，度日如年，告急公文纷纷送往成都府。
　　莫歡压着，不让往朝廷上报，但他也不能无动于衷，想了半天，还得借助刘福进兵。
　　刘福左右为难，心里说：“你他娘的不让上报，还要我私自进兵，这不是为难我吗？”
　　他两手一摊：“你给我个进兵理由，别让我担责！”
　　莫歡也是急了：“上边一旦真要问起，你就不会说，是反民来打你们，你们被动反击吗？”
　　刘福想了想，也是，好歹是个借口。
　　于是问道：“先剿灭哪里？”
　　莫歡说：“当然是青城县，他们势力最大，闹得最凶，只要灭了那里，其余的还不是小菜一碟？”
　　由于各县的厢军都要应付当地可能发生的民变，刘福不敢调用，看看成都府还比较稳定，就留下了他认为精锐的第八营，和拱卫川陕四路、成都府衙门的一个营，一起守卫成都。
　　然后，留下老弱病残的应付日常，带着七个营的厢军近四千人，分成两路，浩浩荡荡杀奔青城县。
　　按照刘福的想法，那些造反的灾民，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哪里懂得行军打仗，自己大军一到，恐怕早就一哄而散了。
　　这不是轻而易举的功劳吗？
　　刘福自带一路，刚到青城县界，就碰上了百十名梅化的人，个个穿的跟叫花子一样，拿什么农具的都有，仅仅一个照面，对方就溃散而逃。
　　厢军们哈哈大笑：“这哪里是来剿匪，分明是游山玩水嘛！”
　　刘福好不高兴，骑在枣红马上，挥动着手中的宝剑，高喊：“追上去，杀光他们！”
　　这近乎白捡的功劳谁不要？两千多名厢军呐喊者，拼命追了下去。
　　谁也没有注意到，这四周怪异的地形。
　　两山夹着一条路，仅容两辆马车通过，这么多人蜂拥而上，还不挤成了人疙瘩？
　　忽然，一声号炮响起，在山谷里格外沉闷，两边山崖上伏兵四起，上千块石头密密麻麻飞下来，遮蔽了阳光。
　　霎时间，谷底到处是一片惨叫，百十名厢军当时就被砸死,没死的抱头鼠窜；大家乱作一团，石块不停地从天而降，人们不停地倒地。
　　继续往前冲！几十名弓箭手早挡在那里，箭如飞蝗，瞬间又倒下几十名厢军；
　　刘福吓得脸色苍白，胡乱晃动着宝剑，拍打着马的屁股，扯着嗓子喊：“快往回撤！”
　　大家这才明白过来，扭头就往回跑。
　　好不容易跑出山谷，刘福扭头看看，后边并无追兵，这才勒住马，清点了一下人数，折损五百多人。
　　他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地领着手下，回到了分兵的地方，正好遇上另一队人马，遭遇如同他一样，只不过逃出来的，比他这路，多出了百十号人。
　　两队人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出来的时候有多兴奋，回去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刘福转念一想，反而暗自庆幸起来：这青城县的反贼首领梅化，还是不懂用兵之道，要是在我们回路上，也埋伏上人，还不把大家一锅端了？
　　他哪里知道，以梅化的狠辣手段，会想不到这些？
　　但他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下满打满算，也就二百多号多少受过训练的镖师，其余几千人都是些无业游民，连队形都站不好，跟厢军开战，也是心里没有底气。
　　所以，只好利用地形优势，尽量不正面交战，才给他们留了退路。
　　梅化就是想用一场胜利，让这些灾民们知道，官军不过如此，照样被他们轻松打败，增加他们的胆气。
　　现在，这个目的达到了！
　　莫歡得知败得如此狼狈，气得跺着大骂，可也没有办法。
　　事到如今，断不能再上报皇上，那样自己的乌纱帽不保是小事，只怕还有杀身之祸！只有封锁消息，再图他法，把三个县城夺回来。
　　可一时又想不出办法。
　　王小波、李顺听说梅化打败了厢军，心中大喜：这梅化可不得了，不但功夫高强，还善用计谋，这可是我们未来的兵马大元帅呀！当即叫人给梅化送去了大将军的印信，许诺日后让他统领全军。
　　封五听说，气哼哼地进了屋，见只有连铭一人，不由骂道：“这梅化太不知道天高地厚，竟然还敢领了叫花子造反，就不怕诛灭九族吗？真后悔当初把他带来川中！”
　　连铭劝慰道：“你不必自责，路是他自己走的。只是他这样一弄，不知道要多死多少无辜百姓！”
　　封五叹了口气：“当初他说被人陷害，无处容身，我才收留了他。谁知道，我好心办了错事！”
　　连铭摇摇头：“他骗了你！他是杀了人，官府捉拿，才投奔了你！”
　　一句话让封五头上青筋直爆：“他敢骗我！看来以后见面，得提防着这家伙！我也坐过监牢，是大通和尚把我弄出来的，所以我甘心为这和尚干事。但我也是有底线的！”
　　连铭看他恼怒的样子，不由心中一动，一个大胆的计划浮上心头------
　　他顺着封五的话说：“人和人想得不一样。你懂得什么是大义，可他未必知道。我想，他恐怕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你又不在身边，缺少个点拨之人呀！”
　　封五一愣：“你的意思，我只要劝他一劝，他就能回头？”
　　连铭点头：“毕竟是你收留了他，再怎么着，也不能不听你的话吧？”
　　封五想了一下：“你说得是，我和他是朋友，不能眼看着他越陷越深，到最后回不了头，后悔晚矣！这样，我马上去趟青城县，好歹给他讲清楚利害，也算是不枉相交一场！”
　　连铭故作惊讶：“你要去青城县？我和你一起吧！反正这里也没什么事，我也想去那里，看看成了什么样子。放心，你办你的事，我看我的稀罕！”
　　两人出屋一看，王小波和李顺都不在，便拉过马来，飞身而上，直奔青城县。
　　到了隘口，领头的镖师认得封五，又听说是来找梅大将军有要事，直接让他俩过去了。
　　两人直奔县衙，门口站岗的却说梅大将军刚刚出去。
　　去了哪里？不知道！
　　封五刚要冲他发火，哨棚里面走出一人，冲封五一拱手：“原来是封总镖头，您怎么亲自来了？”
　　封五一愣：“你认识我？”
　　那人一乐：“我是镖局的老人，见过您一面！”
　　封五乐了：“我说呢！你们梅镖头去哪了？我有要事找他！”
　　镖师上前几步，到了封五马前，低声说：“街西头倒查第五家，门帘老气派，张家大院。我们梅大将军再不是从前的梅镖头了，想耍哪个女子就耍哪个！”
　　听得出，这镖师对梅化一肚子意见，只是不敢明说。
　　封五脸色骤变，一拨马头，也不管连铭，直奔西街而去。
　　连铭在后，远远看见张宅门口站了四个壮汉，肩上都扛了朴刀，便勒住缰绳，朝着房后而去。
　　封五到了跟前，下了马，对四名壮汉说：“去，叫你们梅大将军出来见我！”
　　一名壮汉跑进去，片刻功夫就出来了：“梅大将军请你进去说话！”
　　封五本以为，凭自己对梅化的恩情，他一定会出来相迎，没想到他竟和自己摆上了谱，恨得牙根痒痒，硬压了火气，面无表情走了进去。
　　刚到院里，只见梅化衣衫不整地跨出屋门，口中说道：“大哥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做个准备！”
　　“准备什么？不让我看见你干的好事？”封五气哼哼地说。
　　梅化陪着笑脸，把封五让进屋内，挥手让屋内的一名女子出去，自己亲自倒了一盏茶，递了过来。
　　“大哥匆忙来此，想必有要事？”梅化小心地问。
　　封五是个直脾气，不会拐弯抹角：“当初进川，我是报答人家，你是躲避祸端，可没想着造反这事呀！你岂不知，这是掉脑袋、祸及家人的谋逆之罪呀！你可倒好，不但领着人杀了官府的人，还受封了大将军，这不是走上绝路吗？”
　　梅化一笑：“我说大哥为了何事而来，原来是为官府当说客的。你可别忘了，我们跟的可是王小波和李顺，他们叫我怎么干，就得怎么干！再说了，与其窝囊地躲着，不如痛痛快快地大干一场，成功了光宗耀祖，也不枉来这世间一趟！反正，以前那种日子，我是过够了，再也不想过一天了！”
　　封五再也听不下去了，手中的茶盏往地上一扔，厉声说：“你现在跟我回成都府，咱只保镖，不造反，还来得及！”
　　大门外的四名卫士，听见里面摔了茶盏，以为发生了打斗，哗啦一声全跑进来，堵在了屋子门口。
　　梅化见自己人进来，陡然有了底气，一下子撕破了脸：“封五，你别仗着与我有恩，就可以左右我的一切！这是我的地盘，容不得你撒野！”
　　封五被激怒了，一伸手，拔出了大刀，口中说：“来来来，别以为我会怕你们人多！”
　　梅化一看，这封五不依不饶，真要动起武来真不值当，可自己又不能在手下面前犯怂，这可怎么办？
　　正犹豫间，两枚石子从屋顶飞下，正打在两个手下的头上，两人各自哼了一声，刀瞬间离手，人随即倒地。
　　突然的变故，让梅化勃然大怒：“我当你是朋友，你竟然带了帮手暗算我！”沧啷一声抽出佩剑，冲着封五就刺。
　　封五举刀相迎，两个人就在屋里动开了手。